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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梦想与破灭




   
16

  令栗晓峰更为苦恼的,是失去了排协领导的支持。
  栗晓峰没有想到,他惟一的一次拜访排协领导会是这样一种结果。
  那是1993年年底的一天,刚刚打完几场大赛的栗晓峰想向排协领导汇报一下自己接队半年多来所遇到的一些问题和想法。他已经感觉到,由于训练局和排球处之间的矛盾,常常使他陷入进退维谷,左右为难的境地。没有问题的时候,谁都管,有了问题的时候又谁都找不到,特别是训练局个别领导的不配合,已经使他的工作颇觉被动。他觉得再这样下去,女排的前景堪忧。“交则泰,不交则否,自古皆然。”为此,他还专门列了一个提纲,记述了几条要向排协领导反映的问题。为了把问题谈充分,他叫上了副教练李秋江。
  门敲开了。刚从外地回来的排协领导略显疲惫,见是栗晓峰和李秋江,他一伸手把他们让进屋。
  “有些情况我们想向您反映一下。”栗晓峰落座之后,开口说明了来意。
  排协领导有些不高兴:“你们有主管领导,有什么问题可以向他们反映嘛,怎么能都找我来反映呢?”
  栗晓峰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还未开口,对方已经把口子封死,向主管部门反映?我们要反映的正是和主管部门领导的一些矛盾,如果能在主管部门谈清楚,何必还来这里谈呢?
  排协领导点燃一支烟,继续说:“××怎么能希望你们输球呢?有这个想法就很不对嘛!”
  栗晓峰知道他指的是在上海举行的亚洲女子排球锦标赛期间发生的那件事。事后,他曾为此专门向那位领导道歉,检讨自己当时开会未向他通报,事情处理得不够冷静。自己可是从来没有说过他希望自己输球这一类话啊!于是,他向排协领导解释。
  排协领导的态度仍很严厉:“大赛当前,你们做教练的,重要的是做好思想工作,怎么能去激化矛盾?”
  栗晓峰本是来反映情况,希望能得到排协领导的理解,以促使问题能尽快解决,不想却挨了一顿批评,他只好点点头,说:“对,我们是有缺点,有错误。”
  排协领导也觉得房间里的气氛过于沉重了一点,便缓和了一下口气,说:
  “女排面临的任务很严峻,你们要好好干,加强团结,尽快把女排带出低谷,重振雄风!”
  栗晓峰和李秋江忙点头称是。
  从排协领导处出来,两人相视无言。
  正是落日时分。夕阳只剩下了半轮,另一半已滑落在远方的地平线下。它的颜色并不浓艳,像是京欣一号西瓜的颜色:粉瓤淡红。那光晕极有质感,如同西瓜汁一样向西周渗透,为楼宇、街市撒上了一层炫目的金辉;而远处连绵不绝的群山被夕阳一照,则成了一抹紫褐色,像是被造物主很随意地抹在了长天大地之间。
  李秋江望望远天,叹口气,道:
  “冬天了,天真短,刚5点。”
  栗晓峰点点头,他想抽支烟,手伸进兜里,却触到了几页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他苦笑着摇摇头,把谈话提纲掏出来,揉了揉,又无奈地放回兜里。
  他想起了一件事。
  全运会期间在成都赛区,这位排协领导曾把自己叫到主席台上,说:“我看了,你们的新队员不错,只是,能不能经受得住大赛的考验?所以我想,你们能不能适当地留下一些老队员,过渡一下,带一带新队员,老队员有老队员的作用嘛!”
  这之后,栗晓峰和局领导在老队员的使用上意见不尽一致,或许排协领导对此有了看法?
  栗晓峰掏出烟盒,抽出一只递给李秋江,自己也点燃一支猛吸了两口,他想梳理一下自己纷乱的思绪,可是不行。思绪如同一团混沌的雾,渐渐在脑海中扩散漫延,把一切似乎都遮掩了,覆盖了。
  看看李秋江,李秋江也只顾低头抽烟,不知是因为劳累还是因为天气,他的脸有些灰黄,双眸仍然真诚而和善,掠过的却是绝望与无奈的神色,仿佛是一道光,却没有东西可以照亮,一星火,却没有东西可以点燃。
  栗晓峰觉得有点冷,他下意识地缩缩脖子,望一眼在风中飘舞的落叶,倏地感到了生命的孱弱。哦,自己原来并不强大,如一个迷航者,一位夜行人,看不见明亮的灯塔,看不见温馨的灯火,不知道性格乖戾的命运之神会把自己抛向何方?这以后发生的一件事,更让粟晓峰感到茫然。
  那是1994年打完四国赛从瑞士回来,栗晓峰想对阵容配置做些调整,在向排协领导汇报工作时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能否从现在5:1的配备改为4:2的配备。因为打二传的崔咏梅和计利平都不够成熟,等其中有一个人能独挡一面了,再逐步过渡到5:1。老女排也是从4:2打起,孙晋芳成熟后才过渡到5:1的。
  排协领导听了不以为然。
  栗晓峰碰了钉子,他感到揪心的并不仅仅在于:作为主教练自己的意见被否定,而是担心失去了排协领导的理解与支持。因为失去了排协领导的支持,他的梦就将变得虚幻。
  我想起了卡珊德拉,希腊神话中的那位特洛亚公主。阿波罗爱上了她,赋予她预言的才能,但公主因为没有顺从他的意愿,阿波罗又使她的预言不为人信。她曾预言过特洛亚城将会毁灭,希腊人留下的木马里潜伏着危险,却没有人理睬,终于使特洛亚城陷落……
   
