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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


  儿子一天天地大了,她赴朝的梦想也在一天天滋长着。正当她满怀信心地争取赴朝时,她得到了一个消息,第一批赴朝的参战部队回国休整了。第二批参战部队又雄赳赳地跨过了鸭绿江,第二次战役已经结束,第三次战役已经打响了。

  回国的部队是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悄悄地回到了营区。她从气势上就感受到整整一个军少了一半的人,她拿着一串钥匙,给每一个班开门。轮到有的班时,她喊了半天,也没有人来取钥匙。当她再喊时,队伍里就有人答:五班没人了。有的班甚至仅剩下一名战士,默默地走过去,接过她递过来的钥匙。

  她望着眼前的一切,嘴唇颤动着,眼泪噙在眼角,迟迟没有落下。忽然,她疯了似的跑到军医院,医护人员正忙碌地安置着伤员。她找到医院的政委,一把拉过他,劈头指责道:政委,你没有完成好任务。

  政委惊讶地望着她,一时无语。

  你们医院没有把我们的伤员抢救回来,这哪里是一个军啊,分明连一个师都不到。

  政委的眼圈红了,别过头去:院长,我们尽力了,除了那些牺牲的,伤员我们都带回来了。

  她走到一个伤员面前,仔细地辨认着,她认出了五连长,忙拉过他的手,哽着声音说:五连长,我王迎香向你致敬。

  五连长的眼睛上缠着绷带,他颤颤抖抖地把手伸向空中:院长吧,我们五连可没丢脸,插入敌后,三进三出。我们回来了,可许多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她把五连长拥在怀里,安慰道:五连长,别难过,等部队休整完,我和你们一起上朝鲜,咱们再杀回去。

  她虽然没有经历过那场战争,但看到眼前这支残损的部队,她感受到了这场战争的残酷。

  她是怀着一种悲壮的心情回到家里的,自从儿子出生后,她就请了保姆,把孩子完全交给了保姆和刘克豪。听到部队要回国休整的消息,她就没日没夜地留在军营里,先是组织留守的战士打扫营院和战士宿舍的卫生,然后又在营院门口扯起了鲜艳的横幅,上面写着:热烈欢迎战友回国。

  忙碌让她一连十几天都没有迈进过家门。这天晚上,她终于回了一趟家。

  刘克豪见她风风火火地回来,有些吃惊地说:这么晚了,你还回来?

  她坐在刘克豪面前的椅子上,表情冷峻地说:刘克豪,我要和你谈一件事情。

  刘克豪放下手中的报纸,盯视着她:谈吧,我听着呢。

  她坚定地说道:我要去朝鲜。

  刘克豪一脸不解地问:你们部队不已经回国了吗?

  这是休整。休整完了,还是要回朝鲜的。

  你去不去朝鲜,这是你们领导的事,找我谈什么?

  你得给我写份保证书。说完,她从桌子上拿来纸笔,放在刘克豪面前。

  刘克豪犹豫着问:现在就写?

  现在就写。她已经急不可待了。

  刘克豪握着笔又问:写什么?

  你就写绝不拖累我,孩子由你和保姆照顾,你支持我去前线。

  刘克豪便照着王迎香的意思,很快写完了保证书。

  王迎香把保证书拿在手里,上上下下地看了几遍,觉得万无一失了,才把保证书揣好。

  睡觉时,她躺在刘克豪身边,却睡意全无。她望着黑暗,自言自语着:部队出国是一个军,现在剩下的还不到一个师了。

  打仗嘛,就得流血牺牲。刘克豪嘀咕着。

  看到那么多人流血牺牲,我难受。王迎香哽咽起来。

  黑暗中的刘克豪没有说话,只是长出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她发狠道:我再也不当留守人员了,我一定要去朝鲜。

  刘克豪对王迎香实在是太了解了,自打两个人认识那天开始,他就知道,她不是个安分的人,这时候对她说什么也没有用,只能顺着她了。想到这儿,他把身体转过来,眼睛看着她说:保证书我不是给你写了嘛,我和孩子决不拖你的后腿。放心吧。

  刘克豪的话仿佛是一片安眠药,很快她就安静了下来。

  就在她似乎要睡着的一瞬,一个激灵,她又醒了。她捅捅身边的刘克豪:马天成抓住了吗?

  刘克豪根本就没睡,他答道:马天成是只老狐狸,现在还没有露头,不过放心吧,他跑不了。

  第二天,王迎香到了军营,就急三火四地去找军长。

  军长经历了朝鲜战争的两次战役后,似乎更加沉稳了,脸上的风霜也似乎又浓了一些。军长看到王迎香,眼睛一亮,上上下下地把她打量了,不等她开口,便表扬起来:留守处的工作你干得不错,生孩子的任务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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