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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思地之谜



金·斯坦利·罗宾逊

  1984年,著名科幻小说编辑家泰利·卡尔,着手恢复他著名的《一流科幻特别连载》,刊出的作品有六十年代就首次出版的获奖小说,如阿历克赛·帕森的《通行仪式》和犹苏拉·K·ie金的《黑暗的左手》。作为对金·斯坦利·罗宾逊的一种赞美,他的第一篇小说《野岸》,先于卢修斯·夏普的《绿色的眼睛》和威廉·杰勃逊的《原子人》,被选入新《连载》里,作为它的首期。
  十年之交,显然罗宾逊创作的《野岸》一个以他的籍贯地加利福尼亚背景的一场大规模的毁灭之后的动人的故事——是连篇系列《桔色乡村三部曲》的第一篇,它是《金色海岸》和《太平洋边缘》的续集。
  1983年,他以小说《黑色的空气》赢得了世界幻想作品奖,五年以后《盲目的几何学家》使他获得了星云奖最佳小说。他的短篇小说有《桌上的行星》和《再造历史》。近来宣布已经动笔的《红色火星》,是他的严格意义科幻小说宏篇的开篇,它还包括《绿色火星》和《蓝色火星》。
  “我一直以来着迹于挪威人的维思地探险的故事。”罗宾逊在谈论他的星云奖提名小说时说,“但是其中大部分的描述是不真实的——比如说,用辛肯顿石头铺砌的从哈德逊港湾至明尼苏达的艰苦遥远的路途,或者是暗示美丽的维思地真迹图在纽黑文找到了。它们都是虚构的,‘改变历史’,假装是真实的历史。”
摘要

  朗艾思草地已是日暮时分。海水上的水依旧平静无波,软湿的海滩淹没在暮色里c平坦狭长的陆地伸向平坦的岛屿内陆;远处耸立着一座更高一点的鸟屿,像是海上的一块巨石,竭力汲取白天的最后一点光热。一条小溪汩汩地柔和地淌着,注入海滩上的沼泽里。沼泽边上,有一块狭长的长满草的梯形地,有人在上面堆了几个低矮的土丘,外面覆着一层沼泥。紧邻它们的是三四栋建筑物,草泥砌的。越过建筑物的那一边有很多的帐逢。
  一群人——考古学家,大学生,自愿劳动者——一起聚集在岩石的脊岭上俯视下面的那块场地。其中有些人把黑石头围成一个圈正开始生营火;其他人开始打开食物袋和啤酒箱。远处水面上倒映着大半个拉布拉多市的模糊的轮廓。引火物找来了,他们的火点燃了,黄色的火焰在薄暮中闪耀着。
  热狗和啤酒,排列在海边上的营火的四围;海面依旧出奇地静溢。涛声轻柔。山上的人时不时地瞥一眼那个地方,那儿,他们挖掘队的头头,一个刚五十出头的瘦高的男人,正在向他们的贵宾做简要的报告。贵宾没有一丝兴奋的神情。
介绍

  挖掘队的头头,麦克吉尔大学的考古学教授,正饶有兴致地盯着贵宾,周围围了一群大学生。贵宾,加拿大的文化部长正在一个接一个地提问。当她提问完了,教授带她亲自去看看,锻炼厂和矿渣,以及E建筑物旁的小垃圾堆,一条新控的沟壕越过土丘和洼地,在黑色的泥浆里形成一条完美的长方形地带;他们可以告诉部长什么都没有发现,但是她坚持要去看看它们,现在她又开始提问先前的问题了,虽然它们的问法和回答与在程太华时的如出一辙。没错,教授解释道,锻炼厂的燃料是木炭,温度大约高达120'摄氏度,工程原料是来自于泥沼的矿石,大约每五公斤矿渣提炼出一公斤铁矿。这些都同其他的挪威人的锻炼石一样——除了沼泽里矿沙的放射物已经用分光器分析法进行了精确的辨认;分析表明融在这里的沼泽里的铁矿来自于魁北克北部的芝考蒂米的附近。挪威的探究者,曾满怀希望地融化沼泽矿沙,但是也没得到什么。
  矿渣中的情况大致相同;已知沼泥里矿渣的生锈度,因而可以确定矿渣中的许多铁钉在那儿只有140年,上下加减5O年。
  “那么”部长说,用带点法语口音的英语,“你已经尽了你的本份,就这样子?”
