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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这是不囚禁阳光



  监狱——从古到今被视为恐怖的世界。人们闭上眼睛就可以猜想得到:高墙透逸、电网凌空、枪口下看押着人类最卑鄙、最丑恶的灵魂。
  他(她)们杀人如嬉、夺财红眼、拦路行抢、入室作歹,干着盗、奸、淫、烧、绑等残害人类生命与豪夺财物的罪恶行径……
  不然,囚徒的“囚”字为何要把“人”字放在四堵墙里?
  不然,古往今来的法典、律例、刑规、监鉴上为什么皆有“刑”字为条例?而“刑”字恰恰又是相形古代“斩指”(刑罚的一种)用的竹夹。
  整整两年,我走进关押人犯的监狱里,我住在与囚徒同居一室仅一墙之隔的内看守(也叫管教干部)值夜班的寝室里。我同杀人犯、死刑犯、盗窃犯、强奸犯、扒窃犯、诈骗犯、惯赌犯、流氓嫖客、卖淫娼女等等,都谈过数十次、上百次的话。接触数百犯人。
  我亲眼目睹了他(她)们被判刑后或处以极刑走上法场之前的种种神态;我亲耳听到他(她)们遭到法律惩处后伶牙俐齿的辩解以及钻了法律空子,得以轻判的侥幸心理的表露;我还参与过追捕逃犯,夜市凶犯,登车堵截,化妆诱捕等等公安执法人员的行动。
  缧绁久了的犯人,只要略略尊重他们,是肯于向我这个法外人吐露真言的。但我有时也被他(她)们声泪俱下、可怜乞求、编织有冤在身等等假象所蒙骗。
  总之,我在特殊人群里体验生活,观察了他(她)们每天的起居作息,劳动学习,还亲自混到家属探亲人群里,装作前来探视的家属,听到了他(她)们与妻与夫与父与母与子与女,与未婚妻,与社会“朋友”“哥们”的谈话。
  我为我开拓了这样一个不被更多人所知的世界来写作而兴奋。在我们这个法制社会的国家里,惯犯,老犯,没有一个是法盲的,他(她)们与我谈起自己的罪行以及将用法律的准绳衡量,需判几年,需按法律的哪条哪款哪项去执行时,熟悉得简直倒背如流。平心而论,他(她)们对法的熟悉真的超过我们公安司法机关的某些执法干部。
  诚然,我在悉心接触这些犯人的同时,也广交了为数不算少,职位各不同的公检司法干部们。我也观察了他(她)们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在特殊人群里终年累月,抛家舍业工作的情况。革治女子监狱的魏大队长跟我说;“她们(指所有的管教干部们)给犯人的爱和陪伴犯人的时间,要比给丈夫给孩子,要比陪亲人的时间多几十倍、几百倍……”她说的是真话。万家劳教所的管教干部们,没有一个春节回家过大年的,每年的三十几晚上,全所上下,每个中队所有干部下中队与犯人一起过年……有一位老所长叫宁良金,他一九四五年参军在现在劳教所的地方剿匪战斗时负伤,在五一年到哈尔滨市公安大队,以后一直在劳改劳教战线上干到满头白发,直到退休了还住在高墙逶迤的大院里,参与管理小孩班,研究少儿犯罪问题,弄得老伴生前来所里看他时,被误认为是犯人家属来此探亲的。因为陪犯人,他老伴临去时他都未能看上一眼。
  无怪,黑龙江省司法厅田子元厅长说:“犯人是有期的。管教干部是无期的。犯人进来一批,改造好刑满释放就走一批;可是管教干部却一批又一批没完没了地干着改造犯人的工作,终年累月地被高墙电网围住,在里边工作着……所以,我们管教干部可以说是无期的。”
  在松花江北岸的八百里盐碱滩上,有一座最古老,可以说全东北唯一的女子监狱,原监狱名叫肇北女监。自明朝末年清朝初年建立时起,迄今为止,仅因劳累偶发事件和年老而死的管教干部(包括历朝历代的看守、押司、狱卒)们,死者的坟堡连绵地占据了整个涸河马蹄形河湾。坟堡层层叠叠,被当地老百姓称之为“鬼城”。
  我就是到那个叫“鬼城”坟堡附近的那座监狱里去体验生活并采写了这部长篇小说的。
  我突然发现,监狱并不恐惧,犯人有相当的自尊。她们的行动尽管在枪口看押下,但仍有自由,仍有乐趣,仍有符合狱方要求又合乎她们自己要求的生活规律与条件。
  那一色的洁白被褥,叠得见棱见角,犹如军人整理的内务;那一色的灰海洋般色彩的国服,整洁可体,走起路来,甩臂一致,步伐整齐,也如同军人的队伍在前进……
  我还发现监狱里种花养草,习文化学生产技术,逐项指标都有额定的要求。至于,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打球赛跑等诸项文化体育娱乐活动(歌咏比赛)也是丰富多样,人才开发也是不拘一格的。
  监狱的变化以及管理工作的更新,这是我国的社会制度所决定的。然而,这并非说改造犯人的工作就那么一帆风顺,所有制度,包括监规的贯彻都不是毫不费力气。事实上,这里想做好每一件事情都要比做社会工作的难度大十几倍。
  万家劳教所年轻的所长、较有水平的劳教于部王元平同志说:“大院里的关押者,看来平静,其实每个人都是一颗不定时的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出事,就会不平静。因为这些灵魂的畸形儿,反复无常……”
  是的,犯人一旦看管不严,闹起事来就是耸人听闻的惨案或者悲剧。
  其实,改造人的工作是最难最难的啊!
  哈尔滨市有一位特级小学教师,恰恰是她班里的流失生,犯罪后是由她丈夫——一位不出名的管教干部改造好了的。
  我在采写这部书稿时查阅了大量的文字材料和书籍,在艺术呈现时尽量从心理学、逻辑学、狱政学的角度来揭示人为什么会犯罪,而且犯了罪的人又为什么悔罪这样一个课题为出发点,形象地写了女犯人、女管教们的命运大迭大起,从而揭示改革给这条战线带来的新变化、新成绩。
  阳光——是属于大地的,宇宙的,也是属于全人类的。
  犯人也是人。因此,就像鲜花草木一样也需要阳光、水分和土地。换言之,也有要求、有欲望。
  监狱——并不囚禁阳光。我从尊重人权的角度来歌颂我们今天监狱的改革。这恰恰用生动的事实,回击国外有些反华思潮、反华人物对我国“人权”问题的恶毒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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