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抗抗文集->隐形伴侣                  


                             第四十一章

    一群大马朝她奔来,踩着她看管的小区试验田。

    兔灰,兔灰,你过来!

    小耳朵,你又溜号,回来!

    一声口哨,那些马竖起了耳朵。听一会儿,竟摇摇脑袋,乖乖地走了。

    一个小马倌,抱一杆鞭子,摸着马背的毛毛自言自语地说话:二傻子,你可不
能吃人家的麦种啥。

    你的马都有名儿?你叫啥名儿?

    我叫小扣子。

    她看看他,发现他的脸黑黄。背上有一只倒扣的白锅。锅扣锅扣,她叫他,原
来你是个驼背呀,驼背也放得了马?

    放得了。人说养马如君于,你看那匹小人钟,老马了。有心脏病、气管炎,楚
大夫给它治病,它就认识楚大夫。它只要一犯病,咳嗽了,自个儿就会上兽医室门
口等着去……

    她果然看见一匹马,慢吞吞地落在最后头,马倌跑到前头去了,它东张西望一
番,忽然咬住路边的麦苗大啃大嚼。一匹马在路中央怯生生地盯住一张让风吹动的
破纸片,一动不动。路边突然蹿出一只红狐狸,马顿时炸了群,四处乱窜,她拦住
这匹,那匹又跑了。她大叫小扣子,小扣子从背上的锅里又抽出一根马鞭于给她,
她狠狠地抽打那些马,用力地挥着鞭子,打得胳膊都酸了。终于马儿乖乖地朝一座
山坡跑去。她一鞭子抽碎了小扣子背上的锅,从锅里飞出许许多多的邮票……

    “同学们——”

    她初时听到这个温和细柔的声音,浑身轰地一热,每个毛孔都舒张开来。老师
好——她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的称呼了,尤其在这儿……

    她抬起头来——面前是一个背着小孩的中年妇女。前胸被一条粗布带打了一个
大叉,蓬松的头发马马虎虎向后梳拢,黑色的布裤上沾满做饭刷锅的油垢。一个老
娘儿们?她不由大失所望,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听错了。

    “同学们,你们好。”那背孩子的女人又说了一遍,走到肖潇面前来。“你就
是肖潇吧?”她笑着问。

    大康急了。“肖,这就是咱们的农业技术员苏芳大姐呀!”

    在她想象中,这位同丈夫一起到农场来落户的东北农学院老大学生,不应是这
个样子。应该穿着白衬衣和背带裤,戴一顶宽边草帽。她疑惑不解地望着苏芳大姐,
她没有想到无论是她的装束还是笑容,会淳朴得象一个地道的农妇。

    苏大姐背着孩子到试验田去,因为分场没有托儿所。她在地头休息时,解开衣
襟给孩子喂奶,真有点触目惊心的。可她打开黑色的硬面笔记,做试验记录时,落
在白纸上一手漂亮的钢笔字,也让肖潇吃惊。
    四月过去。五月来临。试验田一片葱绿。苏大姐天天背着孩子来,又背着孩子
回去。那是一个长着一双蓝莹莹大眼的小男孩,眼睫毛卷卷地向上翘起,一头黄松
松的软发。他常常安静地躺在试验田旁边的树荫下吮自己的指头,麻雀在他身边跳
来跳去,他便乐得直跷腿。苏大姐每天早晨总是准时出现在试验田小区,她培育一
个小麦早熟品种,已经第四个年头了。

    “春播以后一定要加强对土地镇压,压得越紧,土地的毛细管就越畅通,土层
下的水分输送上来就快……”

    她象一个循循善诱的女教师。那是一种十分遥远的气息,闻得到,却看不见。
就好象她——

    苏芳大姐,是由一个农妇和一个技术员叠合而成。在她给树荫下睡着的孩子轻
轻驱赶小虫的时候,是前一个;当她给科研班的姑娘们娓娓讲课时。是后一个。肖
潇被自己这种奇怪的感觉弄得心神不定。人怎么变成这样?苏芳大姐喜欢不喜欢自
己变成这样,她从小就想当青蛙公主。大概知识分子经过改造,就应该变成这种能
文能武、模棱两可的人。爸爸!

