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处都是寂寞的心                  


               第二十二章

    一出苏新茶家的门,王晶的脸就拉下来。

    其实她一直都不高兴的,只是忍到现在。

    王树林看出来了,说,还生气呢?王晶说,你怎么能那样说呢?王树林说,开
个玩笑嘛。王晶说,怎么能当着大家开这种玩笑呢?王树林说,好好,我以后不这
样说就是了。

    但说完这话他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天很热,街上不止是热,还乱哄哄的,弄得王晶心里更烦了。儿子在身边,她
不想再和他冲突。她说,打个的赶紧回去吧,太热了。儿子说,我想坐三轮。王树
林虎着脸说,别闹!儿子不敢吭气了。王晶知道王树林舍不得坐出租,总爱坐公共
汽车。她趁着没走到车站,看见出租就招了一辆。王树林没办法,只好跟上来。

    王晶想坐到前面,免得付钱时王树林又拉个脸。可儿子非要坐,她没办法,只
好和王树林坐后面了。坐进去时她觉得很不情愿,这才意识到自己想坐前面不仅仅
是为了付钱,就是想离王树林远点儿。咳,这才开始啊。她心里有些烦躁。

    车开了一会儿,车内响起嘀嘀两声。王晶没在意。王树林说,是你的手机吧,
是不是有短消息?王晶说,不会吧?没有动。她想即使是,她也不想现在看。她怕
陈挚突发其想地给她发什么短消息过来,惹麻烦。但王树林老盯着她,她只好拿出
来看。

    一个陌生号码,王晶松了口气。可内容很奇怪:

    如果你觉得委屈,如果你觉得没人理解,如果你渴望倾诉,别忘了我,我随时
为你敞开着大门。即使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忘了你,我也不会忘,会永远等待你。

    王晶觉得很奇怪,也没敢多看,就把手机关了。

    但王树林已经注意到了,说,写的什么呀?

    王晶只好给他看。

    王树林看了说,这是谁啊?这么情深意长的。王晶说,不知道,可能是发错的。
王树林说,怎么会发错呢?王晶说,常有的事。我春节还收到一个呢,祝我新年这
个那个的一大堆。我也不认识,还落了个全名,叫张什么国。我只好给他回了一个,
同喜同福。王树林说,可这种话不像是发错的呀。王晶有些不快了,说,那你打一
个过去问问他是谁好了。王树林说,你的朋友,我干吗打过去?王晶说,跟你说不
认识,怎么又成我的朋友了?

    坐在前面的儿子转过头来,担忧地看着火药味儿渐浓的父母。王树林不说话了。

    回到家,两个人都不说话。王晶照料儿子睡觉后,看王树林仍是一付吃了什么
亏的不高兴样子,心里也很别扭。要说现在的王树林和过去有多大的变化,那就是
爱生气了。不是一般的爱,而是很爱。动不动就拉个脸,有话又不说出来,好象很
委屈的样子。

    王晶想,过去他不这样。是自己出错,才造成他这个样子的,只有忍让了。她
打开手机,把那个号码抄下来,再把自己的通讯录翻开,一个号码一个号码地对照,
确定这个号码的确不是自己认识的人的。她就当着王树林的面,照着号码打过去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置身于一个很嘈杂的环境里。王晶迅速把手机递给王树林,
说,你问他是谁吧。王树林接过去" 喂" 了一声,刚说" 请问你是哪位?" 对方就
说,打错了。然后把电话关了。王树林手一摊,说,他一听见我的声音就关机了。

    那表情,就好象他已经把委屈吃进肚子里了。

    王晶说,你别那样好不好?我跟你说我不知道他是谁,我真的不认识他。
    王树林说,我又没怎么样,我说什么了吗?

