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主页
第二章 胡万林的身世及柯云路的吹捧




           一、胡万林的错乱身世及自我吹捧

  胡万林是个什么人?
  他为何一下子就成了神人?
  一个不识字的老农怎样就成了中国的“当代华佗”?
  这自然是所有对胡万林感兴趣的生命科学家、文学家和记者们必须解答的问题。不解答这一问题,读者就不会对其神秘色彩如此着魔。

              (一)“身世文本”

  在《发现黄帝内经》一书中,柯云路引用新华社记者的报道材料如下:
  胡万林何许人也?他祖籍四川绵阳,1983年被绵阳法院以“故意杀人”等罪“从重从快”判处无期徒刑。1989年减刑至有期徒刑19年,1991年被押解新疆和静县境内的兵团农二师第三劳改支队服刑。1993年再次被减刑1年半。
  根据自述,他自幼被山中道士收养,嗜读经书,迷恋医术,解放后归乡务农,但很少在家种田。常常出没于深山老林,执着于自然境界,遍访各山大寺,遍尝山中百药,从而谙熟药性,悟透经书医理。因行止异常,被当人称为“胡疯子”。70年代曾被以“反革命一贯道”罪名劳改多年,1980年获平反,1983年其家人杀人案发,自愿顶罪。被重判后方后悔,入狱后叫冤至今。最初服刑的南充监狱领导以为其案属错判,曾与绵阳法院争执,终无结果。
  据劳改于警透露,此案可以肯定是个冤案。他们最初接收犯人时,就发现案卷材料太简单,有的情节不清,证据不足。于是多次发函到绵阳市法院询问,后来得到了其罪名可以否定的答复。但如何进一步处理尚无结论。(《发现黄帝内经》第14-15页)
  从以上报道材料中,我们可以获得若干印象。
  一是胡万林是一个神农式的现代医学人物,他为中国医学的进步而钻入深山老林,进行研究。
  二是正因为如此,胡万林的犯罪及其四川绵阳市法院的判决,极不严肃,形成了重大冤假错案。
  三是中国的法院在对一个神秘人物的判定及判决上,过于粗糙,有失马虎,既没有发现胡万林有特异功能,又将其“自愿顶罪”加以错判。
  四是就其“文本”来说,胡万林简直就是一个比劳模还要好的人物,只是人们常常将之错待,因此普通百姓犹如“有眼无珠”一般,不识泰山。
  那么,胡万林此人到底是否“自幼被山中道士收养”,从而“嗜读经书,迷恋医术”呢?
  他是否真是一个别人犯罪他“自愿顶罪”的冤枉人呢?
  我们可以根据柯云路和他的谈话,以及柯云路《发现黄帝内经》这部“百科全书”式的‘大杂凑”,进行考究。

            (二)讲给柯云路的“胡”话

  据柯云路书中说,1997年7月,胡万林专门从外地携带了一包重要材料来见他,并将详细情况讲给了柯云路。胡万林自述如下:

  我从小爱好医学,因为一个姑姑瘫痪在床上十多年,从小照顾她,也不知是什么病。现在知道是类风湿。想给姑姑治病,由此走上了学医求医的路。
  我的姑姑其实也是认的。我从小被父母遗弃,当了乞丐。因为没有父母,自己是不是叫胡万林这个名字也不确实。后来误判我杀人,复查时也不是胡万林这个名字。
  我的文化是偷偷学来的。旧社会想读书很不容易,学生在教室里读书,我在外面偷听,下课后,学生们不在了,我跳进教室偷课本。就这样一点点学了文化。在当地,人们都认为是个小偷,偷苞谷,偷书。
  后来,我被当地人当成小偷赶进了深山老林,过上了野人的生活。我在13—15岁时曾经出山报复过打我。害我的人,常常被打得遍体鳞伤,身上无一好处。后来,我认识到报复是错误的。听说当地一位上医生有一部宝书,我想尽办法把它偷出来,是一部《本草纲目》。
  《本草纲目》问世以来,各种版本不同,我看的是石印本。得到这本书,我很高兴,心想,书上的内容可以包治百病,自己有本事了。我开始按书上的方法为姑姑治病,但治了没有效果。
  那时,当地有个病人50多岁,吃不下饭,肠胃有穿孔现象。现在知道是食道癌。病人跪在地上对着太阳哭,求老天爷让他吃饭,我把《本草纲目》翻烂,还是治不了他的病。
  后来听说有土方、秘方。我那时为人干活,挖地,我挖了6亩地,挖出一个土蛋,给他煮了,治好了他的病。
  就这样,进一步引发了我求医的志向。
  以后,我又在这位来医生家里偷了一本《妇科仙方》,经过实践,很多药方是错误的。有些虽然有效果,但无明显效果。
  一气之下,我开始自己吃药尝药。26年生活在深山老林,出来时头发长于膝盖。在尝药的过程中,多次在山中昏死过去。我那时曾在身上带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看到这些字的人请继续前进”。
  我活过来了,我成功了,这是我以身试药的结果。现在,还有成千上万的病人在等着我,找我的人几乎都是生命力丧失殆尽的人。
  有人问:什么是好医生?
  我说:提着自己的脑袋,去抢救别人的命的是好医生。我可以毫不谦虚地说,我胡万林就是这样一个医生。
  冰片有剧毒,是外用药,可治疮疥。我吃过的冰片不下5公斤,一次用冰片52—57克。硭硝古人称水硝,在《本草》中称元明粉,是在硭硝的基础上提炼的。在医学上一次用量不能超过几十克,但我现在为病人一次性最高用量为2500克。
  这些都是我以身试药出来的。如果不是以身试药,我不敢这样用药。直到现在,我还是天天吃药。要吃出药的真正性能。我有这个决心,我死了就算了。

                      (《发现黄帝内经》第31—32页)

  应该说这是胡万林自述中的一个最准确的“文本”。因为他这是面对柯云路大师亲口讲的自我历史。其他的“文本”则应看作“准文本”。

             (三)“文本”中的错乱

  根据这个最好的“文本”,我们与其他“文本”进行对比,则可发现许多问题。根本的问题就是,面对柯云路所讲的历史更接近事实,更接近他“偷”的本质,而其他“文本”则除了吹捧,还是吹捧。
  举例来说,新华社记者的“文本”说,胡万林“自幼被山中道士收养,嗜读经书,迷恋医术”。而柯云路的这个最高“文本”中,则没有这样的任何字句。有的则是“乞丐”和“偷盗”。就连他后来胡吹的《本草纲目》和《妇科仙方》也都是从“朱大夫”那里偷来的。滑稽的是,这位高级小偷,为了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专门卖弄了一回自己偷盗的《本草纲目》是“石印本”。仿佛其他版本就不正宗。明朝以来,是否有“石印本”,是否“石印本”就是最好的版本,是否读了“石印本”之后,就会比别人高出一头,就会在一个适当的时候变成“当代华佗”,真需要另一番细致的考证。
  有道是“当地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人们都认为”他是“一个小偷”。从胡万林企图为自己粉饰其神异的言论中,他的“小偷”性质是毫无疑问的。
  从这一点来看,一个小偷,竟然会变成“当代华佗”,这使我们不得不怀疑原来的那个“华佗”是否也是个“小偷”。
  要命的就是,新华社记者“文本”中有一个“据胡万林自述”,而柯云路这个“文本”中也有一个“胡万林的自述”。两个“自述”竟然有着严重矛盾。一个是“自幼被山中道士收养”,一个是“自己是个小偷,天天在山中偷盗不止”。
  从这种前后矛盾中,我们完全可以判断,胡万林是逢人就讲自己之如何神异,每回讲起来就变了样子,以至出现了矛盾他也不自觉。
  另外,胡万林对自己的姓名好像也不清楚。“后来误判我杀人,复查时也不是胡万林这个名字”。
  这是什么意思?我以为有两个含义。一是本来是别人杀的人,却判成了胡万林杀人;二是本来是胡万林杀的人,但他杀人时并不叫胡万林。前面一点,说明中国的公安及其法院太马虎,发生了张冠李戴现象,水平太低;后面的问题,则是胡万林太多变,自己的名字,常常发生变化,以至他和别人都无法判定和把握。
  这种前后不一致的情况又说明什么呢?只能说明是胡万林在胡编乱造,而不是公安和法院出现了疏漏。中国的法院系统再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也不至于到了分不清谁杀了人的地步。显然,胡万林是神人说着胡话。

           (四)“胃穿孔”=“食道癌”?

