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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烽火村的反应速度极快。1996年8月8日,硫酸毁容毁身案内幕及烽火村的劣迹在《中国青年报》大白于天下,第二天,数封“烽火村委会”的长篇电报从咸阳发到北京。
  像过去几十年历次政治运动和处理各种危机那样,烽火村的轮子又飞速旋转起来了。
  8月12臼,王保京又以个人名义向社会散发了《致(中国青年报)公开信一篇报道引发的政治‘毁容’事件》。
  报道说,烽火村1958年极言“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当时以浮夸亩产15万斤而威震全国,从“大跃进”到“文革”,一直是陕西省的一块金字招牌。一直担任烽火村党总支书记的“王姓副市长可不是一般的副市长,直至现在对咸阳市乃至更大范围的政治都有着不可低估的影响,而烽火村是他的政治基础。”
  “公开信”说:“我们烽火村在50年代就是农业战线‘科学种田创高产’的典型,作为烽火互助合作组长,我被评为全国劳模,13次受到毛主席、周总理等国家领导人的接见。在党和国家三代领导人的培养和关怀下,在全国、全省和全县人民的支持下,我和烽火村伴随着共和国四十多年来的风风雨雨成长和发展起来。早在1953年,我就光荣出席了共青团陕西省委召开的团代会,1955年9月,在北京出席了由团中央主持召开的全国青年社会主义积极分子代表大会,还当选过党的十大代表及第二、三、六届全国人大代表。翻开历史的一页,我个人和烽火村的荣誉和成绩,既来之于全体村民的努力和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关心、爱护,还来自于全国诸多新闻单位,包括新华社、人民日报社、陕西日报社,特别还有中国青年报社的报道和支持。”报道“短短几句话,就恶意中伤乃至丑化烽火村的历史,抹杀了烽火村一千五百多名村民几十年艰苦奋斗用血汗换来的荣誉和成就,煽动和营造一种不良背景,误导舆论对我及烽火村的正确认识用心何其狠毒”。“借用作者的标题,他是拿歪曲事实这个‘硫酸’对我个人和烽火村的一次特大政治‘毁容’。”
  8月24日,《陕西日报》发表了一篇“省委政策研究室章陆柳”对王保京的“访谈录”,似乎想说明《中国青年报》的报道无伤王保京和烽火村一根毫毛,省委支持王保京。然而,省委政策研究室副主任罗久序对前来采访的新华社和《中国社会报》记者申明:“我可以负责任他说,省委政策研究室根本不知道这回事,也没有章陆柳这个人。”他表示要追查这件事。
  8月28日,《陕西日报》三版在“烽火村在改革中阔步前进”的通栏标题下,以一个整版的篇幅刊登了为王保京和烽火村歌功颂德的一组文章。后经查明,这是王保京和烽火村花钱买的版面。新华社和《中国社会报》记者询门《陕西日报》社长兼总编辑尹维祖,这一版报道是否是陕西省委和《陕西日报》针对《中国青年报》报道的态度?尹维祖说:请不要误会,这一版不是新闻,而是收费的广告专版,这既与省委无关,也与报社编委会无关。他还指着一篇没有署名的文章说:“我们只是在最后把关时拿掉了王农业的署名。因为他被指控为漏网嫌疑人,所以不能让他的署名出来。”王保京为此还发了火,指责说:“我们花了钱,为什么不给署名!”
  这说明,《陕西日报》在知道《中国青年报》报道和王农业是烽火村硫酸毁容毁身案的漏网嫌疑人的情况下,冒新闻界之大忌,不惜拿出整版篇幅,收钱为王保京和烽火村消灾。
  9月初,西安市中级法院迅速受理王保京、王农业和烽火村委会诉《中国青年报》和作者的“名誉侵权”案。
  《中国青年报》和作者对西安市中级法院受理此案的司法管辖权提出异议,根据《民事诉讼法》有关条款,认为报道行为发生地是北京,行为结果地是咸阳市和礼泉县,西安既不是行为发生地,也不是行为结果地,并上诉陕西省高级法院。陕西高级法院亦援引相关法律将上诉驳回。
  11月30日,《中国社会报》以头版头条的显著位置刊登了新华社记者与本报记者合写的长篇报道《特大毁容案的背后——对“武芳毁容案”的迫踪调查》。明确指出硫酸毁容毁身案与王保京、王农业父子有关。他们追踪调查的结论是:《中国青年报》的报道“准确无误”。
  1997年6月,《中国青年报》致信全国人大常委会和公安部,指出烽火村硫酸毁容毁身案虽有全国人大、最高法院、公安部的干预,陕西有些人仍阳奉阴违,顶着不办,而且事态还在进一步恶化。
  1997年7月18日,《南方周未》一版刊登报道,继续揭露烽火村硫酸毁容毁身案,继续揭露收买武芳、威胁武芳母亲、武母被迫自杀、暴力妨碍警方执行公务、围攻县公安局县委县政府、打砸县政协委员王行兴家等为非作歹的行径。
  面对王保京和烽火村的反击,50年代曾经为王保京和烽人村的发迹出过力的《中国青年报》,不得不在90年代为捍卫自己的权利和声誉上阵应战了。这次应战,不仅是捍卫自己的权利和声誉,更是捍卫中国新闻界的权利和声誉。
   

  好一个“政治毁容!”
