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回 争铁路蜀士遭囚 兴义师鄂军驰檄

    却说清政府闻广州捷报,方在放心,安安稳稳的组织新内阁。庆王弈劻,资望最崇,作
为总理,自不消说。汉大臣中,如孙家鼐、鹿传霖、张之洞等,先后逝世,只有徐世昌,历
任疆圻,兼掌部务,算是一位老资格,遂令他与那尚书桐,作为内阁总理的副手。内阁以
下,如外务、民政、度支、学务、吏、礼、法、陆军、农工、邮传、理藩各部,统设大臣、
副大臣各一员,从前尚书、侍郎的名目,悉行改革。凡旧有的内阁军机处,亦一律撤去。又
增一海军部,命贝勒载洵为大臣,并设军谘府,命贝勒载涛为管理。洵、涛统是摄政王胞
弟,翩翩少年,丰姿原是俊美,可惜胸中并没有军事知识,只仗着阿兄势力,占居枢要。一
对绣花枕,好看不中用。各省谘议局联合会上书,略称:“内阁应负责任,不宜任懿亲为总
理,请另简大员,改行组织。”折上,留中不报。联合会再上书续请,方接复旨,据言:
“用人系君主大权,议员不得干预!”顿时全国大哗。
    还有邮传部大臣盛宣怀,倡起铁路国有的议论,怂恿摄政王施行。中国的铁路,自造的
只有三四条,余外多借外款建筑,甚且归外人承办。光绪晚年,各省商民,知识新开,才听
得借款筑路,由外人监督,连土地权也保不住,于是创议自办,把京汉、北京至汉口。粤汉
广东至汉口。两大干路,集款赎回,又由四川到汉口一线,亦由川汉商民,自行兴筑,这也
是保全铁路的良策。偏偏这位盛大臣宣怀,要收归国有,难道果有绝大款项,能买回这铁路
么?据盛大臣奏章,说是:“川粤铁路,百姓无钱续办,不如收为国有,借债造路。此路一
成,偿了外债,还有盈余。”说话似乎中听,其实只好去骗摄政王。除摄政王外,若非与盛
大臣串同舞弊,简直是骗不进的。盛大臣是常州人,他家私约几百万,也算是中国一个富
翁。他的钱财,多半从做官来的,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好知足,还要做什么邮传部大臣?
还要想什么铁路国有的计策?无如他总想不通,看不破,家中的姨太太,弄了好几十个,费
用浩大,挥金如土。他的子弟们,又是浪吃浪用,不肯简省,累得这位盛老头儿,还不能回
家享福。他运动了一个邮传部缺分,本是很好,可奈晚清路航邮电各局,多抵外债,进款也
是有限,他从没法中想出一法,借铁路国有的名目,去贷外款几千万,一来可以敷衍目前,
二来有九五回扣,可入私囊。等到外人讨还,他已早到棺材里去了。就使寿命延长,尚是未
死,借主是清朝皇帝,与己无涉,中人勿赔钱,乐得眼前受用。摄政王视事未久,不甚晓得
暗中弊端。庆亲王弈劻,总教有点分润,也与盛大臣一样想头,此倡彼和,居然把盛大臣原
奏,批准下来。这段文字,写得淋漓尽致。
    盛大臣遂与英美德法四国,订定借款,办粤汉川汉铁路。外人正想做些投资事业,一经
盛大臣与他商议,把路作押,自然谨遵台命。那时盛大臣又想出办法,把从前川粤汉的百姓
已垫路本,统作七折八扣的计算,从中又好取利若干,而且不必还他现钱,只用几张钞票,
暂时搪塞,便好将百姓的路本,取作国用,一举数得,真是无上妙法。谁知百姓不肯忍受,
竟要反抗政府。咨政院也奏请开临时会,参议四国借款。各省谘议局,直接申请,要请政府
收回铁路国有成命。盛大臣一概不理,且怂恿摄政王,下了几道上谕,说甚么不准违制,说
甚么格杀勿论,百姓看了这等话头,越加气恼。川人格外愤激,开了一个保路大会,定要与
政府为难。川督赵尔丰,与将军玉昆,将川中情形,联衔上奏。这时盛大臣已有二三百万回
扣到手,哪里还肯罢休?巧值端方入京,运动起复,费了十万金,得着一个铁路总办的缺
分。盛大臣本帮他运动,所以同他商议,要他去压制川民,就可升任川督。端方利令智昏,
居然满口答应,要去送掉老命了。草整行装,立即启程。行抵武昌,闻川民闹得不可开交,
商人罢市,学堂罢课,不觉暗想道:“赵尔丰如此无能,一任民人要挟,如何可作总督?”
