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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非洲丛林里的科研中心


  当初,在贡贝河禁猪区的砂岸漫步时,我何曾想到,我正在迈开第一步,在组织一个科学研究中心;九年以后,将会有十来个同事在这里共同研究黑猩猩、狒狒以及红色疣猴的行为的各个侧面呢?
  我们的第一个助手埃德娜·考宁,是在弗林特刚生下后来到禁猎区的。她一直在给我们写信,希望能给她安排一个随便什么样的工作。后来,我感到自己很难对付所有的事情了,特别当芙洛生了儿子以后,我们的工作愈加多起来,就很乐意有个助手。埃德娜开头抄录我的手记,稍后她也投入了考察。现在,当我在山上跟踪芙洛或弗林特时,我知道,埃德娜会把营地里所发生的一切都记录下来,并且能泰然自若地应付一切的。
  在那些日子里,我们从早晨一直工作到迟暮。为了记录观测结果,我开始使用录音机;简直连一秒钟也离不开黑猩猩。晚上埃德娜抄记录音磁带,我坐下来整理论文资料。现在,将我的观察记录转抄到三个本子里。一本是日志。另一本按月寄给路易斯,以防禁猎区发生火灾或洪水泛滥等意外。第三个本子,我是根据猿猴的行为特征分类摘录的,如“捋毛”、“驯从性”、“侵略性”等等。我将原始记录裁开,按描述范围,将纸片分门别类贴到厚纸上。这就大为便利了成果综合及论文的准备工作。
  分析黑猩猩的排泄物,也占用了我们许多时间。为了调查猿猴的食物组成,原先我们是将它们的粪便弄干的;但是,雨果建议我们冲洗粪便。这是一个挺好的想法。通过冲洗粪便,我们可以随时了解,哪些果实当时已经成熟;猿猴吃昆虫和肉类经常到什么程度。简直不可思议,食物中竟有这样大的一部分,在通过黑猩猩肠胃之后,仅仅得到局部消化。根据这些残余物,根据果核,我们对动物的全年取食情况就可了解得十分清楚。而动物不同季节生活在哪些树上的详细记录,进一步印证了上述资料。我们将猿猴的粪便样品,放在底部有孔的铁盒中,在一个专门掘成的洼坑里加以冲洗。
  雨果帮了我许多忙,虽然他自己的事已经忙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了。国家地理学会一直在资助他的工作。他管着自己的和我的帐目,写电影脚本和照片说明,继续从事大量拍摄工作。还耗费许多精力来保持仪器完好,特别是在雨季。
  我们工作得如此紧张,以至琬恩——她是突然来到我们中间的,来后头几天就卷进营地紧张的生活节律里去了——建议我们每周组织一次“休憩晚会”。这个念头真是说到我们心里去了。现在我们性急地盼望着这个唯一的无暇的夜晚,就象人们盼望周末似的。在这样的夜晚,我们围坐在篝火旁,欣赏音乐,休息,愉快地不慌不忙地进晚餐;不像平时那样,没完没了的工作逼得我们只好硬塞生吞了。有时我们甚至还玩起掷骰子来。
  即使在这短暂的休息时间里,话题还是围着黑猩猩转。我们对自己的研究工作着了迷;黑猩猩生活中的所有事件,我们都是目击者,甚至是参与者,以至我们根本不可能谈论或想到别的什么。无休无止的惊奇,无穷无尽的喜悦……,还有那无休无止的工作。说实在的,要不是我们的工作带来了这么大的乐趣,我们是不可能将研究坚持到底的。
  但是,尽管我们作出了最大的努力,到年底时,我们已确乎对付不了与日俱增的工作了。愈来愈多的猿猴来拜访我们的饲食站。刚刚诞生的密利莎的幼仔戈勃林,以及弗林特,都需要密切加以关注。正在这时,我们的秘书索尼娅·艾维来到了。现在,由她来抄记录音磁带,埃德娜则完全投入在营地观察猿猴的工作;而我呢,就可以毫无顾虑地漫步在森林中跟踪它们。黑猩猩对我已经如此习以为常,以至允许我长久地和它们呆在一起。
