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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阿波丸——谜中之谜”




   
牵动世界

  打倒“四人帮”的消息传到上海,那帮骄横一时的小兄弟乱了手脚。张智魁则开怀畅饮,美美地喝了一顿,他要让这含着苦辣酸甜的液体冲刷掉往事,冲刷掉那不愉快的屈辱、苦痛的记忆。他就是这样的人:在注意力上果敢地图新弃旧。既然前面还有很长的路和许多的事,就不在往事上纠缠和浪费时间。
  然而,这位“对文化大革命态度极为恶劣”的老干部的前景是朦胧的,由于动乱和错综复杂的因素,他很难再回打捞局了,上级临时安排他在造船局参与清查“四人帮”余党的工作。
  “我不是搞政治的。”他痛恨“四人帮”,但他不愿意和那些揭发、交代材料打交道。
  张智魁心中牵念的还是他的潜水打捞。他脑海中铺开一幅巨大的海图,计算着中国各港口有哪些打捞,清港的任务,计算着哪个海域有哪些沉船及其价值。他期待着一个潜水打捞事业飞跃发展的时代,这应该是一个崭新的时代,打捞、潜水将转向大规模的海洋资源开发与海底工程,这是多么有诱惑力的前景啊。
  重操旧业,从何开始?要干得出人意料,震动人心。
  忽然,他想到了“阿波丸”。这是一艘二次世界大战末期,1945年4月1日在我台湾海峡平潭一侧被美国潜艇突然攻击而沉没的日本巨轮。它的沉没在当时曾经震动了整个世界,“阿波丸”上有无数黄金和珍宝,有大量外币、证券,两千零九名乘客和船员除一名幸存外,其余全部遇难。船的行踪、使命、载货、沉没,都充满了离奇的传说,充满了神秘色彩,多少年来一直被称为“阿波丸”之谜。
  这艘船沉没于中国海域,难道不应由中国人揭开这秘密吗?
  揭开“阿波丸”之谜!张智魁应该扮演一个出色的角色,责无旁贷!
  他首先寻觅关于“阿波丸”事件的材料,国内的、国外的。“阿波丸”的全貌在他的脑海中丰富了、充实了、完整了。那32年前惊心动魄的一幕又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个在失败、退却时也极力保持冷静、极力保护自己的顽固集团,在败局已定的情况下,日本统治集团仍向同盟国的美英等国讨价还价。
  二次大战期间,日本共扣押和集结了美国、英国等战俘和侨民16.5万多人,他们分别被扣押和集中在日本本土、中国沈阳、青岛、上海、台湾等地。美英等国于1943年要求日内瓦的国际红十字会关注日占区内盟国战俘与侨民的处境。在战争状态下,美国通过瑞士要求日本派货船承运救济物资。经过交涉,美国承诺在日本至中国东北、青岛、上海航线和日本至东南亚航线上保证日本船的安全。
  日本要求:美国对运货船只不进攻、不检查、不干涉。
  美国限定日本只派两艘船,规定日船要在指定的明显部位漆上绿油漆,勾出白十字,夜间要对白十字加以灯光照明,夜航时点燃全部航行灯,这就是“绿十字船”。
  于是,一艘大型的“阿波丸”出面了,它是在1943年3月5日下水的一艘总吨位11249吨的一级客货船。
  1945年2月17日,“阿波丸”由日本门司港启航了,它根据协议撤去了船首的高射炮与普通炮,撤走了二十名日本士兵。它装满了美、英、加拿大红十字会和国际红十字会送给盟国战俘和侨民的救济物资。然而,日方是诡诈无信的,他们在装上救济物资之前装了六千吨军火及飞机零件,那是供给东南亚日军的作战物资。
  武器弹药箱上,赫然印着红十字标记。
  显然,这是一艘有隐秘的船。
  这是一艘制造精良、速度很高的船,它自门司出港后,途经高雄、香港、西贡、新加坡之后于3月10日到达雅加达。3月18日自雅加达出港返航在邦加岛停留了4天,24日到达新加坡,又是停靠4天之后,开始了返日本的航行。
  谁也不知道,它在雅加达、邦加岛、新加坡的全部活动。只知道,“阿波丸”离新加坡出港时,船上乘员2009人(船员120人),其中有日本第三船舶运输司令部参谋长岩桥一男、缅甸伪政府最高顾问小川乡太郎、日本大东亚省次官竹内新平、外务省调查局长山田方太郎等大批高级外交官,军政人员及其家属。
  只知道,“阿波丸”在新加坡装货9812吨,包括锡、铅、橡胶。另外,船上特设三个金库,专盛金银、珠宝、外币及贵重物品。
  这是一艘和平的船吗?应该是。但是,它装载时的机密及紧张程度又令人不解。
  关于“阿波丸”的装货及乘船人选的指令,东京打给新加坡的运输长官竟有三千多份电报!