  教授无语地点点头。部长看着他,他不能自主地认为,尽管他给他的新闻报告是真实的报告,她还是有点被戏弄了。被他?被他的科学术语?被他的显而易见的(和不断上升的)失望?他说不上来。
  部长抬抬眉毛。“朗艾思草地,一场恶作剧。也许加拿大人根本就不喜欢它。”
  “没有人会喜欢它。”教授说,神情黯淡。
  “不,”部长说,看着他。“我想不是的。很可能它只是一个大规模的恶作剧一部分,是吗?”
  教授没有回答。
  “维思地的整个概念,”她说,“一场恶作剧!”
  教授阴郁地点点头。
  “我不相信有这种可能。”
  “是的,”教授说,“但是”——他一只手指向他们周围的矮土丘——“因而它出现了。”他耸耸肩。“这个故事总是有些许多证据可考。三个陷坑,这个场所,斯堪的纳维亚人记录中的一些参考信息,几枚硬币,几块石标。……”他摇摇头。“不多。”他从地上拿起一大块已经干硬了的沼泥,用手指挤压着。
  突然,部长冲着他大笑,一只手搭在他的上臂上。她的手指很暖和。“你必须明白这不是你的错。”
  他微微地笑笑。“我希望不是。”他喜欢她脸上的笑容;既富于同情又令人舒畅愉悦。她年龄与他相当,也许稍大一点。一个富有脸力且成熟世故的魁北克人。“我想喝一杯。”他申明道。
  “山上有啤酒。”
  “来点浓烈的。我有一瓶还未开启的上等法国白兰地酒。……”
  “让我们去拿来吧,带到那儿去。”
实验方法

  大学生和自愿劳动者聚集在火堆周围,空气中飘散着烤熟的热狗香味。将近十一点了,太阳落下已有半个小时了,夏天黄昏中的最后一点光亮渐渐从天边隐去。火燃烧着,像是一柱烽火。啤酒随意地倾泄着,晚会开始喧闹起来。
  部长和教授站在营火附近,喝着倒在塑料杯子里的上等法国白兰地酒。
  “你是怎样开始怀疑维恩地的故事的?”
  部长问,在他们看着学生烤热狗的时候。
  几个志愿劳动者,他们花了不少的钱,利用暑假来沼泽里挖沟坑,听到这个问题,都靠得更近了。
  教授耸耸肩。“我记不清了。”他试图大笑。“我是个考古学家,但我却记不得我自己的过去。”
  部长点点头似乎很有道理。“我想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是的,”他集中心思道。“它究竟是什么?有人循着故事中的维思地地图,企图发现是谁干的。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时候,地图出现在纽黑文的一家书店里——正如你可能知道的?”
  “不知道,”部长说。“我对维思地几乎一无所知,我向作深证。只是一些处于这位置的人所必需知道的一些常识。”
  “好吧,五十年代的时候发现了一张称为维恩地之图的地图,自它发现以后,就被公认为只是一个恶作剧。但是当调查者追朔地图的历史时,她发现夹着地图的那本书所描述的都是十九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事物,地图及其所有其他的一切。这表明恶作剧主人生活的时代比我想象的还要早。”他往杯子里注了白兰地,然后往部长的杯子里倒了些。“十九世纪的时候,有许多维京海盗的恶作剧,但是这个是那么的早。它令我很吃惊。关于整个现象的基本观点记载在一本书里,一个丹麦学者于1937年出版发表的,是本关于维思地及其有关材料的译文。这本书在来美国定居的斯堪的纳维亚人手中很普遍。自那时起,你知道的……一种被扭曲的爱国主义精神,或是一个总被取笑的热心团体的责任感。……所以我们就有了肯辛顿的石头,戟,泊船的坑,硬币。但是若说一个恶作剧发生在远古的美洲……这令我很不解。”
  “是否那本书本身也有一定牵连?”
