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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杰文斯的边际效用观点的形成


   

  一件物品对其消费者的效用或满足的概念,在1871到1889年的经济学研究中首次处于关键地位。这个概念的引入标志着经济学家观念的急剧变化。过去的经济学家虽没有完全忽视效用,但也没有有效地利用它,这是因为,一般来说他们没有从实用的观点,而主要在其最不实用和最明显的形式上考察它,亦即考察一个人从一定量消费中所获得的总效用。采用“边际的”观点,即把注意力集中于总效用相应于消费量的变动而出现的变动,为有效地利用效用概念开辟了道路。后来,当经济学家严格和全面审视他们的课题时,他们便来研究效用的节约(最大化),而过去他们却一直在研究成本的节约(最小化)。
  新的“边际”观点通常被认为发端于威廉·斯坦利·杰文斯,卡尔·门格尔和里昂·瓦尔拉斯的同时问世的主要著作。研究这些有影响的著作是如何写成的,从这些作者中的第一人开始可能比较方便。因为杰文斯远在他的主要著作问世10多年前(1860年2月19日)即已发现了边际效用的意义。拉恼泽依据杰文斯的未发表的日记(保存在杰文斯儿子手中)确定了这一日期。2月3日到5日,杰文斯还曾写到,他“几乎完全埋头于政治经济学的一本著作……价值建立在劳动的基础上……”,从而表明他此时还追随着英国古典学派的先驱者。但在两周以后,1860年2月19日,杰文斯写到:“整日在家,主要研究经济学,并且得出了我认为是对价值的真正理解。关于价值概念,我不久前说过许多错话。”拉恼泽认为,这里所说的“许多错话”指的是他先前赞成劳动价值论,而“对价值的真正理解”则指效用价值论。
  杰文斯本人在1860年6月1日致其兄弟赫伯特的信中确认了他的发现的大致日期。他说:“在最后这个学期,我在政治经济学方面作了大量工作;几个月来,我幸运地提出了无疑是真正的经济学理论,这个理论是如此透彻和一贯,以致我现在读到这方面的其他著作时不能不深感愤怒……我从一些数学原理引出了政治经济学家们先前已经得出的全部主要规律,我只是把他们搞成一系列精确和有联系的定义、公理和理论,就像许多几何学问题一样。最重要的公理之一是,随着一个人所消费的任一商品(例如进餐)数量的增加,得自所用的最后一部分商品的效用或福利在程度上是减少的。进餐的开头和结束之间享乐的减少可以作为一个例证。我认为,一般来说,效用的比例是商品数量的某种连续的函数。事实上,政治经济学家们在更复杂的形式上,以供给与需求规律名义已经提出了这个效用规律。不过一旦以简单的形式对它加以适当表述,它便揭示出了问题的全部……我不想把这些东西束之高阁而让别人占先,因此我想在明年春季把它发表出去。”
  这是边际效用学派基本原理的最早陈述。它是完全而准确的。它无疑表明,远在门格尔和瓦尔拉斯注意到这个问题之前,杰文斯已经制定了该学派的基本原理。
  是什么原因使伦敦大学的这位24岁的学生把边际效用思想引进他自己的经济学构想?本章没有选用有关杰文斯创新的个别材料,而是列举了一系列不连贯的情况,这些情况程度不同地增进了作出这种创新的可能性。
   

  杰文斯虽没有暗示是谁引导他得出了效用论,但确实普遍赞扬了许多作者,认为这些人的著作有助于他思想的形成。其中之一是西尼尔,他是牛津大学第一位“德鲁蒙德政治经济学教授”(1825~1830年)。西尼尔德鲁蒙德讲席的继任人威特利(1830-1832年)和劳埃德(1832-1836年)可能对杰文斯也有影响,尽管杰文斯没有提及。也许还可以加上都柏林三一学院的第一位“威德利教授”郎菲尔德(1833-1838年)。这些人都被誉为边际效用学派的先驱者,我们可以很容易地指出杰文斯受到了他们的影响。他们的著作出现在杰文斯诞生前后不久;他们的效用观点正期待着1859年从澳大利亚归来,并准备投身于价值论研究的杰文斯的发现。
