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知青终结                77录取  


            

  一个平常的日子,一场大雾像棉絮填平了山谷。我们的任务是平田改土,所谓
平田改土就是搬掉山头,填平土洼,誓把云贵高原变成平原。太阳落山时,大头从
山下捎来一个口信,他的原话是这样:听说农场邮电所收到一份大学录取通知书,
让我火速下山去查看。我的心脏顿时冬冬乱跳,我在心里狠狠咒骂大头,你明知道
农场有一千多考生,你不是也参加了高考吗?为什么偏要我去查看,不是存心让我
痛苦吗……这个幸运会属于谁呢?

  然而我不可能无动于衷,就像魂被牵走了一样。我借来一辆自行车,借助一地
月光跌跌撞撞朝山下冲去。我的自行车好像安装了火箭助推器,简直在空气里飞。
当我像一道黑色闪电劈开邮电所木门时,我已经大汗淋漓像从水里捞起来一样。

  邮电所惟一一个职工老郭,是那个年代被我们知青誉为的“最可爱的人”。我
一眼就看见这个最可爱的人从屋子里走出来,他的手中举起一件东西,我认出那是
一只牛皮纸信封。

  我死死盯着老郭,快要站立不稳。幸亏老郭说话了,他向我扬了扬牛皮纸信封,
表明他在同我说话。我听见这个最可爱的人对我说:这是……祝贺……

  我两腿一软,顺着墙根瘫坐下来。我明白这回大约是真的了,高考的列车在我
面前停下来,命运对我微笑……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身后有个人,回头一看原来是我的朋友大头,他默默站
在身后陪着我。我恍然大悟,他肯定早已经知道这封通知书的内容。

  一周后我搭上离开边疆的长途汽车。车开动的时候,我和大头挥泪作别。我初
步完成自己的命运转折,可是我的朋友大头呢?还有一千多万尚在农村边疆的知青,
他们出路何在呢?

  报载,1977年全国共有五百七十多万考生赶考,最后录取二十七万人。我
们农场共有一千多名知青参加高考,录取不到9人,录取率不足百分之一。

  二杜、大头和我是一群童年死党,但是命运无情地将我们分开,就在我幸运地
告别知青生涯踏进大学校门之际,我并不知道国境对面的游击队员曾二杜已经陷入
困境。他在反“围剿”的英勇战斗中不幸身负重伤,并且被留在敌人后方。




  这是一段极其悲壮和可歌可泣的历史,敌军集结重兵,大举围剿游击队,曾二
杜和他的战友英勇作战,为保卫根据地进行舍生忘死的战斗。等到多年后我们见面,
我的朋友二杜已经装上一条假肢,身体上多了许多伤疤。关于那段出生入死的战斗
经历,二杜是这样轻描淡写地对我们讲的:打仗就像填空,你得把对方空格一个个
填满,当然如果你变成一个空格,那就是你的不幸。

  二杜险些变成一个空格。他是被自己的炮弹炸飞的,当时他们好容易冲上山头,
一群炮弹却从后面砸下来,他醒来以后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许多老知青都确凿地告诉我,在战场上,游击队不欢迎伤员,他们宁可接受烈
士。这件事听起来有些残酷,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真理。对条件艰苦的游击队来说,
没有运输工具,甚至找不到抬担架的群众,在行路艰难的深山丛林,抬走一个伤员
至少需要八个身强力壮的战士。

  这就是说,1个伤员将拖垮1个战斗班;1个排有了3个重伤员,这个排就等
于报废了。以此类推,如果10个伤员呢?100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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