    王晶没好气地,又把电话打过去,可对方不接了,任铃声一直响断都不接。王
晶心里窝的火没处发,看看王树林那个冷眼旁观的样子,恨不能把电话扔了。她想
了想,打开手机的信箱,给对方写了一条短消息:你是谁?为什么给我发那条短消
息?是弄错了还是我的朋友?请回复我。

    短消息发出后,许久都没有回音。王晶折腾累了,只好关机。可她又不想看王
树林那张脸,就声称还有篇稿子要写,让他先睡,自己进了书房。

    王晶打开电脑,什么也写不出来。怎么可能写嘛,忧伤可以写,心烦只能心烦。
她喝了口茶,发现上午泡的茶已经寡淡得不行了,就索性倒掉,喝杯白开水。她想,
她和王树林的感情大概就像这泡淡的茶吧,寡淡得让人难受。人喝白开水时因为没
有任何期待,反倒能喝出点甜味来,可喝再淡的茶也因为是茶而有所期待,对其寡
淡就特别不能容忍。

    越想越心烦,她索性上网玩儿起扑克来。没想到游戏室里依然拥挤,可见夜里
睡不着的大有人在。他们都是为了什么?

    她给自己取的网名是男性化的,叫" 黑马王子636",加上她的胜率颇高,所以
每次一上去,总有些女网友愿意和她搭档。她也就充当起英雄好汉来。

    今天这个与她搭档的叫" 粉嘟嘟80512". 王晶趁发牌的功夫对她说,对家,你
怎么取这么个名字?有点儿恶心。" 粉嘟嘟80512"一点儿不生气,说,那是因为你
黑啊!我们互补。王晶一下对她改变印象了。女人幽默是很难得的。王晶拿到一手
好牌,心情愉快起来,她朝" 粉嘟嘟80512"眨眨眼。两人配合默契,上来就把对方
打了个光头。对方十分小气,输了就跑。王晶继续和" 粉嘟嘟80512"一家,与另两
个家伙战斗,仍是赢少输多。不一会儿就挣了7 分。

    王晶忍不住跟" 粉嘟嘟80512"聊天道:那句老话说的真对,情场失意,赌场得
意。我今天跟我们那位吵了架所以老赢牌。" 粉嘟嘟80512"说,我们这不算赌,又
没赢钱。王晶说,你是80年生的吗?" 粉嘟嘟80512"说,问这干吗?想和我谈朋友?
王晶说,不是,我在猜想80512 是你的生日。" 粉嘟嘟80512"说,那636 是你的生
日吗?王晶说,算是吧。" 粉嘟嘟80512"说,那我也算是吧。看来你是老大哥了。
王晶说,为什么这么晚还不睡?" 粉嘟嘟80512"说,和你一样,失恋了。王晶吃了
一惊,在她的感觉里,80年代生的人还是孩子,怎么也失恋了?再一想,哦,80年
生的人也有20出头了。

    王晶忽然觉得自己很无聊,竟然和一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人在这儿玩牌。80年
生,80年自己已经上高三了。几乎是两代人了。又赢了一把后,她退出了。

    回到卧室,王树林已经睡着了。王晶端详了一下他的脸,似乎还没消气,大概
带进梦里去了。王晶叹口气,也关灯躺下。

    其实他们的矛盾是从去海南岛开始的。在从海口到三亚的长途汽车上,王晶因
为晕车,就一个人坐到了前面靠窗的座位。中途停车方便时,她发现王树林已经和
他同座的女孩儿聊得很熟了。王树林跟她解释说,那女孩子失恋了,所以一个人出
来玩儿。他正在开导她呢。王晶也不好说什么。心里多少有些别扭。余下的路程虽
然晕得厉害,还是忍不住回头观察,发现那女孩儿竟把头靠在王树林的肩上睡着了。
王树林一付小心呵护的样子。王晶心里别扭得厉害了。到达目的地后,王树林还邀
她和他们一起玩儿,女孩子看出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看到了王晶的脸色,总算知
趣,和他们分手了。分手后王树林一如既往地照顾着王晶,很体贴的样子。王晶不
想因为这事别扭下去,但不说心里又堵得慌,就开玩笑说,行啊你,有点儿绅士风
度嘛。王树林说,当然。我们这些人光明正大,要照顾女士也当着老婆照顾。王晶
听出了他话里的话,有点儿生气,可回不出合适的话里,想来想去,忍了。