遂夤夜拟一奏折,叫文稿员缮就,翌晨出发,奏中极说:“赵督庸懦,须另简干员”,大有
舍我其谁的意思。嗣得政府复电,令他入川查办,端方遂向鄂督瑞祐,借兵两队,指日入
川。此时可算威风。
    川督赵尔丰,本是著名屠户,起初见城内百姓,捧着德宗景皇帝的牌位,到署中环跪哀
求,心中也有些不忍,因此有暂缓收回的奏请。旋闻端方带兵入川,料是来夺饭碗,不禁焦
急起来。欲利人,难利己;欲利己,难利人。两利相权,总是利己要紧。人人为此念所误。
忽外面传进了一纸,自保商榷书,列名共有十九人,他正想把这十九人传讯,那十九人中,
竟有五人先来请见。尔丰阅五人名片,是谘议局议长蒲殿俊、副议长罗纶、川路公司股东会
长颜楷、张澜、保路会员邓孝可,不由的愤愤道:“都是这几人作俑,牵累老夫,非将他们
严办不可!”遂传令坐堂。巡捕等茫无头绪,只因宪命难违,不得不唤齐卫队,立刻排班。
赵屠户徐踱出来,堂皇上坐,始唤五人进见。五人到了堂上,瞧这情形,大为惊异。但见赵
屠户大声道:“你五人来此何为?”邓孝可先发言道:“为路事,故来见制军,请制军始终
保全。且闻端督办带兵入川,川民惶惧的了不得,亦乞制军奏阻。”赵屠户道:“你等敢逆
旨么?本部堂只知遵旨而行!”愿为满奴。这句话恼动了蒲殿俊,便道:“庶政公诸舆论,
这明是朝廷立宪的谕旨,制军奈何不遵?况四川铁路,是先皇帝准归商办,就是当今皇上,
亦须继承先志,可容那卖国卖路的臣子,非法妄为吗?”观此可知川民捧景帝牌位之用意。
说得赵屠户无言可驳,益发老羞成怒,强词夺理道:“你等欲保全路事,亦须好好商量,为
什么叫商人罢市,学堂罢课?你等心犹未足,且闻要抗粮免捐,这非谋逆而何?”殿俊道:
“这是川民全体意旨,并非由殿俊等主张。”赵屠户取出自保商榷书,掷示五人道:“你们
自去看来!这书上明明只书十九人,你五人名又首列。哼哼!名为绅士,胆敢劫众谋逆,难
道朝廷立宪,就可令你等叛逆么?”五人瞧着,尚思抗辩,赵屠户竟喝令卫弁,将五人拿
下。卫弁奉令来缚五人,忽听大门外一片哗声,震动天地,望将过去,约不下千人。头上都
顶着德宗景皇帝神牌,口口声声,要释放蒲罗等。惹得屠户性起,命卫队速放洋枪,这令一
下,枪声四射,起初还是开放空枪,后来见百性不怕,竟放出真弹子来,把前列的伤了数
名。大众越加动怒,反人人拚着性命,闯入署中。正在不可开交的时候,亏得将军玉昆,飞
马前来,下了马,挨入督辕,先抚慰民人一番,然后进商赵屠户,劝他不要激变。屠户铁石
心肠,还是坚执一词,玉昆不待应允,竟命将蒲罗等五人,释了缚,随身带出,又劝大众散
归、大众才陆续归去。
    赵屠户愤犹未息,竟奏称乱民围攻督署,意图独立,幸先期侦悉,把首要擒获;嗣复联
络鄂督瑞澂,迭上奏章,说如何击退匪徒,说如何大战七日,其实不过用兵监谤,与乡间百
姓闹了两三场,他便捕风掠影,捏词陈奏,想就此冒点功劳,可以保全禄位。川民自保,赵
督亦自保,势已分裂,如何持久?鄂督瑞澂,闻川省议员萧湘,由京过鄂,潜差人将他拘
住,发武昌府看管。原来萧在京时,曾反对借债筑路,瑞澂把他拘禁,无非巴结政府,与赵
屠户心计,彼此一律。看官!试想民为国本,若没有百姓,成何国度?况且清廷已筹备立