    肖潇每回从分场兽医室门口走过,总可以看见苏大姐的爱人,那个东北农学院
兽医系毕业的楚大夫,戴着口罩,穿着胶皮围裙。两只衣袖一直捋到腋下,露出两
条细瘦的胳膊,在地板上走来走去地忙碌。兽医室的窗缝散发出漂白粉和酒精的气
味。门口贴着“闲人免进”的纸条,只能望见那里面的一匹高头大马和一个小小的
人影。楚大夫是分场最忙、最累、最瘦的人,大康说,分场要没有楚大夫,那些马
和牛全都成了包子馅了。

    苏芳大姐带肖潇去过她的家,一个杂乱无章的小院。遍地鸡粪,劈好的柈子,
泡在水里。外?莨ㄉ狭杪也豢埃?片的!而里屋,一面宽敞的大炕炕梢上,
用长长的木板垫起了一排书架,整整齐齐竖了一墙。墙下扔着尿布、奶瓶、拨浪鼓、
饼干盒……它们之间竟然相安无事。

    理想是固执的。现实也是固执的。谁向谁作了妥协?谁又战胜了谁?它们各自
都依然完整如初,又似乎各为一半、融为一体。为什么他和她就不能?是他错了还
是她错了?爱情要靠吮吸理想的血液才能生存?爱情毁灭理想就不是爱情……她的
心突然痉挛。这低矮的茅屋她既熟悉亲切,又陌生冷酷。

    “以后你想看啥书,就来。”苏大姐说。

    她点点头,快快告辞了出米。她害怕它会触痛心上那层尚未愈合的痂壳。但她
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在这块土肥水美的僻壤上,会有那么一个生气勃勃的科研班,
会有那么一个起死回生的兽医室。世界很大,大得你永远无法知道自己是在哪里;
世界又很小,一块秧田、一间斗室,就足以容纳你灵魂中的全部自信和渴望。

    她觉得在苏大姐的茅舍同她之间,有一种微妙的理解,无情地刺痛她,催她新
生。

    那年春夏之交,雨竟然下个没完。眼巴巴望着天空露出块晴,转瞬又是灰云沉
沉。雨一场接一场,空气好象水做,将大地泡成了散豆腐渣,塌了筋骨、去冬雪厚,
融雪加雨,低洼处,兜起一片汪洋,浮出几枝衰草,倒象是开化的芦苇荡。播谷草
的拖拉机刚开出机库便陷在污泥中,连地头的边儿也没啃上一口,就彻底趴了窝。
肖潇到北大荒三年了,还没见过这样穷凶极恶的春涝。

    总场的广播喇叭里,一遍又一遍号召人们抗灾夺丰收。电话会议也开过了。因
为交通中断,吉普车是没有来过。

    全分场的人都出动了,到齐膝深的水里去撒播青饲料苞米种。农谚说。过了芒
种,不可强种、苏芳大姐也说。等水退了再播种,就误了农时。

    科研班的姑娘们都脱了毛裤,又干脆甩了雨鞋,象下水田似的光了脚。肖潇倒
是有点巴不得,她喜欢不断地换花样干活儿。何况往水里一把把撒种子,很有点象
喂鱼似的好玩。她把裤腿高高地挽过膝盖,一脚踩进冰凉彻骨的稀泥之中。她会让
大家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决不会为了离开农场而离婚!走下去,咬住牙,柱
前走,水漫上来,抓住手里盛满种子的脸盆。

