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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香港 2OO0年1月13一14日

  你可以算出半年的时间有多少天、多少小时甚至多少秒,可你算不出半年里,心和心之间拉开的距离有多大。这是半年后李过第一眼看到嘉琪时的感觉。
  “你没有去接我。”嘉琪的话里听不出是责问还是抱怨。
  “我不知道你今天来。”
  “可你的门上贴着条子。”
  他急忙打开门看,果然有张纸条,上面写着你老婆今晚9时15分抵港,航班号A一2004。是他办公室的人写的。
  让他纳闷的是他居然没看到。
  但她一定是看到了,难怪她要去澳门。
  他面色难堪地回到屋里,一时无言以对。
  嘉琪倒没有穷根究底的意思,只顾打开行李箱,往外挑拣给丈夫带的东西。领带,又是领带。衬衣,还是衬衣;然后是两盒—次性内裤。最后是—本书——《飞行陆战》,这是李汉在电话中特意嘱咐她带来的。
  李汉拿起书,随手翻着,有些心不在焉。
  嘉琪可以感到这一点,她只是什么都不说,她从提箱中翻出自己的内衣,走进了盟洗间。
  李汉坐在台灯前发楞。他轻轻敲击着电脑监视屏的外壳,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一连串下意识的动作。工作指示灯亮了,电脑巳经开机。他想到了浅沼宏。
  他按浅沼宏留给他的号码摁动了电话键。
  电话接通了。
  “Hello!是哪一位?”电话边传来的英语里带着浓重的日本口音。
  “是浅沼先生?”
  “我是浅沼,是李汉先生吗?”这是李汉第一次听到浅沼的声音。和他想象中的不大一样。但这却是真实的浅沼。比他想象的要更年轻一点的浅沼。
  “可以打开你的机器吗?”
  “有什么话电话中说不方便吗?”电话那边反问。
  “奥,倒没什么不方便,只是我这边电话声音不好。”
  李汉随口编了个理由。其实,他是实在不敢对日本人的英语表示恭维。
  “好吧。”浅沼有些遗憾的挂上电话。
  一分钟后,里含的监视屏上显示出,浅沼来了──现在可以说了。
  他的书面英语显然要比口语强的多。
  那件事到底发生了。
  不幸言中。
  我感到奇怪。  ?
  对不起,十分钟后我再告诉你。
  是嘉琪从盥洗间里走了出来。她刚刚洗过澡,一头可以拿去做广告的长发湿漉漉地垂散在肩上,把她穿着睡袍的背上洇湿了一大片。李汉注意到妻子的睡袍是粉黄色半透明的,没有带胸罩,也没有穿内裤,每一条曲线在睡袍后隐约可见。三十多岁的人了,她的身条儿还是那么好,几乎和结婚前一样,三次习惯性流产都没能毁坏了它。
  但是……“你先睡吧,我还得加个夜班。”望着嘉琪有所期待的目光,李汉冷冷地递过去这句话。
  失望的神情在嘉琪脸上停留了几秒钟便被她收了起来。李汉知道,她是个自控力很强的女人,可他就是想不通,她为什么也会有失控的时候?
  “好吧,我先睡了,你别把自己弄得太累。”嘉琪脸上甚至露出了淡谈的笑意,她没再看李汉,转过身去开始铺床。
  李汉松了口气。一颗不知为什么悬起的心刚刚要放下,马上又被急促的电话铃声给吊了起来。
  嘉琪就手拿起电话,“喂,哪一位?”
  电话那边无人应答。
  嘉琪再问。
  那边还是没有声音。
  “一定是她。”李汉想。
  嘉琪分明能感觉出什么来,但她却若无其事,“怪了,大概是串线。”
  李汉有些感激眼前这个女人的这种处事方式。
  “恐怕是串线,这种事常有。”
  “管它呢,”嘉琪放下电话,“那我先睡了。”
  李汉知道她不会真的睡过去,但他想不出比装聋作哑更好的办法来摆脱眼下的尴尬。
  他干脆回到台灯前,再次打开了电脑。
  浅沼还在那边等他。
  抱歉,久等了遇到了商烦?
  没什么,私事哈!
