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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贴在大象屁股上的施政纲领




   
一张名片

  基辛格上来就夸赞大连是座美丽的城市。我不知道大连是因为美丽而可爱,还是因为可爱而美丽。银灰的鸽群融迸灰蓝的天空,天上一片银白的闪动。地上草坪托起城市。随处可见的草坪上,喷头在潇洒地喷水,好像那不是劳作,而是享受。是的是的,如果我能变成一只喷头,赖在绿草坪上,喷出弧形的水柱,好像弯起身子在草坪上起舞。是草坪更幸福,还是喷头更幸福?在餐厅吃饭,窗玻璃把餐厅的吊灯映在窗外的绿树上。这里的树不仅能垂下累累的葡萄,还能垂下层层的吊灯。
  这是一个不愿意设围墙的城市。会展中心前阔大的喷水池也没有围墙。空中喷水,地面回收。喷水池边,只是围上了一圈童鞋——孩子们脱了鞋往喷水池里冲。淋湿了逃出来,逃出了再往里冲。还有一个自己把裤子也脱了的小男孩,光着小屁蛋张开小胖手扑向喷水池,好像扑打着翅膀要起飞的小天使。喷水无尽无休地变幻着花样,小天使们无尽无休地在这里戏水。已是9月7日了,就觉得夏天永远不会过去,就觉得大连的孩子天天在过节。
  就感觉着纯真、人情味、回归自然。
  9月7日,大连国际服装节在会展中心开幕。广场上一圈各国的国旗,叫我想起联合国前林林总总的旗帜。国际合作委员会主席陈香梅在开幕式上用英文说她在大连看到所有的人都在努力工作,明天属于中国,21世纪和中国在一起。她用中文说她在大连看到国家的希望,看到大连一直往前走的进步。
  7月的大连,好像街道有多长,市民的游兴就有多长。好像有人把整个大连端起来,再沿着大街把大连人一路撤下来,统统撒下来。不嘈杂不喧嚷,兴致勃勃又不失礼仪,站满街道两边看服装节的巡游表演。最神气的是娃娃们,一个个骑坐在大人的脖颈上,好像坐在歌剧院的二楼包厢里。一共有多少娃娃骑坐在大人脖颈上?知道这个数字的可能只有一个人——市长,这是他最看得见的镜头。
  开放的大连,巡游表演沿着街道一路开放过去。施特劳斯指挥起拉德斯基进行曲,激动地、明快地、欢乐地、辉煌地。蓝色的女子马队,白色的摩托车队,带出了渤海湾人民海洋般的开阔和热情。芝加哥时装表演队,阿凡提童话公司表演队、上海模特队、大连模特队、俄罗斯艺术家队、万达足球队(大连球市一火再火,万达球队一路高歌)、小学生鼓号队、云南山娃娃艺术团、海南滑稽乐队、旱冰小丑队、德克萨斯牛仔舞队……好像有位魔术大师从他的袖口里不断地抽出不尽的表演队。
  芝加哥模特小姐向人群投来美国明星篮球队芝加哥公牛那般强劲的飞吻。俄罗斯小姐送来小白桦那样玉立的美丽。上海姑娘在香槟酒的喷洒下嗲声嗲气地尖叫。德克萨斯女孩像真正的牛仔那样狂欢大笑。(后来听市长讲,他办服装节,就是想叫老百姓高兴高兴。我知道,他最高兴的事就是叫老百姓高兴。)
  人类的热情感动了大自然。狮子、老虎、大象也从动物园里亲自赶来参与。虽然他们的体重都还不够重量级的。大象的屁股上,贴着一方纸,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不求最大,但求最佳。”这是大连市长的施政纲领。把施政纲领贴在大象屁股上,真是天降大任于斯象也。是谁委大象以大任呢?本市市长?
  10辆豪华轿车,载着10对新人来了。婚纱纯自的、大红的、粉红的。10个新娘像10朵盛开的红花、白花、粉花。她们拉着新郎下车奔向陈慕华、陈香梅那儿,请她俩在自己的新婚相册上留下祝福。还要在相册上增加和她俩的合影——平时哪里见得着,今天好像什么好事都可能降临,如何地开心也不过分。
  而陈香梅感叹:“我印象最深的是市长,实在是一位好的、友好的市长。”
  而基辛格下午对市长说:我在美国总是对人讲:“你们不能对中国人民近年来生活水平的极大提高视而不见!”