  “对极了,”教授非常高兴地对部长说,“我在想那本书是否可能与恶作剧材料来源无关,或者是经过授意安排的。然后有一天我读到一则有关这里的防御工事的文章,我想到了这个地方有点过于原始。似乎它曾建立过但从未住过似的。最可能的猜测是它只住了短短的一个夏天,因为那儿找不到所说的垃圾堆或是坟墓。”
  “它可能只住了非常短的一段日子。”部长指出。
  “是的,我知道。正是我那时候所想的。但是接着,我从一个卑尔根大学的大学校友那儿得知,在格朗拉丁加人的北欧英雄传说中显然提到了锻炼场,至少有部分枝节符合了维思地的发现。插入了几页纸张,叙述十九世纪二十年代以前的事。那以后,我怀疑此事并未中止。”
  “但是除了这个还有其他的关于维思地的故事,是吗?”
  “是的,有三个主要的来源。格朗拉丁加人的英雄传说,红海边的艾利克人的北欧海盗传说,《哈克斯史书》中有关索芬·卡尔塞夫尼远征的那部分,但是因为怀疑其中的一个,我开始对它们都起疑。及故事本身。一切都和维思地恶作剧有关。”
  “在你去卑尔根的那段日子里吗?”一个大学生问。
  教授点点头。他仰头饮干杯里的酒,感觉到酒精在身体里四涌。“在那儿,我与尼尔森一起仔细研究了红海边的艾利克人的传说和《哈克斯史书》,该死的,想证明那几张有关维恩地的纸页是不是伪造的。墨水证明了这一点——不是它的文音,文章大致是真的,但是几乎无法知道它写在纸上有多少年了。那是十三世纪时的纸张,我要补充的是!伪造者干了项很不了不起的杰作。但是传说发生在十九世纪初期。”
  “但是那些都是世界文学史上的名著。”一个志愿劳动者说。他圆圆的眼睛,征求志愿者的广告上没有对调查者进行基本限定的条款。
  “我知道。”教授急躁地说,耸耸肩。
  他看见地上有一大块泥土,捡起来,扔进火焰里。一会儿,它发出耀眼的花芒来。
  “看起来像是泥土在燃烧。”他肯定地说,注视着火焰。
讨论

  焚烧垃圾,泥土的味道随风飘散在空中,岸边,海湾平静的水面上,随着同样轻柔的微风泛起涟漪。部长在火焰上烘烤了一下她的手,然后站在海湾边上。“很难相信它们从来就不存在过。”
  “我知道。”教授说,“它看起来像是维京海盗的居点,我如是假设为他。”
  “他.”部长重复道。
  “我知道,我知道。整件事迫使你想象起,一个十八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人,游遍所有的地方——挪威,冰岛,加拿大,新英格兰,罗马,斯德哥尔摩,丹麦,格陵兰岛。……并以十字线标示出北大西洋地区,注上标记。”他摇摇头。“这是难以令人相信的。”
  他又拿起白兰地酒瓶。再次倒满酒。他,他不得不承认,开始感到醉了。“然而恶作剧的许多细节都隐藏得很好!你们不能认为我们已找出了全部的细节。这地方的垃圾堆里有坚果奶油,但是坚果奶油只生长在圣·劳伦斯河以南的地区,那么谁敢说这不是线索,暗示顺着它还有其他的地方?葡萄实际生长的地方,将会证明它就是维思地。告诉你们,我对这个恶作剧了解得越多,我越肯定其他地方也有这种情况。罗德岛新港上的塔,比如说——就不是恶作剧者建造的,因为它大约于十匕世纪的时候才存在——但是在十九世纪初,晚上已很少打开……我打赌如果它被完全挖掘出来,你会找到一些挪威人的工艺品。”
  “埋在正确的地点下面。”部长说。
  “正确。”教授点点头。“顺着拉布拉多海岸线往北,在豪猪角,英雄传记说他们在那儿准备了一条船。那儿的确有这么一回事。全部人员分散在各个角落里,已发现的,或未发现的。”
  部长挥挥她的塑料杯子。“这个地方肯定是他的杰作。但是他不可能完成如此宏大的工程。”
  “我不这么认为。”教授深深地饮了一口,舔舔他发麻的嘴唇。“也许像这样的地方不止一个,沿着新布伦瑞克往南。这是我的猜测。但是无疑地,这是他的伟大工程之一。”
  “那是个需要那些东西的时代,”志愿劳动者说。“大西洋,姆,拉米瑞尔。”
  部长点点头。“它满足特定的需要。”
  “理论上,认为大致如此,”教授前南道,“但这个不同异常。”
  志愿劳动者走开了。教授和部长盯着火焰观察了好一会儿。
  “你确信?”部长问。
  教授点点头。“元素踉踪的结果表明铁矿来自于魁北克北面,泥土中的化学反应也许不正确。铀共鸣追踪方法显示他们找到的青铜钉埋下的时间并不长。那样的东西不多。什么都不明显。他出乎意料地极注意细节,他真的想到了。但是事物的本质还是暴露了他。就这些,没别的了。”
  “但是其影响!”部长说。“我发现这个结果很难令人相信。肯定不止一人!理那些特件,筑墙——他肯定会注意到的?”