  是否注意到那两个海客失踪是的,很奇怪有线索吗无两人同时消失,是默契还是巧合据观察他们并无来往假设印度军官已上战场假设德国人死于车祸瞧,答案有了我在开玩笑但很合理还是找出真正的答案吧同意,少校。晚安再见,中校。关机浅沼走了,屏幕上剩下一片寂静的蓝色。李汉盯看那片蓝色发起呆来。后来是什么时候关灯上的床,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能感觉到躺在身边的妻子并没有真正睡着,看来这装聋作哑还得继续下去,他把仰面朝天的姿势改为侧卧:肯对着妻子。
  快一年了,他以为他差不多已经忘掉了那件事。起码不再去想它。现在当一个叫嘉琪的女人来到他身边时,记忆又复活了。这时他才知道他根本没有办法像给录相带消磁一样,抹去这段记忆。
  对那个夜晚的回忆能在他心里割出血来。
  回忆一次出一次血。
  现在,在已经结痂的地方,又开始向外渗出血珠……
  那天晚上他乘坐的航班直到午夜才在北京落地。回到家时,整座塔楼已没有一星灯光,当然也不会有电梯。他气喘吁吁地爬上二十四层也就是塔楼的顶层,掏出钥匙悄悄打开了自家房门。他没有告诉嘉琪他今天回来,他想给她——个意外的惊喜。
  他绝没想到另一意外正在等他。
  他把手提箱放在门廊里,轻手轻脚地走向卧室时,他听到了往常只有他和嘉琪在一起时才有的那种动静。
  他像遭了雷击似的定定地立在那里。
  他先是听到了一个女人像长叹一样的喘息,这声音他非常熟悉,不,太熟悉了。接着,他听到了—个男人急切的低语,说的什么他听不清,但他完全猜出来,这已经不能让他吃惊了,让他吃惊的是他居然对这个男人的声音也非常熟悉!
  在“我该怎么办”这个问题从脑中一闪而过后,他选择了静悄悄地离开。他不愿意让自己被损害的感情和尊严,再去受那种难堪场面的羞辱。
  他提起放在门廊里的手提箱,踩着来时的五百多级台阶,朝二十四层的楼下走去。
  他唯一的疏忽是忘了关门。这使半夜里被猛烈的穿堂风吹醒的嘉琪爬起来关门时,在门边大惑不解地站了很久。她清楚地记得昨晚上她关好了门,而且还从里边上了锁……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当然,对这一点李汉不会知道,而且永远不会知道。知道它的只有一个人,就是睡在他身边这个女人。当时她连另一个男人也没有告诉。
  第二天晚上,李汉在事先打过电话之后,才回到家里。这一夜,他睡在了沙发上。
  嘉琪是个明白人,她没有装傻,也没有多问一句。
  他们就这样坚持着熬过了春天。又熬过了夏天。人秋时,李汉找到了从香港回北京休假的何达将军,要他想办法把自己调到了香港驻军司令部。
  对痛苦的回忆是最灵验的驱困剂。
  李汉就在这回忆中眼看着一月十四日的晨光隔着窗帘使屋子里的一切变得渐渐清晰。
  这是进入二十一世纪以来第几个不眠之夜了呢?
  望着天快亮时才不再翻来复去的妻子,李汉默想。

  慕尼黑 2O00年1月14日

  “如果有人一太早就从花店里买了上千朵玫浇花,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很有钱,长官。”
  “笨蛋!这说明他得跑遍半个慕尼黑!他就总得留下点儿什么,蛛丝马迹,懂不懂?”
  “懂了,长官。”
  “那你就赶快派人去查,我要知道的不是有人送,而是谁送的玫瑰花?”
  “是,长官。”
  施密特警长额头冒汗地结束了与慕尼黑市警察局长的通话。
  汉斯一家人要比施密待警长还要晚一些看到那堆玫瑰花。
  他们是在听到门铃晌起来时,才去把门打开的。这样,在慕尼黑的天空还没有完全放亮时,他们看到了不知何时也不知何人送来的那上千朵红白黄三色的玫瑰花。然后,他们又看到了那个摇响门铃的人。
  鲁道夫·汉斯。
  他们家的小儿子。
  玛格丽德·汉斯马上就嚎陶大哭起来,弄得弗里德里希·汉斯也跟着眼圈发红。
  “鲁道夫,我的小鲁道夫,”玛格丽德·汉斯一边哭一边说。
  “看看你为你可怜的哥哥,买了多少让人伤心的玫瑰!”
  “不,妈妈,这玫瑰不是我买的。我按门铃时,它们已经就在这儿了。”
  “是吗,孩子?这花真的不是你买的?”
