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界

作者:洪峰



第十二章  突如其来

1989年5月·玛尔塔下达刺杀令

林育华认为自己应该离开北京。北京的形势有一触即发的危险,林育华不想在这种政治风波中有什么麻烦。自由天使对中国所发生的事没有任何形式的指示,它一如既往对中国的任何一种变化采取不介入政策。作为一个住在北京的玻利维亚人,瓦伦西亚·林很难不受到警方的特别注意,林育华打算去沈阳,那里毕竟远离事件的中心,相对安全些。林育华拿定注意这样做。
  林育华把《茫茫黑夜漫游》寄到英国伦敦的埃奇韦尔路1145号,他将第145页折了一下,玛尔塔见到这个折页就会把每一个词尾拼接起来,她就会得到一句话:
  已立足望派人联系并查清银币
  玛尔塔或许会在接到通告后能给林育华下一步行动作出具体的指示,将近三个月的无所事事,林育华有点焦躁不安,他当然不会相信玛尔塔会让他在中国谈情说爱。林育华盼望见到玛尔塔,他准备把谢小蕾的事报告给玛尔塔,渴望玛尔塔有一个明确态度。如果玛尔塔不同意,自己就要极早断绝和谢小蕾的往来,虽然他并不情愿,但为了小蕾的安全,也只能这样做。林育华反问自己,玛尔塔如果同意呢?就可以和小蕾继续保持这种关系吗?似乎同样不太可能,前程用不着推测和幻想,明摆着一团漆黑。
  林育华突然意识到,自己决定离开北京恰恰是因为谢小蕾,也就是说,林育华已经萌生了和谢小蕾分手的念头。林育华被自己的想法弄得非常痛苦,但没有别的办法。他庆幸谢小蕾这一次飞往巴黎,这给他离开北京留下了充分的间隔,如果小蕾此时在北京,林育华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把自己的决定付诸行动。
  刘文治从客厅进来,说:“林先生,有位小姐求见。”
  林育华接过那张名片,他惊喜万分。“快请进来。”
  刘文治答应着退出去,林育华让自己装作平淡,缓步来到客厅,玛尔塔已经坐在沙发里等待,看见林育华,她站起身,“林先生,我是《拉巴斯每日新闻》报的记者戈洛丽亚·安蒂诺。首先,我受您父亲的委托看望您。他非常惦记您。”
  林育华克制着激动,伸手请玛尔塔坐下,“谢谢您。”
  玛尔塔接着说:“还有一件事,请您在北京替我做一回向导,我还是头一次来中国。”玛尔塔一直讲西班牙语。
  刘文治替玛尔塔倒一杯咖啡,给林育华也倒一杯,然后退到里边的房间。刘文治非常懂得做什么怎么做。
  “这让我感到荣幸。”林育华装腔作势说,“但是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您,您必须收回一个新闻记者的好奇心,我想中国政府肯定不希望外国人说东道西。中国近来发生着令人费解的事,我相信您只是来中国旅游观光,而不是来采访报道什么花边新闻。”
  玛尔塔笑了,“我可以叫您瓦伦西亚吗?瓦伦西亚先生,这一点您尽可以放心,玻利维亚不是美国,她对中国没有政治热情。我的热情是看看东方古国的文化。”
  “安蒂诺小姐,”林育华正色说。
  “不!请叫戈洛丽亚。在这里见到同胞并不容易。”
  “戈洛丽亚小姐,您这样想我很高兴。我是商人,不想因为政治或者别的原因影响在中国的生意。”
  “现在您愿意请我去长城或者颐和园吗?”
  “当然、请稍候,我给我中国的合伙人打个电话,我不想让他们替我担心。”林育华给刘主任拨了电话,“从国内来了一位朋友,我陪他逛逛北京。”
  刘主任说:“林先生,您一定要好自为之啊。”
  “我懂,我会小心的。谢谢您的关照。”林育华放下电话,“戈洛丽亚小姐,让我们开步走吧。”他喊了一声,“刘,我们去长城。”刘文治应声出来,替玛尔塔开门。
  “刘,我们去怀柔的慕田峪长城。”林育华说。
  “戈洛丽亚小姐,外国人来中国都要看点城,但很少有人知道慕田峪长城比八达岭长城巍峨得多。”林育华说。。
  “这么说我很幸运有您这样一位中国通做向导罗。”
  到长城脚下,刘文治讲他留下守车。于是林育华就陪着马尔塔爬长城。“玛尔塔,、没想到你能来。”林育华说。
  “不得已,我没想到设中国站真的有了用处”
  “你是说,有行动?”。
  “是这样。”玛尔塔靠在长城垛口处,林育华替她拍照,然后继续向上走。“某大国元首5月份来中国进行国事访问,按惯例,他住钓鱼台国宾馆,还要去天安门广场给人民英雄纪念碑献花圈。我们这一回要干掉他。”玛尔塔急促地说,她脸上一片笑容,看上去似乎让长城的景色感染得高兴万分。
  “天啊!这怎么可能?在中国还从来没有谁能干成这种事!中国警方的保安工作是一流的!”林育华大吃一惊,马尔塔肯定是疯了。
  “这事必须得干!”玛尔塔有点烦躁,但脸上依旧笑吟吟的,只能从她的声音里感受到烦躁。“你还记得六年前内罗毕机场的事吧?那一次我们干砸了!但我们收了300万美元的酬金,雇主没有收回这笔钱,也就是说我们欠雇主一个情。这一次他们又追加了20o万美元,让我们在中国除掉某大国元首。好像是一次政治阴谋,元首正倒向帝国主义,我们与雇主在根本目的上这一回完全一致。更主要的,自由天使因为1983年那次行动的失败,声誉很受损害。这次行动还是我们的领袖亲自争取到手的。”
  “领袖?”林育华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你是说自由天使还有另外的领袖?”
  玛尔塔看着林育华,眼睛变得冷冷的,“我说过这个词吗?一定是你听错了。”她抚摸了一下林有华的手,林育华缩回去,”肯定有一架高倍望远镜在看着我们。“他说。
  玛尔塔说:“说实话,我被这件事搞得头疼。我和你一样知道成功的把握几乎等于零,但没办法,为了自由天使的声誉,我们必须干。”她望着远山上蜿蜒的长城,“中国的警卫工作就像长城,看上去断断续续,其实天网恢恢,疏而不露。”她继续匆上坡走去,林育华跟上她。
  “贾尼尼跟我讲过你被追杀的事。”玛尔塔说:“我现在能告诉你的只能是,这个组织应该是我们自己人,但我们和他们互相并不沟通。在某种意义上说,相互制约。你在皇家巡游者上干掉的那个荷兰人,是为他们筹集资金的老手,这家伙坏了我们一宗生意。””
  “就为这个把他杀了?”林育华问。
  玛尔塔盯了林育华一眼,“我们没更好的办法。林,你必须知道,世界上有些事我们说了不算。”
  “你自己露了马脚。在香港你太大意了,你的那半张北非银币券被他们的人发现了。就这么回事。”
  林育华想起“伊莉莎白”酒店里发生的事,自己的确有些大意。“伪造的北非银币券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再清楚不过了,只能证明它和自由天使的渊源。他们只有和我们做对时才让对手看见他们的标志,但他们太低估你的能力了。”玛尔塔赞许地一笑。
  “第二个杀手说,两年之内不会再有麻烦、”
  “信口开河!问题不是他们愿意罢手,而是有人不许他们再干下去。”玛尔塔一边说一边坐在长城城墙的垛口上,“来,照张相吧。”
  “你是说他们的头儿不许?”林育华还问。
  玛尔塔摆了摆手,“这个问题到此为止。我只能提醒你,如果再次发生类似事件。就说明他们下了决心要除掉你、甚至我,贾尼尼,卡妮妮还有其他人。”
  “玛尔塔,你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能。我也想知道。”玛尔塔的目光有些茫然。“或许,意味着我们的使命结束了。”她声音尖利起来,“林育华,这次行动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我们必须成功!上帝!失败的后果是不可想象的。”
  林育华不再问什么,他又一次别无选择了。
  “本来不该让你做这件事,但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你的黄皮肤使你更容易活动。当然,中国警方肯定一直在注意你,但你的身份无懈可击,你只需要小心谨慎就行了。”玛尔塔舒了一口气,“回去吧。”
  “武器,武器中国可不是容易搞到手的。”
  “我们通过香港黑社会搞到了你可能需要的所有东西,我们将利用某个国家的大使馆将武器保管起来,用的时候再取。”玛尔塔一边下坡一边说。
  “第一步怎样安排?”林育华已经看见了汽车。