  教授止住另一口酒的下咽,对她点点头,硬咽了一两次,用力地挥动一下手,喘息着:
  “渔村,距这儿一公里远的北面。十九世纪初期的木板屋。在1842年的夏天,一群人,十个,租用了房子,一位卡尔森先生付的帐单。”
  部长扬扬眉毛。“啊,”
  一个大学生拿出吉他,开始弹奏。其他的学生和志愿劳动者围着她。
  “那么,”部长说,“是卡尔森先生了。他指出其他的地方没有?”
  “卑尔根的一位叫奥曼的教授。卑尔根大学的文学博士。在那些年里,他研究英雄传说。我猜测他们都认为是他,但是我不敢确定?”
  “你对他知道的多少?”
  “一无所知,没有人去注意他。我与他一起几次横越过大西洋,我想。但是他用的是化名,所以我可能错过了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一个斯堪的纳维亚裔美国人,明显是在挪威出生的。某位有钱人——某位有某种爱国主义情结的人——某位嫉恨大学的人——谁知道?我所有的只是一些签名,用的是化名。流利的笔迹。再没有其他的了。这是关于他的印象最深的事了!你明白的,很多恶作剧者都会留下他们的身份线索,因为其中的一些人希望被抓住。因此他们的聪明得到了承认,或是那些对之着谜的人会窘迫不安,或是其他的一切。但是这个人不想被发现。而且在那个年代里,如果你想留在史册上……”他摇摇头。
  “一个神秘的人。”
  “是的。但是我不知道该怎样再去进一步挖掘他。”
  在火花的照映下,教授的脸报忧郁,当他说到这儿的时候,他又喝完一杯白兰地。部长看他是醉了,然后和善地说,“没有什么可做的,真的。这只是过去的一些真相。”
  “我知道。”
结论

  他们把最后一根大圆木扔进火里,火焰更旺了,黄色的火花在星空下自由地欢爆着。教授觉得全身都麻木了,他的心冰冷,映着火花的脸恢复了先前的神态,在火光下跳起舞来。歌声急促含糊,他听不懂歌意。风呼呼地刮着,手和脖颈的皮肤上起了令人很不舒服的鸡皮疙瘩。他觉得不舒服因为酒精,知道再过一会儿,他的身体就要失控了。
  部长带他离开营火,来到岩石的山脊上。把他拖离那些学生和志愿劳动者,无疑,这样他将不会感到尴尬,星光照亮着落魄的人们和他脚下的破碎的花岗岩,他结结巴巴地,他竭力向她解释这意味着什么,作为一个考古学家,他的最重要的工作发现却是发现他们的过去很大部分都是谎
  “就像是拼嵌游戏,”他说,醉醺醺捕捉着零散的思绪。“一个去掉许多块的填字游戏。一块秀帷。如果你抽出一根线……它就毁了。多么短暂的存在!我们需要我们所能找到的一点一滴!”