  到这时为止,有将近四十五只黑猩猩拜访过我们的营地。其中有一些是常客(例如芙洛和她的一家);另一些是居住在营地以南和以北的猿群,是稀客,它们是偶然误入我们的谷地时进来的。除去极少数客人,进入营地的黑猩猩都毫不讲礼貌。它们闯进营帐,把它们所想要的一切统统弄走。
  托克里斯·彼罗任斯基的福,我们总算把个人的物品保存下来了。连床在内,我们都收藏在金属柜子里;虽然这样做也是够麻烦的。一天早晨,听到琬恩发出恐怖的惊呼,我飞快地跑到她的床前。只见她半光着身子坐在床上,拚命抓住自己的睡衣;而白胡子大卫就坐在她的旁边,把手搁在她的膝盖上,满意地咂着睡衣的布片。这幅情景是如此滑稽,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后来我拿着香蕉走到营帐门口,大卫同意宁要香蕉而放弃睡衣。琬恩闪电般地合上营帐,并将自己的睡衣整理就绪。
  有一天,鲁道尔夫中止了他在山坡上与亲属彼此捋毛的活动,走近了我。他毛发耸立,抓住我的上衣,拉扯着。很遗憾,这一次谁也没想到给他香蕉。他的样子十分可怕,当我已经决定自愿放弃上衣时,突然他的毛发松垂下来,和我并排坐下,开始把撕下的布片含到嘴里。大约过了一刻钟,鲁道尔夫带着少量碎布片作为战利品扬长而去。
  我们看到幼仔们根本得不到自己的那份香蕉。因此,有时就在口袋里为它们藏一些果品。但是我们很快放弃了这种做法,因为成年的公黑猩猩立即发现了我们的“秘密仓库”。有一天早上,利基出现在设营帐的河岸上,他走近熟睡中的雨果,拉他的毯子,伸进手指去触碰他的肚子。另一次,也是这个利基,他留心到埃德娜的上衣下边很有希望地鼓着,便走近她,用手去搜索。
  有一天,我准备上山去,给自己拿了香蕉,随随便便地放在裤子口袋里。菲菲发现了鼓鼓囊囊的口袋,立刻就想伸手进去,但是我让开了。当猿猴把小草都吃完以后,搜索袋底也就格外仔细了。菲菲摸了和闻了一下口袋以后,证实了她的猜想,于是开始哽咽欲哭地缠住我,直到我把香蕉给她为止。
  我们把食物,特别是鸡蛋藏得很仔细。马克-格里戈尔先生、华尔泽先生以及芙洛都特别爱吃鸡蛋。有一回,年老的马克-格里戈尔居然偷走四只煮熟了的鸡蛋,那是埃德娜为我们的午餐准备的。饭食弄撒了;作为回报,我们对苯手苯脚的马克-格里戈尔干的这桩事,不由得嘲笑了一番。
  黑猩猩吃蛋时总是要加进大量绿叶。先将一把叶子放到舌头上,再塞进蛋,并把蛋壳咬破,然后长时间地品尝和咀嚼美味的食物。但是,这一次马克-格里戈尔却大为失望。他放到舌头上的第一只蛋是热的,它把蛋从嘴里掏出,仔细地端详、嗅闻,添了些叶子再送进嘴里。格格作响地把蛋壳咬破以后,不知什么缘故,舌头还是尝不到美味的汁液。他将叶子和蛋的混合物吐到地上,惊奇地瞪着眼。以同样的方式,他尝了所有偷来的蛋,每一次都将大量叶子放到舌头上。这顿“便餐”结束时,在马克-格里戈尔面前推起了一座由叶子和蛋弄成的黄、白、绿三种颜色的小山包。
  这一年里,我们在保护营帐上也费了不少劲。猿猴们在营帐附近跑了一阵后发觉,它无非是一根一根可以拔出来的柱子,这个发现对它们吸引力很大。因此,我们用绳子把帐篷加固在树上尽可能高的地方,或者绑在木造围墙的粗桩子上;这木制围墙是霍桑围着帐篷四周建立起来的。一段时间里,这样似乎是万无一失了。但是有一次,异常兴奋的戈利亚迳直闯进我们的营帐,并且把两根支撑帐篷的粗木棍咬得象火柴根那么细。他走了,身后留下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帆布片;这些帆布本来是用缚在木棍上的绳子撑着的。这件事发生后,我们伐了些树,削尖以后,在霍桑的帮助下埋进地里,并用混凝土浇灌了基础。新的支柱不那么合适,过于苯重了,但却是绝对可靠的。