  看来,王保京和烽火村的背后有“高手”参谋。“政治毁容”与“硫酸毁容”,真是一个高明而奇妙的对应。它的高明而奇妙之处在于一句潜台词:你是拿“硫酸毁容”来对我进行“政治毁容”。
  我们暂且不说是不是“政治毁容”。我们要问的是,没有“硫酸毁容”,何谈“政治毁容”?
  是不是“歪曲事实”,要由法律衡量。
  是不是“政治毁容”,要看事实。
  在陕西历史上曾经生造过两个字,“曌”和□。“曌”,来自皇帝;□,来自民间。“曌”,已经入典,通“照”,武则天自己的名字专用,取“日月当空照”之义。□,至今民间流传,没有也不能入典。□,是民间根据一种面食制作的声音而创造的字。传说,一位集怀才不遇愤世疾俗贫困潦倒饥寒交迫于一身的秀才来到咸阳,他路过一家面馆时,听见里面“biang——biang——”之声不绝,一时饥肠辘辘,不由得踱将进去。只见白案上摆满了和好的长条状面块儿,师傅拎过一块儿,扯住两头,顷刻间摔打成裤带般宽厚扔进锅里,顷刻间摔打了好几块儿,顷刻间从锅里捞出一大海碗,碗底事先盛着作料和一些豆芽青菜,自然要浇上一大勺油泼辣子,热腾腾端上来。秀才看得兴起,大叫:“好啊!店家来一碗!”“这位客官一碗……”店小二一声长长的吆喝,顷刻间一碗面摆到面前,顷刻间碗中罄净,直吃得秀才大汗淋漓。“店家,结账!”秀才喝道。一摸兜,坏了,一时忘形,竟忘了囊中早已空空如洗,顿时窘住,刚才的热汗顷刻间冷冰冰刷在脸上。一旁,店小二斜着眼耸着肩,一脸坏笑。“小二……”秀才讪讪,话刚出口便被店小二堵住:“客官,本店小本经营,概不赊账。”见店小二不通融的模样,秀才又向身上摸去,左一摸,右一摸,上一摸,下一摸,好像早晚能摸出几文钱来似的。店小二心想:“你个穷秀才,看你摸出什么来。”天呀,这不是有辱斯文么?秀才一面摸,一面思量脱身之计。他与店小二答讪:“小二,你家这面何名?”“何名?”店小二学着秀才的腔调说:“biang、biang面。”秀才问:“biang、biang面?biang、biang字咋写?”这家面店可是远近闻名的老字号,其面做得特殊,面与面板摔打撞击,“biang、biang”也,故称“biang、biang面”。“biang、biang”二字咋写,店家做面,客人吃面,谁也没去想过。见店小二答不上来,秀才顿时有了主意,他说:“小二,你与老板商量过,本人今天没钱,可否写出‘biang、biang’二字,换这碗面吃?”店小二顷刻间回来,说:“成。”店家心想:“古来就没有‘biang、biang’二字,看你穷秀才怎么赖账。”“biang、biang、biang、biang……”秀才心里嘀咕,嘴上嘀咕。秀才读书,也最认书,古往今来偏偏没有这“biang、biang”二字。“书上没有,岂可生造乎?”皇上可以造字为名,秀才岂敢与之比肩?秀才满腹心酸,一腔惆怅;寒窗苦读,功不成,名不就,众目睽睽下,落到赖账这般田地,天理不公啊!他一急,心里骂皇上:“什么‘日月当空照’?民间疾苦,哀鸿遍野;宫闱倾轧,豺狼当道;贪官污吏,横行乡里;我秀才寒窗苦读,就因无钱无人,打不通关节,获不取功名……日月何照之有!罢罢罢,你皇上能造字,我秀才何尝不能?”秀才一声大喝:“笔墨伺候!”只见他笔走龙蛇,大大地写了一个□!他一面写一而歌道:“一点飞上大,黄河两边弯;八字大张口,言字往里走,左一扭,右一扭;西一长,东一长,中间加个马大王;心字底,月字旁,留个勾搭挂麻糖;推了车车走咸阳。”一个字,写尽了山川地理,世态炎凉。秀才写罢掷笔,满堂喝彩。从此,“边边面”名震关中。
  这一天,武芳的母亲和父亲坐了车“走咸阳”。
  他们到咸阳城为女儿寻找希望。咸阳城是阳光之城。“阳光”与希望总是联系在一起的。没有比到“阳光城”找王保京寻求希望更合理的事情了。
  可是,父亲有些犹豫:“人家是市长,不见咱呢?”
