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忆·妹头
                  第二章


                               

    妹头的短发,不像她那个年纪的孩子那样,中间挑一圈头路,系一个小辫。她
是正中略偏一些的地方,分开,额前留几络不规整的散发,然后用火剪烫得蓬松了。
发少的一边,挽在耳后,发多的一边,就由它垂下来,遮住一些脸颊。这果然使她
成熟了不少。妹头的脸是一种略短的瓜子脸,这种瓜子脸是比较俏丽活泼的。她的
眼睛是杏眼,分得较开,就使脸相变得开朗了。因为眼睛分得开,鼻梁这儿就自然
显得有些平,事实上,从侧面看,她还是有鼻梁的,甚至算得上挺拔。但这一点埋
没无碍大局,相反还给她带来另一样好处,就是年轻。尽管她远远没到需要显年轻
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弄堂里的流行观点,说塌鼻梁比高鼻梁显年轻。妹头的嘴很好,
是标准的嘴形,画上画的那种,端正。在后来看来,是嫌薄削了一些,因为后来都
时兴夸张的唇形。但在妹头的那时候,这样的嘴形却是最好了,又秀气,又能言善
辩。妹头的下巴略显尖了一些,这也是从后来的观点看,后来人们的审美越来越倾
向欧式,或者西亚式,要大而饱满的,有轮廓的下颔。其实,妹头的尖下巴,正是
她的瓜子脸的一部分,是很协调匀称的。所以,妹头的长相称得上完美,没什么可
挑的。但妹头的好看不是风头很健的好看,因为缺少一点光彩和气度,也是和她的
聪明才智一样,在小圈子里算头挑。不过,妹头对好看不好看,也是有着自己的看
法,并不人云亦云,因此,她对自己还是满意的。
    就这样,妹头在各方面都要比玲玲略胜一筹,这是在有意无意之间,玲玲成了
妹头好朋友的原因。玲玲的性格也和她的长相一样,比较淡泊,基本由妹头摆布。
只有当妹头暂时抛弃了她,倾向于这一伙中另一人选,而她也不得已只能与第四个
人为伴,寸会对妹头做出小小的背叛。这背叛也是在一个固有的同盟内部,相对而
言的。但是就像所有的多子女家庭的,身体孱弱的孩子一样,玲玲是小心眼的。这
就使得她对妹头的背叛,变得比较严肃起来,两人之间便会发生一些认真的龃龉。
这也是她成为妹头好朋友的原因,妹头并不需要完全的服从,她也是要一些不尽一
致的可供互补的立场的。所以,这样好好坏坏的,两人从幼年到上学,再从小学到
中学,都是一个圈子里的,要好的朋友。
    玲玲也并不是所有地方都输给妹头的,至少有一项,是妹头所没有的优势,那
就是她的二姐姐。玲玲的二姐姐要比她大六岁,当玲玲还是上小学时,二姐姐已经
初中毕业,并且分配到了这条街上的,以荤素豆皮和生煎包子著称的一家国营饮食
店里当服务员。在这样的弄堂里,上大学是做梦,去新疆农垦也是做梦,做的是噩
梦,现实是,在家里做社会青年。每一条弄堂里,都闲逛着几个不同届别的社会青
年,他们吃着家里的闲饭,竟还追赶着摩登。住在这条街上,又是个青年,命运再
不济,也逃脱不了摩登的浪头。在摩登的下面,其实全是青春的苦闷。不说远,只
说近,玲玲的大姐姐,二姐姐上面的那一个,就是社会青年。现在,二姐姐却有了
工作,进去就领薪水,一年一加薪,三年满师再是一大加,劳保也有了,福利也有
了,将来的退休金,也有了。还不是那种,大杨浦的,三班倒,流水线的操作工,