  驻新加坡的日军海军特务机关首脑日高震作曾让许多海匪集中了一批来历不明、封包极严的货物上船。
  据目击者陆军伍长森川家先证明:在宪兵队的严密警戒下,从新加坡南方开发银行地下金库,取出长宽各30厘米、高20厘米木箱几百件,分26辆卡车装拉上船。森川伍长参加了荷枪实弹的警戒,上峰还发布了严格的言论钳制令。他判断,那26辆卡车“都是金条”!
  内幕掩得严严的,这是日本从东南亚撤回的最主要、最后的一船了。“阿波丸”出港时,日本驻新加坡海军特务首领日高震作前往送行,他说,总觉得有一种恼人的预感,似乎它不会平安无事地回到日本。是捣鬼心虚还是神经质的敏感,说不清,反正“阿波丸”藏有无法公布的机密。
  “阿波丸”在茫茫大海上航行了3天,进入台湾海峡的时候。夜幕浓雾已完全罩住了大海。
  美国的第十七海上机动部队的潜水舰“皇后鱼”号正在海中巡察,舰长拉福林得到观测者的报告,浓雾之中,在牛山岛的海面,有一艘巨轮在飞速航驶。
  舰长命令紧追不舍,但那巨轮航速高达到每小时十八海里,舰长断定不是军事舰只不能有如此速度。上司命令可以攻击任何经过台湾海峡的日本军舰!
  “水雷攻击!”舰长命令,四发水雷从水下飞射而去,四声爆炸的沉闷回声消失之后,三分钟,那巨大的船便顷刻消失在夜海之中。
  拉福林舰长当即向上级发出报告:“在浓雾笼罩的牛山岛海面,北纬25°26′01″,东经120°08′01″的海上,击沉敌国驱逐舰一只,时间为1945年4月1日23时。”
  在那一刹那,日方精心经营的“阿波丸”的历史结束了。
  那两千多名乘员,从高级官员到妇女、儿童,化作了不明不白的冤魂!
  只有一个人,船上的三等厨师下田勘太郎,爆炸时正在甲板散步。在沉船的一刹那他抓住了救生圈,辗转回到了日本本土。
  日本政府提出抗议:美国无故进攻“阿波丸”,是战史上无前例的最无信行为,并要求美国政府负全部责任。
  美国政府则声称:美国并非故意击沉“阿波丸”,为查明真相与追查直接责任,潜水舰长已送交军法会议。但是,鉴于日本将军政官员与平民一起撤离危险地区,在使用此船的正当性方面表示怀疑。
  日本政府再次抗议,要求美国谢罪,处分事故负责人,并提出要求赔偿清单:死者两千多人中分为四个级别“人命补偿”,共一亿九千多万日元,货物九千吨索赔三千万日元。
  奇怪的是,日方没有提出任何贵重物品的赔偿。
  日方强烈抗议,似有难言之痛;美方表示遗憾,但又语中有刺。此中奥妙又有谁知,是哪一家抓到了哪一家的把柄还是互有把柄?
  四年后,日本政府于1949年4月7日,通过了“自觉放弃请求美国赔偿‘阿波丸’事件的权利”的提案。并于次年7月31日发布了“关于‘阿波丸’事件的慰问金的法令”,并且规定每年4月1日举行一次“阿波丸”亡灵纪念会。
  难道是人们有意无意地掩住了“阿波丸”事件的真秘?