宪,凡事统在草创中,难道靠了几个虎吏,就可成事么?大声疾呼。清政府阅赵督奏折,还
道川境大乱,仍用前两广总督岑春煊,前往四川,会同赵尔丰办理剿抚事宜。岑意主抚,行
到湖北,与鄂督商议,意见相左。又与赵尔丰通信,尔丰大惊,想道:“既来了端老四,又
来了岑老三,正是两路夹攻,硬要夺我位置。”夺他位置,其患犹小,将来恐不止此,奈
何?连忙写了复书,婉阻岑春煊,说是日内即可肃清,毋庸劳驾等语。岑得书,也不欲与他
争功,便上书托疾,暂寓武昌,借八旗会馆,作为行辕,这是宣统三年八月初的事情。
    转瞬间,已到中秋,省城戒严,说有大批革命党到了,春煊还不以为意。后来闻知总督
衙门内,拿住几个革命党,他也不去细探。至十九夜间,前半夜还是静悄悄的,到了一两点
钟时候,忽听得有劈劈拍拍的声音,接着又是马蹄声,炮声,枪声,嘈杂不休。连忙起床出
望,外面已火光烛天,屋角上已照得通红。方惊疑间,但见仆人踉跄走来,忙问何事?仆人
报称:“城内兵变。”春煊道:“恐怕是革命党。我是查办川路,侨居此地,本没有地方责
任,不如走罢。”使命仆人收拾行装,挨到天明,自己扮了商民模样,只带了一个皮包,挈
仆出门。到了城门口,只见守门的人,臂上都缠着白布,他也莫明其妙,混出了城,匆匆的
行到汉口,趁了长江轮船,径回上海去了。倒也清脱。
    原来这夜的扰乱,正是民军起事,光复武昌的日子。是历史上大纪念日。鄂督瑞澂,未
出仕时,在沪曾犯拐骗珠宝案,公廨出票拘提,他即遁去。后来不知如何钻营,迭蒙拔擢,
相传与泽公有葭莩谊,因此求无不应。他本识字无多,肄业的肄字,尝读作肆音,士人传为
笑柄。此次擢任鄂督,除逢迎政府外,别无他能。八月初九日,接到外务部密电,略说:
“革命党陆续来鄂,私运军火,并有陆军第三十标步兵,作为内应,闻将于十五六日起事,
宜速防范”云云。他见了这种电文,飞饬陆军第八镇统领张彪,分布军队,按段巡查。督署
内外,布满军警,又命文武大小各官,不得赏中秋节,连自己亦无心筵宴,日夜不得安枕。
过了十五六两日,毫无动静,方才有些安心。十七日晚间,始与妻妾,补赏中秋,大家格外
欢乐。宴毕,十二巫峰,任他游历,也总算是乐极了。乐极以下,便是生悲。翌日,接到荆
襄巡防队统领沈得龙电文,说:“在汉口英租界拿获革党刘汝夔、邱和商两名,已着护军解
省。”瑞澂将电文交与巡捕,令颁发营务处,俟刘、邱两人解到听审。次日,又接张彪电
话,说:“在小朝街拿革党八人,内有一女革党,叫作龙韵兰,又有陆军宪兵队什长彭楚
藩,内通革党,亦已查出拿下。同时在雄楚楼北桥高等小学堂间壁洋房内,拿获印刷告示缮
写册子的革党五人。”接连又接到关道齐耀珊禀,说:“洋房公所吴恺元,于汉口俄租界宝
善里内,捉到秦礼明、龚霞初二名,并搜出炸弹、手枪、旗帜、印信、札文底册、信件甚
多。”刚在一起一起的举发,外面又解到革党杨宏胜一名,说在黄士陂千家街地方小杂货店
内,捉了来的。瑞澂被他闹昏,咐吩巡捕道:“如有革党解到,不必琐报,总叫暂收狱中,
我索性总审一堂,尽行将他正法,免得耽忧。”巡捕应声而出。是晚督署内复查出炸药一
箱,有教练队军兵二人形迹可疑,拿讯时,果然由他运入,立即枭首。十九辰刻,瑞澂坐了
大堂,审讯革党,有几个直认不讳,把他正法,有几个尚无实供,仍令收禁。
