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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王者之剑




   
血衣!血衣!

  1993年,对云和县公安局来说,是异常紧张的一年。
  这一年,恶性案件特别多。
  先是在靠山的公路一带,出现了三个车匪路霸团伙,二十几个人,有本县的,也有外县的,尽是些地痞流氓纠集在一起。一到夜晚,他们就潜伏在公路边,先是用大石头将路堵断,车子过来拦住了,跳上去用刀子逼着驾驶员脖子要钱……
  连续作案二十多起。
  花了三个多月时间,终于将这些车匪路霸捉拿归案。
  紧接着是发生了一桩凶杀案,一个七岁的小女孩无缘无故地被人扼死,扔在了水塘里……
  又花了一个星期,投入了二十几个人,连日连夜地干,破了案。
  这下,大概是可以休整几天了。县公安局长林建民前两天还半开玩笑地对副局长陈正巧说:都年尾了,总不会有事了吧?
  他却没想到,又是一起恶性案件,被害者竟被砍了三十一刀!就发生在他轻轻松松地前往丽水参加公安工作年终总结会议的那一天……
  证据!要找到罪犯,最重要的一步是找到证据!
  留在现场的唯一证据是那把水果刀。
  还没有找到的、也是最最重要的证据是血衣。
  血衣会在哪里?正中午,没有一个凶犯会蠢笨到穿着血衣在大街上跑。它一定被脱下来,一定被藏起来了。
  会藏在哪里?一定是藏在山上了。
  搜山!以犯罪分子逃窜的竹园为中心,进行拉网式搜索。一定要将血衣找出来,一次!两次!三次!……
  这天早晨,林建民匆匆地从局里办公室出来,正想去局村,在大门口迎面碰上了一位瘦瘦小小的老人。
  他是退休的老刑侦队长郑宝周。
  郑宝周前几天在外地走亲戚,刚回家,听到这案件棘手,专门跑来探消息。
  “局长,情况怎样了?”
  林建民扼要地说了几句。
  血衣没有找到。
  “要不要我去帮忙?”
  林建民本来已经拔脚想走,一听,立即转身:
  “你去?好极了。走吧,走吧。”
  郑宝周到了局村,他没有像别人一样满山搜索,而是沿着山脚转悠。郑宝周六十三岁了,公安工作干了多年,去过派出所,当过刑侦队队长,对破案很有一套本领。
  “那张传票是在什么地方找到的?”他问。
  他们告诉他,并领着他去看了现场。就是一片普普通通的灌木丛,毫不起眼。
  “血衣也一定在这里。”他肯定地说。
  “传票在这里,就说明犯罪分子是在这里点钞票,处理后事的。”
  几个人半信半疑,陪着他,再在这块他划定的小范围里寻找。
  他拨开一丛一丛的灌木,查得很仔细,但并不入土三尺。
  “凶犯不会埋的。你想想,他的手里又没有带什么工具。”——后来他向我解释,“也没有那么多时间。”
  果然,就在一丛普普通通的灌木里,发现了那卷着的血衣血裤!
  现在,侦破进入了最关键也是最困难的一关:血衣是谁的?
  几个公安人员将血衣平平地放在桌上,一寸一寸地仔仔细细研究。
  这是件淡黄色的夹克衫,质地不好;裤子是深灰色的,质地也很差。裤脚管内侧有机油渍,臀部磨损特别厉害。
  看来,穿它的人并不是有地位有钱的人,很大可能,是开机动三轮车或者是踏三轮车的。然而,仅机动三轮车,云和县有二百多辆,脚踏三轮车更多,有四百多辆。
  这一次,一个时时在他们大脑中徘徊但未被确定的名字被提到了最前面:符永伟!
  符永伟,二十八岁,劳改释放,局村人。案发后去向不明,
  这衣服是不是他的?
  公安干警先找了他的哥哥。“好像看见过……不知道是不是……”
  再找他姐姐。“好像他有这种颜色的衣服,不能肯定……”
  “好像?”这句话,说了等于没有说。
  再找,这次找他弟弟,最小的那个,才十八岁。
  12月28日晚。叫来后,林建民、陈正巧几个人一起和他坐着拉家常。正拉得热乎,突然——林建民冷不防地从抽屉里拿出那把水果刀。
  “这把刀你认识吗?”
  “噢,是我的。”年轻人脱口而出。
  “你的刀怎么会在我这里呢?”
  “不知道。”他摇摇头,“我是放在家里的,也许是我哥拿去了。”
  然后,陈正巧又突然拿进来那件衣服:“这件衣服也是你的吗?”
  年轻人有点紧张了,他看到了斑斑血迹:“不……这是我哥哥的,不是我的。”
  12月29日上午,在云和,再次找符永伟的弟弟确认。
  “昨天晚上给你看的衣服你认清了吗?”
  “衣服是我哥永伟的,他有这样一件,样式一样,颜色也是黄黄的,肩头上也是那样的,裤子我记不清。”
  12月29日上午。
  找符宝仙(符永伟姐姐)确认。
  “这件衣服、裤子你认识吗?”
  “这件衣服我认不出,裤子是我老公的。这条布裤是好几年前做起来的,这种柳条蓝布这几年没人做了。”
  “你老公的衣裤,你弟弟会拿去穿吗?”
  “会的,我家箱柜都不上锁,有时我也会让他们拿去穿。”
  此刻,符永伟是凶犯已确定无疑。
  12月30日,云和县公安局向全国发出《紧急协查》。
  至此,是案发的第八天。
  距离1993年的岁末,只有一天了!
   