  上午看巡游表演,最开心的人是他了。他从巡游轿车里牵下一只穿戴讲究、衣冠楚楚、好像有高贵绅士血统的大猩猩。他牵着他心爱的老朋友对宾客们介绍:“这是我们著名的影视演员毛毛!来,倒立一个!”毛毛也顾不上他绅士风度,倒立着在宾客面前走路,他——我不是指人模人样的猩猩,我是指顽皮得像猩猩那样的他,一路笑着。猩猩站立起来向他拱手作揖致谢,他赶紧拱手对猩猩说你好你好。然后又让猩猩倒立着走,给沿街的宾客们表演。他那朗声的笑,好像在给猩猩伴奏。不知道是他牵出了猩猩的精神头儿,还是猩猩牵出了他的一路欢笑。猩猩已经回到轿车上,他追上去喊停一下,说这里的市民还没看到呢。他又牵下猩猩给市民们看,说这是我们的明星演员。他又像第一次看猩猩那样欢笑。只有孩童才会这样看了又看笑了又笑。
  后来听他在记者招待会上说及大猩猩,说它巡游时还没有真正发挥它所有的本领,它还会骑自行车、滑旱冰、跳现代舞。说那天它就知道使劲倒立了,搞得它很累。
  他一定忘了他自己比猩猩还要累。市民们也累——又忙着看猩猩,又忙着和他握手唠家常。他右手握着这个市民那个市民的手,左手时不时地抹去满头满脸泼下的汗珠子,好像一个过节玩得忘形的用手背抹鼻涕的男孩。
  或许,人在大连容易年轻。基辛格就对他说:“我久居都市,日感渐老。今天大连人的激情,天使般的孩子,还有那高高耸立的足球形象,着实使我年轻了。”
  晚上酒会时我对他说:“薄市长,你是今天最开心的人。”他说他也是最累的人。说着他流出一串英语,这是他刚用英语与基辛格的会谈,英文和中文的“时差”还没倒过来。(基辛格一见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市长先生,你这口流利的英语是在哪儿学的?”)他说和基辛格谈话时,他累得简直自己都快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他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后来我才明白,服装节,百姓是过节,干部是过关。任何一个环节有点差错都不行。开幕式滴水不漏地结束后,所有的保卫人员、演职人员都如释重负地待在那儿不走,好像在喘一口很长很长的气。市长薄熙来也如释重负,不过他还得走——过去看望大家。
  他每一天得会见多少人?来参加服装节的光是驻华大使和夫人,就有21国43人。当他累得说自己是强弩之末的时候,来大连参加服装节的法国著名设计师时装公会主席穆克里埃说:“大连得益于一位充满活力的市长。”
  这位活力市长,上午老是跑到巡游队伍里把他的宝贝们带出来给宾客看。有一次他带出一串三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穿着一色的小短裙,一色的豆芽菜一般。他带着这一串豆芽菜一路介绍一路笑,好像骄傲的爸爸领着三个宝贝女儿到处得意。待他跑过我近处,我才听见他在惊喜地喊:三胞胎、三胞胎!晚上酒会,他已经成为“强弩之末”以后,他又带着王军霞、伏明霞和乐静宜一桌桌介绍,好像又拎着三胞胎。这三位奥运之星,后两位是来大连帮助训练运动员的,王军霞是大连的女儿,是薄熙来的一宝。他还带着一宝,向大家介绍:这位是大连作家高玉宝!
  酒会后立即开始服装节的广场晚会。薄熙来站在麦克风前,拿着一页纸致词。这是一页白纸,纸上一个字也没有。这类讲话他从来不用稿。不过人家都用稿,他也得拿着一页纸以示庄重和尊重,而且还故意郑重地从兜里掏出来。他先讲中文,内容是讲给同胞们听的。再讲英文,那是另一篇讲话,是专门讲给外宾听的(这样最节省时间。好像一件两面穿的夹克,用料最省)。中国人外国人都为他哗哗鼓掌,彼此还兴奋地相视而笑,只以为薄熙来讲的是一个版本的两种语言。
  晚会上,大连姑娘王军霞身穿运动衣,双手举着国旗跑出,如同她在亚特兰大奥运会上赢得女子5000米世界冠军后,笑着举着国旗奔跑。这是今年奥运会上最美的镜头了。60年前,大连短跑运动员刘长春,作为中国运动史上第一个参加奥运会的运动员,从美国抱憾而归。60年后,王军霞赴美参加奥运会前,薄熙来对她说:“拿到冠军时不要掉泪,那不是风度,大连人是不掉泪的。要笑!”今天,王军霞又笑着跑上场说:“我就是从大连这个美丽的地方,跑向世界的。我感谢大连的父老乡亲!”