  她似乎懂了。在她的学生时代,她告诉他,她在蒙特利尔的一家咖啡店里当待女。许多年以后,她又回去沿街走走看看,只是为了怀旧。咖啡店不见了。那条街完全变了个样。她也记不起来与她一起工作过的每一个人的名字。“这是我自己的过去,有些并非很多年以前的!”
  教授点点头。白兰地在他的静脉里飞快地流淌着,当地看着部长的时候,她在星光下是如此的美丽,似乎是他的女神,一个派来安慰他的精灵,或者是来威胁他的,他无法分辩清楚。卡莱欧,他想。历史上的女神。他可以倾诉的某个人。
  她轻柔地大笑。“有时候,我们的生命似乎比我们平时所想的要长得多,以致于我们活着是某种化身,后来我们回顾起来时我们却什么都不是,除了……”她挥动着一只手。
  “青铜钉,”教授说。“铁钉。”
  “是的,”她看着她。星光下她的眼睛晶莹明亮。“我们自己的生命需要一个考古学家。”
启迪

  后来她与他一起走回至营火边。岩边只剩了一堆红炭。她把她的手放在他的臂上当他们走动的时候,以使她自己保持平衡,他觉察到了某种预兆,但是不能理解。她醉得多么厉害!为什么如此沮丧。为什么?发掘真相是他的工作;已经找到了,他应该高兴才是!为什么没有人来告诉他他觉得怎么样?
  部长道晚安。他要离开去上床睡觉;她建议他也道晚安。她的表情是同情,但声音严肃。
  当她离开之后,他又找到白兰地瓶子,喝完了剩下的酒。火熄灭了,学生和声愿劳动者散了——在帐逢里,或成双搭队地陷在黑夜里。
  他独自一人往下走回到那个地方。
  低矮的土丘,从此不再存在,在正确的位置上是圆形建筑物,渴是公园服务处建造的模型,向旅游者展示“真实的”建筑物看起来是何种样子的,当维京海盗在新世界边缘扎营的时候,准备好他们的船。找到食物。他们内部混战,因妒嫉史诗发狂了。与危险的印第安人战斗。被杀死了的,后来从这块比格陵兰岛还大的地方被驱逐出去。
  木条喀搭一声,他跳起来,吓了一跳。可能是这样的:死亡在夜晚悄悄地袭向你——他蹒跚地转动着,星光照不到的每寸地方都绑上了看不见的死亡线,它们的弓朝下绷紧,它们的箭对准他的心脏,他颤抖着,躬着身子。
  但是不是的,不是这样子的。根本就不是。应该是,一个人,戴着眼镜,拿着一个装满破烂物的包,指挥一些失业的水手挖掘的。没有特征,沉默寡言,没有名字;一个晚上,他在森林里游荡,也许掉进了或是碰上了一场致命的袭击——成为一具穿着皮衣,佩着剑带的骨架,眼镜覆在骨架的眼框上。终于过去的一切都随他而消散。……教授在低矮的土丘上蹒跚地踱着,走向一棵树,企图找到那个被忽视的坟墓。……
  但是没有。不会是在那儿。沉默寡言的人不会喜欢这样的。当他要死的时候,他会走得远远的,没有什么可以表明他这几年来做了些什么。一家穷人医院里的一个人,他的口袋里有颗被医生忽视的青铜钉,被殡仪馆的助手偷走了。一个无名氏,进了坟墓,就在这里。维思地的创造者,从未被发现。
  教授环顾四击,思绪混乱不清,很不舒服。那儿有一块齐腰高的岩石,冷冰冰的,形状不规则。他坐在上面。把头枕在手上,相当地不够职业化。所有那些他孩提时代就读过的书。部长会怎么想!巨额钱财。没有理由感觉如此糟透!
