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慧文学视界**

龙 烟 的 三 月

没有风,难得的龙烟三月的早晨。温暖的太阳升起来,驱

散了春寒,驱散了朝雾;朦胧的龙烟脱去了睡衣,露出了她的

壮丽、凝重的姿身。

龙烟区入口处.高耸着十个一排并列的鼓风炉。远远眺望,

它们仿佛是一队停泊的军舰。鼓风炉的对面,是一座兀立着的,

直径十二米。深六米的水塔。它好像是龙烟的哨兵,严肃地,

沉默地监视着它周围的一切。稍稍往南走,便是一座宏大的两

层建筑物。──工人们叫它做“大楼”。“大楼”,在敌人统

治的时候。它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名字啊。人们走过,不敢正眼

觑它。在那里,它定下了多少残酷的剥削制度。想出了多少恶

毒的刑罚和阴险的怀柔政策;它吮吸过多少中国工人的血。葬

送过多少生命──现在啊,现在完全改变了。工人们愿意跑到

“大楼”去,他们可以把腰杆挺得直直地通过门岗,不需要九

十度的鞠躬便可以和和蔼的工作人员们谈论工作和学习,甚至

聊天。工属们抱着孩子上那儿找妇联会主任。因为,龙烟铁矿

公司的办公室在那儿,区公所,妇联会,和他们自己的工会都

在那儿。

在鼓风炉和大楼的前面,有一条铁路的支线,它是联络庞

家堡和烟筒山的交通的。急性的火车头,忽忽地从那群战舰的

烟突似的炼铁炉前通过,从立体式建筑的“大楼”前通过。

──向来以自己那严肃的长长的躯体自傲的列车,这时候未免

觉得相形见绌。脚步也加快了。车头所过之处。冒起了一缕—

缕的白烟,白烟的消和涨与列车的进行有着协调的节拍。列车

隐蔽在地平线下的时候。白烟便像弹棉机上的棉花似的一团一

团地从地平线上跳将起来。

炼铁厂的工人们辛勤地工作着,焦炭股的工友们因为以碎

屑的炭未烧成整块焦炭的成功而提高了生产情绪。修理炼铁炉

的赶紧工作着。机器厂里面的马达在飞快地转,机械也在飞快

地转,工人正竭力想办法使生产品增加。过去敌人统治时,他

们想尽办法偷懒、欺骗敌人;现在,他们却高兴把产品增加,

竟有增加到几倍以上的。

水道科里三部七十五马力的吸水机给全龙烟区运送甜水,

电力厂是全区最辛勤的工作者,它是各部分机器动力的源泉。

上工的汽笛响过了以后,分布在方圆七八里地的工人宿舍

区显得清静了一些,一幢一幢齐整地排列着的宿舍,从破窗户

传出了孩子哭闹声。户外的母鸡,因为春暖的季节到来,下蛋

的报讯叫得更频繁。女人们穿过洒满了阳光的道路,上邻居相

好的屋里串门去。这时候她们正忙着选举的事。

“过去,敌人在的时候,我们自己的事都不让我们自己来

管──工资给克扣啦,高梁面里沙子太多啦;今天冻死十多个。

昨天病死二十几啦……过的是鬼的生活。现在,吃的是小米,

白面,穿的是布衣服,过的是人过的光景;还要让我们自己来

管理国家大事;娘儿们也有份。……熬了那么多年,到底还能

享几天福。”一位老太太说。

“哼,你享的是民主福.享的是八路福。没有八路来,没

有民主政府,我看你去享什么福,你没听说么?重庆工厂打伤

几十个工人,用枪打的呢!咱们当家的昨天捐了两百块钱寄到

那边去援助那儿的工人。──”

“孩子的爹也捐了钱,大伙都捐了,听说还有捐五百元的

呢。”

是的,前两天工人里面正掀起了一个募捐的热潮:他们知

道了重庆中国毛织厂工友被国民党的警察和特务屠杀之后,大

伙十分愤怒,自动地捐钱出来援助他们,还要通电抗议。这里

在民主的地区里愉快地生活着,工作着的工人,并没有忘记那

遥远的,还在蒋介石统治下的在水深火热中的“大后方”的工

友们;他们比以前团结得更紧密。誓死做他们争取民主,争取

生存的斗争的后盾。

除了工作,工人们拿很高的热情来参加每天一小时的学习,

提出许多生动活泼的问题。此外,他们还组织起自己的通讯小

组,和工人俱乐部。过去敌人统治下,离开了工厂便钻到铺上

去的工人们,现在他们有充分的自由去说话,和对外报导;有

浓厚的兴趣和时间去娱乐与休息。他们还计划筹设一个规模较

大的合作社。以清算斗争胜利后拍卖曹老二等的财产的所得充

作资本。

工人们辛勤地工作着,“大楼”和各厂部的工作人员繁忙

地工作着;他们之间。只有一个信念:以集体的努力使龙烟区

内每个高矗的方形的烟囱都冒出黑烟,以集体的努力把龙烟铁

矿公司建设成新民主主义政权下的新的企业化工厂。

在远远的那边,围绕着龙烟,围绕着宣化市,有还铺缀着

白雪的连绵不断的群山。它们在早晨,散发那种种迷人的浅紫、

淡蓝,和乳色的水蒸气。有了它们,龙烟显得更美丽,可爱。

这儿的空气是恬静的。清爽的,它随同民主的气息,让人们喜

爱地呼吸着。

太阳渐渐升高,整个龙烟浸润在温暖的三月的阳光里。在

早饭后一小时之内,至少有二三十队雁,穿过灰蓝色的天空从

南方回来。这灵敏的候鸟,这因畏寒冷而一度离开过的候鸟回

来了。它们掠过龙烟上空的时候,似乎看见下面那巨大的改变

而惊叫起来。它们似乎感染到人们的愉快的生活,因而同情地

欢呼起来。

一九四六年三月二十一日于龙烟

(选自《晋察冀日报》1946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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