17

  亚运会和世锦赛,是栗晓峰的“滑铁卢”。
  他精心编织的人生之梦,随着圣保罗的硝烟散尽便彻底破灭了。
  亚运会上,中国队第二场即遭遇韩国。
  韩国是亚洲排坛新崛起的一支劲旅,其特点就是有韧劲。栗晓峰看到了这一点,在赛前的动员会上专门加以强调,但不幸的是,中国姑娘在2:0先落韩国两局、第三局以13:7领先的情况下,表现出了急躁情绪。对于一支不够成熟的队伍来说,这是极为有害的。
  栗晓峰叫了暂停。
  他知道,从技术水平上看,中国队绝不逊色于韩国队。现在不光是打技术,更重要的是一场心理素质的较量。谁不慌不躁,拼到最后,成功的光环便将属于谁。
  栗晓峰望望姑娘们,先讲了一下战术配合,然后强调说:“这种情况下,我们首先不要急躁,要一个球一个球地打,一个球一个球地争!不能丢掉一个无所谓,丢掉两个不在乎。韩国队的特点就是有后劲,我们要打好每一个球,拼到最后一个球!”
  队员们的心情并没有平复下来,上场后被韩国队追回几个球后,心理素质差的弱点就明显暴露出来,球打得极不顺手,平均身高比韩国队高出7厘米的中国女排,竟被韩国队轻灵诡异的快攻战术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被连连扳回两局。
  第5局,中国队曾三度领先,又被韩国队扳到19平。最后一球定乾坤,痛失亚洲“霸主”地位。
  决赛结束,栗晓峰一个人悄悄躲了出来,他想静下心好好想一下,怎么刚才的比赛就像变魔术一样,转胜为败?他刚点燃了一支烟,几位记者正好与他相遇。
  一位记者原是北京女排的队员,她十分遗憾地对栗晓峰说:“这场比赛怎么打得这么没有生气?唉,那个探头和调整打好了,就赢了,真可惜。”
  栗晓峰痛苦地摇摇头:“不能指责队员,谁也不想打坏!我是主教练,失败了的责任应该由我承担,我准备接受全国人民的谴责!”
  同一时间。
  在北京的一扇窗户里,电视机关上了,电视机前坐着的小栗娅却依然鸣鸣地哭。她哭得好伤心,哭着、哭着,抬起泪水涟涟的双眼,见坐在沙发里的妈妈也在不停地流泪,于是忍住哭声,上前抱住了妈妈,用手抹去妈妈脸上的泪水,安慰说:“妈妈别哭,下次一定会赢回来!”说这话的时候,小女孩的泪水还在哗哗地流。
  杨亚光一把抱住懂事的女儿,声音哽咽着说:“你……爸爸的胃炎又该犯了,一个人……在外,他准忘了按时吃药。”栗晓峰有慢性胃炎,一劳累过度或精神抑郁就犯病。她知道,这场球对栗晓峰意味着什么?夺银牌就是失败!一旦杀羽而归,他要承受多少批评与指责啊!不过,冥冥之中杨亚光还怀有一线希望:亚运会采取的是循环赛的方式,如果日本与韩国交手的时候能够取胜,中国队再赢了日本仍可望挽回危局,但天不作美,日本队与韩国队比赛时,也是在2:0领先赢两局的情况下被韩国队扳平后击败了。
  中国队只得屈居亚运会第二名。
   
