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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哥空前绝后地喝了一声:“日——老天呀!”

  哥疯了似的一头闯进屋里,同时他看见土丘后的那个聋男人也一阵风似地跑来。

  嫂,死了?!他有些不信,那么好的一个嫂咋就说死就死哩?他不知怎么走进屋内的。

  他先看见了血,满炕都是血。接着他就看见了嫂,嫂似乎睡着了,头发在枕边披散着,条条绺绺的。他知道,那是汗湿的。嫂的肚子仍丰隆着,光洁美丽的双眼在晨光中泛着神秘

  的光泽。嫂的两腿之间,伸出一只小手,似乎是向这个世界招呼着什么。

  哥和聋男人傻了似的立在嫂的头前,像两尊泥塑。

  ……

  嫂真的死了,哥似变了一个人,他也似变了一个人。

  哥痴痴呆呆的,反反复复地在说一句话:“好好的一个人,咋说死就死哩。”

  哥无法做活路了,在屋内屋外疯转着。

  他的心空了,空得像一只无底洞。没有了嫂日子便不成其为日子了,月残月圆再也和他没有关系了。没有女人的家也就不成其为家了,到处都是一片冰冷、凄凉。

  哥在疯呆了几天之后,在又一个月圆的晚上,吊死在门前那棵老树上。

  从此,他过起了流浪生活。哥没了,嫂没了,家也就没了,他是一个无家的孤儿了。

  以后的日子,他时时刻刻忘不了嫂子,嫂子浑身上下都是温暖的,都是那般的美好。嫂为他煮粥,嫂为他贴饼子,嫂抚摸他的头,嫂为他补破烂的衣服……这一切,一切都离他远去了。对嫂子的温暖回忆伴他度过了流浪的岁月。

  几个年头之后,他参加了东北军。

  兵营里很少见到女人,走在大街上,偶尔碰见一两个女人,他一望见女人心都要碎了。所有的女人都幻化成嫂的形象,在他眼前美好起来,温暖起来。

  他对女人这种莫名其妙的情感,使他有了对所有女人大怜大悲大爱的理由。他早就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了。因此,他更加懂得去怎样爱护一个女人,保护一个女人。

  童班副走在这荒无人际的丛林里,看着眼前的几个女兵,彻底地唤醒了他的怜爱之心。他曾在心里暗暗发誓,有一口吃的,要先让给她们,自己能走出去,就一定要让她们也一同走出去。

  朱红的惨死,又一次震惊了童班副。朱红的死,使他想起了嫂子的死。他不肯宽恕自己,他认为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她们,才使朱红死去。那一天,他跪在朱红的尸体前,刮了自己好几个耳光,要不是她们抱住他哭成一团,他还要更彻底地痛打自己一顿。

  从那一刻起,他就告诫自己,再也不离开女兵们半步,他要把她们安安全全地带出丛林。果然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离开女兵们半步。

  六

  嫂子的美好以及嫂子给他的温暖一直伴随着童班副,嫂子的形象影响了他对一切女人的态度,眼前受苦受难的女兵使他想起了血泊中死去的嫂子。他尽最大的能力照顾着这些女兵。

  每天上路的时候,他总是走在最前面,一只手握着刺刀,一只手提枪,遇到树的枝枝杈杈他总是用刺刀砍开一条通道,让女兵们能够顺利地过去。

  瘦小的沈雅经常掉队,大山大林似乎已经吸去了她所有的力气,每走一程她都要娇娇羞羞地喘息上一阵。这使得童班副和女兵们不得不一次次等待着她。

  童班副鼓足了勇气来到沈雅面前,半晌才说出句:“要不,我背你一会吧。”

  沈雅听了童班副的话,脸红了。少女的娇羞使她本能地想推诿,然而这漫漫丛林,又使她女人的天性在一点点丧失。因为他们一次次停下来等她,以致和前面的部队一点点拉开了距离,而女兵们又自身难保,没有人能够帮助她,最后她还是顺从地趴在了童班副宽大的背上。

  娇小的沈雅,体重也不过几十斤,要是在平时童班副也就像背一支枪那么简单,可此时却完全两样了,沈雅在他的背上,仿佛是一座山。童班副又必须走在女兵的前面,无形中又

  增加了他前行的困难。他先是听到了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虚弱使他的汗水顺着脖颈很快流了下来。

  沈雅看到了,有些不忍,她掏出了口袋里的手帕。那是怎样的一块手帕呀,沾满了汗水、血水、泪水……自从伴随着主人走进这片丛林,它便没有洁净过。此时,沈雅在用这块手帕为童班副擦汗。童班副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份来自女人的关怀,除了嫂子之外,他还从来没有接受过第二个女人的关怀和呵护。感受着沈雅的关怀,他被深深地震撼了,他的眼泪汹涌而出,和汗水一道在脸颊上流淌着,很快又被沈雅的手帕擦去了。他终于又闻到了来自女人的气息,那是嫂子的气息,他曾伏在嫂的怀里大口地呼吸过这种气息。此时,这种母性的气味又一次卷土而来,童班副陶醉了。他暂时忘记了劳累,忘记了饥饿,他飘飘然地走着,走在一种仙境样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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