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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


  后来,刘半脚见马天成愁苦的次数越来越多,便对他说:以后取情报,我替你去。你去的次数多了,会让人怀疑你。

  马天成也觉得刘半脚说得有道理,就答应了。最初几次,她都把情报取回来,交给了马天成。马天成看了,就愁苦得要死。她不识字,只能小心地问:又有啥事?

  马天成就烦躁地挥挥手,划着一根火柴,把纸条烧了。然后抱着头,躺在床上,冲着天棚发呆。

  男人一这个样子,她心里就无着无落的。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异地,男人是她唯一的依靠,她不想、也不愿意自己的男人整日这么闷闷不乐,她想要让男人开心起来。只有男人高兴了,她才能高兴。

  于是,她再去取情报时,就大着胆子在回家的路上,把那张纸条撕了,然后塞到嘴里,吞了下去。

  她一进门,马天成就伸出了手。

  什么?她明知故问。

  情报呢?

  没取到。

  马天成立刻变得踏实下来。

  没有了情报的骚扰,日子便又是日子了。马天成在心情好一些时,就会和刘半脚聊一些医院的人或事。讲到有趣时,两个人就显得很开心。平日里,因为怕暴露身份,她除了买菜、取情报,几乎就守在家里,活生生像个囚犯。此时的她,内心里顿时生出对自由生活的渴望和向往。

  后来,她再去取情报时,就会毫不犹豫地把那张纸条吃到肚子里。

  马天成跟她要情报,她就张着手说:哪有情报?有我还不给你。

  这样的情形在几次之后,马天成就开始怀疑她了。怀疑归怀疑,但马天成并没有说破。他现在都形成条件反射了,只要情报上给他派了任务,他就吃不香、睡不着的。渐渐地,他开始恐惧那一张张小小的纸条了。

  在没有收到情报的日子里,他眼不见、心不烦,然后低着头上班、下班。没有出车任务时,就躲在值班室里,和老田头说会儿话,或者跟自己下一盘棋。刚开始,他是想找老田头下棋,以此来消磨时间,可老田头不愿意下棋,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说:老了,动不了脑筋了,一动,就疼。于是,老田头就剩下南天地北地扯闲篇了。

  有时,他对老田头的话不感兴趣,便自己跟自己杀一盘。他一会儿坐在这面走一走,然后又绕到另一边,摆出一个棋子。常常是一个人守着一盘棋,没完没了的样子。

  尚品的被捕,着实让他吃了一惊。他病了几天后,终于又摇摇晃晃地去上班了。

  外面的阳光依旧,医院里的日子依旧。自从尚品被抓后,他再也没有让刘半脚去过大东食杂店。他知道,去了也是白去。没有了尚品这个上线后,他的日子果然就清静了。他乐意过这样踏实的日子。

  时间长了,他偶尔也能仰起脸走路了。他还会经常到老田头的传达室,坐在窗前,与熟悉或不太熟悉的人,打一两声招呼。

  他仍然留意着报纸,那是他了解外界信息的一个窗口。他从报纸上看到,朝鲜战争仍在打着,第三次战役结束了,第四次战役又要打响了。特别是看到更为具体的歼敌数量和收复失地的内容时,他的心里就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如果美国人能顺利地把朝鲜拿下来,国民党还可能有机会反攻大陆。但现在看来,这一切都遥遥无期了。大陆似乎铁了心要和美国人在朝鲜打上这一仗了。全国上下同仇敌忾,有钱的捐钱,有力的出力,一定要把美国人赶出朝鲜。这种全民一致的民族大义,更让他感到了无望,甚至是恐惧。

  朝鲜战争刚爆发时,他似乎还看到了一点希望,他企盼美国人能打过鸭绿江,帮助国军反攻大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美国人离鸭绿江却越来越远,最后竟退到了三八线以南。马天成彻底地绝望了。他和共产党的队伍交手这么多年,深知共产党的谋略,现在又派成批的志愿军到朝鲜,在这场保家卫国的战争中,共产党是不会输的。此时的马天成渐渐地看清楚了眼前的局势,当初他留在沈阳时,还有着一种报效党国的悲壮情怀,随着局势的变化,他的心一点点地凉了。就凭台湾那些残兵败将,想反攻大陆,不过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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