18

  巴西圣保罗一家豪华酒店的大厅里。
  风度翩翩的国际排联副主席替约正在主持世锦赛前8名的抽签仪式。古、巴、中、美4个队作为“种子队”只能静候日、韩、俄、德4个队抽签选择。
  “下面,由韩国的代表抽签。”替约说完,抬头扫视了一眼坐满了人的大厅。
  衣着笔挺的韩国代表闻声站起,他正了一下领结,又用手捋了一把油亮的头发,步履轻快地走到主席台前,在替约和各国同行、记者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卡片。他展开一看,优雅的笑容立时在脸上凝固了,显得十分沮丧。他抽的是6号,28日首先要同排在5号的“种子队”中国相遇。从内心说,他们不希望和中国队对阵,广岛亚运会上虽然击败了中国队,但那场球打得实在太艰苦了……
  中国队的代表同样不希望抽到韩国。抽签结束,他搭拉着脸回到驻地,正在研究作战方案的栗晓峰一见他的神态就明白了,没容他开口便抢先说:“怎么了,不就是韩国吗?”
  这次世锦赛,16支排坛劲旅齐集巴西,中国队在小组赛中连战连捷。按以往的规则,小组第一已标志着进入前4名,但这次规则有所改变,能不能进入前4名还有恶仗要拼。那么,小组赛后便有了三种可能:如果抽到德国必胜无疑,抽到日本也问题不大,抽到韩国则鹿死谁手就难说了。栗晓峰一方面不愿意抽到韩国,因为在亚运会上刚刚输给她们,失败的阴影还笼罩着中国女排;但在内心深处又希望能在大赛中与韩国队一决雌雄,好雪耻报仇,向世人证明自己的实力。
  记得赢了俄罗斯后,小组第一已非他人莫属,在从训练馆回驻地的路上,一个队员说,“再赢了韩国,我们就可以进入前4名了。”心情矛盾的栗晓峰听了不高兴,你怎么就知道我们会遇到韩国队呢?他忌讳这样算账,因为越算越紧张,于是在总结会上,栗晓峰批评了这个队员:“比赛没打完,算账干什么?我们不要把眼睛盯住结果,而要注意过程。一个球一个球地打,一场一场地拼,过程走完了,结果自然不言自明。”
  没想到冤家路窄,果然与韩国队狭路相逢。
  栗晓峰召集领导班子开会,具体分析了打韩国时技战术上应该注意的问题,同时让大家分头去做队员的工作。末了,栗晓峰狠狠摁灭烟蒂,起身道:“抽签结果无法改变,现在关键是看我们有没有志气了,咱可别耗子扛枪——窝里横!”
  韩国队虽然身高平均只有1.766米,但技术相当全面,作风也很顽强。擅长跑动进攻,扣球时网前常常有两三名队员同时跳起,而且动作异常逼真,使对方拦网者难以判断取位;二传手李洪周也很成熟,处于“核心”位置。中国队虽然占有网上优势,但多项技术的串连以及战术组成的质量却不及韩国,失误相对较多。这一次狭路相逢,中国队有如手持了一柄双刃刀。如果心理状态正常,技术发挥得好,可置对方于死地,一报亚运会上的“一箭之仇”;但如果摆脱不了亚运会的阴影,则可能再次伤及自身。
  “对韩国之战我们志在必得,只能胜利,不能失败,除此之外没有其他选择!”赛前,栗晓峰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斩钉截铁地表示。这场比赛的胜者将进入本届女排锦标赛的前4名,并将和古巴队、德国队之间的优胜者争夺决赛权,负者则只能参加5至8名的角逐。
  杨亚光在报上看到栗晓峰的谈话,心忽悠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她不希望抽到韩国,那天,北京电台播发消息,说中国队抽到的是日本,她很高兴,对栗娅说:“还不错,你爸爸抽的是日本。”像是不祥之兆,当天夜里女儿发起高烧,浑身像火炭一样。寒冬半夜,杨亚光一筹莫展,一个人急得掉泪,好容易挺到天亮,她放心不下丈夫,又扭开收音机,正赶上北京电台的记者对昨天发出的消息进行更正。杨亚光愣了,自言自语:“怎么搞的?到底还是抽到了韩国!”一嘴是泡的小栗娅在昏昏沉沉中听到了,着急地问:“那怎么办呢?”“爱怎么办怎么办吧,咱们先上医院。”杨亚光抱起女儿要走,电话铃响了。她抄起听筒,是上海一位很熟的记者打来的,劝慰她,抽到韩国未尝不是好事。如果赢了,就可以证明亚洲女排的霸主仍是中国!杨亚光回答:“我同意你的看法,但我还是不希望抽到韩国。算了,我不和你说了,我得马上带孩子去看病!”“孩子怎么了?”“高烧,40度。”
  通过那位记者,这一消息传给了正在圣保罗体育馆训练的栗晓峰。
  栗晓峰只蹙蹙眉,没有说话,心中涌出一缕对妻女的歉疚之情。他是多么希望能有一个好一点的成绩来告慰时刻关注自己的亲人啊!可是,事实偏偏又给了栗晓峰无情的一击。
  一位资深的体育记者这样描述中韩之战——
  
