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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第二天,朱怀镜就像丢了魂似的,眼睛望着什么地方就直了。脸也黑了,头发干涩涩的,怎么也梳不熨帖。他怎么也不相信王莽之父子胆子如此之大。也许是走火入魔了吧?他猛然间想到陆天一同王莽之的关系,恍然大悟。过去梅次的所有大工程,都是陆天一说了算数。难怪王莽之处处维护着陆天一。相比之下,缨明实在还算个好人。好人又怎么样呢?人人都说他是傻蛋!真是黑白颠倒了。
  朱怀镜不知想了多少个主意,都只有摇头而已。真想有高人指点,授他个万全之策啊。梅次这边又盛传王莽之要调走了,去北京高就,说法很多,反正都是做大官。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说是他人还没去,他的儿子已在北京替他买下了一栋豪宅。像王莽之这个级别的干部,调北京去房子不是问题,但想住得很舒服就难了。真有狠的,就明里占着政府的房子做样子,暗里又以家人名分另置别墅。传闻是真是假,朱怀镜没法去打听。但他真希望王莽之马上走人。只要他人走了,事情总会好办些。
  无奈之下朱怀镜打电话给胡越昆,说到这些烦人的事儿。胡越昆听他说完,问:“怀镜,您自己想怎么办呢?”
  朱怀镜叹道:“我很矛盾。既不想让他操纵,又不敢得罪他。”
  胡越昆说:“确实是个两难选择。正像您说的,他们父子太不按套路玩了,旁边看着的人都怕。我说怀镜,我们公司能否中标,您不必过虑。您自己要谨慎些,看值不值得把这么大的工程送在他手里。很冒险啊。”
  “我只是很矛盾,最终还是得按我自己的意图办的。越昆,我很希望您的公司中标。”朱怀镜说。
  胡越昆说:“怀镜,您真的不需要对我公司有什么特别关照。您正处在关键时候,我再给您添麻烦,就不是朋友之道了。”
  朱怀镜听着很感激,邀请胡越昆一定过来看看。胡越昆却说暂时不过来,避避嫌吧。朱怀镜越发觉得胡越昆这个人够朋友。
  有天晚上,尹正东上门来了,说是一定要看看朱书记。朱怀镜没法拒绝,只好接待了他。尹正东居然是空着手进门的,朱怀觉得奇怪。
  两人关在书房里,说了半天不着边际的话,尹正东终于憋不住了,问:“朱书记,我本不该打听的。但是,请你原谅,我很关心自己的去向。”
  朱怀镜听着这话就不高兴,可毕竟是在自己家里,不好说重话。他不先说什么,只是微笑着问道:“正东,你是不是听到什么话了?”
  尹正东说:“听说,整个盘子都定下来了,只有我们马山班子不动?”
  朱怀镜说:“地委还没有研究,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这个……”尹正东支吾着,半天接不上话。
  朱怀镜说:“正东,你放心。同志们怎么样,该怎么安排,组织上都有数的,会通盘考虑。你先安心工作,不要过问这事儿。”
  “可是,很多伺志都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了,我们一点消息都没听到哩。”
  朱怀镜说:“你是听地委的,还是听小道消息的呢?”
  这时,电话响了。香妹在外面接了,说上几句,就敲门进来,说:“你的电话。”
  朱怀镜知道肯定是很重要的电话,不然香妹不会叫他的。接了,神色马上就凝重起来。忙说:“好好,电话里就不说了。我在办公室等你。”
  朱怀镜电话还没放下,尹正东早站起来了。他听出朱怀镜有急事处理。“正东,我们就扯到这里吧。我得马上去办公室。”
  刚才电话是向长春打来的。朱怀镇没有叫车,步行十几分钟,就赶到了办公楼下。他独自走进办公楼,望着走廊里惨白的灯光,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恐怖。开门时,钥匙的哗啦声听上去也惊心动魄。一会儿,听见了脚步声,回音嗡嗡的响。他知道深夜的走廊里就是这种响声,也知道是向长善来了,却禁不住浑身发麻。
  “对不起朱书记,事情又弄成这样。”向长善眼睛里满含愧意。
  朱怀镜也不责怪他,叹道:“有人竟敢这样,防也难防啊。你说说情况吧。”
  “可能是天意吧。那里的防空洞太复杂了,我们都不是很熟悉。谁也没想到,关押吴飞的那个洞,有个机关。那本是个到头的岔洞,有现成的铁栅门隔着,可能是原先做仓库用的。可那洞的最顶头,有块大岩石是活动的,从隔壁洞里可以打开。”向长善边说边掏钢笔画了个示意图,然后看看时间,“四十七分钟之前看守人员听到一阵枪响。他们进去一看,吴飞已经死了。这才发现洞顶头有个口子,刚好可以钻一个人过去。吴飞身上中了十四发子弹。”
  朱怀镜听罢,很是惊愕,“这不像说书吗?你刚才说的时候,我就在想,什么人对防空洞的情况如此熟悉?”
  向长春说:“我也早想到这一点了。来你这里之前,我同地区人防办的负责同志联系过了。他们说,这个防空洞的图纸在上级军区,梅次这边没有。”
  朱怀镜蜷在圈椅里,一动不动。眼睛望着窗帘出神。窗帘是咖啡色的,有些暖气。窗外却是漆黑的夜,寒冷的风。已是深冬了。朱怀镜沉默半天,谈了自己的意见,“长善同志,我建议,上次我俩碰头说的那些情况”,就此打住,先不管它。目前先就吴飞被杀的事查一查吧。你肩上担子重,我拜托你了。”
  因为朱怀镜的目光很是殷切,向长善就感觉他的话语别有深意了。忙说:“朱书记,我会不折不扣地按照你的意图办案。情况的复杂性,我也充分估计到了。有你的支持,我没什么顾虑。”
  朱怀镜点头道:“你是政法战线的老同志了,我对你是非常信任的。反腐败斗争的形势越来越严峻,社会治安状况也越来越复杂。长善同志,你今后肩上的担子会越来越重啊。”
  向长善听出些意思来了,脸居然红了,说:“朱书记,我很高兴能在你手下工作。”尽管他比朱怀镜年纪还大些,感觉却像个晚辈。
  朱怀镜心里已有了算盘,想推荐向长善接替李龙标,出任管政法的地委副书记。余明吾接替周克林,任地委秘书长。周克林任人大联工委副主任,虽说不再是地委委员,位置看上去似乎正了些,也可安慰他了。准备让公安处长吴桂生接替向长善,任检察长,好歹让他上个台阶。都知道吴桂生是陆天一的人,朱怀镜用人不划线,自是大家风范。但只能就此一例。如果将陆天一的旧部全盘接收,朱怀镜就没法驾驭梅次局面。他必须在人脉上结束陆天一时代。尹正东的安排暂不考虑,看看再说。但这盘棋是否定得成,变数太大。
  向长善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我猜想,吴飞案的背景只怕相当复杂。”
  朱怀镜说:“我也有这种预感。但我想,还是策略点儿吧。”
  向长善走后,朱怀镜没有回去睡觉。他刚才虽说震惊,思绪却是清晰的。这会儿,他独自靠在沙发里,却又心乱如麻了。太嚣张了,太可怕了,太狠毒了。他很想抽烟。他拉开抽屉。找到一包烟。点了烟,猛吸一口,感觉烟雾顺着喉咙暧噬的往下窜,把像是淤塞了的五脏六腑全都熏开了,很是畅快。他就这么躺在沙发里抽烟,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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