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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零


  吴大妈脸上的笑容不禁收敛,歉意地:“一说起话来,我倒忘了你看不见,那……咱们就这屋坐会儿吧。我们振庆他爸常嘱咐我,一般关系的人来了,还不许往这屋让呢!”

  王母说:“看不见,我就摸摸吧?这是大衣柜不是?”

  “是,是大衣柜。以前那个旧的拆了,加了些木料,重打的。”

  吴大妈引着母亲在屋里摸了一圈儿:“这是写字台。我说我们振庆不过是个工人,一年能写几回字儿啊,还摆个写字台占地方干什么呢!振庆他爸说,那也不能少,少了就凑不够多少腿儿了!别人的儿子结婚多少腿儿算齐备,他儿子结婚时,也绝不能少几条腿儿……这是床头柜。这是床,软垫的。这是沙发。来,咱俩坐沙发上聊。”吴大妈搀扶着王母在沙发上坐下。

  王母郑重地说:“我这次来,也是有件事,要问一问你……”

  吴大妈见王母表情郑重,疑惑地问:“什么事儿?咱们老姐妹俩,你该怎么问,就怎么问,别存顾忌。”

  “我如果……问得冒失了,你可千万别生我气。”

  “瞧你说的!那哪能呢!”

  “那我可就问了?”

  “你倒是快问啊!”

  “振庆他妈,你还记得不,当年,我厚着脸皮求你,为我们小嵩,跟郝梅那姑娘,过个话儿……”

  “记得啊,怎么了?”

  “后来,振庆说郝梅死了……”

  “是我们振庆说的。如今我一想起那姑娘,心里头就难过……怎么了?”

  “可昨天,小嵩带我到医院去看眼睛,他说……他说他碰见郝梅了。”

  “这……他认错人了吧?”

  “我觉得,他好像……不是认错人了。”

  “怪了……难道我们振庆……撒了个弥天大谎不成?”

  “所以,我今天来问问你……”

  “……”

  王母接着说:“如果,郝梅那姑娘,真的并没死,还活着,成了你家的媳妇,我也是满心替她、替振庆那孩子、替你们老吴家高兴的。反正我们小嵩已经成家了,连孩子都有了。当年的事,就当被一阵大风刮过去了吧。”

  吴大妈说:“他婶,听你话的意思,你这不等于是在说……”

  王母以手示意吴母不要打断她的话:“振庆他妈,你听我把话说完,我喜欢郝梅那姑娘,这你也知道的。她没做成我们王家的儿媳妇,如果能做我个干女儿,我也同样高兴。但是我得知道她究竟是死是活。当年她父母把她托付给我,我不能心里老觉得自己没个交待……”

  吴大妈感到受辱了,她皱着眉说:“他婶,你这话,我可越来越不爱听了。你疑心我们振庆骗了你们小嵩,把本该属于你们老王家的儿媳妇,诓进我们老吴家来了?八成你还疑心我跟我儿子串通一气儿了吧?”

  “你看,你生气了不是?就算我不该这么疑心,可那也是因为我心里糊涂啊!”

  吴大妈拍着胸脯说:“老天爷在上,如果我是那号女人,天打五雷轰!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会做我们老吴家儿媳妇那个姑娘,高矮胖瘦,姓甚名谁,和我儿子的缘分在哪儿呢!”

  “你看你,你诅这么大的咒,我还怎么好再在你家坐下去啊……”

  吴振庆匆匆走来,在楼口见到了王小嵩的妹妹,诧异地问:“小妹,你怎么在这儿?”

  “我妈想我大婶了,让我送她来,我等着接她回去!”

  “那你也不必待在这儿啊,走,跟我家去!”

  “也不知她们要说什么悄悄话,我妈不许我在场。”

  吴振庆感到奇怪:“俩老太太凑一块儿,有什么值得保密的悄悄话?你就那么听你妈的啊?”

  “不听,不是存心惹我妈生气啊?”

  吴振庆想了想,说:“那你别管了,留你妈在这儿吃晚饭吧,晚上我送老太太回去。”

  妹妹笑了,说:“你这么大个干儿子送她回去,我有什么不放心的!那我走了啊哥。”

  妹妹放心地走了。吴振庆进入家门,大声喊:“妈!大婶!”

  他进了大屋里,吴大妈一见他,严厉地说:“跪下!”

  吴振庆困惑地问:“妈,我怎么了啊?”

  王母说:“他婶,你别这样……”

  吴大妈更加严厉地:“跪下!”

  吴振庆心虚地跪下了。

  王母说:“别听你妈的,孩子,你坐着说吧。”

  吴振庆刚想起,吴大妈又怒喝:“不许起!你给我老实交待,你为什么要骗我!骗你干妈!”

  吴振庆困惑地望望王小嵩的母亲:“妈。我骗了你不假,可是我并没有骗我婶啊!事情怎么由徐克引起的,小嵩他都是知道的啊!我们那个工程队的事儿,我去跟我婶说有什么用?”

  吴大妈反倒不解了:“工程队怎么了?徐克又怎么了?”吴振庆说:“你们既然知道了还问……”

  吴大妈连连拍着沙发扶手说:“我什么也不知道!一件件事儿你都把你妈蒙在鼓里!先不说旁的事儿,先说郝梅,她明明活着,你为什么要串通了韩德宝和徐克,编排瞎话说她死了?你对她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啊?让你妈也跟你一块儿被人疑心!”

  吴振庆又一次望望王小嵩的母亲,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母亲为什么对自己发这么大火儿。

  事情已到了这种地步,没有必要再瞒着老人了,吴振庆只好把郝梅在兵团的前前后后全讲了出来。晚上,吴振庆送小嵩母亲回家,走到路上,小嵩的母亲说:“大娘冤枉了你,生大娘的气不?”

  “不生,我能生您的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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