    审讯已毕,适张彪到署,瑞澂把搜出名册,交他详阅。并说:“名册中牵连新军,应即
严查!”张彪告别回营,便饬将弁向各营查诘,营兵人人自危,遂密约起事,一火烧熟。定
于十九夜间九点钟后,放火为号,一齐到火药局会齐,先搬子弹,后攻督署。可怜瑞澂、张
彪等,尚在睡梦中。是晚月色微明,满天星斗悬在空中,听城楼更鼓,已打二下,忽然红光
一点,直冲九霄。工程第八营左队营中,列队齐出,左右手各系白巾,肩章都已扯去。督队
官阮荣发、右队官黄坤荣、排长张文澜等,出营阻拦。大家统说:“诸位长官,如要革命,
快与我辈同去!”阮黄诸人,还是神气未清,大声喝阻。语尚未绝,枪弹已钻入胸膛,送他
归位。当下逐队急趋,遇着阻挡,一律不管,只请他吃弹子。到了楚望台边,有旗兵数十人
拦住,被他一阵排枪,打得无影无踪,遂扑入火药局内,各将子弹搬取。此时十五协兵士,
已齐集大操场,随带弹药,同工程营联合,去攻督署。适遇防护督署的马队,阻止前进,兵
士齐叫道:“彼此都系同胞,何苦自相残杀?”倘令长存此心,何患国家不治?马队中听得
此言,很是有理,遂同入党中。于是分兵三处,一向凤凰山,一向蛇山,一向楚望山,各将
大炮架起,对着督署轰击,霎时间将督署头门毁去,各兵从炮火中,奔入督署,找寻瑞澂,
谁知瑞澂早已率同妻妾,潜逃出城,到楚豫兵轮上去了。转身去寻张彪,也与瑞澂同一妙
法,逃得不知去路。亏得会逃,保全老命。
    各兵拥集督辕,天色渐明,大众公推统领,倒是齐声一致的,愿戴一位黎协统。乱世出
英雄。这黎协统名元洪,字宋卿,湖北黄冈县人,从前是北洋水师学堂的学生,毕业后,娴
陆海军战术,中东一役,黎曾充炮船内的兵目,因见海军败没,痛愤投海,为一水兵救起,
由烟台流入江南,适值张之洞为江督,一见倾心,立写“智勇深沉”四大字,作为奖赏。嗣
张督调任两湖,黎亦随去。及张入京,未几病逝,黎仍留鄂,任二十一混成协协统,为人温
厚和平,待士有恩,所以军队无不乐戴。众议既定,都奔到黎营内,请出黎协统,要他去做
都督。黎公起初不允,旋由大众劝迫,才说:“要我出去,须要听我号令:第一条,不得在
城内放炮。第二条,不得妄杀满人。此外如抢劫什物,奸淫妇女,捣毁教堂,骚扰居民等
事,统是有干法律,万不可行!诸位从与不从,宁可先说,免得后悔。”大众齐声遵令,遂
拥着黎公到谘议局,请他立任都督,把谘议局改作军政府,邀议长汤化龙,出任民政。
    部署渐定,遂发了密令,命统带林维新带兵去袭汉阳。林统带连夜渡江,袭据了兵工
厂,随向汉阳城进发。汉阳知府,不待兵到,早已远飏,正是不劳一炮,不血一刃,唾手得
了汉阳城。旋又分兵过河,占住了汉口镇。汉口有各国租界,当由鄂军政府,照会各国领
事,请他中立,并愿力任保护外人生命财产。各领事见他举动文明,也是钦佩,遂与军政府
声明中立条约三件:
    一 是无论何方面,如将炮火损害租界,当赔偿一亿七万两。
    二 是两方交战,必在二十四点钟前,通告领事团。
    三 是水陆军战线,必距离租界十英里外。
    鄂军政府一一承认,遂由各国领事团,宣布中立文,并与军政府订定条约,凡从前清政
府,与各国约章,继续有效,此后概当承认。赔款外债,照旧担负,各国侨民财产,一概保