  杰文斯没有意识到他直接受惠于“德鲁蒙德”和“威德利”教授们关于效用的著作。他曾提及西尼尔与效用论的关系,但没有为我们提供什么根据,可以使人相信他知晓西尼尔关于边际效用的著作是在他自己独立发现边际效用(1860年)之前。不过,杰文斯在少年时代曾有机会接触威特利的观点,这可能为他日后把效用论作为基本工具的想法作了准备。杰文斯接受经济学教育,按照他妻子的说法,开始于他的母亲为他读威特利大主教的《货币通俗讲话》。他本人在他去世前不久说过:“我在孩提时代曾从这些讲话中学习了最初的政治经济学。”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可以大致不差地说,杰文斯接受边际效用价值论应部分地归功于这位大主教,因为威特利(如下所述)拒绝劳动价值论,接受一种不太严密的效用论。
  威特利说:“当所需要的任一物品由劳动获得,而已没有劳动便得不到时,我们当然会发现为得到它而付出的人的劳动;如果这些物品有很大的价值,则通常会发现它花费了很多劳动。这使得一些人认为,给它价值的正是花在它上面的劳动。但这是完全错误的。不是任一物品所花费的劳动才使它依较高价格而售卖,相反地,正是为了高价售卖才使人为得到它而劳动。例如,渔夫之所以出海,在恶劣气候下艰苦劳作捕鱼,为的是得到好价钱;但是,如果某渔夫虽然夜以继日地干,却只捕到1条小鱼,而另一渔夫也许因为落潮而在浅滩上抓到1000条鱼,则前者不可能以后者1000条鱼的同样价格来售卖他的1条鱼。1条大马哈鱼和1条鲟鱼也许偶然蹦到船里,虽然没有花费任何劳动,但没有理由说它们的价值较小。如来一个人在吃牡砺时,偶然发现了一颗晶莹的珍珠,那么这颗珍珠的售价决不会少于他花一整天时间潜水而得到的珍珠的价格。
  因此,不是劳动使物品只有价值,而是它们有价值才值得为它而劳动。”威特利的这段话对一个9岁少年该有多大的影响啊!难怪35年后杰文斯还会想起当时的情景!
  杰文斯为什么会忽略中津和都柏林的教授们关于效用的著述呢?主要的理由是,当时英国教授们的地位比现在要低,在经济学和英国大学教育上都是这样。学生们难得去听杰文斯开始著述这几位教授所开的课程,其他许多人的讲课就更不在话下了。据说西尼尔第一次讲座(在牛津)结束时,听众只剩下一个人。时,“德鲁蒙德教授”实际上都不住在牛津。这些教授的微贱地位使其著作不被杰文斯所注意。
  牛津和都柏林的教授们对效用的偏爱是从何而来的(这种偏爱得到了如此充分的发挥,以致其中的一位对边际效用在价值论中的作用作了几乎完整的说明)?最大的可能是,早期的这批效用经济学家有着一致的看法;这又因为他们师承西尼尔或威特利。支配这批人的是一个人,而不是一种思想。西尼尔在经济学界的声望比威特利高;不过,也有许多证据表明,威特利可能影响了西尼尔观点的形成,而不是相反。这是自然的,因为西尼尔初次遇到威特利是在他于1811年聘威特利作他的家庭教师时。西尼尔还可能把他自己选择教授职业归功于威特利,以至后来在西尼尔的讲授中还不忘恩师的观点。毫无疑问,这批早期效用理论家的中间联系纽带是威特利,而不是西尼尔。威特利在挑选劳埃德这位明星的效用经济学家方面肯定起了作用。威特利在都柏林及时建立了以他自己命名的讲席,并且支配着人选的任用。