  胡万林在自述中讲“肠胃有穿孔现象。现在知道是食道癌”。这是一个医学上的常识错误。他以为自己已经成了神医,对疾病的判断只能正确而不会有任何错误。而这个“胃穿孔现象”就是“食道癌”,肯定是不正确的判断。胃穿孔不一定就是癌症,癌症更不必然有“胃穿孔”。
  这一点,柯云路应该是清楚的,每天充当“新疾病学”家,如果分不清“穿孔”与“胃癌”的联系,那就无论如何也讲不过去。可我们的柯云路就是分不清,书中也就有了这种常识错误的记录。
  新华社记者的“文本”中讲,胡万林的医方是用“洛文”写就的,以示其神秘和天启。但胡万林先生在自己所谓尝得百草而身昏的情况下,每每写下这样的字句:“看到这些字的人,请继续前进”。但是书写这样的字句时,他胡万林却未注明是用“洛文”还是“汉语”写成的。我猜测胡先生这时候,还是应该再用“洛文”来写,这样才会显得自己更加高大。可我估计,胡万林并没有这样书写。他可能写的还是汉语。说不定连基本的汉语也没有写好。因为他基本知识不够,是个连自己名字都记不住的人,是个连谁杀了人都分不清的人。
  写不写“洛文”,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胡万林这个人,也是个爱自我吹捧的人。如果他的这个自传体“文本”还靠得住的话,那么,这句“看到这些字的人,请继续前进”,就是自我吹捧的见证。

             (五)让人如此吃泄药

  从胡万林的自述中,我们还可发现,他在给其姑姑治病时,看了甚至是“翻烂”了《本草纲目》也不见效果,其实就是为自己之如何改造中国医学埋下了伏笔。因为他不做出这番改造,断乎不会有自己的神异。
  这样,也就有了他在芒硝的使用上,“我现在为病人一次性最高用量为2500克”的作为。芒硝是什么东西?据各种医学讲,它是一种无机化合物,是含有十个分子结晶水的硫酸钠,颜色呈白色或无色,是化学工业、玻璃工业、造纸工业的基本原料,在医学上则被用作“泄药”。
  胡万林的秘诀可能就在这里。别人在使用这种芒硝的时候,都还谨慎一些,都不敢拿病人的生命开玩笑,稍泄即止。而胡万林则敢“一次性用量为2500克”。这个用量就是五斤。用五斤的芒硝给人泄肚子,就是治病。难怪新华社记者的“文本”中老是有一种“白色结晶体”的东西。
  看来胡万林看什么病,都是先给人家泄肚子。泄好了,则好,泄不好那也没有办法。这可能就是胡万林发家并成为“神医”的本钱。
  这种治疗的技术,也的确如同他所说的“随心所欲”,真是想怎么治就给病人怎么治。
  尽管是这样,柯云路却说胡万林真正抓住了中国医学的要害。他为此而写道:“改变我们的医学现状,也需要一副胡万林开出的猛有力的‘虎狼之剂’。”

                      (《发现黄帝内经》第78—79页)

           二、柯云路吹捧胡万林肉麻目胡乱

              (一)一个古怪呼吁

  以上我们只是从两到三个有关胡万林身世记录的“文本”中发现了不少的问题和前后矛盾。
  现在我们来看看专为胡万林吹捧的作家柯云路,又是怎样花费心机,妙笔生辉。
  在《发现黄帝内经》的上卷第二章,柯云路为胡万林列下了这样的一个题目:“当代华佗胡万林其人其性”。分若干章节对胡万林进行了歌颂和“破译”。
  柯云路开宗明义道:

  由于种种原因,他(胡)对自己以往的经历总是言短意简,略而不谈,也由于他神奇的医术除旧布新地展开之后,成千上万的崇拜者不自觉地围拢在身边,将其神化,这一切都使我们对胡万林的人生经历及身世失去真实、具体的了解。

  为什么胡万林的身世如此复杂而难以了解?柯云路说是由于“种种原因”。这“种种原因”又是什么?柯云路则闭口不谈。不谈不等于他柯云路不知道胡万林的底细,只是那样写出来,很不便于以后的“破译”。
  柯云路在第一小段的最后,为我们发出了这样一种呼吁:

  在往下对胡万林的考察、研究与破译中,我们要真正进入生命的智慧,生命科学的智慧,真正从人的奥秘和宇宙奥秘的高度来透视现象。

  这是一些近乎于废话的东西,但却有一种希望。即如果你不照着这个要求来理解胡万林,那么胡万林则不可能得到破译。或者说,如果你在理解胡万林时出现了什么偏差和错误,则原因就是你没有“真正进入生命的智慧,生命科学的智慧”。自然也就不会有“真正从人的奥秘和宇宙的奥秘的高度来透视现象”的可能。

             (二)“私生子”创世记

  我本人大概是没有这种“生命科学的智慧”的,而作家柯云路先生一定是有这种高级智慧的。因为这种呼吁是他发出的,胡万林是他要破译的。
  我们从柯云路的‘湖破”中,则能了解到胡万林和柯云路两人的共同特性。
  柯云路这样写道:

  至今官方所掌握的资料均难以确定胡万林的年龄和身世。1997年法院再审胡万林案件时,对他的身世进行了尽可能深入的调查与核对,能够做到的,只是确定他的最小年龄为67岁,他刚刚领取的身份证上即注明着这个年龄。这样说来,他应该于1930年出生。实际上,他很可能略超过这个年龄,在70岁上下。
  现在,胡万林的学生及众多崇拜者在自觉不自觉地神化他的过程中,也在神化着他的年龄,说他可能九十多,也许一百多,甚至更高龄。这样,当他出现在你面前时,无疑就有了更多的神秘感。
  ……
  可以确定的,他是四川省绵阳市游仙乡石板镇刘家村人。同样可以确定的,他是私生子,出生后即遭遗弃,被人收养,到三岁时,再次被抛弃。为此,他成为一个孤苦的流浪儿,一个以乞讨为生的小乞丐。
  这个特别的身世一定是上帝有意的安排,也许是什么前世因缘。

                      (《发现黄帝内经》第27-28页)

  看,多好的文学赞颂。这简直就是“上帝创世记”,更像是“圣诞记”。柯云路毕竟是“一级作家”,写起这种“创世记”来,虽显肉麻但也格外卖力和贴切。
  然而,像柯云路这样一位唯一“真正进入生命智慧,真正进入生命科学智慧”的人,却还是显得格外无能和窝囊。这种无能和窝囊就是,对胡万林的身世竟然也不清楚,甚至还要靠胡猜来推断胡万林可能是九十高龄甚或百岁老人。
  柯云路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胡万林的“私生子”身世。而且这种身世反倒成了“上帝有意的安排”。这简直是拿耶酥的身世来类比胡万林。
  如此这般,造神的就不只是普通百姓,而是柯云路先生。他以其妙笔终于划拉出了一个中国的“耶酥”。
  也就是说,一个中国的“私生子”,注定要“大闹一通中国”。这就是柯云路的庄严声音。一个“真正从人的奥秘和宇宙奥秘的高度来透视现象”的声音。
  看来,柯云路这样高明的人,这样“真正进入生命科学智慧”的人,只会编造神话,编造“私生子”的故事。他自己由于可能不是“私生子”,从而失去了“上帝有意的安排”,并不能“破译”胡万林的身世。
  如此这般,我真怀疑,柯云路本人是否“真正进入生命科学智慧”这种唯一境界之中了。
  柯云路的确是个没有任何智慧的人。因为他对胡万林的身世考察甚至家乡地址的记述都有问题。他在前面讲胡万林的情况是:“可以确定的,他(胡)是四川省绵阳市游仙乡石板镇刘家村人。”
  而根据柯云路《发现黄帝内经》一书连载而有感而动的《深圳风采周刊》记者冉小林在1997年12月该刊物上登载的文章“他能带来福音吗?”中,则这样说道:“胡万林是四川省绵阳市魏成乡三村人。”
  两种“文本”出入太大,一个胡万林却有如此不同的家乡地址,着实让人大大怀疑柯云路的智慧。这两个胡万林的家乡地址中,至少有一个是错误的。但不管是谁的错误,都可看出柯云路在胡万林的籍贯问题上,只是会说“可以确定的”。