  不知为什么,大连服装节常常叫我联想起奥运会。不是因为我白天晚上都看到了王军霞、伏明霞和乐静宜,而是我感觉着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奥运精神。上午巡游演出的压轴节目,是海纳百川般的太平锣鼓太平伞。晚会上最令我感动的,是突然在广场上变出一地的白鸽,少女扮演的白鸽。在多种变幻的旋律中翩翩翱翔。白鸽们转瞬托起一面覆盖大地的国旗,是和平托起了祖国的今天,是祖国赢得了今天的和平。世界走向中国,中国走向世界。给一片天空,我们就自由翱翔。
  大连就有了一片蔚蓝明媚的天空。主持人靳羽西说:大连变绿了,变亮了,变高了。开幕式上基辛格兴致勃勃地讲了6分钟,提到了毛泽东、邓小平和江泽民三代领导。我想这是他第一次面对这么多的中国人讲话。他说1978年邓小平向他介绍了在非凡的中华大地上进行改革和发展的构想。当时的宏伟蓝图如今在中国已经变成现实(基辛格对薄熙来说及,他认识邓小平是从乔冠华率团访美开始的。他开始以为乔冠华是团长,邓小平是顾问。后来他才明白乔冠华领导不了邓小平)。
  服装节开幕式的晚会叫《这里通向世界》。薄熙来讲这不仅是艺术的命题,也是经济的命题,服装节是大连的一张名片。基辛格说这台晚会至善至美,要想提出什么意见来是令人难以想象的。
  中国、韩国、日本、美国、俄罗斯等黄皮肤、白皮肤、黑皮肤的演员们,在同一个迪斯科的节拍里欢舞高歌。汉城奥运会时唱红一曲《手拉手》的4位韩国演员,在广场的舞台上高歌奥运会精神:“心与心相连,手与手相牵。”他们边唱边高举双臂左右晃着。满场喷出的彩色灯柱晃动着,也像左右高扬的手臂,伸展着大连人的精神。
  在彩色灯柱的晃动中,我又看到基辛格说:“大连可以说是中国改革开放的最好的缩影。”说着,基辛格提起笔来写:“这个城市一定会有一个光辉的未来。”
   
“楚王好细腰”

  好像一屋子看病的人,在候诊室等着名医。大家互相攀谈着你是从天南来的,我是从海北来的。9月10日下午,大连市政府贵宾室里,记者们天南海北地坐在一起,就觉得中国真大。
  “你是哪里的记者?”
  “大连。”我说。我怕说是北京来的,对方会追问我是哪个电视台的。我撒谎的能力有限。
  “你还没采访过薄熙来?”又有人问我。
  “还没轮上。”
  采访过薄熙来的记者,就眼睛亮亮地讲薄熙来的故事。有一次他对一群记者说:“我们政府进行了体制改革。”大连政府有了这么大的动作,记者们全体埋下头去哗哗地记。薄熙来又说:“我们现在有一个董事长和三个理事长。”记者们又埋头哗哗。薄熙来笑——政府来了一位新的副市长,姓董(“董”事长)。政府有三位副市长都姓李(“理”事长)。
  在记者们的开怀大笑中,大连市长介绍了几位副市长。
  这次服装节赶来大连的记者,光是国内电视台,就有45家。贵宾室里只能先进一拨几家电视台,完了再进一拨。而市长在服装节期间要接见的外宾也不知有多少。一位女记者进门就作悲惨状:“市长被折磨了!”
  一架架摄像机的镜头,对准一会儿薄熙来要坐的那只沙发。好像一只只千里眼,要把大连的市长看个一清二楚:你是怎么叫大连长得这么漂亮的?