  中国队对韩国队之战虽然志在必取,但临场发挥却不理想。韩国人防守极好,中国队屡攻不下信心开始动摇。韩国队开局就以5:1领先,中国队曾追成5平,但此后却挡不住对方的快攻,失误增多,韩国队打打吊吊,连得10分,以15:5先胜。第二局中国队加强了拦网,以5:0、7:1领先,并以15:4扳回。可惜好景不长,第3局当韩国队又一次调整了阵容、加快了攻防节奏,中国队则又显得很不适应,继而显得十分急躁,结果以5:15再负……

  教练席上的栗晓峰有如一尊雕塑,双眼发直,面部已全无表情。他赛前布置的战术发挥不出来,面对发挥出色的韩国女排,队员的心态已经失衡,他无计可施。
  在北京栗晓峰的家里,刚刚退烧的小栗哑哭着跑着回卧室,用被子蒙上头,喊着:“我不看了,我不看了!”杨亚光站起身,头一阵昏眩。她定了定神,到卧室把女儿叫出来,两个人依偎在一起,互相壮胆。
  第4局中国队在对方大跑动进改面前仍缺少办法,强攻无力,拦网又多次扑空,追成9平之后急于拿下此局,却连连出现失误,最后以11比15失利。
  杨亚光欲哭无泪,她觉得自己像一个长途跋涉者,终于因为气力用尽,看不到目的地,再也迈不出步了。她呆坐在沙发上,衣服已被冷汗湿透。
  体育不是民族战争,体育不是阶级搏斗。奥林匹克的精神是:更快、更高、更强。如果我们信奉这一闪烁着人性光辉的体育宗旨,为什么不能以一种博大的胸怀来对待竞技的失败呢?
  中国女排的休息室里已是一片哭声……
  栗晓峰站在休息室外,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他的脑海里成了一片空白。置身在人声鼎沸的比赛场,他仿佛置身在荒芜的沙漠,四周没有绿叶、没有鸟鸣……
  一名记者走过来问他:“对此赛结果你有何感想?”
  栗晓峰欲言又止,他强忍住就要涌出眼眶的泪水,苦涩地一笑,回答:“打成这样儿是我无能!”
  其实,栗晓峰何尝不明白,这场球一是输在心理素质上,二是输在技术的粗糙、单一、进攻缺少线路和手法变化上。亚锦赛时,他曾请天津体院的教授对队员搞了系统的心理调整,收效甚佳,但这之后就被告知,搞心理调整归口于体委科研所,他的这种做法不合时宜。科研所不过二三个人,力量很单薄,而天津体院则有一个完整的班子,但他有感于体委内部关系的复杂,便没有再做这一工作;至于说战术的单一、粗糙,他也不是没有意识到,但平均三天一场比赛,他哪里有时间进行系统、针对性的训练?强攻不强,二传不到位,快攻组织不起来,都是老问题了,而解决这些问题则往往要受到各种客观条件的制约。
  中国女排兵败如山倒,负于韩国后,又连负德、日,名列第八,滑入了女排自“五连冠”以来失败的谷底。
  圣保罗归来,栗晓峰怏怏走出北京机场。
  没有鲜花,没有歌声,甚至没有一位训练局的领导到机场迎接愧疚不已的女排。
  大厅外,只停放着一辆中巴,连行李都装不下。
  栗晓峰心中一阵凄然,败军之帅自然不敢奢求,但是他没有料到会受到如此的冷遇。时值深秋,风已带有缕缕寒意。栗晓峰立起风衣的领子,用手捋了一把被风吹散的头发,不由仰头发出一声叹息……
  我们的民族向来只为凯旋的英雄举行庆典,极少向失败的斗士献上花环。项羽乌江自刎,固然有“雅不逝兮可奈何”的慨叹,但是谁又能说没有担心江东子弟轻蔑与嘲笑的潜在原因呢?再看体育界,从李耀先、曾雪麟到胡进,哪一个败军之将不是俯首快快而归?就连德国老头儿施拉普纳也未能享有“内外有别”的待遇,卷起铺盖回国时,竟没有一位足协官员到机场送行。不久前,这位对中国足球一往情深的施大爷自费来到北京为中国足球奔走呼号,也没有一位足协官员到机场迎接!我们太看重体育竞技的输赢了,难道真的是因为我们可以炫耀于世的东西实在不多了所致吗?日本曾是体育大国,金牌数多年雄居亚洲榜首。而这几年如江河日下,已退居亚洲老三。但是,日本并没有因此被世界轻视。日本人对后代进行爱国主义教育,不仅讲金牌,不仅看升旗,他们还这样对他的国民说:“你们可以去看一看,在华盛顿、在圣保罗、在仰光、在北京,在世界的几乎所有城市,哪一条主要的街道上没有跑着日本制造的汽车!”什么时候,我们也可以挺起胸膛这样对世人宣布?
  什么时候,我们也可举起双臂为此而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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