  茫茫大海引诱着幻想揭开历史秘密的人们,撩拨着一位矢志走向大海、潜入海洋深处的碰海人——张智魁的心弦。
  历史往往会出现必然的巧合,常常从不同的角落发出共同的声音。当张智魁痴心地思索“阿波丸”的时候,国外不少人士、机构,也纷纷向中国提议寻找和打捞“阿波丸”沉船。出于不同的角度和不同目的,除了基本情况都互相吻合之外,他们的说法五花八门,十分传奇。
  美国人写信给华国锋和中国领导,说“阿波丸”装有黄金40吨,白金12吨,工业金钢石30公斤,珠宝、工艺品40箱,以及大量纸币、证券。美国要求参与打捞。
  西德重申上述资料,愿意提供中国打捞“阿波丸”的全套深水设备,但打捞的收获分成百分之五。
  日本提供的资料说:“阿波丸”在新加坡共装货9812吨,其中包括橡胶、锡、铝、大米,另外,船上特制了三个金库(保险柜)专盛贵重物品、金市、外币等。日本方面认为他们参与打捞最有理由:因为是日本货船,船上有两千零八名乘客包括日本高级官吏、军官的遗骨。希望中国方面理解日本民族的感情。
  与此同时,香港和台湾也发出了打捞“阿波丸”的呼声。
  各国民间人士更是强烈吁请,有的竟跃跃欲试要来中国参与打捞。一位美国潜水员声明说:他知道船上金子藏在何处,如果中国方面发了邀请,他可以帮忙而不要酬劳,还说,当年装金子的人做了模拟动作实验,可以提供逼真的模拟录相。
  看来,中国方面非要下决心碰一碰“阿波丸”号了。
  中央领导人纷纷批示,要海军、交通部主持此事,代号“7713工程”。
  张智魁听到了这信息,他当即写了一封自荐信,回答“阿波丸”的呼唤。
  北京也在寻找张智魁。于是,交通部正式下文件确认:“交通部打捞顾问张智魁任‘7713’工程指挥部成员和临时党委委员兼海上作业指挥。”
  他从船厂跳出,痴情地走向大海。
  这已是1977年4月28日。
   
被围攻者“卓尔不群”

  平潭岛平静秀丽,向对着大海浩波,它记下过多少惊涛骇浪和战舰炮火,又曾书写过多少折戟沉沙的悲剧和万帆凯旋的喜剧,但它今天出奇地安稳、恬静,像睡在大海摇篮中的一个婴儿。
  在平潭岛的一问考究、宽敞而保密的会议室里,“7713工程”指挥部在举行重要会议。
  “今年找到船,明年大干!”这是上级确切、具体的要求。当然,这是一项困难的寻“谜”的任务。“阿波丸”沉船虽有大概方位记载,但毕竟是隐蔽在瞬息万变的海中,也许时光的流逝使它发生了变化,也许已深埋在淤泥之中。再则,区域海深70米以上,这是我国常规潜水从未达到过的深度,“跃进”号探查深度只有58米。而且,气象指南严峻告诉人们,这里冬春两季总是风起云涌,白浪滔天,8月以后还要吃两个月的台风。大自然的威严迫使人们对它作必要的退让,因此,找船或作业最佳的时间是4月至8月,也就是眼下这段时间。
  “找到这条船要多少时间?找船的具体方案有了吗?”
  主持会议的福州军区苏绍清副司令急不可耐地向张智魁询问着。
  是的,他已等待了许久,他听着那嘈杂的议论,头脑里却进行着与之迥异的思考和卓尔不群的方案。这是他的习惯,也是他的性格。一个人只有与别人不同,才能显示出他强有力的存在。
  “我设想的是四部总体规划:一、寻找沉船;二、捞货;三、捞起沉船;四、清理总结。困难有二,一是气候条件不好,只能集中于4月至8月期间,二是水深空前,但通过努力也可以达到……”
  语调明朗、圆润,充满了自信,他本人行伍出身,但他的风度言谈,使他与那些职业军人间划了一条明显分界,他像一个专家、学者,或者说更像大学里的教授。
  如果说开头的话没有引起震动的话,那下面的发言就使在座者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我的计划:7至10天找到‘阿波丸’!”