而是市中心,淮海路,国营店里,除了薪水,还包一日三餐,随便舀的经济汤,都
是小排骨或者鸡骨汤,一月只需交九块钱伙食费。玲玲的二姐姐,也正应了人们中
间流行的说法:“阿大憨,阿二精”。她不仅精,还运气好。妹头和玲玲有时候到
二姐姐工作的店里,去看她。她们不敢进门,就在店门外面,偷偷地朝里看。看见
二姐姐穿了一身洁白的工作服,托着盘子,脚步轻盈地在店堂里穿行。她灵巧地绕
过方桌和椅子,身姿非常好看,就像舞蹈。有顾客问她什么,她不屑于回答地不作
一声。在她的压着带褶边的白帽子的几络卷发底下,是一张白净的,娇小的,绷得
很紧的脸。只有当她收走一托盘碗碟,走出店堂,在店堂和厨房之间的过道里,遇
到老师傅和同事,她脸上才会露出一丝笑容,说一句很简短的话。这有些像一个自
信的女演员退下舞台,走到后台时候的表情。妹头悄声对玲玲说:你二姐姐是粉质
皮肤。粉质皮肤就是像敷了一层粉似的皮肤,这种皮肤特别显白,细致,匀净,而
且晒不黑,缺点就是容易长雀斑。可她二姐姐连这点都很幸运,她脸上没有一个雀
斑。
    因为有这样幸运的姐姐,玲玲也变得骄傲了,妹头呢?则对她更在意也更要好
了。星期天里,她们站在台阶上,高大的门廊上方,突出的水泥檐投下的荫地里面,
看玲玲的二姐姐在太阳地里晾晒洗好的衣服。这条弄堂的前边是一个小学校的操场,
用竹篱笆墙隔开着,弄堂里的人,就将晾衣服竿一头搭在竹篱笆墙上,一头搭在窗
户顶上。这里的窗户都有着突出的雕花的水泥护檐。她二姐姐先用丫叉将晾竿权下
来,揩拭干净。她用抹布也很有讲究,叠成六叠,擦一遍换一面,每根晾竿揩拭三
遍,揩拭完四根晾竿,正好面面俱到。她把揩干净的晾衣服竿暂且一头搁在窗台上,
另一头插在低处的篱笆缝里,等晾满一竿就送上高处,架牢,再用丫叉送上这一头。
衣服的每一个部位她都要扯平整了,卷起的口袋沿拉上来,窝着的衣领抻开来,袖
管,裤管,更是要绷了又绷。裤子,不是像大多数人那样,穿进一条腿,垂着一条
腿,而是要将垂下的裤管用衣夹夹在穿进的裤管上,这样垂下的裤腿就不会垂荡得
长出一点,也不会因为擦着过路的人的头顶蹭脏了。妹头注意到她还特别地沿了衣
缝掐过来,掐过来,使劲地一神。妹头领会到这是因为缝衣线往往更容易缩水一些,
就将两面衣块收紧,皱缩起来。这样一掐,一抻,就把线捋直了。所以,玲玲二姐
姐穿出来的衣服才能像熨过的一样,特别平服。二姐姐晾满了四竹竿的衣服,回去
整理整理,就出门去了。
    她是娇小苗条的身材,穿一条花布长裙,系在白衬衫外面,腰上紧紧地箍一根
白色的宽皮带。头发是电烫过的,在脑后扎两个小球球,额发高高地耸起,蓬松的
一堆。肩上背一个皮包,带子收得短短的,包正到腰际。这是她这样刚出校门,又
走进社会的女青年的典型装束,标明了受教育和经济自立的身份。许多社会青年也
这样装束自己,可到底掩饰不住内心的空虚,表情是落寞的。玲玲的二姐姐则是自
信的,她绷着一张粉白标致的脸,目不斜视地走出了弄堂,去度她的假日。人们传
说她有男朋友了。
    在这样的年龄阶段,相差五六岁几乎就像隔了一代,怎么赶也赶不上似的。妹
头看着玲玲二姐姐,就是这样的心情。她对日复一日的上学,下学的生活,简直都
是灰心的。所以她的成绩没有太坏,而是保持在中游水平,那只是因为她的聪明,
以及恪守义务的天性,她认为读书是她应尽的义务。事实上,她对书本上的知识是
谈不上有什么兴趣的。弄堂前边的操场,就是妹头他们小学校的操场。下午放学回