  威特利和西尼尔在价值问题上的言论不多。西尼尔最初论及价值(非常简略,没有涉及效用),是在他匿名发表的对两篇农业论文的评论中。第二次是为威特利《逻辑原理》所作的附录(1826年)谈到“价值”一词的定义。他不赞成李嘉图把价值与成本相联系的观点,但他也没有提供一种思路,表明正确的联系应是价值同效用。他最后一次回到价值问题是在1826-1827年的讲义中(这些讲义10年后才出版)。西尼尔写道:“在价值的三个条件即效用、可转移性和供给有限性中,最后一条是最重要的。”这不太像是一位效用经济学家的说法。当然,西尼尔还进而提出了效用递减原理,但是,他把这个原理同他对为什么“我们向往的不是数量而是品种多样性”的解释联系起来。除了前面引证的段落外,威特利再没有谈及效用与价值理论的联系。但它足以同西尼尔在此问题上所写的一切相媲美,而且先于西尼尔。
  在劳动价值论占有牢固地位的情况下,威特利或西尼尔何以能够使其他的“德鲁蒙德教授”或“威德利教授”转到效用价值论上呢?这种转变的发生,多半是因为这些作者(甚至包括西尼尔在内,至少在1825年)并不完全懂得李嘉图经济学,从而难于接受李嘉图的学说体系。英国的这些早期经济学者在知识的广度和深度上同今天的经济学家相比有很大的差距。就他们中间的大部分来说,研习经济学只占他们生活的一小部分。他们几经选择,终以教授为业,是基于动机,而不是基于他们对当时经济文献的了解。他们在授课和出版发表其一部分作品的同时,仍继续他们的主业,或任律师(西尼尔,朗菲尔德),或任教会牧师(威特利,劳埃德),而且一般来说他们在教授任期届满后发表的经济学方面的东西很少。
  没有谁能从这些早期英国政治经济学教授们的任何一人的著作中找到证据,表明他们确实曾经认真地通读过李嘉图的《原理》。他们之所以能提出一些创见,多半因为他们不懂得李嘉图价值论的内容,而较少因为认识到了这一理论的缺点而要加以补救。他们所要求的一切不过是朝正确方向迈出一小步,威特利或西尼尔能够做和实际做的就是这些;他们仍然停留在远离劳动价值论陷阱的路途中。因此,英国古典派成员忽视他们就不足为怪了,他们对要攻击的对象尚缺乏充分的了解。
  因为他们没有惹起当时的争论,而后来的作者们也没有提及他们的思想,所以,当杰文斯于1859-1860年冬在伦敦制定他的价值理论时也就没有发现他们的著作。
   

  哈奇逊认为,19世纪末期,在许多国家促使经济学家们研究边际经济学的一般动力,是对铁路或其他需花费巨大管理成本企业的研究。如果说“德鲁蒙德教授”和“威德利教授”未能影响杰文斯,那么,也许铁路起了这种作用。杰文斯的诞生之日(1835年9月12日)和诞生之地(英格兰利物浦),肯定使杰文斯的早年生活同英格兰最初的铁路建设密切相关。杰文斯对此问题也确实饶有兴趣,因为他为澳大利亚的报纸写过铁路问题的文章。不过,他的文章并没有表明他已认识到边际效用与铁路的成功经营的关系,当然也谈不上边际效用分析了。杰文斯的其他著作也没有显示出铁路问题与边际分析,特别是与边际效用分析之间的直接关系。
  希克斯借助于拉德纳的《铁路经济学》一书,在铁路问题和杰文斯的边际分析之间搭起了一座间接的桥梁。希克斯认为,通过阅读拉德纳的著作,杰文斯受到古尔诺的影响,从而接受了依据那些可靠资料把边际分析应用于效用的思想。也许如此。但是,依据同样多或更多的证据,我们可以说,当杰文斯阅读拉德纳的著作时,他受到了杜皮特的影响。因为拉德纳把他的铁路支出的分析明白地建立在“《桥梁与道路年鉴》等期刊上一系列有关铁路费用分摊的论文报告”的基础上。拉德纳特别提到了朱利恩(P.A.Jullien),此人的一篇关于运输费用的重要论文,同杜皮特的著名论文“公共工程效用衡量”刊登在上述杂志的同一卷中。杜皮特不仅在拉德纳后来引用的这一卷中发表了论文,而且他的论文所分析的问题正是拉德纳感兴趣的最优比率问题,在分析中所用的方法也是拉德纳用的需求曲线。拉德纳怎么可能避而不见杜皮特关于运输经济学的著述呢?当然,在杜皮特的论文中(古尔诺的论文也一样),以一种显而易见的形式启发或支持了拉德纳的明确说法是很少甚或没有的。
   