  薄熙来进来了。啊,你好你好,贵州台的?贵州的水资源很叫我们羡慕(大连缺水,大连最大的工程是引水工程)。啊,你是安徽台?安徽有悠久的历史文化,我们大连市才100年的历史,连辈份都不够。啊,黑龙江台的?我们每年年初定下做多少件实事就是从你们那儿学来的(每一年的每一件都详实地登在报上,而且都写上负责这件实事的领导和部门。年底政府和市民共同检查)。噢,上海台的?上海人从来能在有限的空间创造很丰富的内涵,上海的辐射力无可限量。你是南京台女性栏目?我们大连女子足球队在全国几次夺冠,这次奥运会我国女足第一次打入决赛,队员中4名是大连人。大连还有王军霞,还有女子骑警。啊,天津台的。我们城建在不少方面是学天津的。昨天,不好意思,足球甲A联赛我们万达队赢了你们三星队。如果三星队来,大连足球迷会很高兴的。英雄识英雄,好汉爱好汉。你好,武汉台的。欢迎武汉朋友以后8月份来大连,共享大连的凉爽(有一次薄熙来说几个干部:你们还不知足啊?七八月份你们组团去武汉考察考察)。
  薄熙来和一个个记者握手的时候,就把一屋子人刚带进贵州,脚还没站稳,又进了安徽,黑龙江……好像一个脚步匆匆通晓古今的导游。
  摄像机转动起来,记者们开始轮番把话筒伸到薄熙来跟前去。“你也进镜头吧?”薄熙来对正要向他提问的记者说。记者说市长讲话时他不进镜头。薄熙来或会看着一只放在他跟前的录音机说:“这是谁的?带子到了。”他的主观镜头总能关照到别人,而绝不自以为只有大家都把镜头对着他。
  记者对着摄像机说:电视机前的朋友们,今天,我们非常荣幸地在大连采访到薄熙来市长。
  我用笔“采访”了所有这些采访。我把我录下的原材料剪裁拼接了一篇薄熙来答记者问(不过未经本人审阅)。他说——
  大连人过去有句俗话:苞米面肚子,料子裤子。就是宁可委屈肚子,也要穿得好。大连人身架子好,比全国平均身高高出8厘米。所以爱穿漂亮衣服表现自我。这也是大连举办服装节的一个原因。
  美化自己,就是美化城市。城市建设是凝固的美,服装是流动的美(我想起服装节上日本桂由美高级时装展演会。有两套婚纱裙料,轻透似翼,柔嫩如水,模特拉起宽大的裙幅,像拉起流动的水波——如果水波可以拎起的话。那水波泛着太阳七彩的光,光灿闪亮,又像拉起一幅流动的霞光)。
  服装是衣食住行的第一位,有很强的商业性,是商业和文化艺术非常好的联接点和载体。服装节是有文化层次的经济活动,又是有经济内涵的文化活动。政府创造条件,把国内外的服装一下拉到市民的眼前,让市民不出大连就可以欣赏到一流服装的展示。这对市民的欣赏和品位,是一种引导。
  一个节日,要是老百姓不支持,老赔钱老靠财政补贴,是办不下去的。要是被市民认同,政府就不需要花钱了,而且很有经济效益。服装节头3天成交2.5个亿(后来服装节结束时,海内外1200家厂商参加的国际服装博览会,成交8.6个亿)。大连半数的服装厂,全年订货完成一半。有的厂家把一年的货都订了出去。还有很多隐形的效益。大连这3年,平均每年有1000家外商来投资。东三省已经有4100家企业来大连发展。大连市民在服装节觉得尽兴,觉得自豪。办服装节,用不着招呼,到时人就站齐了。
  大连人把服装节当成了大连的中秋节,很多家庭成员这时都赶回大连,然后全家从早到晚地看开幕式,看巡游,购物,看服装展示,和书记市长一样忙。出租车司机都系领带戴白手套,觉得不能给大连人丢脸。我听说一件事,有位贵宾来大连,接待方面阴差阳错地没接到他。他自己叫了辆出租,话里话外带着火。司机对他说:“您别上火,只当我是政府派来接您的。”司机一路给他介绍大连。他看着到处铺展的绿草坪,心也展开了。薄熙来讲草坪可以去火。下车时按计程器的款项交钱,司机一分不收,说政府的事就是我的事,怎么能收费。政府知道后全城寻找这位司机,好像王子拿着水晶鞋满城寻找灰姑娘。司机找到了,薄熙来用他俊逸的毛笔字,给司机写了三页信,奖了一台彩电,而司机又随即把彩电送给了敬老院。