  “真的不是我买的。我是赶早班飞机离开海德堡的,慕尼黑的花店开门时,我还在飞机上。再说,我要送也不会送玫瑰,我会送石竹花。”
  “是啊是啊,我的赫尔曼他喜欢石竹花。”
  悲伤之极的母亲这才想起与自己的小儿子亲吻拥抱,站在一旁的父亲也加入了进来,一家人于是又抱头痛哭了一场。
  哭过之后,玛格丽德’汉斯又想起了门口的玫瑰花,“可那些玫瑰究竟是谁送的呢?”
  “是赫尔曼的朋友送的吧?我们的赫尔曼有很多朋友,”父亲说。
  “不,赫尔曼说他们是战友。”母亲争辩道。
  “咳,反正是一回事儿。”父亲又想跟母亲争辩。
  鲁道夫·汉斯用一句话结束了双亲的口角,“我想一个人和哥哥在一起呆会儿。”两个老人不说话了,相搀着颤巍巍地离去。
  灵堂里只剩下鲁道夫·汉斯一个人了,他轻轻地走到灵枢前,嘴里哺哺地念着哥哥的名字,把棺盖掀了起来。当他看着赫尔曼·汉斯那张由于失去血色而显得有些陌生的面孔时,他没有再流一滴眼泪。
  他在灵枢前整整站了一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里,他把有记忆以来对哥哥的印象整个回顾了一遍。他爱他的哥哥。在他这个年龄还没有一个女孩子走入他心里时,除了父母亲,他唯一爱的就是他的哥哥。是赫尔曼·汉斯最早使他对家庭电脑发生了兴趣,这一兴趣最终使海德堡大学电子计算机专业有了一位名叫鲁道夫’汉斯的博士生。他现在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哥哥在电脑上玩游戏时的情景,当时他觉得简直奇妙得不可思议,而哥哥真了不起。后来哥哥不在时,为了弄明白那台电脑究竟妙在哪里,他把它整个拆散了架,却再也装不起来了,他心惊胆战地等待放学归来的哥哥给他一顿狠揍,谁知出人意料的是哥哥不但没有打他,反倒对他说,鲁道夫,你还真行,居然能把它们全部拆开还没有损坏一个部件!他记得他当时就高兴得哭了。
  这以后,哥哥就把他彻底带进了电脑世界。直到教会他如何猜破别人的指令,冒用别人的帐号,成为名副其实的超级Hacker,超级用户。但他并不喜欢用这种本事去干出格的事,比如说,把别人在银行的存款转移到自己名下,或者往别的网络里投放电脑病毒什么的。
  他顶多有时偷看一下别人的电子信件,知道点儿人家的稳私和秘密也就够了。不像哥哥,有时偷看别人的电子信件,是为了给自己找同性恋伙伴。这是他哥哥身上唯一使他生厌的东西,但这仍然没有妨碍他从小就形成的对哥哥的崇拜。虽然未来的鲁道夫·汉斯博士在电脑方面的才能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哥哥,可哥哥就是哥哥,哥哥的地位是无法动摇的,何况他还发现哥哥干起事来比他胆子更大,心也更狠。
  赫尔曼·汉斯的棺材是在靠靠细雨中放进墓穴的,上面覆盖着红黄白三色的上千朵玫瑰花。到现在,施密特警长也没能查出送花人是谁,甚至没能捕捉到一点局长大人所说的蛛丝马迹。他果真派人查遍了半个慕尼黑的鲜花店(但另外半个慕尼黑却一点没查),得到的回答简直就像是店主们事先串过供一样,全都说是一大早来了个小男孩,口气很大地说把红黄白三种颜色的玫瑰挑出来,我全包了!然后,甩下钱就把花抱走了。等警察们总算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找来几个买花的小男孩,他们能告诉你的,除了高矮胖瘦不一的戴墨镜的男子付钱要他们买这些花之外,就再也说不出更多的东西。线又断了,施密待警长和他的手下只好尾随送葬的行列跑了十几里路来到了墓地。
  站在墓地里的人,在猜了一个早上哑谜后,已经对谁是送花人这一点不再有兴趣。他们看到那么多支玫瑰却只有三种颜色,都在心里暗暗地推想送花人选用这三种颜色的用意。
  但直到离开墓地也没有谁想出个结果来。更没人想到它会是一个地下组织旗帜的颜色:红色代表战斗,黄色代表胜利,白色代表死亡。合起来的意思是“战斗,要么胜利,要么死亡。”连善于在电脑上猜破最复杂指令的鲁道夫’汉斯,也没能猜到这一点。施密特警长和他的手下则根本就没往这上面走脑子。警长先生只把这归之于自然现象,既然有这种颜的花,就总会有人去买它们,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他更关心的是除了这一家三口人,还有谁会来为赫尔曼·汉斯送葬?结果他大失所望。所有到场的人,几乎全是汉斯家的亲戚,仅有的两个非亲非故的人,是两个挖墓穴的工人。剩下的就是警察局的人了。最后剩下的总是警察,施密待想,不管在哪儿。