  在那个纬度,仲夏的夜晚很短。加之晚会持续到很晚,东方的天空有点发白了。他看下面的那个地方,覆着长长的草泥屋顶。岸边停靠着三艘高耸的船。从平房里走出来几个矮小的人,穿着皮毛,朝水边走去,他走在他们中间,倾听他的谈话,一种挪威人的方言。他可基本上听懂。那天他们要出发离开,该是装船的时候了。他们打算带上一切,不打算回来了。森林里有如此多的死亡线,如此决的死亡箭。他走在他们中间,帮他们装东西。然后一个黑衣服矮人从锻炼石后面匆匆地跳出来,他咆哮着,跳着,抓起路上的一块岩石,准备向那个黑衣人侵者发出死亡通告。
  部长用一只手摇醒他。他几乎掉下岩石去了。他摇摇头;仍宿醉未醒;再过几小时宿醉才会退去,虽然太阳已经出来了。
  “我一直就该明白的,”他气愤地对她说。“他们到达了格陵兰的界线边,气候更恶劣了。令人惊奇的是他们走了那么远。维思地……”他朝那个位置挥挥手——“只是一些梦者的故事。”
  部长冷静地盯着他,说,“我不相信这回事。”
  他抬起头看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历史是由人们诉说的故事构成的、而梦想,梦,恶作剧——它们也是由人们诉说的故事构成的。对还是错,正是故事想告诉我们的。故事本身的一些内在特点决定了它们是真还是假。”
  他摇摇头。“某些事在过去的确发生了。而有些没有。”
  “但是你怎么确知哪些发生了,哪些没有?你不能回到过去,亲眼目睹。也许维思地是你的神秘陌生人中的一个构想出来的;也许维京海盗确实来过这里,在其他某个地方着陆。不管如何,都不外乎是一个故事告诉我们的。”
  “但是……”他咽咽口水。“问题在于它是否是个真实的故事!”
  她在他面前踱着方步。“我的一个朋友曾经告诉我一个他在书上看到的故事,”她说。“它写的是很久以前一个江红海上航行的人。在一条单桅帆船上,他告诉他的一个男仆。谁都会记不得即使是他在乎过的事物。男孩在三岁的时候就当了水手—一之前,他在太平洋的各港口讨生计。”停住踱步,看着他们下边的海滩。“我总是去想象男孩如何生活,在海滩上独自生存着,在那个年龄——令我震惊不已。它使我……快乐。”
  她转身看着他。“但是后来,我把这个故事告诉给一个研究儿童发展的问题专家,他只是摇摇头。‘这不可能是真的,’他说。若确实不是谎言的话,但是……”
  “夸大了,”教授提议。
  “夸大了,不错,他猜想那个男孩还要大一点,或者是有某种帮助。你明白的。”
  教授点点头。
  “但是最后,”部长说,“我发现这个结论对我并没有多大影响。在我心里,我们看见那个才初学走足的男孩,在退潮后的水塘里寻找着每天的日常食物。这故事至今仍留在我心里。这是最重要的。我们从历史的角度来评价每个故事,像那个故事——我们根据它们能引起我们多大的想象来评伦它们。”
  教授盯着他。他摸摸下巴,环顾四周。
  经过一个失眠的夜晚,他们有时候想起的一些事就特别清晰,像是其内部在发光。他说,“有你这种观点的人可能不该做你现在做的工作。”
  “我并不明白这些,”部长说。“我只是在最后的几个小时里想到的,在思考的时候。”
  教授感到奇怪。“你没有睡?”
  她摇摇头。“在这样的晚上谁能睡得着。”
  “我的感觉正是如此!”他微笑着。“哪么。一个意外的发现,你这么称呼它?”
  “是的,”她说。“两个人的一个意外的发现。”然后她愉快地低头看着他,似乎……似乎她理解他了。
  她向他伸出双手,抓住他的手,拉他站起来。他们开始走回帐篷,穿过艾朗思草地上的那块位置。草上有露水,湿润,碧绿。“我仍在想,”当他们一起走的时候他说,“我们所要的只不过是过去的故事。我们想要一些不易被发现的东西——一些东西,事实上,在过去也不存在。一些神秘的事件,一些有意义的事件……一些能给我们的生活增添感觉的东西。”
  她把一只手插进他的手臂下。“我想要童年时代的大西洋。但是,未能够……”她大笑,踢着一堆草;露珠在他们面前喷洒开来,短暂的瞬间,形成了一条亮的小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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