  母亲说:“市长也是共产党的干部,也要讲道理!”
  早上天不亮,两个老人就到了市长楼下。一敲门,里面问:“找谁?”
  “找王保京市长哩。”
  “你们是哪里的?”
  “礼泉北屯的。”
  “找市长做啥?”
  “我是武芳的妈,找市长有急事哩。”
  过了一阵儿,里面冷冷地扔出一句话:“市长不在!你们走吧!”
  “啥时在哩?”
  “不知道!”
  来了好几回了,都见不着人,芳儿等着救命呢!这么早的天,怎么会不在家呢?礼泉到咸阳几十公里路,来一回不容易,两个老人干脆坐在楼下大门口死等。从上午等到下午,不吃不喝地等。久而久之,来往的人都知道他们在等王保京。快五点的时候,见有人上楼。一位好心人悄悄告诉他们:“那人是烽火的,你们赶快去。保京在哩。”
  两个老人赶快跟着上楼。
  门打开了,烽火的人刚进去,里面的人就要关门,母亲连忙把胳膊伸进去。门夹住了胳膊。一个恶狠狠的声音说:
  “你们想做啥哩!”
  “我们要见保京市长。”母亲恳求道。
  父亲老实,从没进过这么大干部的家,在一旁吓得说不出话来。
  里面无奈,只好放两个老人进屋。
  两个老人进屋后,没人招呼他们坐啊喝水啊,顿时有些茫然。他们活了一辈子,见到的最大的宫儿,就是原来的乡里乡亲、现在的王保京副市长。古戏里唱,“侯门深似海”。在两个老人看来,市长的门也深似海,磕开可比登天难。进得屋来,主人冷冰冰的态度,让他们诚惶诚恐,手足无措。母亲妇道人家,在烽火村旁生活了一辈子,却不认识王保京。父亲认识。儿十年来,整个陕西的人都到烽火村学种庄稼,学搞运动,武老汉就见得回数多了。他看见王保京在里屋躺着呢。他扯扯老伴的衣服,用眼睛往里屋指了指。
  两个老人径直来到里屋床前,“扑通”,齐齐地给市长大人跪下。
  市长大人也不起身,也不下床,头枕着两只手,眼睛朝上,直望着天花板,根本不看跪着的两个老人一眼。武老汉回忆说:“当时天气热,王保京穿着半截袖衬衫,软布料裤子,穿着圆口布鞋,腿搭在床边上。他不把我们当人看哩!”
  武老汉年长王保京王市长五六岁,是看着王保京王市长长大的人。“原来都叫他京娃子么。农村娃么。咳,人家当了市长了么……”世道变化,眼花镣乱,武老汉感叹道。
  “王市长……”
  话刚开口,便被王保京王副市长打住了:
  “你们来要钱哩?”
  王保京王副市长农民出身,不兜圈子,一针见血。
  “不要钱,要啥哩?你给想点办法,救娃一条命。”母亲说。
  “我想办法?我有啥办法。你女子跑出去,给新娃(罪犯王茂新小名)寻麻达哩。”
  “咋叫寻麻达嘛……我女子跟新娃过不下去了嘛……天天打她,不跑咋办嘛……”母亲跪着哭诉道。
  王保京王副市长“腾”地下了床,来来回回地走动,没有一点搀扶两个老人起身的意思。武老汉描述说:“王保京高大的个子,胖胖的身材,一脸杀伐!”
  一个人站着俯视着说话,两个人跪着只能仰望着说话,俯仰之间只有两三米的距离。在两个老人眼里,王保京王副市长的形象益显高大。
  屋里还有好些人,两个老人一把鼻涕一把泪,跪在地下哭求,这种场面,真是伤面子。王保京王市长气急败坏地说:“你们快走!你们快走!我的身体不好,影响我休息哩!这事我不答?”
  说着就要往外撵。两个老人急得喊王保京王市长“爷”:“保京爷!保京爷!你是共产党员么,支部书记么,市长么,你不管谁管呀!”
  “谁把你女子弄成这样,就寻谁去!”
  “保京爷,茂新押着哩,咋寻哩。”
  “那就去寻王亭哩!”
  王亭此时只有六岁。
  两个老人惊呆了!他们断断没有想到,他们如此敬畏的咸阳父母官,竟会说出这样蛮横无理的话来!
  两个老人伤心之极。母亲说:“保京爷,你老人家是瓜的么!那七八岁的娃,能屙金尿银么?能找娃要啥么!”