  等送葬的人群散去之后,最后剩下的是两名见习警察。施密特警长要他们守株待兔。

  索普尔 200O年1月14日

  在有大批尸体需要紧急处理的地方,不会有人为死者选亡那么多玫瑰花。但印度陆军第32军16师74旅19O营新任营长拉奥中校,还是让他的部下给架在柴堆上即将火化的七十多具该营官兵的尸体上,尽可能多地撤上了金合欢木的树叶,以代替花瓣。
  葬仪虽然进行得简朴又匆忙,却收到了全营官兵同仇敌忾的效果。这正是拉奥想要的。
  他发现,火葬场烟火熄灭以后,190营的官兵们对他的态度变得友善了一些。不过,他们显然还在怀念哈尔巴克希营长。军人的怀旧情绪有时候很可怕,特别是新长官到任时,如果你比起你的前任来一无所长,那就有你好瞧的了,连一个列兵也会在心里蔑视你。
  大战在即。拉奥已没有时间从容地在全营官兵面前确立自己的形象。他把自己损失了将近十分之一的部队集合到一起,发表了一个极其简短的就职演说:
  “印度陆军第一百九十营的弟兄们,我来了。”
  当全营的官兵都在等待他的下文时,他却宣布“我的就职演说完毕,下面我想看看你们操练。”
  全营愕然。
  他指着一名上尉命令道:“你,出列。”然后,他又指着临时停机坪上尚未被巴军击毁的卡一50单座攻击直升机对上尉说,“让它飞起来,然后把那个目标干掉。”他指的目标是不远处被巴基斯坦空军击毁的另一架卡一5o。上尉按他的命令做了,动作很利索,可惜最后没有击中目标。
  飞机落地后,上尉面有郝色地跨出机舱。
  拉奥没说什么,径直朝卡一5o走去。这种前不久才从俄罗斯购进的单座攻击直升机,拉奥只驾驶过一次。但他眼下没有别的选择,要么降服群雄,要么—栽到底。他只有在这种让190营的官兵为之骄傲、也让整个印度陆军为之羡慕的飞行火力平台上一显身手,才能真正制服这群桀骜不驯的王牌部队的官兵。
  还好,多年在其他种类的直升机上保持飞行,使他的驾驶术还没有荒疏。轻轻一提,卡一50就听话地离开了地面,先是低了下头,等于向全营官兵点头致意后,突然侧起身子向半空中跃去,待众人杨起头来,他又一压机头向那架卡一5o的残骸俯冲过去,只见一道紫褐色的烟缕从火箭发射架上向后一喷,一枚火箭已在眨眼间穿进了卡一5O残骸的腹中!
  等拉奥中校跨出机舱眺回地面后,190营官兵的队列中没有鼓掌,也没有喝彩,只有一双双沉默的眼睛在随着他们的营长移动。不是所有的部队都能绷住这股劲的,拉奥想,但190营可以。而这是我的营。
  当他再站回刚才他发表就职演说的位置时,他发现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的还是那些官兵,所不同的是,他们注视他的目光变了。这是一种只有军人间才会有,也只有军人间才会出现的变化。面对这样的官兵,他觉得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他发出了再次让19O营惊愕的口令:
  “解散!”
  就在这个晚上,新德里时间19点35分,印度国防部下达了新的作战令。不过,这回不再是“遮星蔽月”,而是——
  向自由克什米尔挺进!
  一时间,引擎轰鸣,航灯闪烁,旋翼扇起的飘风吹得沙飞石走,天昏地暗。
  拉奥中校向他的全营官兵致礼后,第一个转身跨进了直升机的座舱。关紧舱盖的同时,他想,真正的第四次印巴战争,从现在开始。

  慕尼黑 20OO年1月14日

  巴克从二百九十米高的奥林匹克电视塔旋转观景台上,用望远镜目睹了汉斯的葬礼。
  当他看到他源人送去的上千朵红黄自三色玫瑰,覆盖了汉斯的黑色棺材时,他更加坚定了向整个现存世界宣战的决心。他认定这个杀死了赫尔曼·汉斯并每天都用饥饿、瘟疫和战争导致无辜者大批死亡的世界,已经不可救药。
  流血的世界只能用流血去拯救。
  上帝早已死了,再没有人有最后审判的权力。
  梵蒂冈没有。教皇也没有。连教皇也要接受最后的审判。
  有这权力的是高举红黄白三色旗的“拯救军”!