  杰文斯对经济学感兴趣不到两年便发现了效用的意义。在他24岁(当时仍滞留澳大利亚)时给其姐姐的信中说:“透彻理解社会的各项原理现在对我来说是最有吸引力的事业。”在此(1858年)之前,他还抱有人人都对物理学有热烈和强烈兴趣的想法。对于他从物理学转向经济学,杰文斯未作解释,只是说“从事物理学的人很多,而实用科学和工艺学则听其自然”。
  杰文斯后来又说过,对经济学的新兴趣使他逐渐转向经济学。一年后他给姐姐写信说,虽然物理学提供了“一个几乎无穷无尽的研究领域……然而在人的科学研究方面要作的事情更多。”同时,他还想把物理学方法,至少把应用数学方法应用到社会的研究中。他说:“我的大部分理论是以数学为基础来进行的,不过,我深为抱歉的是,除了一般的论证外,我不能把数学方法贯穿到底。”
  结果,当他1859年秋从澳大利亚回国并开始在伦敦的大学学院学习时,他便着手研究经济学和微积分。正是这次对经济学的系统学习,为他发现边际效用提供了直接的刺激。杰文斯参加学习时,威利正执教大学学院的政治经济学讲席,他可能以某种方式鼓励过杰文斯的效用发现。不过这种影响一定是间接的和不自觉的。威利的主要兴趣在法律方面,而且有引人注目的经历,他只把一部分时间花在经济学上。作为一位教授,威利的主要任务是讲授课程,主持考试。杰文斯上课时,威利每周二讲授,从1859年11月13日开始,每次从下午5:20到6:20这一年讲了大约20课。3个月间(从听威利的课开始到他最终看出效用和经济学问题的关联为止),杰文斯不可能听很多课。威利讲授的课题也是严格遵循着约翰·穆勒《原理》的章节次序,因而没有给杰文斯在利用效用方面任何直接的帮助。
  杰文斯春季的政治经济学考试成绩不佳,可以很好地说明他在效用问题上下了多少功夫。很可能他在自己新奇的想法上花的时间太多,而在阅读威利所指定的穆勒著作上却不甚努力,这是相对于他应当作的事情以及应当相信的思想来说的。他认为他应该得第1名,结果屈居第3名。杰文斯责备威利,并把自己相对的失败归因于“观点分歧。这种分歧是完全允许的,而怀有偏见的教授却反对我的答案。”对于这个轻微的责难,我们尚无其他证据加以确认。可以肯定的是,威利可能的偏见不会来自对数学的完全忽视,因为当他于1839年在伦敦大学获得硕士学位时,他的数学成绩是第1名。其次,威利在1860年所主持的考试中没有包含几个问题(如果有的话),会给杰文斯提供一个机会,让他运用新的效用观点或数学与经济学关系的观点。许多问题反而给他提供了运用关于穆勒的广泛知识的机会。6个多月以后,当威利在奖给杰文斯以“李嘉图奖学金”方面予以合作时,威利也表示,他对杰文斯不抱偏见。但是,不管杰文斯对他的成绩如何不满和抱怨(或是因为忽视穆勒,或是因为威利教授对他可能有反感),威利的课程和备考毕竟为他集中注意经济学(此时即集中于边际效用)提供了一种动力。
   

  考德把价值观点的分歧同早期经济学家们的宗教背景联系起来。他发现,基督教徒倾向于劳动论而天主教徒倾向于效用论。他承认,这个说法不能原封不动地用到19世纪经济学家头上,因为这时经济学家“一般来说不再按其宗教背景进行思考。”
  不过,在杰文斯关于效用思想的形成中,宗教还是起了一定作用,虽然不属于考德说的那种类型。杰文斯对宗教的内容和形式确实未表现出任何兴趣,但他的双亲却不然,而且对幼年杰文斯的成长产生了一定影响。杰文斯的父母属于一位论教派,他们也是通过对一位论教的共同兴趣而彼此相识的。关于杰文斯母亲的生平,有人说她“嫁给了一位论教信徒托马斯·杰文斯”。结婚时,她是年已30岁的姑娘。她出身于利物浦的名门之家——威廉·罗斯科(虽已破落,门第依旧高贵)。托马斯·杰文斯则属于小工厂主之家,从伯明翰附近搬来不久,还未尝到许多成功的欢乐。托马斯·杰文斯和玛丽·安·罗斯科结合的最可贺的“成果”是有了杰文斯这个儿子,母亲以她兄弟的名字为儿子取名叫威廉·斯坦利,还为她的出世写了一首十四行诗,开头几行是这样的:
  忧郁中,投进一束明亮的欢乐,
  我可爱的宝贝!我最终的希望!