  法国的穆克里埃非常赞叹我们的青年时装设计大赛。他说没有想到中国进步这么快,说我们的产品现在就可以销往欧洲服装市场(穆克里埃在服装节“名师·名牌”论坛上说,回法国他要好好宣传大连服装节,明年他要率领一个第一流的设计师和模特参加的队伍来为第九届服装节助兴)。我们有意识地为中国有作为的青年设计师提供舞台,从几百队的竞争中选出决赛队(穆克里埃说,明年他要把获奖选手带到法国去培训)。我们办第一届服装节时,还让一队女士穿着平绒旗袍打着花伞巡游表演。我们就从这样的水平走到今天。不过市长讲多了像自吹,你们最好多上街采访一些市民。
  问到我的西服,都是国货,基本上是大连货。其实大连的服装80%出口日本、法国等,有人问这么多人穿西服,会不会被西方同化。可是西方人吃中餐从来不会想是不是被中国人同化(基辛格夫人对薄熙来说,她和基辛格每周都要吃一次中餐)。世上很多东西,并不是哪一种意识形态特有的,是全人类共享的。
  我们的草坪也是引进的,四季常绿。1995年一年就植草坪200万平方米,城市覆盖率达37%(有记者说,草坪像大连的地毯,大连像一个铺满绿地毯的客厅,迎接四方宾客)。我们希望市民走出家门,就走进花园。草坪是大连的服装。我们推倒公园的围墙,机关的围墙,大连这个城市并没有拓展,但是大连人的视野拓展了。城市通透了。我们作市长的,没有什么可以瞒老百姓的。百姓上火的事,我们更上火。3月份我们推倒25万平方米的违章建筑。有人说我没有做过细的思想工作,我说好就好在没有做过细的思想工作,这种事牵涉每家每户的切身利益,众口难调。看准了就干,让事实说话是最好的思想工作。思想工作不光是精神的,而且是物质的。推小房,铺草坪,代表城市长远利益。老百姓99%拥护。有一次一位老太太拦住我的车,我还以为是上访的,老太太敲着车窗喊:薄市长,那边还有两间小房没推倒!
  绿化了,干净了,漂亮了,城市也值钱了。大连金石滩铺上草坪后,3年的地价相差10倍。所以环境问题也是经济问题(来大连参加服装节的法国大使赛康德说,每一位来大连的外国人都会被大连所吸引。我已经成了大连迷。法国人来中国访问最喜欢的城市是大连。我将努力工作,使更多的法国人来大连投资)。
  我提出大连不求最大,但求最佳,做一个漂亮的小弟弟。经济学家关心产值利税,但一般人更关心自己的感觉,大连要建成一个给人感觉最好的城市。
  (就有记者说:薄市长,大家对你的感觉非常好,觉得你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对一个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感觉。我的下属看见我就觉得可怕。他们想到的就不是魅力,就可能是恐惧。南方有句话,叫空谈误国,实干兴邦。我每天工作到午夜,不是我勤快,是事情逼到这份儿上了。我说我一天工作十几小时,你们干8小时能干好?你们再聪明还能比我聪明?现在讲潇洒,讲休闲,我就不信这话。当市长的老干活老思考自然就聪明了。我说不把干部们累死我不甘心,不过这两年先别累死,还得让他们干活呢。
  我们大连有个作家叫高玉宝。他写的《半夜鸡叫》就是大连的事,我现在就总结周扒皮的工作方法,让干部少睡觉,多干活!周扒皮让长工凌晨起来干活,他就得比长工起来还早,还得趴鸡窝,还得穷嚷嚷,也够累的呀!周扒皮如果在今天,没准还是个乡镇企业家。我们干部白天干活,晚上开会。一般夜里10点半以后开始检查干部的工作。有人说晚上10点以后容易发困,我有个办法,那时专门打电话批评那些发懒的人,批评人不会发困,精神头儿特好。这就是我的业余爱好。
  (有一次我和几位政府干部在一起,大家说及好像某君没有挨过薄市长的批评。某君笑:那是我档次不够。薄市长就批那些抓项目的。什么时候薄市长批我了,说明我能干活了。)
  其他,我不抽烟不喝酒不唱歌不跳舞。(他顿了一下)忙起来还不读书不看报。(大家大笑)除了《人民日报》和《大连日报》。