  “把元首可能经过的路线或停留地点都考虑进去,这是我们眼下唯一能做的事。”
  汽车先把玛尔塔送到京南宾馆,然后返回归侨大厦。林育华告诉刘文治:“有人找,就说我不在。”。
  林育华躺在床上,他马上开始考虑这次行动的可能性,但始终觉得连千分之一的把握都没有。他摇摇头,爬起身翻出北京市地图。他的手指在北京机场和南苑机场停留着,然后闭目养神。
  毫无疑问,机场路和南苑路是作为元首不能选择的两条路。问题是无法确定哪个机场将降落这个大国总统的座机;还有,郊外路上下手几乎没有可能,没有很好的掩护,视野受到限制,退却也困难;第三个难题是市区内的路线更难推测,北京市区街道宽阔通畅,很难制造阻车事故;更主要的是,警方早就清理和封锁了道路,而且不会是一条。
  林育华想到了机场路六公坟和西八间房之间的“假日饭店”,那里倒是俯瞰公路的制高点。如果在楼上的某一个房间里射击,肯定是百发百中的。林有华笑着骂了一句蠢猪,扔下地图躺回到床。。“假日饭店”里不可能没有中国警方人员值班自己连走进“假日饭店”的可能性都没有。他回想起在开罗炸死阿里艾迪采取的方法,化妆伪造身份当然是好主意,但又怎样区分出一大串汽车里的人呢?那时,汽车肯定以不低于80公里的速度在清理出来的道路上飞奔,面对型号,颜色甚至车牌号都一样的汽车,根本没法子知道哪辆车里坐着外国总统。车速当然不是射击方面的大问题,林育华有把握首发命中,大问题是不知道射击目标在哪里,总不能乱打一气吧,完全可能,没等你第三弹射出,警方优秀的狙击手已。把子弹送进你的脑壳了。林育华对中国特警的原始素质是很敬佩的。
  林育华再去想人民英雄纪念碑。