  在许多方面,杰文斯都更像他母亲这一支而不像父亲那一支。他母亲出嫁前,一直同她的父亲相依为命;虽然她在威廉·斯坦利成人之前不幸去世,还是把她家许多可贵的品质传给了他。后来,当杰文斯进入大学学院时,他又同舅舅生活在一起,后者使他对罗斯科家族有了进一步了解。
  一位论教派对权威和论证采取了一种特殊的态度。杰文斯从双亲那儿一定接受了这种态度的某些部分。他对在其他理论和价值理论中维护非正统立场一定深表好感,虽然对正统的这种冲击无疑有多方面的原因,但是他的双亲的非正统宗教信仰一定给了他极大鼓励。一位论教派也包含着对人和自然的某种理性主义的和分析的观点,以及要求把各种情况分解为它们的要素和组成部分。杰文斯把这些思想用到经济学中,因为边际效用理论就是由把消费分解为许多特殊的部分,以及对这些部分的各种关系加以分析所组成的。
  一位论教对杰文斯还有某些直接的影响。由于他不信奉国教,所以被牛津和剑桥拒之门外,不得已进了伦敦大学学院,处在那里的各种影响之下。一位论教提供了杰文斯的最积极和最出众的学生菲力浦·威斯蒂德。威斯蒂德可能了解杰文斯的各种情况,不过,杰文斯不信奉国教这一事实必定有助于使威斯蒂德接触杰文斯的《理论》。在英国,如果没有威斯蒂德和杰文斯之间的联系,效用理论的演变将遵循完全不同的路线。
   

  在使杰文斯摆向运用效用方面,边沁的著作无疑比其他任何明显的条件都发生了更多的作用。杰文斯在其《理论》再版(1879年)序言中承认了这一点。他说,边沁的思想“被作为该书理论的出发点……”。该书初版第二章包含着完整的边沁主义手法,并且开宗明义地指出:“我们必须肯定无疑地接受边沁在这个问题上奠定的原则。”不过,最重要的是,杰文斯关于效用理论的第1篇短文(1862年宣读,1863年发表,即在他的《理论》问世前八年多),14个段落中至少一半明显地反映出边沁的影响。第2段说,在一定程度上,“一种真正的经济理论只能通过回溯到人类行为的动机——快乐和痛苦的感觉——才能得到。”还有什么能比说“人类行为的动机”更明显地反映边沁的影响呢?从杰文斯的这篇早期的短文我们知道,边沁不是杰文斯所指责的那些权威之一,这个指责从杰文斯最初写效用理论时起,到他1870年初在展开的形式上著述它为止,杰文斯是一再指出的:杰文斯用这个指责来支持他的发现。
  杰文斯最初是何时和怎样了解进沁的著作,并把它用于他的经济分析?当然,边沁长期以来一直在起作用。他属于前辈,在杰文斯出生前3年就去世了。约翰·鲍林把边沁的许多分散的著述收集起来,出版了边沁著作集(1843年),当时杰文斯还是利物浦的一个孩子。大学学院(杰文斯在去澳大利亚前后都曾进过这个学院)可以时常提醒杰文斯想起边沁,边沁是这个学院的创建者之一。该学院的图书馆保存着边沁1832年到1853年间的书籍和文章,解剖学博物馆还展出了他的雕像、骨架、衣服和手杖。不过,直到杰文斯从澳大利亚回国之前,他可能从未进一步考察过边沁的思想,特别是因为他早年的兴趣并没有遵循边沁的路线。当他回到伦敦后,他便既研究经济学,又研究哲学。他在哲学上下了不少功夫,以致在学院的哲学考试中名列第一,与当时最好的学生齐名。为此所作的准备看来使他偶然熟悉了边沁的思想。