            (三)“私生子”逻辑的困惑

  这里有一个令柯云路头疼的逻辑矛盾发生了。他“破译”不了胡万林的身世,说明柯云路他本人并不具备那种“进入生命的智慧”和“进入生命科学的智慧”,最起码是不具备自己鼓吹的那种“智慧”。而破译不了胡万林的身世,却又在那里大喊大叫为胡万林的“私生子”身世进行辩护,正又说明柯云路的那种“呼吁”类似于瞎说与谎言。
  聪明智慧如柯云路者,竟然对胡万林的身世如此不甚了了,这使我们不知道柯云路的理论和说话还有多大的“权威”。仿佛他和我们这些凡人没有什么差别。由此我们也可断定,他发现的“黄帝内经”,估计又是一种近似于“破译”的文本。
  “私生子”者胡万林,因为吃不上饭,因为天天在深山老林里逃窜,竟然使他开始了“以极大毅力和专心走上探索医学的道路”。
  柯云路为了使自己的“上帝传”更加丰富饱满,将胡万林一个平时不大愿意说的事情,竟然如此文学地讲了出来:
  1957年7月6日下午,胡万林与当地一个二十六岁的姑娘胡定青在一起放牛。大概是因为关系亲密,他便对胡定青开了个玩笑。他躲在一丛青枫树后面,当胡定青为寻找他走过来的时候,他突然从树后面跳出来,大吼一声,意想不到的是,这位姑娘大叫了一声,当即倒下,变成了泥团瘫在那里,三个月零四天以后就去世了。
  这件事给胡万林造成了巨大的悲痛与歉疚,同时,一个巨大的问号在心中盘桓不去:为什么他既没有碰她,也没有挨她,一没伤她皮肉,二没伤她筋骨,更谈不上伤她的脏腑,只是吼了一声,姑娘就倒下了,她的生命由此就完结了?
  一个生命以如此方式结束,巨大的感情冲击和巨大的疑问,更迫使他痛下决心,他再一次背着自己能够搜寻到的药书、经书,潜入深山老林。他与天地自然合于一体,尝药,学医,练功,悟道。
  二十多年的深山苦修,他终于悟透了医学和生命的奥秘。

                        (《发现黄帝内经》第33页)

  胡万林在柯云路心目中,真是不可思议。
  胡万林成为神医也真太具有浪漫的生活经历。
  柯云路老师不讲人家胡万林避讳的问题还好,这一讲其实是将胡万林推向了另一种境地。这种境地就是让大家很怀疑胡万林是否老早就是个刑事罪犯。
  胡万林“大吼一声”,而把一个姑娘活活吓死,我不知道这属于什么问题。我不懂司法和法律,自然无法知道其中奥秘和问题的性质。如果“一声大吼”把一个姑娘吓死,无论如何也需负一些责任的话,那么,胡万林后来杀人入狱就不是第一次犯罪,第一次犯罪最起码应从这次的把人吓死算起。根据柯云路提供的时间(1957年7月6日),那时的胡万林应该说也有27岁的样子,完全具备了法律责任。
  可问题是,胡万林不仅不为此负什么责任,反倒成了他成为神医的最重要的内在心理动因。

            (四)水淹不死的“私生子”

  柯云路不愧为作家。胡万林成了抱着经书、药书,潜心进行研究的大学者。他不仅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而且一气之下躲避进了深山老林。
  柯云路为了神化胡万林,不惜笔墨,又写了这样一段神奇故事:
  乡亲们都知道这个真实而又特异的故事。胡万林六七岁时,一次洗澡跳进水中,四个多钟头没有出来。去打捞他的堂哥溺水而亡。而他最后被打捞起来,出水之后,仍然活蹦乱跳。家乡的人都知道这是个淹不死的小孩子。