护。惟各国如有阴助清政府,及接济满清政府军械,应视为仇敌。所获物品,尽行没收。双
方签定了押,遂由鄂军政府,撰布檄文,传达全国。其文道:
    中华开国四千六百零九年八月  日,中华民国军政府檄曰:夫春秋大九世之仇,小雅重
宗邦之义,况以神明华胄,匍匐犬羊之下,盗憎主人,横逆交逼,此诚不可一朝居也。惟我
皇汉遗裔,弈叶久昌,祖德宗功,光被四海。降及有明,遭家不造,蕞尔东胡,曾不介意。
遂因缘祸乱,盗我神器,奴我种人者,二百六十有八年。凶德相仍,累世暴殄,庙堂皆豕鹿
之奔,四野有豺狼之叹。群兽嘻嘻,羌无远虑。慢藏诲盗,遂开门揖让,裂弃土疆,以苟延
旦夕之命,久假不归,重以破弃。是非特逆胡之罪,亦汉族之奇羞也。幕府奉兹大义,顾瞻
山河,秣马厉兵,日思放逐,徒以大势未集,忍辱至今。天夺其魄,牝鸡司晨,块然胡雏,
冒昧居摄,遂使群小俱进,黩乱朝纲,斗聚金璧,以官为市,强敌见而生心,小民望而蹙
额。犬羊之性,好食言而肥,则复有伪收铁道之举,丧权误国,劫夺在民。愤毒之气,郁为
云雷。由鄂而湘而粤而川,扶摇大风,卷地俱起。土崩之势已成,横流之决,可翘足而俟。
此真逆胡授命之秋,汉族复兴之会也。幕府总摄机宜,恭行天罚,惧义帅所指,或未达悉,
致疑畏之徒,遇事惶惑,僻远诸彦,莫知奋起,用先以独立之义,布告我国人曰:在昔虏运
方盛,则以野人生活,弯弓而斗,睒目舚舌,习为豺狼,是以索伦凶声,播越远近。入关之
初,即择其强梁,遍据要津,而令吾民输粟转金,豢其丑类,以制我诸夏。传且九叶,则放
诞淫侈,夤缘苟偷,以袭取高位。枯骨盈廷,人为行尸,故太平之战,功在汉贼,甲午之
役,九庙俱震。近益岌岌,祖宗之地,北削于俄,南夺于日,庙堂阒寂,卿相嘻嘻,近贵以
善贾为能,大臣以卖国相长,本根已斩,枝叶瞀乱。虎皮蒙马,聊有外形。举而蹴之,若拉
枯朽,是虏之必败者一。昔三桂启关,汉家始覆,福酋定鼎,益因缘汉贼,为之佐命。稍浴
,遂事羁縻,维时中邦,大势已去,义士窜伏,迂儒小生,勿能自固,遂被迫胁,反颜
事仇,渐化腥羶,遂忘大义,合薰于莸,以逆为正,孑孑贪夫,时效小忠。虏遂奄然高踞,
骄吸民脂,浸淫二百年,汉族义师,屡蹶不起,爰及洪王,几复汉土,曾胡左李,以本族之
彦,倒行逆施,遂使虏危而复安,久留不去,此实孝孙之已醉,非逆胡之可长也。方今大义
日明,人心思汉,觥觥硕士,烈烈雄夫,莫不敬天爱祖,高其节义。虽有缙绅,已污伪命,
以彼官邪,皆舆金辇璧,因货就利,鄙薄骄虚,毋任艰巨。虏实不竞,汉臣复匮,盲人瞎
马,相与徘徊,是虏之必败者二。邦国迁移,动在英豪,成于众志,故杰士奋臂,风云异
气,人心解体,变乱则起。十稔以还,吾族巨子,断脰决腹者,已踵相接。徒以民习其常,
毋能大起,虏遂起持其间,因以苟容,迁延至今,乃以立宪改官,诈为无信,借款收路,重
陷吾民,星星之火,乘风燎原。川湘鄂粤之间,编户齐民,奔走呼号,一夫奋臂,万姓影
从,颓波横流,败舟航之,是虏之必败者三。昔我皇祖黄帝,肇造中夏,奄有九有。唐虞继
世,三王奋迹,则文化彬彬,独步宇内,煌煌史册,逾四千年。博大宽仁,民德久著,衡之
西欧,则逊其条理已耳。先觉之民,神圣之胄,智慧优渥,宜高踞土疆,折冲宇宙,乃锐降