  杰文斯在发挥他的效用价值论时从边沁那里可能借用了多少东西呢?实际上,仅仅是快乐和痛苦计算的一般思想。有两点基本考虑妨碍杰文斯直接利用边沁的观点(除了某些不相干的讨论苦乐量的地方以外)。这两点考虑是,第一,边沁对日用品给人提供的享乐未加详论。边际效用所观察的恰是这类消费享乐。第二,边沁在其大量著作中如此成功地掩饰了他所具有的哪怕任何一点点边际效用的想法,以至今天没有人能从中揭示出它来。简言之,我们绝不要以为,杰文斯仅仅在边沁著作集的范围内去发现效用思想;他要完成他对经济过程的数学观察。边沁不赞成亚当·斯密对钻石和水的“似非而是”命题的解答,对该命题的解答,今天看来可以视为包含着边际效用思想的核心。但是,边沁的上述看法不过是边沁经济学中一个极其次要的部分,而他的经济学又是他整个文字成果的很小一部分。
   

  杰文斯在《理论》初版中说:“对我来说,对效用规律的本质和意义作了最明确解释的作者是理查德·詹宁斯先生……”詹宁斯关于边际效用的观点最初发表于1855年,并在来年的第二本书中予以确认。杰文斯只提到詹宁斯的第一本书《政治经济学的自然要素》,而且完全不认识作者本人,虽然他们都住在伦敦。杰文斯初读詹宁斯的书的日期对确定杰文斯思想的来源是很有关系的,日期不同,会使其受惠于人的性质有所不同。他是在澳大利亚时最早阅读詹宁斯的《自然要素》的吗?或者,是回到英同之后,在1860年早些时候着手制定他自己类似的理论之前?或者,是在他早先发表他的观点和1870-1871年冬写作《理论》这段时间之间?最后这个说法的证据充足。
  杰文斯的确可能在澳大利亚时就已经阅读过詹宁斯的书。这本书由一家伦敦的主要厂家出版,在悉尼的书店也售卖过。但是,杰文斯对它并没有注意,即使他在这些年初次读过也罢。因为我们确知,杰文斯在澳大利亚期间的观点并不带有任何詹宁斯的色彩。特别是我们知道,即使在他回到英国之后,他还持有劳动价值论,而詹宁斯公开宣称反对这种理论。我们没有同样有力的证据表明,杰文斯没有在1860年2月从《自然要素》中获得更好地运用效用的线索。如果这样,杰文斯应对詹宁斯深表谢忱。他可能经由新近出版的加尼斯的书会发现有关詹宁斯的资料,它们应能引起他的好奇心。但是却有相当的证据表明,杰文斯当时绝不知道詹宁斯。首先,从他这一时期的通信和日记中,看不到对詹宁斯的任何暗示,从他早些时候的两篇有关该问题的出版物中也看不到这种暗示。在他后来所写的文字中也没有提及他当初已经知道詹宁斯。其次,虽然杰文斯关于经济学的观点一般来说与詹宁斯的观点是吻合的,但是,这些观点在早期的表述方式上并没有任何类似之处,否则应可暗示他认真地研究过詹宁斯的著作。看过杰文斯的两篇早期有关效用的短文,我们可以说他读过边沁的书,但我们从中得不到一点线索表明他读过詹宁斯的著作。另一方面,杰文斯的《理论》却提及、称赞和援引过詹宁斯。在很多地方,《理论》同《自然要素》在形式和例证上都很相象。看来,很可能杰文斯发现詹宁斯的书是在他从伦敦大学获得学位并进入曼彻斯特的欧文学院之后,在那里,除了别的以外,他还讲授经济学。