家,隔了篱笆墙,听着那些晚放学的班级在操场上体育课,吵吵嚷嚷,夹着老师的
口令,哨子,还有呵斥,她好像从局外看见了自己生活的不幸。这时候,她就像个
淑女一样,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用绷箍绷了一片枕头布,绣着花。妹头她们的小学
校,就是间在弄口的民居里面,教室,办公室,都是东一处,西一处的。弄堂里的
孩子,听到打预备铃了,再奔去上课,也来得及。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妹头还没
上学,哥哥已是三年级学生了,两节课后的大休息,他都来得及奔回家,吃一碗猪
油拌饭,再奔回学校。这条弄堂又地处闹市中心,课堂外边就是繁华的市面,下课
时,女生们拥在窗前,点点戳戳地看着街上走过的摩登男女,还有对面橱窗里皮鞋
的样式。她们给街上经常出现的人物起名,比如,“淮海路上一枝花”。这其实也
是一个社会青年,家住在这条街上的某一条横马路上,她在这条街上走来走去,有
时手里托着一包油浸浸的熟食,有时是几条固本肥皂,还有时是一卷布。眼尖的女
生甚至能看出这是一卷短裤的裤片,还是一卷龙头细布的口袋布。虽然是为了这些
琐事进出,“淮海路上一枝花”依然穿得很正式,丝袜,皮鞋,过膝的裙子,衬衫
的袖口端端正正地扣着扣子。她也是烫发,但不是妹头妈妈那样的短发,也不是玲
玲二姐姐的蓬松额发,脑后扎两个小球,她是长波浪,可又不是披散在肩上,而是
做成束发的样式,额发略有些小波纹,但比较平服自然。这种发式多是电影明星做
的,摩登里带几分艺术气。她的头发又特别黑,衬着她端正小巧的额,鼻,脸颊,
和下颔,分外秀丽。她有一件黑白格子的呢外套,下面配着舍味呢的长裤,特别和
这发型合适,真是醒目得很。有一次,大约是匆忙出门,她竟穿了一双拖鞋,露出
了赤裸的脚后跟。裤子也是家常的,人造棉裤子,洗白了,她又走得急,裤腿就裹
着她的身子飘动摇摆着。女生们都傻了眼,心里激荡起一股嫌恶和羡慕夹杂的感受。
望了她从马路对面走到这面,再走到马路那头,拐了个弯,消失了。玲玲忽然说了
一句:“真像是马路天使。”大家并不知道“马路天使”是什么意思,但都觉得,
这是再恰当不过的形容。妹头尤其吃惊玲玲会说出这样精辟的话,并且还说得那么
冷静,就好像是很平常的一句话,几乎要对她刮目相看。这些名词都是从她姐姐那
里听来的,有姐姐就是好,眼界都开阔。
    女生们还很狂热地崇拜于追逐一名年轻的女老师,学校的大队辅导员。她其实
并不漂亮,脸部甚至还有些缺陷,就是她的下巴略有些短,装束又很朴素,总是白
衣蓝裙,一双横搭袢皮鞋,还有些土气地留着一对垂至腰际的长辫子。但是,她确
是有一种风度,严肃,端庄,文静,姿态则很挺拔。这使她有些像女演员。女生们
为了学习她,都留起了长辫子,走路也挺着腰,端直地,目不斜视地,一步一步迈
着。女生们干什么都是一窝蜂,有一些是真喜欢,有一些则是盲目的,瞎凑热闹。
妹头就不,她没有加入潮流。她并不喜欢这位辅导员老师,她觉得她有点官腔。她
尤其不喜欢辅导员那口咬得很准的,朗朗的普通话,这加深了她的官腔。她宁可去
喜欢学校里另一位男老师,美术课的李老师。
    李老师是一个精神略有些委靡的男人,传说他曾经患有结核病,从大学退学,
病愈以后就来到这所小学校来教图画课。他的脸黄而瘦削,头发却偏偏比较长,也