  而他巴克,是这拯救军的首领。是最后审判的首席法官。
  二十天前,他就是在这座电视塔上的旋转餐厅,与赫尔曼·汉斯一起制订出他们的“救世”计划的。不过,那时让他们两人兴奋不已的计划,今天看来已显得过于简单。他们只是想把一两枚小型核弹,偷偷运进纽约联合国总部大厦,然后,便向包括美国在内的全世界,发出最后通牒,要所有国家都接受他们的条件,即各国现政府同时宣布放弃权力,以便让全体人民按照自己的意愿,而不是按那些政党政客、财团寡头的意志,选举出能够代表民意的新政权。
  “这样,整个世界就会真正回到多数人的手中啦”赫尔曼·汉斯听完巴克有声有色的描绘,激动地搓着手说。
  接着他们又策划了实现“救世”计划的具体步骤:
  在警力松懈的南美某地召开全球秘密行动组织大会;统一跨国联合行动的步调;组织一次全球性打劫银行行动;用劫到的款项秘密购买核弹;最后是制定一个能为各国地下组织普遍接受的行动纲领和政治宣言。这就是巴克在博利瓦尔高山营地拿出的那个《诺亚方案》。
  现在,一切都在按巴克和汉斯的计划进行,只有一点超出了计划:汉斯死了。在巴克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死了。甚至都等不及巴克从罗马回来,把自己已经酝酿成熟的那个更大胆的计划讲给他听。而在巴克服里,只有汉斯能对他的计划心领神会。赫尔曼·汉斯总是能把雷哈德.巴克的思想变成富有创造性的行动。
  孤独地站在奥林匹克电视塔上的巴克,此时有一种断臂的痛感。他不知道除了汉斯,谁还能对他的新计划有更深的理解和更强烈的激动?
  他的计划是:绑架教皇。
  这将是一次空前绝后的大胆冒险。绝对富有刺激性。到现在他想起这个计划来,都忍不住要浑身抖颤一下。他将把教皇这个天字第一号的人质与一枚核弹捆绑在一起,用这个办法使拥有十亿天主教徒的西方接受他的条件。西方的屈服意味着三分之一世界的屈服,要知道这是对全球有着主宰能力的三分之一世界的屈服。他并不喜欢伊斯兰民族,但他知道在这件事上,他会得到伊斯兰各国的支持。这样,他又赢得了第二个三分之一的世界;剩下的,就是东方各国了。他确信,东方对于西方的坍塌会幸灾乐祸的。对此他探有把握。于是,最后一个三分之一的世界,就成了他的精神同盟者。
  毫无疑问,这将是一个令六十亿人类在同一瞬间瞠目结舌的伟大计划。
  现在没有了汉斯,他该把这个计划讲给谁听呢?
  桌上的电话铃响了。他拿起电话时,被受话器里传出的声音吓了一跳。
  “我是汉斯。”
  汉斯?巴克怀疑自己听错了,可那的确是汉斯的声音。如果不是他,那个摹仿他声音的人就一定是个天才。有那么一雾,他简直快要相信鬼魂复活的说法。
  “我是鲁道夫·汉斯。”
  听到这后半句话,巴克松了口气,他想起赫尔曼·汉斯多次提到过他那个极有天才的弟弟,不过不是摹仿口音的天才,而是电脑天才。
  “你好,鲁道夫,我为你哥哥的死感到非常难过。”巴克的沉痛不是装出来的。
  “这我知道,谢谢,巴克先生,谢谢您的玫瑰花。”
  “对不起,你说什么玫瑰花?”巴克有意装糊涂,他担心警察在窃听电话。
  “三色玫瑰。你放心,我是在路边的电话亭里。”鲁道夫在那边显然感到了巴克的顾虑。
  “你真的和你哥哥一样棒,鲁道夫,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吗?”
  “我想见你。”
  “因为什么?”