  虽然杰文斯从《自然要素》中援引了若干段落,但他可能也同样有效地利用了詹宁斯的第二本书《关于财富和需求的社会欺骗》,因为这本书在许多方面以同样方式研究了同一课题。詹宁斯的这两本书包含的许多想法,杰文斯发现他会完全赞同的。第一,詹宁斯虽然没有使用数学概念术语,但他主张在社会科学中运用数学。如果说这并没有对杰文斯发生什么影响,那么也应是出现在他面前的一种机会。詹宁斯可能读过早期数学经济学方面的东西,或者至少见到过它,因为他在第一本书的扉页上引述了休厄尔关于该问题的论文中的话。后来,詹宁斯谈及应用数学于社会现象的可能的好处时说:“假如研究哲学的这些同等的分支(心理学和经济学)是可能的话,则借助于纯数学科学将会使它们的语言更合适,使观察和实验更确定,更有把握地推断过去现象的长远后果,从而使最熟悉和精通自然哲学史的人最恰当地理解使用数学方法的意义。”杰文斯承认詹宁斯重视利用数学,而且在这个问题上还引述了詹宁斯的另一些段落。
  詹宁斯拒绝劳动价值论的立场是明确而坚定的。他声称:“全部价值来自人类劳动的命题是一个重大的基本的谬误;这个谬误虽然表现为一种抽象命题,而且有一定限制条件,但是,它以其潜藏的后果毒害了我们的整个政治经济学。”他援引威特利的话以支持自己的观点,并以此把自己列入“德鲁蒙德教授”中效用理论的可能的奠基者。杰文斯在他的《理论》中用两页多篇幅引述了詹宁斯关于边际效用的一个解说。以下是詹宁斯有效地利用边际效用思想的另一例证:
  “……没有价值可以加到数量无限的物品的有限数量上,因为很显然,如果这一数量的物品被持有,则另一同量物品可以代替它,直至人的本性的各种欲望得到满足。我们还看到,当适量商品已经满足了消费感觉时,则该商品的每一连续增量产生的满足感觉越来越少;反之亦然。由此可见,物品不丰裕,则任何有限数量物品定有较多价值;物品愈丰裕,则他的价值必定较少;每个商品的价值随其数量增加而消散,像水一样,直至价值因其数量的‘不断增长而消失’。”
  这个段落比杰文斯所援引的段落更好地表述了边际效用递减思想以及它同物品价值之间关系的观点,它表明詹宁斯对该关系已有了多么明确和完整的理解。在劳动的边际反效用问题上,杰文斯也引用了詹宁斯的话。杰文斯早先已经表述了这一看法,但当他后来在《理论》中加工整理这一点时,他觉得用詹宁斯的说法更适宜。
  在把经济学同正在发展中的心理学问题结合方面,詹宁斯比杰文斯更明确得多。在下述文字中,詹宁斯表述了关于心理学的普遍性或主观经济学的思想。他说:“物质从外部接触到人体,例如消费中发生的情形;或者,劳动的努力从内部发起,例如在生产和分配中的情形;从这些地方引起了某种感受,或是多少不等的满足,或是相反;当这些感受同物体,或同它们所由发生的行为联想在~起时,便引起各种复杂的概念。在这些概念中,物质和行为被看作或多或少是有价值的;这就是扼要描述的因果关系的链条,即内在地从物质导致我们思想形成的链条。”詹宁斯后来又问道:“为什么在政治哲学的这个分支中,我们的老师没有系统地谈到人类本性的原理,为什么没有运用这些法则和条件以求在困惑中得到帮助?而了解这些法则和条件已在精神哲学的历史记载中赢得了盛名。”詹宁斯以当时心理学文献的叙述而告终。他援引了托马斯·布朗的《人类精神哲学讲义》(1820年)和詹姆斯·穆勒的《人类精神现象分析》(1829年),这看来是对心理学文献的有分寸的利用。然而,我们应当记得心理学史仅仅提到19世纪前半期的另一位英国作家约翰·斯图亚特·穆勒;对于他,詹宁斯当然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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