  “……”
  母亲继续哀求:“保京爷,救命哩!多少给些钱。”
  “你们要多少钱?”王保京王副市长问。
  “保京爷,你给500元就对咧。”
  “500元?五毛钱都没有!我没有钱!你们走!走走走!快走!”
  王保京王副市长连推带掀,把两个老人撵出了门。
  两个老人在王保京王副市长家里呆了一个多小时,哀求了一个多小时,痛哭了一个多小时,跪了一个多小时,鼻涕眼泪流了一地,浸湿了膝盖,却没有一丝一毫能感动王保京王市长。
  了解王保京秉性的人说,王保京王副市长对此事有点反常。第一次换届选举的时候,市长候选人都要上台向人民代表发表施政演说,其他候选人连篇累犊,唯独王保京言简意赅。他说:“我是农民,没读过什么书,不会讲话。我有一个缺点,就是爱帮人家办事,就是爱批条子。这个缺点,将来注意改正。”这段乍听大而化之、实则颇有心计的发言,赢得了满堂彩。大家对那种面面俱到的报告听烦了,倒愿意听这种给劲儿的大实话。在一个情绪化的氛围里,官场拐弯抹角、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不负责任、不办实事、大话空话套话假话废话盛行,猛不丁来一点赤裸裸的坦率,倒是满受用。根本不需要进行理性分析,光是“坦率”本身就可以鼓掌。王保京充分把握了这种心态,一番“检讨”,分明是说,选我当了市长,玩实的不玩虚的,将来有事,尽管找我。
  但是,对烽火村发生的人间悲剧,他却表现出截然不同的态度。这场特大硫酸毁容案,对于村党总支书记的王保京来说,虽然没有直接的责任,间接的责任是必须负的。何况还有他的二公子参与?不要说他是烽火村的党总支书记,不要说他是咸阳市副市长,就是一个普通干部,普通党员,普通公民,两个老人跪在自己的面前哀求帮助,起码的人道主义同情是该有的吧?起码的谦恭礼让、尊老爱幼是该有的吧?起码的怜悯之心是该有的吧?这些都是人性人情起码的标准。
  老百姓膝盖软,市长大人心肠硬。地下跪着的磕头作揖,哀求哭号;地上站着的态度冷漠,无动于衷!地下跪着的渺小下贱,状如孑孓草芥;地上站着的高大尊贵,耍够了八面威风!——地下跪着的心存希望,呼唤良知;地上站着的大声喝叱,扫地出门!地下跪着的永远在仰望,地上站着的永远在俯视!好一幅“市长草民图”!好一幅,“官场民间图”!
  画面还要丰富。此时此刻,地下跪着的和地上站着的,有一点是共同的,他们都是父母,他们都是同一案件当事人的人之父人之母,只不过当事人人跟人不同,一边是被害者,一边是害人者;只不过父母与父母不同,一边是草民百姓,地位卑贱,一边是高级干部,权倾一方。此一人,彼一人,哪有公道可言?——好一幅“父母天地图”!好一幅:“世态炎凉图”!
  母亲父亲哭泣着离开了王保京家。母亲父亲绝望地离开了王保京家。
  咸阳,咸阳,你何“阳”之有!你徒担了个哪阳“阳光城”的虚名!你让两个老人充满了希望而来,怀揣着屈辱和绝望而归!屈辱对于武氏不算什么!他们一辈子都在屈辱中苟且偷生,然而,他们的心灵深处却有着期待,像是星星门烁,忽明忽灭;有着永恒而渺茫中的一丝希望。然而,阳光和希望竟与他们不相干!
  从市长楼下来,他们的眼前一片空空荡荡没有着落。天早就黑尽了,本来就陌生的城市变得更陌生了——扑面而来的都是陌生,扑面而来的都是排斥,扑面而来的都是绝望。他们身无分文。他们要吃饭。他们要住店。他们举目无亲。他们算计着,白天来,白天回,没料想是这样的结局。武老汉走路九十度佝偻,母亲挺直,灯光把他们的身影冷冷地投射在街道上。他们给这个黯淡的城市留下了两个符号——一个大大的问号!一个大大的感叹号!
  他们由国棉七厂十字路口往北,来到了路西一家骡马店。店老板说:“住一晚两角钱。”他们没有。武老汉哭着把女儿在烽火村被硫酸毁容没钱治病,今天到市长王保京家要钱的经过讲了一遍。一提王保京,咸阳城谁都知道。店老板同情他们的遭遇,说:“王保京咋是(口外)人哩!不要哭,不要哭。算了,你们住,不要钱!”
  老两口遇到了好心人,总算安顿了下来,在骡马店的一张小床上挤了一夜。
  黑洞洞的小屋,心酸难眠的一夜。小床安顿下了两个老人,却安顿不下两颗被欺辱被踩躏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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