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夏天你干了什么                  


                肖莎莎说,她根本没有第一个说周汉臣耍流氓

  肖莎莎最先出现在我们面前,她是事件的起因。
  调查组七十年代末找她调查周汉臣事件时,她是一个机关的打字员。常年因精
神不太正常病休在家。她开门一听到调查人说出周汉臣的名字,就扶住门框,病恹
苍白的脸上出现 神经质的惊惧,一双眼睛在白框眼镜后面闪烁不止。

  可以想象,六十年代中期的肖莎莎是个苍白俊俏又有些神经质的少女。她被送
到工读学校,是因为经常逃学,还和社会上的一些小流氓有来往。工读学校就专收
普通中学管不了的学生。

  其实,根据我们几十年后的精神分析,才知道这个女孩从小受到父亲猥亵。那
是一个什么样的父亲,这里就不详细描述了。我们只知道那个父亲长得很瘦削,喉
节触目地凸起着,说话时像在不断吞咽着东西。当他和你对视时,目光有点闪烁,
而后便会扶一扶眼镜,低头左顾右盼。肖莎莎就是在这个父亲身边长大的。母亲对
她似乎很严厉,又远离这个家庭。

  肖莎莎就像一片白笋,敏感地活在人群中。

  当男人走近她时,会觉出她的兴奋,很急促地说着话,面部表情变幻迅速。当
你在她面前站定,你会觉出她身体的清白、情绪的敏感。倘若男人气息很逼迫她,
她会局促不安地呼吸起来。你会觉得一只白兔在你怀中激动不安地撞来撞去。

  作者九十年代末见到的肖莎莎当然比那时妇女了,只不过那股神经质的局促还
会让面对她的男人觉出彼此间有种紧张。

  肖莎莎对调查人说,她根本没有第一个说周汉臣耍流氓。

  调查人问她为什么其他人都说她率先将“流氓”帽子戴到周汉臣头上,她连连
摇头做着解释。于是,我们随着她的解释看到了几十年前的画面。

  那或许是真实的情景,或许是肖莎莎的杜撰。

  那是一个熄灯前的夜晚。肖莎莎与几个女生站在宿舍前的走廊聊天。女生宿舍
在二楼,一间一间房子相邻。门前是条走廊,凭栏可以下望楼下的小院。一楼宿舍
里住着男生。楼上楼下的宿舍都将灯光洒到院子里。一些没有洗涮完毕的男生女生
夹着脸盆穿过院子到洗脸房去。院中的水龙头边,也有些男生在露天洗涮。

  周汉臣出现了。他塔一样高大地立到肖莎莎面前。

  肖莎莎感到一种呼吸起伏的激动。

  南国的秋天还十分暖热。肖莎莎穿着一件短袖衬衫,胸前的口袋里别着一支挺
特别的钢笔。周汉臣一边和蔼地说着话,一边从肖莎莎口袋里拔出了那支钢笔。根
据肖莎莎的另一次陈述,是肖莎莎自己将钢笔拔出来递给周汉臣。周汉臣看了,说
了一句:好笔要好好用。就插到了肖莎莎的口袋里。周汉臣粗大的手指触着了女孩
衬衣口袋下隆起的乳房。当然也可能是肖莎莎的错觉,触着她的是那支插下来的钢
笔。那直上直下的滑溜感觉一定让她浑身悚然。

  肖莎莎说她记不清是粗大暖热的手指还是直挺滑溜的钢笔隔着衬衣摩擦了她的
乳房。

  后来,周汉臣似乎又说了一些很和蔼的话,还似乎轻轻拍了拍肖莎莎的肩膀,
又和周边的其他几个女生说了几句早点准备熄灯就寝的话,就走了。

  肖莎莎大概是在周汉臣没走之前就喘息地呼吸着,眼睛里噙着泪水。

  几个女生问她,周老师刚才和你一个人说了什么?

  肖莎莎这才想起,周汉臣似乎还和她并肩凭栏下望,说过几句挺亲热的话。她
记得楼下院子里有几个男生仰望,还冲周汉臣挥了手。肖莎莎却想不起她和周汉臣
说了些什么。她似乎觉得周汉臣说了几句喜欢她的话。因为凭栏站着,胸前那支钢
笔就更加坚挺滑溜地压迫着随着呼吸起伏的乳房。

  肖莎莎滞留不散的激动和眼眶里的泪水很可能引起了女生们越来越大的疑惑。

  肖莎莎的同宿舍好友阎秀秀上下打量着她问:你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她无法一下子消灭自己起伏的呼吸和眼里的泪水,便只能摇头。

  黑而瘦高的阎秀秀像个多疑的嫂子一样上下扫描着她:你们到底嘀嘀咕咕说了
些什么?看见他的手在你胸前弄来弄去的。

  往下的描述肖莎莎也说得前后不一致了。她恍恍惚惚记得阎秀秀说:到底是他
调戏你,还是你勾引他,你得说清楚。

  肖莎莎跑回宿舍,趴到枕头上摇着头大哭起来。

  肖莎莎对调查人说:后来都说我那天晚上最先说周汉臣老师耍流氓,但是我不
可能那样说。我只是说,我没有勾引周老师。我最多有可能说,觉得周老师对我有
特别意思。我觉得他看我的目光很特别。他从我胸前衬衫口袋里拔钢笔插钢笔,触
着了我的乳房。我觉得周汉臣老师那时对我确实有种男人的欲望。这个像父亲一样
的男人的欲望,让我全身像触电一样紧张发热。不过我还是保证,我肯定没有说过
周老师那天晚上对我耍流氓。我不可能。周老师是我的恩人,是他给了我人生的信
心。

  调查人当年对肖莎莎是正常还是不正常很疑惑,对周汉臣究竟何等人物也很疑
惑。

  肖莎莎又二十年后接受作者采访时的讲述也充满了混乱。这时她已经结过婚,
又离了婚。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儿子,怯生生地坐在她身旁。她一看儿子手指含到嘴
里,就一下把它拉出来,然后放在自己衣襟上来回擦干。

  据说她也曾找过心理医生,接受精神分析时,她曾在恍惚的自由联想中讲到她
记忆中的很多图画。

  她似乎分不清哪些是真实的往事,哪些是她当时的想象,甚至分不清哪些是当
时的想象,哪些是当时的梦境。似乎周汉臣不止一次将她搂在怀里,压在墙上,放
倒床上,像狗熊一样舔食她,让她一次次从噩梦中醒来。她甚至记得周汉臣老师的
下半身硬得可怕,让她怀疑那是一根木棍或者其他什么硬东西,隔着衣服就顶疼了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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