  “我想知道一切。”
  詹姆士·怀特2000一个太空入对地球的最后鸟瞰我想先把今天早晨我的一个小小的发现告诉你们。通过太空定位检测仪,我发现我所在的这座“太空新闻中心”,正在以每绕地球一圈偏离轨道数公里的方式离你们远去。按这个速度,明年的这个时候,我将完全脱离开地球的引力。上帝是仁慈的,他留给我的时间已经足够多了,我无可抱怨。
  我现在来到了非洲的上空。我还没有向你们描述过从三百公里的高空看到的非洲。她并不是一块黑色的大陆,恰恰相反,她甚至因为其原始而比其他的大陆看上去更迷人。她的西海岸是乎坦的,黄沙镶成的金边,正在被蓝色的海水溅起的白色浪花日夜拍击,形成一条弯弯曲曲的黄自蓝三色的海岸线。她的北面是几乎横贯这块大陆的撒哈拉大沙漠,你们知道,这是世界上由于缺水而最贫穷又由于产油而最富饶的沙漠。她的南端尽头处,是一块月牙形的海湾,那座紧贴海湾裸露在万里晴空下的城市,是开普敦。在开普敦再往下一点的地方,阿非利加把她的一只小小的脚趾同时伸进了两片大洋——大西洋和印度洋的交界处,那就是好望角。非洲真美。她的地形丰富多变,地貌色彩斑谰,看着她,你会觉得当年的殖民者划出的直线来去见棱见角的国境线,真是十分好笑,原始的生动被现代的呆板阉割了。就是这么一种感觉。
  跟在这感觉后的是另一种感觉:即使是这样一块质朴如初的大陆,在还没有真正跨入现代文明的大门时,却已经先被现代文明的副产品———无休无止的军事政变、骇人听闻的部族屠杀、反复无常的邻国纷争、令人忧虑的工业污染……等等,等等,糟塌得面目金非。这一切从高空中看上去,更其明显而现在,新的破坏性因素正在加入到这片动荡的大陆中来:水。干旱缺水。严重的干旱,严重的缺水,在这片被赤道的阳光烧红了的十徊大地上,水像个幽灵一样在指挥和调度着为它而战的撒哈拉沿线国歌曲大军。可以肯定,不久的将来在这里爆发的那场战争,将个是为了争夺机器世界的水一一石油,而是争夺人体世界的石油一一水。
  非洲,让人忧心仲仲的大陆。
  不过,眼下还是让我们回到更令人忧虑的南亚次大陆上来。刚才我从她的上空飞过时,那里的能见度已经接近于零。克什米尔到处可见明灭的炸点和燃烧的火堆,五颜六色的烟尘遮闭了大地,使我的摄像机镜头无法为你们拍到更清晰的画面。战火显然从最初在印度大地上燃烧转向在巴基斯坦境内蔓延。从我这里看去,印度人的战斗机和轰炸机像一群群在阳光下飞翔的鸽子,他们给邻国带去的,却不是橄榄枝,而是成千上万吨的炸弹:印度总理塔帕尔在今天早晨的电视讲话中说,这是巴基斯坦人应得的报应。但是,我很怀疑,如果巴基斯坦人不在大难临头时对自己的邻国抢先下手,他们就能兔遭一次灭顶之灾吗?相信对此深表怀疑的不光是我,还有你们。
  南亚次大陆的战火硝烟几乎遮闭了全球的视线,使人们无暇顾及那些不动声色但同样激烈异常的战争,日本人正在和其他亚洲国家一起,向美国发起又一次珍珠港之战——对美贸易战。
  针对沃克总统就口中韩马新等国电子产品倾销美国而提出的制裁措施,这些国家史无前例地采取联合报复行动,于昨日突然宣布,将对进口美国汽车一律征收电子部件特别税。据初步估计,仅此一项,就会使通用、福特、克莱斯勒这三大汽车企业蒙受数十亿美元的损失,还不算接下来将在飞机、矿山机械和化纤产品等方面对美国的反制裁。整个二十世纪都高昂着下巴的山姆大叔,在新世纪开初的头半个月,就发出了美国将沦为日本和亚太国家殖民地的惊呼!
  真希望这只是一次耸人听闻的“狼来了”式的喊叫,一个恶作剧。但是,非常遗憾,在本世纪还未结束时,它极有可能变成你无法拒绝的现实。而如果美国人拒绝这一前景的到来,毫无疑问,本来已经被各种紧张局势所困扰的世界,就将会变得更加紧张,因为美国毕竟是二十世纪存活至今的最后的恐龙。
  人们啊,当我已接到另—个世界的请柬时,你们的前景也不很美妙。
  下午好,阿非利加。下午好,可望不可及的好望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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