不是那种时髦的,经过修饰的长发,而是没什么型的,不经意而留长了。额发本是
想朝后梳,却没有梳平,于是便竖着。在春暖很久的天气里,他还穿着一件棉袄,
蓝布罩衫的袖口很长地盖在手背上,中式的连肩的衣襟从他单薄的背膀上垂挂下去。
看上去,他就像那种穿长衫的旧式的男人。可他一旦脱了棉袄,换上一件毛蓝洗白
的中山装,忽然又年轻起来,你发现他几乎还是个少年人,而且很新派。上课时,
他夹了教具走进课堂,将东西一放,就转身在黑板上作演示,同时简短地解释几句。
他画得非常娴熟,自然还流露出不屑:画这点东西,还不是毛毛雨?这样,大约占
去有三分之一的课时,还有三分之二时间,他就让同学们照他的示范画,自己则坐
在黑板一侧的下方,静静地等待下课。他虽然是有些病态,但出于幽默的天性,他
并不忧郁。他脸上带着懒散的温和的笑容,略带打趣地批评学生,学生要是画得实
在糟糕,他就说:“怕来!”“怕来”是上海话形容难看的说法,好看则是“趣来”。
“来”是语气词。他说一口标准的上海话,不带任何乡音,比方苏州,宁波,或者
本地的口音。苏州腔多少有些狎昵,尤其是男人来说,就有些轻佻;宁波音呢,难
免有些卖弄风趣,便油滑了;本地话,指的是上海郊县的土语,倒是老实,可委实
又太乡气重了。所以,这些口音多半是有些俚俗。上海话本又是杂合之音,总是要
有侧重的,偏偏李老师说的一口没有习气的上海话。他又不是刻意地,一字一句去
咬,而是轻松,随便,自然。有一些难发的音,他一吐口就是。比如仙鹤的“鹤”,
上海话里是发的舌根鼻音,他就这么发音——“鹤”。他说话的声音不响,可也不
是有意的轻柔,而是觉得不必要大声说的,还是带些懒散。妹头中意他的,就是这
口上海话。还有,妹头喜欢有一些颓废气的男人。那种昂首挺胸,理直气壮的男人,
会让她觉得有官腔。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就是昂首挺胸,理直气壮的语言,所以是官
腔的语言,而大队辅导员,则是个官腔的女人。总之,妹头不喜欢官腔,而颓废气,
是与官腔最无干系的。所以,她就比较欣赏李老师。无意识地,她对图画课也比较
别的课更有些兴趣。当然,也是一般的兴趣。她对美术并无特别的才能,只是能过
得去而已。不过,有一次,李老师还是注意到了她。就像方才说的,李老师大半时
间是让同学们自己画画,画完之后立即交上,当场批了分数,便可离开课堂,不必
非等下课铃响。这一次,妹头送上她的作业时,李老师注意了一下她的名字:朱秀
芝。其实这是个很大路的名字,但碰巧引起了李老师的联想。他问道:六年级一班
的朱秀荪是你哥哥吗?这更可能是哥哥的名字给了李老师印象,因为一个男孩子名
字里有个“秀”字,总有点特别,使人想到这也许是个班辈,所以才进一步留意到
“朱秀芝”的名字。末尾又都是草字头的,这是认真起名的父母常用的手法。这表
明李老师对日常生活中的细节,还是相当有兴致的。妹头回答“是”,李老师就说:
你哥哥很巴结的。“巴结”也是上海话的说法,是“努力”“不放松”的意思。
    虽然李老师表扬的不是她,可表扬了哥哥,妹头还是很高兴。妹头在家受宠,
却并不因此而狂妄地以为,自己就是家中了不起的人物。不用谁来告诉她,她都知
道,哥哥是比她重要的。他们这个家,在父亲母亲之后,要再有一个主持的人,那
就是哥哥,而不是她。虽然哥哥是睡在内阳台,和奶奶,弟弟合一张床。内阳台就
好像这个家庭以外的另一个家,那里有着和大房间不同的气氛和生活方式,是以常