  目瞪口呆。继而交头接耳,随后升级为大声喧哗。打捞局的人坐不住了,他们站起来要反驳,因为这方案实在“离奇”和“不可思议”。
  “因为,我们今年找到船后,还要争取有一段作业的时间。”张智魁解释了一句。
  “老张同志,您想得不要太轻巧了,看得复杂一点吧!”打捞局的人反驳得十分尖刻。
  其实,真正使人感到震惊的是,张智魁的方案实际上否定了中央领导“一年找船”的指示,虽然是一种激进的、超越阶段的否定,但总是一种刺耳的、不协调的声音。何必出此风头,冒此风险呢?
  苏副司令也心中一震。但他赞赏张智魁的性格。他明白,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毛躁少年,而是一个老兵,是一个专家。因此,应该对他的方案郑重思考。
  “喂,静一些,”苏副司令看看这吵吵不休的会场发了话:“反对也可以嘛,拿出具体理由来。”
  平静,沉默,目光集中在张智魁身上。
  “‘阿波丸’沉船有个概位。先请海军猎潜艇用声纳探寻这个大概方位,然后用小艇拉海绳搜索海底,发现可疑目标再派潜水员下海探宝。根据桅杆周径大小即可判明吨位,如果有万吨的沉船线索,基本上就是阿波丸!”
  “5月1日我不休息,出海看看!”张智魁越发急功近利,哪管反对者说他“神经质”和“好大喜功!”他实在无法平静内心的激动,他等得太久啦!
   
“真乃天助我也”

  5月1日的清晨真是静极了,整个世界都在沉睡之中。大陆的海岸、礁岩和对面的台湾岛似乎都沉浸在安详的梦魔中。大海更是睡得深沉,像一个伟大的敞着胸怀的母亲,人们惟有从海滩翕张舒缓的波纹中感觉她的呼吸。她睡得那样坦然、静谧,毫无防备遮掩之心,这可真是探寻大海深处秘密的难得契机啊!
  凌晨5点,张智魁带上几个助手、潜水员,悄然地,尽力避免声响地来到平潭码头,登上等候在那里的“沪救捞3号”打捞船。
  一切都是静悄悄地。他们生怕惊动了沉睡的人们,也怕惊动了大海。救捞艇发动机轻轻奏起“突突”起动的马达声,好像一支和谐的催眠曲,把大海衬得更加宁静了。
  启航了。“沪救捞7号”、海军猎潜艇与“沪救捞3号”组成了一支小小的编队。大海在晨曦之中像平铺的锦缎,没有一丝皱纹,又像柔软的镜子,这镜于是那样晶莹剔透,低头俯看,几十米下的海底景物都跃入眼帘之中。
  “真是天助我也。”张智魁用力伸展自己的双臂,脸上呈现出自信与幸运的神色,他整个人都沐浴在红亮的晨光之中。
  多少天来,他在等待着这样一个机会,盼望着波涛汹涌的大海出现风平浪静的局面。今日天遂人意,他庆幸有这样难得的天时。这是机遇吗?也许是。机遇存在于必然之中,它只对那些孜孜以求、素有准备的人有利,而很难属于那些昏然沉睡的人们。机遇并不公平,它青睐和偏爱某些人们。
  据当时美国“皇后鱼”号报告,沉船所在位置大约在北纬25°20′01″,东经120°08′01″这个区域内,即使准确,地图上分秒之差也有数十里之大呢!
  渔民提供的资料说:近年牛山岛以东有水下障碍物经常挂住鱼网。但是,水下障碍物五花八门,即使是沉船,也有多种型号、不同年代,究竟哪一条是“阿波丸”呢?
  海军舰艇声纳扫测与渔民拖网探察,在牛山岛东7.2海里方位70度和10.99海里方位100.3度都发现可疑目标,究竟哪一处更可靠些呢?
