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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慧文集 附录 你是美女吗？当作家去吧 作者: 李方 (03/13/2000) 我是不是有点老了，对异性不那么喜闻乐见了，再也不会为了给女孩子贡献回头率而把自行车骑到电线杆子上了？我就招了吧，我瞒着老爸偷偷收藏过裸体画报，可现在我是怎么啦，卫慧的《上海宝贝》，一本很暴露的小说，怎么没看完一半就呕吐了？难道我真的要变成一个伪君子卫道士了？看见比我年轻的女作家写那种我没经历过、但骨子里曾经很渴望经历、但要是真的遇到没准会撒腿就跑的——东西——就忍不住呕吐了？ 要是出于嫉妒，看人家小姑娘活得多潇洒多不吝，而我却没这个胆儿，也许我会好受些，毕竟嫉妒也算是理解。可我一点都不嫉妒。 卫慧这一批“晚生代”女作家，她们有她们信奉的生活哲学，愿意让小说的女主人公跟多少个男人上床，在床上玩出多少花样来，不论被评论是“用身体写作”还是“用器官写作”，都是她们的事儿。我有这个觉悟，也没必要嫉妒别人的所做所为。 可我却呕吐了。这是为什么？ 我的一位女性朋友同样也处于呕吐状态。她是个才女，让出版社看上了，约她写一本卫慧那种“晚生代”小说，尽管这位朋友既不“晚生”也不承认自己属于任何名目的女作家阵营。朋友照着卫慧的路子拼死开了个头，然后开始呕吐，然后给出版社打电话说这活儿我实在干不来，你们另请高明吧。我听说后深表遗憾，对她说，就因为你豁不出去自己，令你的女作家生涯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应该说，豁得出去豁不出去，并不构成我呕吐的标准。要讲豁得出去，法国已故女作家杜拉斯，就是写《广岛之恋》和《来自中国北方的情人》的那个，比任何一个“晚生代”女作家都毫不逊色，但我读她的小说从来没呕吐过，还很崇拜。也就是说，“洁本”或“全本”的差别不会让我呕吐，连贾平凹那种“□□□□”的伟大矫情我都没呕吐，何况那些写实主义或白日梦式的床笫之欢的描写呢？ 真正让我呕吐的是媒介对年轻女作家的推介方式。就别老跟卫慧过不去了，还是说点别的吧。恰好我手边有一本杂志，一个朋友惠寄的，当然，若文章见报，我们的朋友肯定是做不成了，这让我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本期杂志策划了一个小专题，推出了四个“美女作家”。 恕我孤陋，这四个“美女作家”，我一个也没听说过。专题分四个板块，每位“美女作家”占一个，先是一段介绍文字，然后是该“美女作家”的一篇小散文。总之，四篇小散文，四位“美女作家”闪亮登场。之所以说闪亮登场，是因为四个“美女作家”都有玉照刊登，老实讲，的确都是美女。 我就不明白了，她们是卖字的还是卖脸蛋的？请看下面一段介绍文字： “如果拿着比例尺，那么某某（积点德，就不说她叫什么了）是四个女孩子中最漂亮的，她的美丽有一种精致的味道，这不仅是指她的脸，还包括她的身材。” 这段介绍使我有理由相信，杂志推的不是作家，而是美女；所谓作家的头衔，不过是美女身上的一件新潮时装。现在当文学男青年大概是最傻帽儿的事情，而当文学女青年则是最时髦的选择，因为有的是杂志社出版社憋着想包装你、推你，方式各有不同，但思路空前一致：因为你有漂亮脸蛋，所以你一定有漂亮的文笔，你就是美女作家。这个逻辑摆在这儿谁都看得出是狗屁逻辑，但实行起来却东方不败，因为它满足了人们的窥视癖，光看美女画片和绯闻不过瘾，还想探究美女的内心世界，如果我们认定美女生活得比大多数人都精彩的话。就直说了吧，是一种集体意淫，刺激了美女作家的市场需求。 不能因为我呕吐就把自己择出去。我承认，我是看了照片觉得卫慧漂亮，才决定买她的小说。其实卫慧小说的语言和技术都还不错，我呕吐不过是赶巧了。套用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我不在这儿呕吐，也会在别的“晚生代”或“美女作家”那儿呕吐。反正我总要在哪儿呕吐，如果我发现她们不惜“彻底奉献”以迎合市场的写作倾向的话。 一个对自己负责的作家，从来都要花大力气抵抗这种诱惑，才有可能更上层楼；而我看到一些美女作家，也许压根就没打算抵抗。这使我对她们写作生涯的前景不抱乐观态度。 如果我的呕吐仅仅来自文学价值观的分歧，我就是假道学、真矫情；而真正压迫我呕吐神经的那根手指是，我发现，她们正在迅速倒退回女作家历史的原点。古希腊女诗人萨福，历史上第一个有名有姓的女作家，写过很多脍炙人口的情诗，她本人也以美艳闻名当时。但在有一次吃官司，法官要判她死刑的时候，萨福却是靠乳房，而不是诗，保住自己一命。萨福当庭脱下衣服，露出乳房，片刻，旁听席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喊：这样美丽的女人不该死。法官众怒难犯，只好把她放了。美丽和作品孰重孰轻，一目了然。在漫长的历史中，一般来说，对女作家而言，作品只是美貌的附属品，而不是反之，即使有个别例外，实属凤毛麟角。后来妇女的平权运动，已经对此做了深刻反思和批判，并且产生了不少纯粹靠作品而非美貌取得成功的女作家。但遗憾的是，历史在今天又显示出卷土重来的迹象。前有林徽因、陆小曼热，如果做一个调查，我相信多数人喜爱其美貌要胜过才情。 但林、陆毕竟已成黄土，干脆爽快点，于是便有了大批美女作家闪亮登场。 就这样，硬把一个收藏过裸体画报的人读呕吐了。 ——摘自《网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