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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刘克豪不高兴了:这和觉悟不觉悟的没关系。你上前线觉悟就高,不去,就低了?组织的安排自然有组织的道理。

  王迎香索性耍起了横,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刘克豪:告诉你刘克豪,不管你同意还是不同意,这个孩子我一定做掉,前线我是去定了。

  刘克豪也抬高了声音说:既然你不想听我的意见,那你还和我说什么?

  晚上,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背对着背,很难受地躺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王迎香就爬了起来。临出门时扔下一句:我今天就把他做掉。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刘克豪那天的情绪一直都很坏,他并不是有多么想要这个孩子,完全是因为王迎香毫不讲理的态度。

  晚上直到天黑透了,他才回到家。打开灯,才看见王迎香头发散乱地在床上坐着呢。他下意识地去看她的肚子,发现并无异常。原来,她扬言要做掉孩子的风声传到了军长的耳朵里。军长一个电话打到医院,指示医院的政委不允许王迎香做掉肚子里的孩子。军长发话了,就再也没有人敢给她做这个手术了。

  她去找军长,见了军长劈头就说:军长,你管得也太宽了吧。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要不要是我的事,凭什么你管我的肚子。

  军长没生气,反倒笑了,还亲自给她倒了杯水,递到她面前:你肚子里的孩子我是管不着,可你是我的部下,我管你总行吧?这个手术你不能做。生孩子也是革命工作,你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什么吗?二十年后他就是一个战士,他要为国家冲锋陷阵,流血牺牲。王迎香同志,你没有权利扼杀一个未来的战士吧?

  军长毕竟是军长,军长的话让王迎香哑口无言,但她仍然坚持说:不让我打掉孩子也行,但我要去朝鲜前线!

  前线你不能去。部队走了,总得有人留守吧,留守工作也是工作,懂了吗?军长语重心长地做着说服工作。

  王迎香怎么会不懂,她只是想不开。军长这关过不去,她就无法上前线,当初让她转业时,是军长把她留下了,这一次军长不再给她开绿灯了。她只能把火气撒到丈夫刘克豪的身上。

  我要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结婚了。她赌气地喊起来。

  刘克豪没听出她话里的潜台词,猛不丁地听她冒出这么一句话,顺口说道:当初结婚,我可没有逼你啊!

  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把种留下了,自己拍拍屁股就没事了。王迎香说着,把一个枕头摔了过来。

  他这才明白,王迎香还是在跟自己的肚子生气。看来,她想做掉孩子的计划是彻底落空了。想到这儿,他弯腰拾起地上的枕头,坐到床边安慰道:这次去不成,不等于下次去不了,这战争又不是一两天能结束的事。等生完孩子你再去。

  事已至此,王迎香还能说什么呢。

  部队是在一天夜里开拔的。她挺着肚子在夜色中为战友们送行。战友们在车上向她挥着手,她的心里一下子就空了,眼泪哗哗地流了出来。

  车队远去了,战友远去了,热闹的军营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她望着空荡荡的院子,心里无着无落的,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忽然就觉得自己是个闲人了。

  她第一次感受到女人与男人是不同的,当女人就会受到很多拖累。男人好啊,想干什么,甩甩手就走了。

  因为她的闲,她一看见忙碌的刘克豪就气不打一处来,每天总是找茬儿和他吵上两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平复内心的烦躁。

  此时的刘克豪并不和她一般见识,每次都一脸正经地劝她:你最好别生气,你生气,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她一副蛮不讲理的样子,甚至拍拍肚子说:我不管他好不好,他又不是我一个人的。

  孩子可是长在你的肚子里,他又没长在我的身上。毫无办法的刘克豪只能这么说了。

  不知为什么,以前沾枕头就能睡着的王迎香,却开始失眠了。她在失眠中竟然感受到了轻微的胎动,不经意间,又一阵胎动袭来,她甚至看到肚皮上鼓起了核桃大的包,忽地游到左边,忽地又荡到右边。她轻轻地去触摸时,那里动得更欢了,拳打脚踢的,一下子竟把她的眼泪踢了下来。她手抚着隆起的肚子,呜咽起来。

  睡在一旁的刘克豪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看着她。她把他的手拉过来,放到自己的肚子上,哽咽着声音说:你摸摸,他在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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