  在整整一年里,我们为改进饲食系统伤透了脑筋。问题很多。第一、箱子总是不够用,虽然霍桑几乎不歇手地赶制箱子,但是黑猩猩每天都要拿走两、三只箱子;甚至当我们用混凝土来做以后,一些成年的公黑猩猩还是想办法把我们的机关破掉了。简-比干得最漂亮了。他很利索地将杠杆的钢把手折断了,这样,机关也就不起作用了。他把从地下管道引出、与杠杆连结处的粗钢丝弄断了,这段钢丝长不到二十厘米;由此可见黑猩猩的力气有多大了。
  此外,我们总也装不满轮换使用的箱子。不止一次,简-比、戈利亚以及其他成年公黑猩猩,在我们拿着香蕉桶走近箱子时,就对我们进行突然袭击。力量对比大悬殊了,我们只好乖乖地让出全部香蕉。如果有一群猿猴呆在营地里,我们压根儿就甭想装满箱子。
  不过,关于香蕉的事,闹得最不可开交的还是白胡子大卫。大卫一直还记得早先那些好日子,那时来营地的只有他、戈利亚和威廉;因此想拿多少香蕉就可以拿多少。在那些日子,他不必和五至十只挨饿的公黑猩猩去争夺自己那份香蕉。大卫到营地来时向来是从容不迫的,他听任其他黑猩猩去糟踏那些箱子,而不参与这种骚乱。因此,我们就得经常为他藏些香蕉。如果由于什么缘故我们没能想到他,他就一定会伸出下嘴唇在所有的营帐里翻寻,并且进行难以想象的破坏。他把所有的东西部拖出来,弄得个底朝天。当营帐为防雷雨而密闭时,他就把防蚊窗纱全都搞破。但是,藏好二、三十只香蕉,这还只是事情的一半;更重要的是,要把香蕉藏得让在营帐中转游的别的黑猩猩找不到。所以我们老得琢磨新的奥妙办法。
  一般情况下我们都能够为大卫藏好香蕉。但我们还得留神,不让他的香蕉被夺走。有时,一些侵略性较强的黑猩猩,特别是芙洛、密利莎以及其它几只,就是这样干的。只要一看见大卫有香蕉,它们就围着他,干脆从他的手中抢去香蕉。大卫很少反抗,因为他知道,他已经经常得到额外的美味果品了。生活变得愈来愈紧张和复杂了,我忧伤地回想起我独自在山上漫游时那些永不复返的往日。
  到了1965年。就比较轻松些了。国家地理学会继续资助我们的研究工作,拨了部分资金供我们建造一些铝质的装配式小房。我们决定把营地迁到位于峡谷中较高的一个新地点。从那里可以看到壮丽的湖光山色。建立新营地的工作都是在晚上进行的。我们干得相当快。搭床这道工序最费事了,组装房子花的时间倒不多,房子建好以后,我们用青草把墙壁和屋顶覆盖起来;这样一来,它们就和周围的绿荫浑成一体了。在最大的房子——实验厅——里安排了相当宽敞的工作室顾间小房作埃德娜和索尼娅的卧室,还有一间小厨房和仓库。其它的房子分给我和雨果。在房屋的地基下我们还选了一间储藏香蕉用的小屋。
  黑猩猩们这一次很容易就认识了新营地。那天早晨,我和雨果一起走近已经盖起的房子,看看是否一切都已就绪。突然看到对面山坡上大卫和戈利亚在棕榈树上吃食。真走运啊!我们马上摆出一大堆香蕉。两只黑猩猩看到以后,又是欢叫,又是拥抱,然后飞快地跑到我们这边来了。大卫和戈利亚激动的叫喊,招引了将近十五只在新营地附近活动的公黑猩猩。多么可惜啊!我们既没有带照相机,也没带录音机,所以没有能够把黑猩猩们拜访新饲食站时那种相互拥抱、亲吻、拍打和叫喊的狂欢场面,记录下来。
  大约三天之内,除了极少数以外,几乎全部黑猩猩都习惯了新的营地;这样原来的站就没有用了。
  新的住宅好极了,与原来的住处相比,简直可以说是有些豪华,为它花费几个星期的艰巨劳动是完全值得的。
  这个时候,我们需要出门远行了。雨果订立了新的合同,因为国家地理学会不可能在禁猎区常年保留一个摄影师;而我要到英国去九个月,以完成我的论文。