    心一阵哆嗦噎住了喉咙,手脚竟然麻辣辣地发热。热血从冰壳里进溅出来。脸
盆有一种要将她拽往地心的力量。那些种子渴望回到地里去。她要把她心里的愿望
通通播下去。她拔出这只脚,那只脚又陷下去。她第一次感到自己原来有那么重的
分量、脸盆一步步空下去,她的心却一步步充实起来。她觉得自己轻松极了,她真
喜欢下雨。

    大康拽着锄把在她前面不远的“垄沟”里刨埯,不时地回过头来看她一眼,冲
她笑笑。所谓刨埯,也就是在泥水里蹚一条缝罢了。大康隔不大会儿就噼里扑噜地
溅着泥水到地头去帮肖潇装苞米种,她干活儿总是那么“杀愣”。

    一帮小伙子踢里咕噜地从后头赶上来。

    嘻嘻哈哈的,怪开心。

    “去年播黄豆,在地头烧黄豆吃,管二说啥也不干,非说这种子豆发芽率百分
之九十,吃下去会从肚脐眼儿里长出豆子来……”

    “管二管二,我知道你爸姓杜,你妈姓杨,你叫杜杨,一星管二,是不是?”

    “这大水再发下去,水库的鱼都要冲出来了,田畈里随便提……。

    她无心无意地听着。她很久没听到男人的声音了。宁波人?杭州人,

    大康贴着她身子走过,低声说:

    “别理他们,机耕队的臭小子。车下不去地让徐主任撵来干活儿,没好气儿呢,
瞧那种子扔的……”

    她注意到他们的速度果然是惊人的迅捷,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心不在焉地漫
天散花,只差没有把一脸盆苞米种挖个洞扣在地里了。

    他们很快走到前头去了。

    “萝卜头,萝卜头!”有人叫道。“早点收工到水库摸两根鱼来吃吃。”

    “萝卜头摸鱼,有窍门。上回我们去,他跳到闸门底下潜下去,先捉一条鱼,
把闸门上的洞塞牢,摸到了,咬在嘴里,再摸,一只手抓一根,浮上水,一口气三
根……怎样?”

    一个穿草绿色胶布雨衣的人影,忽然把身上的雨衣拍得哗哗响,大声说:“顶
好现在就去,我给你们露一手!”

    “这些种子怎么办?”

    有人回过头张望,看见了怒目圆睁的大康,他作个鬼睑,又回过去低声商量什
么。穿草绿色雨衣的人摇摇头。队伍又向前移动,不知为什么没有走。

    “他们听萝卜头的。”大康说。“就是那个穿军雨衣的。还是个班长,一到夏
天就领他们上菜地偷西瓜。要不是他干活儿好,徐主任早刷他了。“

    萝卜头?她正想问点什么,地头有人喊大康,好象是苏芳大姐,叫她到试验田
去一下。好在这块地不大,大康将埯子刨到头,吩咐几句便走了。

    肖潇闷头一口气把自己脸盆里的种子撒到地头。

    裤管湿唧唧地巴在腿上,叫风一吹,激起一层红点点,又痒又湿地难受。泥浆
溅在脖子、额头上,擦不去抠不得,腰也酸乏得直不起来。她把脸盆倒扣在地头,
坐在上面,喘一口气。天色暗下来,地里只有零零散散的人影,几只花翅膀的喜鹊
在地头的柳茆上跳跃,雪白的肚皮在一片苍茫之中格外显眼。

    她忽然注意到,机械队的那几个小伙子,终于是不见了。

    地头扔着一只空麻袋。

    她纳闷起来。

    离她不远的地里,泥水中隐隐泛起一团泡沫。

    种子呢?她走过去。

    她看见一堆黄褐色的苞米种,弃在黑水中。

    果然他们抓鱼去了。小偷一样逃跑。竟然就这样,偷工减料,弄虚作假。她愤
然。这些馋鬼,小心鱼骨头卡在喉咙里。

    她四下张望,人都远远的。也许快收工了。她想了想,转过身回到地头,默默
捡起自己的脸盆。又走到那堆种子跟前,连泥带水一捧捧抓在盆里,费力地端起,
搁在腰上,一步步朝地里走去。