深夜,南京急电

  南京。
  这一天,韶山路派出所的干警正在例行值勤。
  这是南京最繁华的一条街。热热闹闹的集贸市场,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这条街上值勤的民警,总是百倍警惕。
  一个青年男子鬼鬼祟祟地在南京火车站边踯躅。他漫无目的地走过来,又走过去,来来去去,去去来来。
  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做生意的?不像,他身边没有大包小包,盲流?也不像,打工的不会如此心神恍惚,看他的装束,是外地来的。似乎来自农村,又似乎有点文化。但他的身上,却总有一点浮游不定的东西,使人心生疑虑,跟住他!
  几个值勤人员不动声色地分了一下工。
  那男子并未觉察。他似乎有点处于梦游状态中,傻傻地在一个饭店门口站了半天,没有进去,又沿着花花绿绿的服装摊位走了半天,一样也没买,连价钱都没问一声……
  整整又倘佯了半个小时。
  终于,他下定决心似的走向火车站的售票口。正当他将钱递进窗口去时,啪的一声,他的手被抓住了。
  一个民警严峻地站在他的旁边。
  他的脸刷地白了,变得像纸一样白。
  他被带到派出所。
  “证件?”
  他很不情愿地摸出身份证。上面写着:
  
  厉瑞华,男,汉,出生年月1971年8月29日,浙江省云和县云镇中山街140号

  身份证从一只手递到了另一只手,又递到另一只手。几个民警看着,都皱了皱眉。
  相貌不像,身份证的照片脸要略圆点,而这个人是长方脸。年龄也不对头。1971年出生的人才二十出头,而眼前的这个男了已将近三十岁模样。而且,他颠三倒四地说不清自己的出生年月。
  这身份证肯定不是他的,只要不是白痴,没有一个人汇报不出自己的出生年月。
  “你到南京干什么?”
  “……打工。”
  “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
  “昨天来的还没打工,今天为什么又走?”
  “昨天从哪儿来?”
  “黄山。”这次他不吞吞吐吐了,在口袋里找出一张黄山的车票,日期果然相符。
  另一位冷眼观察着的民警突然发问:
  “你是来打工的怎么打到黄山游览去了?”
  他一下子张口结舌。
  “说,到底是干什么来的?”
  “……旅游。”
  旅游?更是谎话。他的口袋里只发现一百五十来元钱,带着这么点钱能旅游吗?
  “昨夜睡在哪里?”
  “黄山车站。”
  “为什么睡车站?”
  “我……没钱。”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陈志华。”
  “住什么地方?”
  “云和县金村乡金村。”
  他越说越慌张。显而易见,谎话连篇。
  几位民警疑心越来越大,这小子究竟是干什么的?看他怎么心怀鬼胎似的?
  他们走到另一间房轻轻地商量:怎么办?放了他还是先扣着?
  就在这时,一个民警偶一回头,发现那家伙已经悄悄地溜了出去,正朝门口走。
  “站住!”他一个箭步冲过去,将他拖回。
  “你想逃!”
  “不……我……上厕所。”
  这小子还挺会狡辩的。
  不行,不能放。越是这样的人越可疑。
  这时,云和县公安局正是紧张追捕逃犯的时刻。
  电话铃响起,已是夜里九点多了。公安局里,正巧是林建民值班。
  一个流窜作案嫌疑犯……云和人……三十来岁……多年的工作经验,使林建民立即联想到符永伟。
  “不,你们不能放这个人,我立即调查,明天上午九点钟答复。”
  第二天他早早上班,第一件事是将刑侦队长叫来。
  “这件事你亲自查,去查查那身份证的主人。”他又强调了一下,“一定要你亲自查。”
  队长去了,很快回来报告:“身份证的主人不在。碰到他的一个朋友,他朋友说,身份证给符永伟的弟弟借去过。”
  所有的线路,刷地一下全接通了。
  林建民拍案而起:
  “马上把符永伟的照片传真过去。”
  10分钟。南京回复:就是他。
  刑侦队长立即带上三名干警出发,日夜兼程,二十二小时后到达南京……
  这是1994年1月22日,离案发刚好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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