  离开禁猎地以后,我和雨果才明白,让弗林特和我们亲近是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我们为弗林特呵痒,并由于他信赖我们而感到非常高兴。这引起了芙洛的惊奇。这只年老的不驯的母黑猩猩很怕人,所以听任我们跟她的孩子玩。后来菲菲,随之费冈,也和我们一起玩了。开初的时候我们很高兴,因为我们居然与活生生的、野生的、生来怕人的黑猩猩建立了如此密切的接触。我们为费冈呵痒,和他打闹着玩儿,让他在地上打滚;虽然八岁的公黑猩猩比我们之中的任一个人都更为强壮有力。
  后来,我们离开了禁猎地。到那时我们才明白,我们做得太轻率了。那时我们收到许多来信,都是要求参加我们的研究工作的。由于有了新房子,工作站的潜力大为增加了;现在,增添工作人员是很现实的事了。如果已经达到成熟的费冈懂得人是如此软弱无力的话,那末对人来说,他可是真正的危险。成年的公黑猩猩至少要比任何妇女的力气大上三倍。所以我们决定,在后再也不许可人和黑猩猩之间进行规定以外的接触了。因为,除了上面提到的危险以外,黑猩猩本身的行为,也可能由于人的影响而发生重大变化。
  在我们离开那里的将近一年时间里,担子都落在埃德娜和索尼娅的肩上。她们已经完全熟悉了一切。并且在进行独立的观察了。当然,她们是不乏助手的。我们的研究提纲扩充了;见习期内的专业人员,不仅将黑猩猩,也将狒狒以及疣猴作为研究对象。到我们这里来的年轻人,大多数是持有大学毕业证书的。他们一般作为研究生,在禁猎地从事将近一年的工作。我们委托他们独立观察某些指定的动物,并在野外记录本上作札记。他们勤奋而紧张的工作,大大充实了我们对黑猩猩的知识。他们之中有些人在营地又继续工作一年,选择黑猩猩行为的某一方面,作为研究专题。
  1967年,禁猎区的面貌起了根本性的变化。它归属坦桑尼亚国家公园管理处领导。命名为贡贝国家公园。国家公园的林务局接替了狩猎服务处,他们的地点是在禁猎区的南部。在公园新的行政当局的支持下,我们在游客和访问者容易进入的禁猎区南部,逐步筹办另一个饲食站。在两年内,有一些见习生试图重复我1960年时的试验,使属于南部群落的动物习惯于与人在一起。他们获得了一定的成绩。因此,组织第二个站的问题也就完全成为现实的了。
  贡贝河流域的科学研究中心就是这样逐渐成长起来的。
  现在,由观察站向上,出现了隐没在悦目的浓荫之中的八间宿舍;往下在湖岸旁,有三间大房子;不远处还有三间房子,是给专门研究狒狒和疣猴行为的见习生住的。湖岸上,在老伊基·马塔特的小屋旁,出现了一个站上工作人员居住的“村落”。小屋和园地原来是和我们挨着的,现在已经和非洲人的住屋联成一片了。我们研究中心的条件不能说很阔气,但是,对于那些热爱动物,对我们的研究怀有感情而又不害怕工作的人来说,那已经是满不错的了。
  原先我们最难解决的一个问题是如何组织饲食:怎样分配香蕉才比较接近天然取食状况;如何尽可能少地改变黑猩猩的天然行为。这些问题叫我们伤了几年的脑筋。应当说,我们始终没有解决得很理想。
  研究开始时,只要猿猴来到营地,实际上它们任何时候都可以得到香蕉。我们很高兴有机会拍照,和对个别的具体对象进行系统观察,而没有很好考虑后果。那时,黑猩猩来到山谷,已经比饲食站建立前频繁得多了。但是,我们并没有长期研究的计划,我们没有想到将在贡贝多年坚持下去。所以,我们总是急于在和黑猩猩永远离别之前,尽可能多地观察和拍照。
  一切都超出我们原先的想象之外。正是在过了几年以后,我们才明白,经常性的饲食会对猿猴的行为产生显著影响。现在黑猩猩到营地来勤得多了,往往是吵吵闹闹地来一大群。一般都是清早来的,因为它们就在离营地不远的地方过夜。但最糟糕的是,公黑猩猩开始有了不寻常的侵略性。原先他们从来不为香蕉争斗,常常从同一个箱子取香蕉来吃。特殊情况下虽也驱赶和威吓同类,但从来也不进行攻击的。