    但王晶明显感觉到,王树林心里有疙瘩,有阴影。两个人不闹矛盾时则罢,一
但发生矛盾,那段往事就成了一把双刃剑,把两个人都刺得鲜血淋淋。这让王晶对
复婚感到有些害怕。她真的要回到王树林身边去吗?从海南回来后,她很郑重地对
王树林说,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我们之间的事吧,不要轻易决定。我觉得我们在一
起可能会有较多的磨擦。但王树林说,磨擦是难免的,热恋的人都还有磨擦呢。慢
慢会好的。

    王树林还是坚持复婚。

    王晶内心总觉得有愧于王树林,所以看到他坚持复婚,也就同意了。在王树林
心情好的时候,王晶跟他说,你能不能别那么小气?你不知道,男人小气起来,一
点魅力都没有了,一付小媳妇受气的样子,可招人嫌呢。王树林说,好,我尽量注
意。不过你也得注意,不能太计较。王晶说,我能计较什么呀。你还不了解我。

    但没想到住到一起的第一天,就冲突了。

    王树林洗澡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王晶觉得不便接。就走到卫生间门口喊了
一声,说,你的电话——倘若是过去,她会毫不犹豫地接了。王树林开了个门缝,
把电话拿了进去——倘若是过去,他会说,你帮我接一下。

    想到与过去的不同,王晶心里还是黯然神伤。她听见王树林说,我一会儿给你
打过去。

    洗完澡出来,他催王晶去洗,自己就拿着手机去了阳台。王晶不想自寻烦恼,
就进去去洗。可等她洗完出来,见王树林还站在阳台上打电话。她心里不对劲儿,
又无计可施,以前她什么时候在意过王树林的电话啊。

    王树林终于讲完电话,进了卧室,也没作任何解释。王晶就忍着不问。但脸上
的不快是明显的。王树林上来一下子抱住她,想和她亲热。她起先别扭着,身体有
些僵硬。但经不住王树林的反复搓揉,终于也热起来。两个人做爱之后,王晶还是
忍不住开口了,她直截了当地问,刚才你跟谁讲电话呢,那么长时间?王树林含糊
说,单位上的人。王晶半开玩笑地说,不是女的吧?王树林说,哪有什么女人啊。
哪个女人会喜欢我啊?王晶说,我看海南岛那个女孩子就挺喜欢你。

    王晶这句话本想开个玩笑,她脸上甚至还带着笑意。她丝毫没想到王树林会发
火。王树林突然就发火了,说你什么意思?还怀疑我?王晶连忙解释,说我不是那
个意思,开个玩笑。王树林说,开玩笑?说老实话,我要也像你这样,那早就再婚
了,我们根本不可能再和好的。

    这下王晶也来气了。王晶说,如果你觉得很委屈,我们就分开。我可不想让别
人那么委屈地接受我。王树林缓和了一些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不是那种
人。王晶说,我已经说过了,过去的事是我错,如果你愿意原谅我,那我们就一起
过,如果觉得无法原谅,那就索性分开。我可不想老听你话里有话地说这些。王树
林说,这么说还是我错了?还是你委屈了?