  有句话叫中层干部松口气,老百姓叹口气。我看见谁长胖了就上火。(两天后我看见大连纤细如柳的董副市长更瘦了,瘦得羡煞名模。她说薄市长把软任务都当硬任务来抓,譬如万达队一定要拿冠军,服装节筹备工作几月几日一定要怎么样。她给累的!我想,古人说: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这里是市长好派活,干部多累死。以后大连培养模特,应该先到政府当干部,折腾瘦了就是天生一个模特了。
  而薄熙来还在为细腰正名:过去是穷人瘦,富人胖,越有钱越胖。现在是穷人胖,富人瘦,条件越好越吃海鲜越瘦。
  当市长的不敢批评,就没有人敢批评了。常常有这样的文件送到我这儿:“拟同意,请市长审批。”“拟同意,建议市长考虑。”要买车的,要出国的,你们“拟同意”了,不敢得罪人,我就没有退路,只有唱黑脸。我是山西人抠门儿。小恩小惠,只能让人感觉亲近,不会让人感到敬佩,只有把工作做得出色,才能叫大多数人跟着走。我得罪人,但是没有私怨。人们最反感的,不是批评严厉,而是勾心斗角,人际关系。
  (记者们的眼睛全亮起来,好像一下亮起一屋子的灯泡。)
  我们专程从四川采来两米见方的整石,翻越秦岭,走了两个礼拜才运到。打磨成一个石的圆球,立在政府院里,就是实心实意。大连这个舞台对我已经够大了,很吃力了,不过,办法总比困难多。我们得益于改革开放的大气候,否则也没有我们的小气候。
  我望着薄熙来,视象里叠印着T型台上美国模特的表演。模特踩着强劲的迪斯科节奏,踩在高高的T型台上,踩在我们头上走来。叫我心跳,叫我震惊。她们走过来,逼过来。市长薄熙来在百姓们的目光睽睽下走过来。百姓可以坐着,可以歇着。但是市长得强劲地快走,一个劲儿地走。走出一条条通向海内外的T型台。
  记者们要求到贵宾室外的阳台上看看。我们走到阳台上。下边的政府大院是草坪,院外大街上还是草坪、草坪。远处很多人在喂鸽子。一只鸽子飞到阳台上,绕着薄熙来飞,好像等着下一个该轮到它来采访了。
  记者说大连真绿啊!薄熙来说咱干不了大活儿,就种点草!记者说大连真美啊!薄熙来说驴粪蛋外面光么!记者说大连盖了新楼,薄熙来说那是奶奶抱孩子——都是人家的,或者是外国、或是外省市的投资。记者说大连这两三年就从一个其貌并不扬的城市成一个花园城市,市长可真行。薄熙来说这是黄鼠狼掀门帘,露一小手。记者说市长真辛苦!薄熙来说还可以,我们大连人吃得好。记者说市长身高1.86米真帅气。薄熙来说不动脑子的人就容易长大个儿。好了,欢迎大家再来,我们大连是非常慷慨的,我们的海风可以无偿送给你们。
  大家大笑。
  薄熙来好像一个智能机器人,一按键什么都能应答上来。有记者特认真近乎带有神秘感地问他大连的优势,他偏像弱智儿童那样想了半天才笨笨地说:夏天凉快。一屋子的人都喷了,知道他的“弱智”是对记者认真到近乎神秘的一种调侃。
  关于薄熙来说的“还可以”,我随便附上一个我知道的他的日程,我是9月6日中午到大连的,薄熙来中午12点开始的日程是——
  12:00 华日大酒店 欢迎中外艺术家招待酒会
  14:00 市府317 接受香港华娱电视台采访
  14:40 市府317 会见日本西城秀树演出团
  15:00 市府317 会见墨西哥驻华大使
  15:30 市府国际会议厅 会见中国驻外使节团一行12人
  16:15 市府317 会见美籍华人陈香梅女士
  17:00 大连宾馆 会见宴请韩国纤维产业孔锡鹏副会长一行
  18:00 大连宾馆 宴请中国驻外使节团一行12人
  18:30 大连宾馆 宴请美籍华人陈香梅女士
  19:00 大连宾馆 会见法国高级时装公会主席雅克·穆克里埃先生
  20:00 市府317 会见香港德敏集团董事长符长度先生
  20:30 市府317 会见印尼驻华大使
  21:00 市府317 会见西温哥华市市长舍觉一行
  21:30 市府317 会见俄罗斯驻华大使罗高寿(1人)
  当然,会见俄罗斯大使以后,还有政府工作会议,还要批阅每天两大摞的文件。还有——“业余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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