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知青终结               86最后吼声   


          

  直到很久以后我们才在报纸上见到他们的踪影。《人民日报》刊登新闻说,一
位老资格国务院领导在人民大会堂接见云南知青代表,领导人严厉批评了知青代表
的无政府主义行为,责令他们回去做批评和自我批评。

  那时候画家罗中立发表了一幅轰动一时的油画叫《父亲》,那是个饱经风霜的
老农头像,满脸沟壑,耳朵上夹了一杆不伦不类的圆珠笔。《父亲》是两千年中国
农民的艰辛缩影。我辛酸地想,《父亲》不就是大头们的未来吗?再过二三十年,
这个名字叫大头的老农民也许仍然住在边疆的草房里,也许盖起自家的瓦房和农家
小院,养一群鸡,也养了一大群孩子。他的老伴名字该叫小翠或者小花什么的,抱
了一大堆柴草在厨房做饭,腾起的烟雾呛得她不停揩眼泪和咳嗽。大头则安静地坐
在自家门前晒太阳,他的眼睛里倒映着遥远的山影和云彩,也倒映着流逝的岁月时
光。大头一动不动,好像他是棵树,已经这样生活了一百年……

  不料一个惊人的消息再次从边疆传来,作为对北京知青政策的坚决抗议,兵团
知青集体大绝食,数千人已经到达绝食现场。绝食知青给北京发去电报,电报一共
只有短短6个字:不回城,毋宁死。

  听说绝食者中就有我的朋友大头。

  我好容易才把长途电话打到农场,我听见大头在那边的声音像蚊子叫。我大声
说:大头你绝食了吗?他在那头嘤嘤嗡嗡地回答:……3天了。

  我焦急地说:你可不能蛮干啊!要是人死了,回城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提高声音回答:难道……中途退场吗?如果……决不屈服!

  电流的嗡嗡干扰给人置身风暴中心的险恶感觉,我绝望地说:就没有别的路可
走吗?这可是铤而走险啊!

  他的声音忽高忽低,好像在风口浪尖上。我听见他答:就是……破釜沉舟,置
之死地……

  我无法说服我的朋友大头放弃绝食行动,看来知青已经决心以死抗争,不达目
的誓不罢休。我担心的问题是,要是知青的电报没有及时送达党中央,或者被地方
官僚阻拦,就是电报送达北京也没有及时得到处理,没有引起足够重视,没有上传
下达,召开紧急会议研究讨论,如此等等,大头们不是只好被活活饿死吗?

  我心里不寒而栗,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我的知青!



  知青集体绝食的惊人消息在全国迅速传开,那时候民间传播消息的主要途径是
大字报,许多城市都辟有专门的大字报栏。知青绝食的消息一经披露立即在全社会
引起轩然大波,上海、北京、天津、广州、成都、重庆等各大城市,广大知青家长
纷纷上街游行和公开集会,以各种方式声援边疆知青。他们最动情的一句口号是:
请放我们的孩子回家吧。

  最终拯救一千多万知青命运的不是我的朋友大头,也不是知青家长和老百姓,
而是世纪伟人邓小平。据说他老人家顶住各方压力,勇敢地站出来说了一句公道话,
这句名言在当时的社会上广为流传。邓小平说:我们花了三百亿,买了三个不满意
:知青不满意,家长不满意,农民也不满意。

  感谢邓小平,他拯救了知青,也拯救了中国。

  浩浩荡荡的知青返城大潮汹涌而起。

  10年前,知青运动风起云涌,中学生走出校门,打起背包到农村接受贫下中
农的再教育,那是一张张被太阳照耀如同向日葵一般明亮的脸庞。而今还是这些被
称作“知青”的人群,他们经过整整10年上山下乡运动的洗礼,如同一群群战场
溃败的残兵败将,丢盔卸甲地逃回城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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