州乡下出来的祖母为代表的。甚至,空气都不一样。这里的空气里带着一股糟油的
气味,来自床头柜子上的一个糟货钵头。这股气味带来了乡土的渊源的气息,这使
得内阳台里有了一种家庭的历史感。哥哥睡在这里,也更多地在这里活动。他就在
窗下那一架缝纫机上做作业和做他的手工。他是祖母带大的,就不怎么和父母亲,
保持着一点距离,可他在父母心目中的分量,却是不言自明的。父母很少呵斥他,
与他说话都和缓了口气,很郑重似的,好像是平等的关系。也或许是天性使然,他
一向就是个有责任心,稳重的孩子。他不像妹头,把弄堂当家的。他很少到弄堂去,
弄堂里的人说起他,也是用一种很尊敬的,慎重的口吻。妹头和小伙伴们在弄堂里
玩得忘形,大喊大叫时,她会陡然地停住,喝道:轻一点,我们大弟在做功课呢!
“大弟”是她哥哥的小名,她这么称呼他,并不带有丝毫的不敬。她是真正为他骄
傲的。妹头很小就会在缝纫机上缝制衣服,像男式衬衫的领子,肩背,袖口,她都
会做。其时,奶奶的眼睛已花得穿不进针了,而哥哥也已不再是小孩子,不能总穿
中式的乡气的衣裤,所以,渐渐的,哥哥的衣服全都由母亲自己,或者到裁缝铺请
人裁好衣片,让妹头来缝制。这个,妹头也很骄傲。
    哥哥比妹头大三岁,妹头升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他则考进一所全市重点的中学。
这所学校就在这条街的横马路上,从妹头的弄堂,能隐隐听见学校的高音喇叭,一
早是升旗的国歌声,接着是广播体操音乐,再晚些,则是眼保健操。乐声虚无飘渺
地传来,就有了神圣庄严之感。这条弄堂里的孩子,极少有奢望进这所学校读书的,
他们大多是上这所学校的马路对面的初级中学,还有别的街道上的一些杂牌,民办
的中学。妹头的爸爸妈妈在弄堂里发了糖。晚上,她听见爸爸和妈妈在说,一定要
供大弟上大学,妹头呢,初中毕业上个技校就行了,小弟反正还早,大弟上到大学,
他才上初中,就算他考得取大学,到那时大弟也已经大学毕业,出道了。他们讨论
到此,便想到大弟大学毕业可能会分去外地。隔壁公寓里,不是有个大学生,不服
从国家分配去甘肃,结果成了右派吗?那不行,大弟不能去外地,宁可妹头去,还
有小弟呢,小弟功课不好,说不定还要去新疆呢!当然,小弟也不能走,妹头要是
读个护校什么的,分到杭州这样的地方,也好。讨论到这里,就有些讨论不下去,
因为即便是妹头走了,也不能保证大弟就分在上海。但这总归是太遥远的事,所以
也就无须再讨论了。妹头听了这样的安排,尽管是将自己作筹码让哥哥在上海,自
己且又是父母宠惯的人,可也并没有大难过,觉得事情真要到那个地步,也只有这
样了。这好像不仅是妹头,还是这条弄堂里所有女孩的心理,她们总是要让家中的
男孩子的。因在这样的弄堂里的家庭,多少是有些旧式的。在这繁华摩登的街市后
面,却有着如此陈腐的风气。其实一点也不奇怪,这里的生活并不是完全开放,在
某一面上,甚至是相当封闭。这也是使它们保持稳定和凝聚的因素。它们就是依着
一些固定不变的原则,才能够基本完整地延续下来。在经过了许多变故以后,淮海
路上的生活还能相对地保持原貌,就和这封闭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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