                        (《发现黄帝内经》第34页)

  就凭这一点,柯云路就应该荣膺中国乃至世界级的当代神话家。
  胡万林是否可以四个小时在水中泡着而不死,反正柯云路的书中是这样描写了胡万林的神奇与异常。有此“证据”,大概老百姓又是不信也得信,又得被这神话故事所感染,服膺于“生命科学”的脚下。
  然而,“游泳”毕竟是一个“经验问题”。只要我们足够认真,再次让胡万林四小时泡在水中,如果他能活下来,那么的确是柯云路言之卓卓,顺理成章,而且成了当代“淹不死的老小子”;如果胡万林先生不幸死了,则柯云路无论如何也需负文学责任,那怕就负一些“吹牛”的文字责任。
  可笑而滑稽的是,柯云路怕使别人揭露这个神话故事之奸佞和愚昧,同时也为了使这一神话故事具有合法合理的生命“科学性”,他又不惜力气找到了一种“科学理论”:
  倘若把这个一方乡人多年认定的事实当做无从确认的传说,我们依然可以确定的是,二十多年深山野林的生活,气功训练与遍尝草药,是一种功能相通的修行。气功修炼使得他能够更敏感地感受药性;而那种遍尝山间千种草药,接近天地自然的生活本身,就是一种气功修炼。置身于大自然中的修炼,又和对药经、医经、气功经书的领域是一脉相通的。

                       (《发现黄帝内经》第34页)

  你看看柯云路多“智慧”。你最好是相信这个故事,即使不信,他这里也有解释。胡万林之所以水淹不死,关键是二十多年来在山间野林里练好了气功,吃了草药,读了经书。
  如果这里也允许我“破译”一下的话,我则会说:老百姓所以会在水中待上四小时之后必死无疑,那是因为都没有像胡万林这样在深山野林里修炼气功、遍尝草药和阅读经书。

            (五)新式“水浒”英雄传

  “破译”到这里,我真是无限地佩服柯云路老师。柯老师手下的人物,都像是“水浒”故事,一个个个性突出,性格饱满,故事传奇。
  胡万林,就这样被柯云路的一支“秀笔”打扮成了“英雄人物”。他既是“当代华佗”,又是山林好汉。
  有谁不信,我们可以看看柯云路的另一段神奇描写:
  经过二十多年的岁月,胡万林走出山林的时候,长发过膝,形同野人。面对中国的那个特殊年代,真人不宜露相,继续乞讨是再自然不过的选择。这不过是延续了他自幼小就开始的老行当,乡里人都说他是个疯子。野人。
  1967年“文化大革命”,在一次红卫兵召开的批判大会上,胡万林悄悄溜出会场。红卫兵闻讯追捕他这个牛鬼蛇神。面对追赶的人群,胡万林立定,把一个三百多公斤的石磨高高举起,扔了过去,吓得红卫兵们四散跳去。他又跑到了一片竹林旁,碗口粗的竹子一抓就破碎了,他一扫一大片,竹子纷纷破碎,被拦腰折断,剩余的追赶者也都惊慌四散。当晚就有人上门,向他拜师求艺。

                        (《发现黄帝内经》第35页)

  细心的读者,大概一定看出了这是柯云路的一出“新水浒”。
  胡万林在这里成了鲁智深。鲁智深当年能拔垂杨柳,如今胡万林则能拔起甚至抓碎“碗口粗”的大竹子。“把一个三百多公斤的石磨高高举起,扔了过去”,这不就是当年的李逵,也像是“三国演义”中的张飞?
  当年的红卫兵不可一世,而今在柯云路的故事书中,可算是遭了大殃,活活让这“三百多公斤的”“大石磨”吓得魂飞魄散。