  是揭开这个谜底的时候了。
  船队航行到中午时分,到达了牛山岛以东十海里方位,张智魁分析“阿波丸”在此位置可能性最大。
  “投下浮标!”三个色彩鲜艳的浮标抛向水面。
  “抛锚!”张智魁又发出了指令。
  他们已经清楚地感到那个水下障碍物的存在。它反射回来的信号,混混沌沌,模模糊糊,那是一个不明物,它为深水和泥沙所掩盖,很难描绘出它的真实的确切面目。
  张智魁凭借水下目标的水深,长度等数据判断:极有可能是“阿波丸”。
  这是70米深水,第一个跳下去的是上海市劳动模范、潜水队长马玉林。他是与张智魁合作二十年的老潜水了。
  半个小时过去,马玉林冒出水来:
  “张局长,”马玉林还像当年那样称呼张智魁:“是埋在泥中的一条船,成T字型,断成了两截,船体锈蚀,密密麻麻的渔网笼住了甲板和桅杆。”
  “桅杆有多粗?”张智魁问。
  马玉林用手比划了一番。
  “这就是‘阿波丸’,据这一带沉船记载,只有它达到万吨级!”
  由于水深与压力限制,每次下潜不能超过二十五分钟。
  老潜水员顾存孝和敢打敢冲的严土法下水了。严土法是水下一条龙,他生就一副挑战的性格,非要在船体摸出个究竟不可,上面已经警告他超过了时间界限,但他在水下、泥中仍然探摸着,敲击着。
  40分钟过去了。严土法竟然从船舱中捞出一块光亮的大锡锭和两块木牌,那锡锭竟有百十斤重,上面标有“大日本——东洋”和“BANKA——PP”的字模!
  这是资料记载的“阿波丸”装载的物资!
  两块小木牌上写着两个名字:
  “杉浦隆吉”,“横尾八郎”!
  这是资料记载的船上人员的名字。
  这就是“阿波丸”,静卧沙底三十二年的“阿波丸”,被称作“太平洋战争秘密”的“阿波丸”!你把这秘密隐藏得多深啊!
  万人口传,常常使一个谜底愈加雄奇浪漫,愈加遥远,愈显得无法揭示;而一旦揭开,又觉得那样突如其来,那样意外,而又那样实在、平凡。实实在在的“阿波丸”已经在张智魁和他的伙伴们的掌握之中了。
  这是不能否认的奇迹,一年找船的设想,在张智魁这里缩为一天。
  当然,有各方面的协助,有资料的提示,有令人难以捉摸的运气、机遇,但对张智魁来说,幸运是在奋争之中啊!
  赶快发报,“阿波丸”找到了,让大陆上的人们在喜庆“五一”时再重重地添上一笔喜庆的光彩!
  深夜笼罩着暗光潋潋的大海。11时,当调查、判断完成之后,两则急电分别发到福州军区司令部和交通部部长家里。让这个闪电般的喜讯冲击一下“五一”夜晚的宁静气氛吧!
  报告:今日在牛山岛东10.99″海里、方位100.3度位置发现“阿波丸”沉船!马玉林、顾存孝等下水探摸成功,已捞出三块锡锭和遇难者的名牌。
  午夜12时,福州军区。激动不已的苏绍清副司令员把“7713工程”小组的人都轰了起来:
  “张顾问已找到了‘阿波丸’,我们明日出海!”有人激奋,有人吃惊甚至惶惑,那些坚持一年找船的人如坠五里雾中:难道这是真的?张智魁真是一位奇迹人物吗?
  于是,神秘、传奇的“阿波丸”,又因它的寻找者的惊人的神速与准确增添了浪漫色彩。
  一则急电发到海上的打捞船:
  “张智魁:明天上午有60人乘五条船舰到你处,请接应!”
  找到“阿波丸”同能把它打捞上来完全是两回事。张智魁俯视着滚动的波涛心如海潮。水深近70米,属著名风浪区,海流层次复杂,变幻不定,即使我们的潜水员顽强拼搏,每次下潜也无法超过30分钟。现在虽然可以开始打货,但潜水员每人每天只能捞取十五块,计算起来,三千吨锡锭就要八年时间!如果清除全塞满淤泥的船舱,捞尽里面全部载货,捞取尸骨和藏得很严的贵重物品,到最后捞起沉船,那要花费多少时间啊?