  1966年,我结束了在剑桥的学业回到禁猎地时,看到黑猩猩的行为变化得如此之大,我们都感到害怕了。许多动物整天在营地里转来转去,并且它们之中往往发生争吵。这中间,菲菲、费冈和艾维莱德最不象话了。
  这三只少年黑猩猩很快就学会了弄开盛香蕉的箱子——这只要把用来加固杠杆的链子拔掉就行了。手脚勤快的霍桑把结构弄得更复杂些,在把手的孔眼里和销子上安了螺丝,这样就不能简单地拉开了,而必须将它旋开。霍桑还在销子上紧紧地安上了拐向一侧的螺母。但是,在我们回来之前,费冈、菲菲和艾维莱德还是把这一技术问题解决了。我们迫切需要想出新的办法来。
  艾维莱德按照惯常的样式走近把手,拧掉销子,然后发出表示发现食物的大吼声,跑近他刚弄开的箱子。当然,不只他,所有邻近的黑猩猩都急忙走近箱子。照例,这位创始者顶多分到一、二只香蕉,除非当时只有艾维莱德自个儿,或者在场者当中数他的等级最高。因此,艾维莱德一个接一个地弄开箱子,直到他撑饱为止。这以后哪怕还有一只箱子,他也得占有;不过这种情况很少见。为了想办法胜过自己的同类,艾维莱德总是早早地来到营地,希望自己是第一个,从而能够吃得饱饱的。不过,其它的黑猩猩也来得愈来愈早了。
  菲菲和费冈更狡猾得多。他俩很快就懂得了:不管搞开多少箱子,按等级高低他们反正什么也弄不到手。所以,他们安静地与芙洛一起躺着,等待别的黑猩猩走开。一旦营地中在一只成年的公黑猩猩都不在了,菲菲和费冈就很快地各自打开一只箱子吃起来。有时候,他们忍不住早早地走到把手旁去拧铁闩。但是,它们不象艾维莱德那样,直截了当地打开箱子;而是用一条腿支住杠杆,以最清白无邪的神态坐在地上,装出在翻看自己体毛的样子;或者眼睛盯着别处,但从来也不去望望箱子。有一回,费冈就这样坐了足有大半个小时;我是专门记了时间的。
  其它的黑猩猩不会开箱子。但是,它们不久也都明白了:只要经常在近旁呆着,最后总可以弄到些什么的。正因为如此,大群的猿猴整天在附近的草丛里转游,它们在学习菲菲和费冈的耐心;而他俩则在等候可以安安稳稳地走近箱子的时机。整整一天就是这样地过去的。芙洛和她的一家,除了营地哪儿也不去。她躺在棕榈树树荫下,有时也起来,装出好象要离开自己孩子们的样子,玩弄着一年前白蚁季节里搞过的那一套把戏。芙洛沿着通向森林的小路沉重地迈步,但是,她的决心一会儿就动摇了,又开始返回来,多半仍旧回到棕榈树的树荫里。
  菲菲和费冈的非凡的才能,经常促使我们完善饲食系统。我们从内罗毕定做了钢制的远距离操纵的箱子。只要在实验厅里按一下按钮,箱子就打开了。新的系统的一个优点是:来到营地的成年公黑猩猩,现在可以几乎同时得到应得的那份香蕉了。它们再也不象过去那样,大群地围着箱子等东西吃,以至故意和侵略性都随着每个小时过去而增强起来。此外,黑猩猩再也不把出现香蕉和人联系在一起了;因为,它们当然不会想到,我们在开箱子时按了那秘密的按钮。
  后来,我们决定停止系统地喂饲猿猴。现在,它们得到香蕉很不经常了,顶多三、四天一次。我们希望黑猩猩能够改变老在我们的谷地和营地中转游的坏习惯。1967年就这样过去了。新的系统是比较成功的,虽然并没有最终地解决问题。
  从我们的饲食站建立的那天开始,我们经常为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伤脑筋——黑猩猩和狒狒之间的竞争。竞争一年比一年激烈起来,并且危险地转变成真正灾难性的了。1968年,有两群狒狒——“营地群狒狒”和“岸边群狒狒”威胁我们。这可是真正的灾难。前一群狒狒整天在饲食站附近转游,它们就在近处的树丛中,或者在低地对面的山坡上活动;从那里它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营地的全景。它们十分注意地观察着黑猩猩的活动,以窥测合适的时机。黑猩猩群在营地中出现时,狒狒立刻就从埋伏地点跳出来,飞快地奔向箱子,以便得到一份香蕉。岸边群狒狒也每天有几个小时来到营地附近。