           (六)胡万林突然又成了地下党

  接着,我们最好还是再看看柯云路对胡万林的如下描写:
  1972年,他(胡)回到曾认的养母家中,正好遇上清理阶级队伍,这位大娘为了与阶级敌人划清界限,向公安部门检举报告了他收藏封建迷信的旧书籍。那些书籍,其实就是他的道家气功书,为此,他被打成了“反革命一贯道”、“牛鬼蛇神”,被送进了监狱,一关就是五年。1979年,形势变了,政策变了,他才被平了反。
  对胡万林的这一段经历,我们所能做的注释是,他在狱中非常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苦累的劳改生活。他自认为,从来都没有过上这么好的日子。当其他犯人拉帮结伙、争强好斗、以强凌弱、吵闹是非的时候,他终日沉默不语,埋头干活,干完睡觉,与人无争,与世无争。
  1979年胡万林获得释放,乡里人看到仍然是个不务正业、在社会上流浪、在山林里游走的一个“疯子”,没有人知道他还在练功、在研究医道。

                        (《发现黄帝内经》第35页)

  瞧瞧,“政策变了,形势变了”,“反革命一贯道”的胡万林也就不是犯人了。
  如此这般,是否我们的“政策”也就开始同情起了“牛鬼蛇神”?
  显然柯云路又在曲解我们的“政策”和“形势”,而且是为了一个胡万林而如此故意曲解。柯云路继续道:
  这个事实就是,胡万林几十年的钻研,使他精通医学、气功,精通中国古文化的一些领域,包括诗、书、画,使得他在1993-1997年的四年时间里能够以一个神医、气功大师、书法家、绘画家的面貌出现在世人面前,而在此之前的几十年中居然没有人知道这个真相。
  乡里人从来把胡万林当做一个疯子、一个乞丐,1993年他的医疗神迹传回家乡,乡里的左邻右舍没有一个相信。后来,当他的书法、绘画、文化才能被报道出来之后,再传到家乡,更是无一个相信。在乡里人的印象中,胡万林不过是一个文盲,一个神经不正常的人。1997年他第一次被平反从狱中获释归来之后,他遁入深山一去就是半年一年,乡里人想当然地以为他仍然在社会上流窜着。
  可以说,他藏得很深,隐得很秘,以至两次狱中生活,将近二十年,除了最后的四年多,在前面的那十五年中,我们的于警们只把他当作一个文盲,把他当作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这是令人震惊的。

                      (《发现黄帝内经》第36-37页)

  这的确是“令人震惊的”。
  在没有任何资料预备的情况下,柯云路硬要说胡万林在山林里潜心研究气功和书法甚至绘画。胡万林的乡亲们对胡万林的身世和作为,大概是最清楚不过的,但柯云路硬要说这些乡亲们太傻,未能识别胡万林的“神异”。
  柯云路的这种“气功”描写或者说“华佗式的描写”,除了是一个劲地添油加醋,故作玄虚外,大概也就所剩无几。
  我这里倒想为胡万林的乡亲以及关押并管理胡万林的许多干警们说几句公道话。正是这些人老把胡万林当成“疯子”,才真正体现了中国人的基本理性。尽管这种基本理性让柯云路永远感到“令人震惊”,但它却反映着中国人的基本态度和正确心态。如果中国能多一些胡万林的乡亲,中国也就会少一些愚昧。
  我这里向保持理性的公安干警和胡万林的乡亲表示深深敬意。