    王树林说完,气呼呼地穿上衣服去了客厅,把电视打开,王晶忽然觉得无望,
这是个永远都吵不清楚的事情。她觉得委屈,王树林也觉得委屈,她想与其这样总
被往事的阴影纠缠,那还不如彻底分开。可王树林又想和好,她若坚持分开必会再
次伤害他。她又不忍。想着想着,眼泪就流出来,止不住地流。

    好一会儿,王晶走出去,站在王树林的面前说,树林,咱们两个都冷静些。我
的意思是,如果你心里还是别扭,还是压抑,那咱们还是分开过吧,现在刚开始就
吵吵吵,以后会更糟的。还有几十年的日子要过,我要求你忍受我,不朝我发气,
对你也不公平。可你一发气,我又无法忍受,所以你下个决心吧,我听你的。要过
就好好过,要不过就心平气和地彻底分开,不要再彼此伤害了。

    王树林没说话,手拿遥控板继续在那儿瞎换频道。后来斜了王晶一眼,终于把
电视一关,说,其实我也没什么。就是莫名其妙地觉得心烦。以后我尽量注意行不
行?

    王晶听他这么讲,没话可说了,只好不了了之。

    以后他们又冲突过几次。都是因为些小事。比如电话响了,王树林拿起来时断
了,等王晶回来,他就会话里有话地说,今天有个电话,我一拿起来就断了。王晶
说,你别这样好不好,我也遇到过拿起电话不说话的,我都没吭声。再比如,王晶
的传呼响了,王晶没回,他就会说,你怎么不回啊?是不是我在家不方便啊?王晶
解释,不用回,是天气预报。

    但反过来,王树林的手机响了,他总是回避王晶,到阳台上,或者到饭厅,总
之是王晶听不见的地方去接。王晶若是有些疑问,他马上会很不耐烦地说,我都是
工作,我只是不习惯当着人接电话。还说,夫妻间若是这么不信任就没意思了,王
晶觉得不是自己多心,王树林的确与过去不同了,除了对自己多疑外,也的确有点
儿问题,好象生活中比过去多了些内容,多了些不想让她知道的内容。过去的王树
林绝对是以她为中心的。虽然眼下她什么也没发现。可女人的直是很准的。王晶在
心里劝自己说,睁只眼闭只眼吧,全当上帝对自己的惩罚。

    没想到今天又发生了这挡事儿,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息,让王树林起了疑心。
是哪个讨厌鬼干的?这下好,让王树林有话说了。真是冤枉。王晶还是心烦,睡不
着,拉亮灯,随手抓起一本读者,翻开,第一篇文章叫《突如其来的浪漫》,王晶
苦笑一下,自己可是突如其来的冤枉。过去她一看到这种煽情的文章马上就读,现
在可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了。她吃了一粒安定,重新睡下。

    早上王晶醒来时,王树林已经走了,儿子也去上学了。王晶见桌上摆着鸡蛋牛
奶,知道是王树林给她准备的,便送进微波炉里热。

    她坐在那儿,看着新家也是旧家,想着王树林,有点儿无奈。忽然记起昨晚的
事,又把那个号码找出来,用家里的座机打过去。一个男人接了电话,问:是哪位?
王晶说,你是哪位?对方说,你打我的手机,怎么问我是哪位?王晶说,昨天我手
机上收到你这个手机发的短消息,所以我想知道你是谁。对方很警惕地说,你的号
码多少?王晶就报了自己的号码。对方过了一会忽然说,哎呀对不起,我打错了,
我本来是想打137 的,打成138 了,你手机后面的数字都和我那个朋友的一样。对
不起对不起,我按错了。王晶说,原来如此。心里想,你倒是简单,按错了,我可
就倒霉了。对方说,哦,昨天你是不是给我回了一个短信息,问我是谁?王晶说,
是啊,你也没给我回。对方说,哦,我关机了。王晶调侃道,我就估计是打错了。
我说谁那么关心我呢。对方有些不好意思,说,看来我白抒情了。王晶说,哎拜托
你,给我回一条,就说你昨天那条发错了。对方有些不解,说,为什么?王晶说,
你就回吧,对我很重要。对方说,我明白了,有人吃醋了。好吧。

