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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救救奎河




  奎河,是淮河流域污染得最严重的一条河流。
  它源于江苏省徐州市的云龙湖,流经安徽宿州、灵壁、泗县三县市,最后在江苏泅洪县汇入洪泽湖。全长180多公里。虽然它的两头都在江苏省,却有136公里处于安徽境内。
  它原本是一条十分清澈的小河,但自从云龙湖被徐州辟为风景游览区,切断了它与下游的联系,奎河便成了无源之水。本来徐州市区黄河故道以北的许多工厂,像造纸、肠衣这样的污染大户,按照原分水岭自然的流向,应该向北排放,可是徐州有关方面却铺设起了地下管道,从废黄河的下面穿过,调头朝南,也全都被引入奎河。这样,奎河就已经不是实际意义上的河流,而成了徐州市地地道道的一条总的下水道。
  这种情况在整个淮河流域是并不多见的。
  据80年代初期统计,徐州每天有124家工厂的工业废水、30万市民的生活污水,累计八万余吨排向奎河。奎河氨氮的最高含量超标80倍,化学耗氧量最高含量超标125倍,致癌物亚硝酸盐氮最高含量超标200倍。
  如此惊人的超标在全国亦属罕见。
  国家建设部和国家水电部的联合调查报告披露:安徽省宿县受害最严重的农村大队,癌症死亡率已经高达十万分之一千六百!这比世界卫生组织公布的全球癌症死亡率的平均值十万分之八至十,居然高出160倍至200倍!
  我得到了宿县地区过去的一份调查材料,他们曾认真地调查过宿县段沿途的三个区、三个乡、14个自然村、1403户、6732人,结果是:发病231人,癌症病人69人,占发病人数三成。其中多为食道癌、肝癌、胃癌、肺癌,还出现了血癌、肠癌、子宫癌和膀胱癌。受污染区人口明显出现了负增长现象。
  这已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情!
  受害地区的人民代表也在全国人大五届二次、三次会议上,分别作出专门的提案,喊出了人民的心声,强烈要求“尽早拯救两岸人民”。
  中南海被惊动了。
  “国办发(1983)27号文件”严肃指出:“要采取果断措施解决奎河的主要污染源,争取奎河水质在今年内有所好转。”这样就为徐州市划出了一条时间线:“今年内”,即1983年内。且强调:“污染物的排放量只能减少,不能增加”。规定得斩钉截铁,“只能”和“不能”,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然而,1993年10月23日,国家环保局调查组目测奎河杨庄闸的污水流量高达每秒五立方米,据此估算,徐州排人奎河的污水每天已超过25万吨。这就是说,十年里,污水总数非但没有减少,而是增加了两倍!
  安徽因有切肤之痛,当年国办发(1983)27号文件一下达便拨款30万,对省内奎河两岸地下水水质污染的范围展开了调查,并据此制定出《奎河严重污染区人畜饮用水工程规划》。如何在污染区发展农业、林业、副业和渔业,统统顾不上或没法顾了,拯救百姓保护牲畜成了头等要事。后来,省政府又以皖政(1985)99号文上报国务院,请求解决打井经费。
  安徽认为污染是江苏省徐州市造成的,安徽不应承担此项费用。
  为加速奎河问题的解决,安徽还由建设厅、水利厅和宿县地区组成汇报小组,多次进京汇报。
  然而,好事多磨。
  直到七年后的1992年,用于解决奎河宿县段人畜饮水的500万元打井经费才最后到位。而且,500万中,国家计委拿了170万,江苏拿了200万,其余的仍由安徽拿。
  当然,这七年中间是可以用“由于种种原因”予以解释的,可是,七年过去,因为物价上涨的因素,原可以解决10万人的饮水问题,现在仅能解决其中的一半;更何况,也只能限于宿县段,这时的灵壁和泗县段污染面变得更大了,而两县需要的1000万元的打井经费,等到的只是一个“组织论证”。
  其实,这种论证,从县里到行署,从行署到省,安徽已经不知组织过多少回。那些用血泪填写的调查材料,字里行间可以看到的就是六个字:时间就是生命!
  这次,我去了奎河下游的灵壁和泗县,两县受害地区的打井经费至今没有着落。灵壁尹集镇离河只有一华里,水面很宽,很黑,岸边上蚊蝇成团,寸草不长。去时正是盛夏,水边幸存的树木全被霜打了似的,枯黄,苍白,萎靡不振;地里的小麦已到了收割的季节,却矮小得像一把韭菜,长得奇形怪状,农民说它是“该大的不大,该小的不小”,不留神竟连麦穗儿都发现不了。1993年以来,这个镇受损失的树木就有56万多株,平均每天损失77株;死亡大牲畜869头,每天摊上2头;全镇65173人,发病人数11075人,两年死亡665人,其中330人死于癌症。
  浍沟中学距奎河南岸500米处,60多名教职工和1000多名学生在校就餐,饮水全靠一口八米多深的土井,井水发黑,带有臭味,四年时间就有四名教师相继死于癌症,其中最大的49岁,最小的才24岁。
  在奎河沿岸那些农舍的土墙或砖墙上,我注意到有大大小小的“标语”。利用农舍刷写中心工作的标语口号,这几乎成了中国农村见怪不怪的一道风景。可是,这些“标语”却属于另一种性质,字写得并不规范,甚至经不起文字上的推敲,有明显的错别字,但透过无言的墙壁,我却听到了来自这块土地痛苦的呐喊:
  “还我碧水良田!”
  “还我丰收富足!”
  “还我强健身体!”
  “还我生存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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