         (七)“大隐若常”是柯云路之哲学化身

  据几个有关胡万林的身世“文本”得知,本来胡万林就是个不务正业之主,是个在村子里难以待住的人,甚至是个基本生存能力都没有的人,柯云路却硬要说他是“大隐若常”。如果真是这种“大隐若常”的话,那胡万林可就成了当年的“地下党”。
  而事实并非如此,他在犯罪。即使是照他的所谓自述来说,他还在为人顶罪(这件事还需认真调查才是,因为我公安司法部门,不会出现这种疏漏。如果允许别人顶替罪犯的杀人罪过,那么,其中必有不可告人之处,最起码里面存在腐败问题),他还在尽心尽力地做着自己的事情。而且他的这种举动,根本不是为了获得更好的“隐藏”,完全是自然而然的行为。
  如此这般,根本不存在“大隐若常”的事情。倒是有人为胡万林造神,胡万林才觉得自己有了光彩,觉得自己也应该编造一下自己的“神异”身世,也才有了柯云路这种“大隐若常”式的“神话”附合。
  然而,柯云路对这些可能存在的问题,根本不予考虑。甚至他完全蔑视人类的一切逻辑。
  他这样继续描写着胡万林:
  他(胡)善于忍耐,有足够的耐心,足够的平稳,足够的沉静,足够的顺其自然,足够的安于现状,足够的因势利导。一旦条件具备时,他又能脱颖而出,有足够的魄力,足够的进攻性,足够的横扫千军如卷席的气派。这种一张一弛、一紧一松、一阴一阳、一动一静。一刚烈一阴柔的结合即是胡万林完整的个性。这种完整的个性体现在他的医学实践中,大概恰恰是最符合中国古人所讲的“一阴一阳之谓道”。(《发现黄帝内经》第39页)
  就这么一下子,胡万林立马成了中国哲学的化身。
  柯云路先生是一位从小就酷爱哲学科学和艺术的“生命科学家”,他笔下的人物,因此而大大沾了不小的光。一介四处躲避逃难的“野人”,一个无人看管甚至无人理睬的乞丐,一个实在是不学无术且经常还有些犯罪行为的人,突然间成了“一阴一阳之谓道”的代表,成了“一张一弛”和“一紧一松”的对立统
  然而,柯云路这样的“哲学科学艺术”式的描述,却依旧掩盖不住内在的矛盾。现在我将之—一挑明,供柯先生头疼。
  如果胡万林真是那么“善于忍耐”,且“有足够的耐心,足够的平稳,足够的沉静,足够的顺其自然,足够的安于现状,足够的因势利导”的话,那么胡万林为什么会犯有“杀人罪”?为什么会在二十七八岁时,会不小心将一个胡姓姑娘吓唬而死?为什么会“高举三百多公斤的石磨扔出,砸向红卫兵”?……
  这些都不是“忍耐”、“平稳”、“沉静”的表现,都是不利于将来成其为“当代华佗”的举动,这些行为极会改变自己的初衷,而使自己的光荣与梦想都成为泡影。

             (八)为了“当代华佗”

  如果真是“大隐若常”的话,这些事哪一件都轻易做不得。
  “地下党”为了自己的使命,绝不敢轻易做蠢事,从而暴露自己的身份。
  韩信为图大业,而不得不受“胯下之辱”。
  后两类都或多或少都还有些“大隐若常”的味道,而胡万林则丝毫没有这种意思。即使有,那也完全是后人特别是柯云路先生这样急于造就一个“当代中国华佗”之需要,而过于不谨慎地给了胡万林一顶美丽的帽子。
  ……
  柯云路为什么会不惜自己的尊严,给这么一个怪人邪乎人树碑立传?
  我实在没有什么好的语言来表述。大概是只有这样,才可以将胡万林打扮成“华佗”的模样。
  有了“华佗”的模样,就等于柯云路获得了理论上的成功。柯云路急需要这么一位理想人物。有这么一位理想人物的成立,并屹立于东方的中国,柯云路近十年来的一切“特异功能”理论,因此也就不证自明,成了颠扑不灭的真理。
  自然,包括我在内的诸多与柯云路理论经常诘难的人,也就因为这一“当代华佗”而必须早早去见鬼了。
  这可能是唯一合理解释柯云路为胡万林树碑立传的理由。
  否则,柯云路这样名声赫赫的作家,为一介狂捐不惜笔墨,实在是有辱名声。
  柯云路从不给于光远、何祚庥、郭正谊、司马南甚至我等也算得上狂猖之辈,树碑立传,花费心思,涂脂抹粉,巧立名目,重新整容,借其大笔而将我们说成是“华佗”、“扁鹊”之类,而偏偏要给胡万林这样知识水平明显要比我们低得多的人乔装打扮,大概这里面同样存在着“破天荒”的严重问题。只是柯云路死活不肯讲出。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