    总不能这样把种子白扔在地里,她对自己说,饲料本来就缺。她可不是为了离
开农场才离婚的、如果不结婚,她也可以当劳模。当然出身是个问题,正因为出身
不好,才该更加自觉地改造自己。自觉的事是不应声张、不应宣扬的。也许会有人
看见她这么做。她不在乎别人看见没看见,她需要自己心灵的满足,她决不欺骗农
场的土地,也不欺骗自己。谎花到底是雌花还是雄花可以问问苏大姐。

    黑泥浆中踩出一条沟,水分开了又悠悠闲合上。淤泥松塌塌,人时时要陷下去,
脚底却似有一只大手托住,坚实牢靠……

    她似乎听见收工的哨音。她觉得时间并不晚,天气不好时出工总是象征性的。
她回头望一眼那冒着泡沫的泥淖,拎着空盆又走了过去。她想她应该把那些种子通
通物归原主。她多么愿意有机会来做一点这种补救灵魂的事情。她用潮呼呼的袖子
抹一下脖子里的汗。衬衣也湿了,凉飓随地贴着脊背。她又回头看一眼大路,人们
还陆续往回走。那么大康是不会来了。她必须一个人播完这些种子。

    她低头于起来。最累的时候已经过去,这会儿腿脚倒不觉笨重了。她有足够的
力气把种子均匀地铺进这几条垄中,听着它们噗地一声从她指缝中漏出去,又在混
浊的泥水中咕咕地沉没不见,她感到快活极了。

    脸盆终于又一次空了的时候,天色暗得已看不清盆底那两条金鱼。上帝保佑你,
金鱼!我不要你的报酬。到蔚蓝的大海里去吧,在那儿自由自在地漫游。她抬起头。
她很想唱一支歌,但唱不出来。她拎着脸盆往回走,开始觉得饿了。

    她突然一阵毛骨惊然,顿在那里。

    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站立着一个庞大的黑影,耿耿地盯着她。野地空旷无人,
天地昏昏。

    她害怕起来。她想逃走,淤泥却稠粘得象浆糊……

    “是我。”那影子说,向前挪了一步,却并不过来。

    她听出那声音尖细稚嫩,却有些暗哑。镇定了,慢慢辨别出,那人披一件发绿
的军雨衣。萝卜头?她急地恼怒了,大声问;“你来干什么?”

    “我……”他垂下头去,嗫嚅着。“我们从水库抓鱼回来,走过这里……我想
看看……到底是哪个……帮我们……”

    “哪个哪个?哪个还不是一样!”她打断他,扭头就走。还好意思来看呢!

    他竟追上来。泥水溅在她衣服上。她跳上大路,他一个横步,拦在她面前。一
把掀去雨帽,几乎用恳求的口气说:“你不要……生气……我说的是真的……从来
没有人会这样……真的,他们只会去报告领导……你为啥不……”

    肖潇终于看清楚,这是一张异常年轻的圆脸。脑袋显得有些过分地大,又黑又
圆的眼睛带着一种固执又顽劣的笑意在雨幕中发着光亮。湿漉漉的黑发耸立着,江
南三月绿刷子似的秧板日。

    嘴唇有些翘翘的。

    “我一猜就是你。”他笑了一笑。

    脸皮真厚,谁认识你了?

    “不认识我啦?”他失望地叫起来。“那一年半夜里,我开的车还送了你们一
段路呢!”