  成年公狒狒不但对黑猩猩,而且对人也是富有侵略性的。很多实习生。特别是姑娘们,都非常怕它,这不是没有原因的。公狒狒的凶暴是不亚于豹的。
  为了打开这种局面,我们开头的办法很简单,有狒狒时就不开箱子。这却得到了相反的结果。无论黑猩猩还是狒狒都挺明白,既然箱子没打开,那里面就一定有香蕉。我们没打开的箱子愈多,猿猴们的敌意和侵略性就愈强。这样就发生了一场激战。当最后我们打开箱子时,又掀起了难以想象的骚乱。因此,需要采取断然措施。
  首先,我们完全停止了对猿猴的喂饲。开头,黑猩猩跟过去一样,每天都来。但是,每次看到箱子都打开着,而没有香蕉,它们的访问就越来越稀少了。一个星期过得很平静,仅仅偶尔有小群的黑猩猩到营地来,窥视了箱子以后便走掉了。狒狒也撤走了它们设在营地周围的岗哨。
  三个星期以后,我们又开始饲食。但都是在附近没有狒狒时进行的。我们必须在一大清早装满箱子,因为那个时间狒狒还在远离营地的地方活动。但是,这不是根本的解决办法。
  建立地了仓库以后,饲食的问题才根本解决了。地下仓库从实验厅开始,长十米,宽一米半,它的高度足够一个中等身材的人直着腰通过。这个仓库,确切些说是坑道,有足够的地方保存每天需用的香蕉。我们把顶和底都能打开的箱子,放在坑道的两边。最后,我们可以控制全部饲食过程,而且能知道我们喂了哪一只动物。即使出现狒狒,也不会使我们象过去那样狼狈了。如果那时箱子装满着,我们简简单单地按一下按钮,打开箱底,把香蕉倾倒在坑道另一侧,然后再打开上盖,用实物让黑猩猩和狒狒相信箱子确是空的。如果在营地里只有黑猩猩,饲喂它们就更好办了。
  现在,我们在饲喂猿猴方面,实际上不存在什么麻烦了。我记得,有一次一只箱底的开关坏了。戈勃林潜入到坑道中,他从坑道里弄出了一大堆香蕉。可以看到,那时他感到多么庆幸啊!
  我们调整了饲食的间隔,让动物至多十至十四天得到一次香蕉。黑猩猩又恢复了原来的漫游式的生活。现在,它们只在偶然地接近营地时,才来拜访。
  当然,这样一来,关于饲食站动物行为的记录,比过去单调了。但是,所有的黑猩猩还是来得相当频繁的,我们的助手们继续对一些指定的个体进行控制性的观察。
  现在,我们除了在营地中进行观察外,重新有可能观察自然条件下猿猴的生活了。在营地中进行的观察,当然也提供我们不少关于优势等级地位的变化、个体相互关系,以及幼仔发育过程的资料。就象最初的时候一样,我们又重新在森林中跟着它们漫步,穿越稠密的草丛,攀登陡峭的山坡。不同的是,现在黑猩猩已经一点也不注意我们了。看来已经把我们当作它们群落中的成员,允许我们踩着它们的脚印走了。虽然在这些地形复杂的地方,要甩掉跟踪者是再容易不过了。
  很难说,我们这种平静的生活还会延续多久。但是,我们觉得,至少我们最后正确地解决了饲食问题,并且把在营地中和在丛林中观察动物,成功地结合了起来。当我翻阅自己的日记时,那充满着戏剧性事件的各种动物的往事,又一幕幕重新展现在我眼前。这时,我才明白,我们的全部努力,辛劳,失败以至绝望,都已得到了百倍的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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