  “阿波丸”的货物打捞在缓缓地进行。
  咦!这是一枚闪光的金戒指,上面清楚地刻着一个“榎”字,经查对日方提供的名单,这只戒指应是一位名叫榎修三的遇难者的结婚纪念物;
  这是一个皮夹,15厘米长,10厘米宽,抹去外面水珠,黑色皮面仍能闪出黝黝光泽,打开一看。汇单、存折字迹清楚,点水未沾,有现金5000日元(合现在日币110万元),它的主人当初是用橡皮严密封存的,难道主人生前曾经预见到巨大的不幸?
  3000吨锡锭打捞上来了。总值要有5000万美元!
  一千多公斤的尸骨打捞上来了。连同各式用具:手表、瓷盘、花瓶、茶具、化妆盒、银链、牙雕、神像、印章、金笔,一一分类整理,经与资料核对,绝大多数与遇难者的情况相符,它被装箱存放。准备归还日本人民!
  但是,风高浪险,作业只能缓缓进行,有决心远远不等于有力量。资料记载的金、银、珠宝、现钞又在哪里。又有什么办法探查封满泥沙的船长室、贵宾室与保密舱?
  潜水员们在拼搏。在水深空前的难题面前,水下蛟龙们已经显出了迟钝笨拙和力不从心。在技术发达国家里,空气常规潜水标准是50米,50米深度被认为是一个极限,超过深度则可能引起氮麻醉,造成潜水者四肢麻木和神智昏迷。
  在第四舱舱口水下电割只剩下两米的时候,作业出现了困难,这一段切割,站在舱底和趴在舱口都无法够着。马玉林在海里整整工作了74分钟,当他重返水面时,已经无法动弹了。
  靠硬拼不行!张智魁在深思。他又由“阿波丸”想到整个中国的海底工程。他想,必须建立一个以海下工程为主的研究机构,将水下工程作为开发海洋的重要课题。于是,一个建立海洋水下工程研究院的构想产生了。
   
由“阿波丸”引发的设想

  张智魁的设想是:一面抓海底打捞,一面搞理论建设。两翼齐飞,中国的潜水打捞与海底工程事业便可以很快地崛起。
  张智魁建议,由交通部筹建上海水下工程研究院,其任务如下:
  
  1.以实现现代化最先进的饱和潜水技术为主攻方向,为发展祖国深海救捞事业和海洋石油开发事业打下基础。
  2.组织坚强有力的生理医学和工程设备专业队伍为主力,进行同世界先进水平有竞争能力的关于深水潜水的模拟科学实验。
  3.积极培育人材。
  4.实行科研与实践结合,走科研为经济服务的道路。

  张智魁的建议得到交通部、石油部的赞许,上海市第一书记苏振华也批示同意了。
  然而,现实比想象要冷峻得多,即使是政治修明、百废俱兴的时代,人与人之间的互相磨擦、牵制,往往也会使一件美好设想寸步难行。
  王德祥是一个从军队转业到上海的干部,到上海水产局之后被造反派最早结合,还荣任过上海市财贸口主要负责人之职。后因发生了一些不光彩的纠葛,被派到打捞局任党委书记兼局长。
  王德祥并不认识张智魁,但他熟知张智魁这个名字,打捞局上上下下谁不知道自己的前任局长呢?不知什么原因,王德祥一想到张智魁便心中不悦,是害怕他回来夺走局长的宝座,还是对他担任“阿波丸”现场指挥心中不平呢?也许是出于某种嫉妒心理?张智魁那个部长技术顾问,听说还是个副部长级!
  “这是重复建设!”王德祥到处活动,游说:“现在已经有打捞局,打捞局也可以搞研究嘛,何必另起炉灶,浪费人力、物力、财力呢?”这一堆理由起了作用,某些已经在张智魁报告上划了圈的副市长们又犹豫起来。
  上海市科委了解到建立海下工程研究院的意义,便极力坚持,使得已经划了圈的文件很难再打上“×”字。
  王德祥并不气馁,他突然灵机一动,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自己为什么反对建立研究院呢?把它置于自己管辖之下岂不更好,凭他的地位与实力是可以角逐一番的。于是,奇妙的变化发生了,由反对到顺水推舟,由顺水推舟变得比较积极,于是,他也被列入筹备小组之中,而且还是筹备小组的组长,张智魁安排为副组长。
  然而,交通部规定研究院是司局级单位,与之平级的打捞局是很难把它置于自己的属下的。而且,王德祥心目中的“水”和“海”只是近海,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开发远洋与石油勘察以及海底工程,最后,他不得已退了出来。
  1978年5月,海洋水下工程研究院正式建立,这离张智魁找到“阿波丸”刚好是一年时间!