    “馒头插在操纵杆上,连狗都会开。”她的眼睛亮了亮。是的,是那个在车里
养鸟的小家伙。

    他怎么会蹿这么高了呀。我们到镇上去买书……

    “我一猜就是你。好几次我开车经过试验田,都看见你在树底下看书……”他
认真说。“喜欢看书的人……”却又咽回去了。

    大概只有喜欢看书的人才这么傻。他眼里分明积淀着一层故作精明的讥讽。三
年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当然,那时他才十五岁。“你不看书?”她反问。

    “不大看。”他承认,搔着头皮。“也没啥书好看的。”

    肚子又叫,又冷又乏。脸上一丝丝凉,似有雨点落下。她忽而觉得有些失望。
井不是为了付出的那些劳动,而是付出之后所得到的。她加快了脚步。天几乎全黑
了,只有泥泞的道路上那些灰色的水洼微弱地发亮。三年了,他怎么还会记得她?

    可见全场谁都知道她是个离婚的女人。同这种毛孩子说什么……

    “我只读了六年书就文化大革命了……”她听见那粗重的喘息仍然跟在身后。

    “读点书,好上大学呀。现在不是有工农兵学员了吗?”她用大人对孩子说话
的口气说。

    他叹了口气。“大学?大学我才不稀罕。我就想……参军。”

    “体检不合格?”

    “不……我爸……还没解放……”

    “你妈呢?”

    “走了,不要我们了……家里只剩一个奶奶,她有时半夜两点钟爬起来,去排
队买肉,熬成猪油,连油渣一道,寄来给我吃……我总是吃不饱。”那吧吧的脚步
声靠近了她些,“所以我想。读书是没有用场的,参军才有本事……我下乡临走前
一天,到关押我爸爸的市委仓库去看他,漆黑漆黑的天花板上,吊着一只高得要命
的电灯。象月亮一样。我爸爸什么话也没说,就是把墙上挂的这件军用雨衣被在我
身上……你说他不是叫我去参军是什么?抓他的那天,是个下雨天,他穿这件雨衣
走的,后来就在牛棚当了他的毯子。一到下雨天,我就想起我爸爸,他会冷的……”

    他吸了吸鼻子。不再说话。

    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弟弟,你的童年在保姆和蛋糕中度过,你对突如其来的灾难
自然惊惶失措。一个落难的小公子,你受点罪大概倒会成人。你竭力想使自己老练
世故,却一不小心就露乌脚。你仍然诚实,坦率,刚刚学会同土地耍花招,是个不
大高明的小两面派……

    雨点大了。她眯起眼,想说几句安慰他的话,却一时无语。

    “所以你一定要告诉我,你为啥……为啥帮我们去播苞米……又没有人看见…
…”他固执地追问。语气中有那么一点胆虚。“刚才我对你说了那么多,就是觉得。
你这个人同别人不大一样,叫人想同你说说。在这里热闹是热闹,可以说说的人是
没有的。从你调来我就发觉,你积极得死心限……其实你没必要……这么认真的…
…”

    她站下。

    “我什么也不为。”她打断他,低声说。“我去返工时,脑子里很混饨,我只
想不要浪费了那些种子……也许现在我明白一点儿了,也许就是为了……为了不被
你们糊里糊涂地骗了!”

    “被我们骗了?”他叫起来。

    她抱歉地笑了笑。“只是这么比方。因为,我既然看见你们捉弄了土地,我默
认了,也就捉弄了我自己。”

    他久久地僵在那里。雨点在雨衣上打出嗵嗵的响声。风从肩上溜过,吹不起她
温重的发辫。

    她觉得时间过了很久。他干吗不说话?雨点斜扫过来,铁帚一般,前面好象就
是机耕队宿舍了。

    他突然飞快地脱下雨衣,猛地甩给她。一句话不说,扭头跑了。黑暗中一阵嗒
嗒的雨靴声远去。雨衣将她整个儿裹起,从头顶上罩下一片叮咚的琴声,隔断了冷
雨风寒。她越发感到孤独。

    她隐隐听见大康嚷嚷的声音,好象叫着她的名字。有手电筒光投来……
 

                                 下一页  回目录  秋早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