    王晶笑笑,正准备关机,对方忽然又说,哎,可以问问你的名字吗?也算我们
有缘,互相认识一下好吗?王晶觉得他挺客气,也懂礼貌,而且发的那条短消息也
感人,就说,好吧,认识一下。对方说,我叫聂北方。聂耳的聂,北方么,就是南
方对面的那一方。王晶说,我叫王晶,三横王,三个日垒起来那个晶。聂北方说,
哪天我请你喝茶吧。王晶说,好啊。

    把电话放了,王晶觉得心情好多了。事情弄明白了,还认识个朋友。她找出手
机,打开等着。十分钟后,果然收到一条:王晶女士,对不起,我昨天那条信息发
错了。聂北方。王晶哭笑不得,她原本想让他发过来,说自己发错了,好给王树林
一个交代,可这个笨蛋还抬头落款一样不拉,这不更说不清了?王晶只好把它删掉。

    中午在报社食堂遇到白云白,王晶打好饭和她坐到一起,就把自己头天遇到的
事情告诉了白云白。王晶说,我现在觉得很累,还不如一个人过呢。

    白云白笑笑,情绪似乎也不高。

    王晶说,你怎么啦?

    白云白说,没怎么,心情不太好。

    王晶问,是不是看见大家都有伴了,有些伤感?

    白云白说,可能吧。

    王晶说,你觉得章赭到底怎么样?有没有可能?如果你们真的相爱,那我去动
员他离婚。反正他们也分开两年了。

    白云白说,千万别。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王晶说,可是章赭给我打电话,说他真的爱上你了,无法自拔。我听他口气,
不像开玩笑,挺伤感的。是不是你已经拒绝他了?

    白云白明白这话。但她还是不愿说那天和章赭单独在一起发生的事,不愿说她
和章赭现在的关系。即便是最好的朋友,这样的事也说不出口,何况章赭还是王晶
的同学。

    王晶又说,那叶博文呢?

    白云白说,他?我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即便彼此相爱也不可能,何况现在相
爱已成往事。那次我看见他和一个女人在一起,第二天忍不住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
他说,你怎么还会对我有这种误会?那是从北京来我们出版局公干的一个女同志。
我说,既是工作,干嘛周末和她单独在一起吃饭?叶博文说,她提出要去湖滨公园
玩儿,让我陪,我总不好意思说不陪,到了吃饭的时间,我总不能不请人家吃饭。

    王晶说,那是女同志对他有意思了?白云白说,是啊,我也是这样说的。他说
什么有没有意思,都是结了婚的人了。聊聊天而已。王晶说,看来他对你是不如以
前了。白云白说,是。我直截了当地说,你现在对我越来越淡漠了,他竟然没否认。
你猜他怎么说?他说其实我也没有移情别恋,我也没爱上谁,说得坦率些,我是爱
不动了,没那个干劲儿了。

    王晶很意外:是吗?你别说,他说的可能是实话。

    白云白说,正因为是实话,我才觉得难过,你说我们这是怎么啦?当初我曾觉
得我们是世上最相爱的一对,最完美的一对,我们的感情会海枯石烂永不改变。

    王晶说,都一样,我当初还不是觉得我和姓陈的是最相爱的一对。

    白云白说,所以我害怕再和章赭发生什么感情,会不会到头来又是一种重复啊。

    王晶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我现在觉得单身有单身的好处,我不是为了劝你
才这样说的。真的,你看我和王树林虽然重新走到一起了,感觉不太好,老是有磨
擦。

    白云白说,有磨擦总比淡漠好。磨擦也是一种感情交流啊。

    王晶摇头叹息,说,他总是疑神疑鬼的,烦人。我现在已经很能忍了,放在过
去我哪会这样忍气吞声?