其种,低首下心,以为人役,背先不孝,丧国无勇,失身不义,潜德幽光,望古遥集。瞻我
生身,吊景惭魂。返性则明,知耻则勇,孝子不匮,永锡尔类,则汉族之当兴者一。大道之
行,天下为公,国有至尊,是曰人权。平等自由,乐天归命。以生为体,以法为界,以和为
德,以众为量。一人横行,谥曰独夫,凉彼武王,遂有典刑。满虏僭窃,更益骄恣,分道驻
防,坐食齐民,厚禄高官,皆分子姓。胁肩谄笑,武断朝堂,国土国权,断送唯意。束我言
论,遏我大群,扰我闾阎,诬我善良,锄我秀士,夺我民业,囚我代表,杀我议员,天地晦
盲,民声销沉。牧野洋洋,檀车煌煌,复我自由,还我家邦,则汉族之当兴者二。海水飞
腾,雄强参会,弱国孱种,夷为犬豕。民有群德,朝有英彦,威能达旁,乃竞争而存耳。惟
我中华,厄于逆虏,根本参差,国力遂糜。虏更无状,鱼馁肉败,腥闻四布,遂引群敌,乘
间抵隙,边境要区,割削尽去,拊背扼吭,及其祖庙,卧榻之间,鼾声四起,耳目蔀覆,手
足絷维,遂使我汉土堂奥尽失,民气痿痺,将破碎颠连,转餍封豕,不去庆父,鲁难未已,
廓而清之,骏雄良材,握手俱见,万几肃穆,群敌销声,则汉族之当兴者三。维我四方猛
烈,天下豪雄,既审斯义,宜各率子弟,乘时跃起,云集响应。无小无大,尽去其害,执讯
获丑,以奏肤功。维我伯叔兄弟,诸姑姊妹,既审斯义,宜矢其决心,合其大群,坚忍其
德,绵系其力,进战退守,与猛士俱。维尔失节士夫,被逼军人,尔有生身,尔亦汉族,既
审斯义,宜有反悔,宜速迁善,宜常怀本根,思其远祖,宜倒尔戈矛,毋逆义师,毋作奸
细。维尔胡人,尔在汉土。尔为囚徒,既审斯义,宜知天命,宜返尔部落,或变尔形性,愿
化齐民,尔则无罪,尔乃获赦宥。幕府则与四方俊杰,为兹要约曰:“自州县以下,其各击
杀虏吏,易以选民,保境为治。又每州县,兴师一旅,会其同仇,以专征伐,击杀虏吏。肃
清省会,共和为政,幕府则大选将士,亲率六师,犁庭扫穴,以复我中夏,建立民国。”幕
府则又为军中之约曰:“凡在汉胡苟被逼胁,但已事降服,皆大赦勿有所问。其在俘囚,若
变形革面,愿归农牧,亦大赦勿有所问。其有挟众称戈,稍抗颜行,杀无赦;为间谍,杀无
赦;故违军法,杀无赦。”以此布告天下,如律令。
    又有一阕兴汉军歌,尤觉得慷慨异常,小子备录于此,以供众览道:
    地发杀机,中原大陆蛟龙起,好男儿濯手整乾坤;拔剑斫断胡天云。复我皇汉,完我自
由,家国两尊荣。乐利蒸蒸,世界大和平,中外禔福乐无垠。好男儿!撑起双肩肩此任!
    鄂军一起,清廷大震,立命陆军部及军谘府,派兵赴鄂,欲知谁胜谁负;请至下回表明。
    盛宣怀为亡清罪魁,实足为民国功臣。铁路国有之策不倡,则争路之风潮不起,鄂军即
或起义,其成功与否,尚未可知,故谓盛为民国功臣可也。赵端诸人,皆为渊驱鱼,为丛驱
雀之流,清无此人,乌乎亡?民国无此人,乌乎兴?然则赵端诸人,其亦皆民国功臣耶?鄂
军之起,实自天怒人怨致之。檄文一篇,说得淋漓酣鬯,足为吾华生色。而本回叙事,亦气
势蓬勃,抑扬得当,是固皆好手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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