   
旧谜与新谜

  王德祥在研究问题上退却了,然而,在“阿波丸”工地上施工的却是他打捞局长的直接下属,当张智魁在上海召集关于科学打捞“阿波丸”技术攻关会的时候,当张智魁为筹建研究院奔波的时候,平潭岛外的打捞现场上,作业方向发生了重大改变。张智魁的找船、捞货、捞船、清理四部曲被抹掉了,而痴心的张智魁还以为作业依然按照他设计的轨道和程序进行呢,他巴望着“阿波丸”的彻底揭“秘”,他似乎已经看见了那些金条,珠宝重见天日时耀眼的光芒。
  1979年7月4日,报纸公布了一则消息,“阿波丸”沉船死难者遗骨、私人遗物交接仪式在上海举行。
  1980年1月,报载:“阿波丸”六个船舱的装载物基本打捞完毕,残留量极少,这在我国打捞史上也是没有过的。
  接着,新华社发表消息宣告:从1977年开始的清理牛山岛渔场水下障碍物,打捞日本沉船“阿波丸”残骸的作业,经二年时间,已基本完成……
  这是“阿波丸”之谜的谜底吗?张智魁惊愕了。这含混不清的词句,能够回答三十年来世界各方人们的翘首询问?中国难道有什么隐秘不宣吗?那些金银珠宝呢?是不是中国方面有意缩小打捞收获呢?
  这又是一个新谜。张智魁以总指挥的名义严肃询问负责作业人员:
  “找见资料记载的四十吨黄金,十吨白金,五箱钻石,五十箱珠宝了吗?”
  “没有找见!”
  “为什么不找了呢?”
  “经判断没有,因此不再耗费气力!”
  张智魁火了,狠狠地瞪起了眼睛。
  “你们到过船长室吗?没有!到过贵宾室吗?又是没有!找到那四至六个保险柜了吗?也没有!这些极大可能存放贵重物品的地方没有探到,凭什么宣布这些东西不可能存在而停止寻找了呢?你们要明白,数十吨的黄金、白金,只占很小的空间,甚至有可能焊在某舱的夹层里,你们没有去找,怎能判断没有呢?”
  对方支吾,无法回答他那雄辩的,一针见血的问!
  “有没有捞取全部船体计划?”
  “没有,已经决定停止,公开宣布了!”
  不用解释,这便是报上那则公告。他愤怒了,他还许久没有这样震怒过,这不仅对他而且对整个中国打捞业来说是一种耻辱!他痛心,他孜孜以求、劈波斩浪去追求的美好计划破产了,揭谜的设想又变成了一场梦。当然,他所着眼和追求的决不是那资料记载的大宗珠宝,而是潜水打捞向深、向细、向成熟发展突破的关键一步,它能取得重大成功的经验,同时也能锻炼一支坚强的队伍,这是比黄金更为珍贵的啊!
  本来,就我们的队伍、设备、技术来说经过努力是完全有可能彻底捞起沉船的,然而当作业需要勇敢地前进一步时,他们却“勇敢”地退却了,而且唱了一曲得胜回朝的凯歌。
  他像被人重重地一击,头晕目眩!
  是有意挫败张智魁当初雄心勃勃的计划,还是害怕困难、害怕劳而无功为人耻笑或破上级指责呢?张智魁一直冥思苦想,猜测作业主持者半途而止的原因。
  是啊,他理解,他们也有自己的难处,那是冒风险的事业啊!胜利只属于敢于冒险进取的人,何必责怪别的人呢?他又宽慰他们,也好像在劝慰自己。
  中国人并没有打破泥沙寻到底,珠宝、金银没有捞取出来,“阿波丸”还在牛山岛波涛之下!
  这是谜中之谜啊!张智魁眼睛突然亮了:“阿波丸”还在,我张智魁还在,留得大海在,不怕没船捞。我一定要把“阿波丸”全部打捞出来!
  我张智魁总有一天要揭开这谜中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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