    白云白说,也许为自己爱的人改变不是坏事。

    王晶说,只是不知道这样的状况有没有个头?不瞒你说,我心里有点儿灰。

    白云白说,我也是。只有工作还能让我感到一点乐趣。

    两个聊了了半天,只觉得更加沮丧,就分手了。

    晚上回到家,王树林不在。儿子自己在写作业。儿子说,妈妈,爸爸刚才打电
话说他有事不回来吃晚饭了。王晶没有思想准备,打开冰箱,里面什么也没有。就
跟儿子说,妈妈带你去吃豪客来怎么样?儿子立即欢呼雀跃。王晶知道,儿子和王
树林在一起,是不可能上饭店吃饭的。王树林是个极为节约的人。

    吃饭的时候,王晶看儿子那么开心,心想,为了这个家,为了儿子,自己还是
再忍忍吧。也许过一段时间会好的。

    到深夜11点多,王树林才回来。王晶已经上床看书了。

    王晶看他沉着脸,想,他是不是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啊,就主动汇报说,我已
经找到发短信息那个家伙了,他的确是发错了,他想发137 ,发到我的138 上了,
后面那8 位数我和他朋友的一样。王树林漫不经心地说,哦,这事啊,我都忘了。
王晶说,嗨,你昨天生那么大气,害得我失眠。现在居然说忘了。

    王树林洗漱了进来,似乎有些忍不住了,问:你晚上出去了?王晶说,没有啊。
王树林说,那我7 点多打电话家里怎么没人接?王晶说,7 点多?噢,我带儿子出
去吃饭了。王树林没再说话。王晶说,你该打我的手机嘛,那不是就找到我了。王
树林说,我又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打手机会不会方便。

    王晶一听,这叫什么话?遂有些不快地说,我和儿子在一起,你说能干什么?

    王树林哼了一声。

    王晶越想越觉得别扭,说,嗨,你11点回来我一句没问,你倒反查起我来了。

    王树林眼睛一瞪,说,你那么大声干什么?我不过是随便问问。

    王晶说,你这个疑神疑鬼的样子,还叫随便问问?王树林说,我疑神疑鬼又有
什么用?该发生的还不是要发生。王晶说,你怎么又扯这些?不是说好就事论事的
吗?王树林说,是你先扯的,你说我疑神疑鬼。王晶气得坐起来,说,你简直不讲
道理。

    王树林不再接话了,倒头便睡。

    王晶一个人坐在那儿,发呆良久,眼泪默默地流下来。她有些绝望。分又分不
开,过又过不好。生活怎么会搞成这样?有一瞬间,她觉得还不如死了的好。她忽
然想起赫拉克里特那句著名的话:你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她为什么不早些想
起这句话?她为什么要复婚呢?蠢哪!

    看看已是凌晨一点了,她强迫自己躺下。明天还得上班。这次报社调整把她调
到了经济生活部,负责一个时尚生活版。她没什么兴趣,整天就是春天穿什么秋天
搭配什么,夏天怎么防晒冬天怎么防干燥,反正一切为了臭美。可这样的版面谁看?
男人不看,老人不看,孩子不看,就剩女人了。女人里,真正的美女不看,非美女
也不看,富婆不看,劳动妇女更不看,剩下些二不挂五的,会瞟上两眼。但他们主
任说,这个版是他们报纸上开的一朵花,色彩鲜艳,招人惹眼,能起这个作用就行。
王晶不敢掉以轻心。在时尚方面,她自然不如办公室那些丫头,那些跟" 粉嘟嘟"
差不多年龄的丫头,她得努力才能跟上。

    她发现自己毫无睡意,满脑门子官司。与陈挚在一起时,她深刻地痛苦着,现
在与王树林在一起,她又平庸地苦恼着。哪一种都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永远生活
在她想改变的生活里,永远生活在悖论里。她只好又拿出安定来吃。不能失眠,一
失眠,她会把这辈子遇见的倒霉事全想起来,真正的吃二遍苦,受二茬罪。要免去
这种自虐式的苦难,还是把自己弄昏,昏过一天算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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