  在纪念碑下边放炸弹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便趁天安门前的集会之乱安好炸弹,警方在清理广场时也会轻而易举找出它,打草惊蛇不说,恐怕是前功尽弃。
  天安门城楼正对纪念碑,但城楼上没有藏身之地。如果碰巧能躲进城楼的隔层里,完事之后也不能全身而退,职业杀手可不能干“不成功,便成仁”的买卖。
  人民大会堂和中国革命历史博物馆是另外可以选择的地点,问题是有什么好的借口进去并且藏身至外国元首出现,外国元首又能在什么时候出现呢?
  不管怎样,在天安门广场采取行动还是唯一可以一试的想法,那里至少是总统能站立几分钟地方,静止的目标毕竟比活靶子好打多了。
  林育华叹了口气,如果有几枚高爆炸弹就好了,可理在车队通过的路边,遥控起爆,可以保证50公尺范围内没有幸存者。同样的难题:无法确认爆炸区之内所过车辆载的是什么人,极可能炸死的全是中国人而外国总统只不过听了一次礼炮。林育华有点羡慕某大国元首了。
  林育华意识到玛尔塔的确在挺而走险。
  在中国,无论是情报网还是后勤供应,都没有任何基础,而中国的黑社会组织还处于幼儿阶段,根本没有打入上流社会,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在这种客观条件等于负数的情况下干这么大的事,只能是自取灭亡。
  林育华忽地爬起身,抓起床头的电话,拨通了总机:“请接8O28房间。”
  “戈洛丽娜小姐?我是瓦伦西亚·林。”
  “亲爱的,谢谢您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
  “能请您吃饭吗?中国餐。”
  “噢!这太有诱惑力了,我很难说对不起。”
  “晚上8点钟,我去接您?”
  “说定了。谢谢您,瓦伦西亚先生。”
  8点整,刘文治的汽车稳稳地停在京南宾馆门外,玛尔塔也正好从自动玻璃门走出来。
  汽车驶过陶然亭公园向北然后拐上珠市口西大街,在一家“风味炒疙瘩”餐馆前停下来。玛尔塔和林育华几乎同时发现了一直跟在后面的土黄色面包出租车,里面至少坐了两个人。玛尔塔和林育华相视一笑,然后并肩走进餐馆。刘文治留在车里,他知道在这种场合自己没资格陪客,他心安理得闭眼听音乐。
  这家北京风味餐馆里坐了一大半外国人,他们都想品尝一下当年中国洋车夫的主食。餐馆里安了录放机,里边一直唱香港和台湾的流行歌曲,加上外国人叽哩咕噜的吵嚷,不大声讲话很难交流。林有华就要这种地方,他怀疑面包车里有先进的窃听装置,一种“隔音式”窃听器利用现代化的扩音技术,将话筒置于谈话场所之外,它只需借助一个吸盘固定在隔壁墙上就能达到窃听目的;而改进后的“穿墙式”话筒,能透过厚厚的水泥板墙准确接收到隔壁房间的谈话,然后分析声音对墙壁的振动波得到具体的交谈内容。一般说来,用面包车进行跟踪不占优势,只能解释为车内安装着声波分析器。
  但在这种嘈杂的环境里,林育华和玛尔塔低声交谈几乎很难产生振动波,分析仪器无法提取出林育华和人交谈的声音。林育华想象汽车里的气急败坏,心里很是得意。
  林育华抓紧时间讲述自己的理由,最后说:“同样为了我们的声誉,我建议取消这个计划。”
  玛尔塔说:“这些我已经考虑过了,回答是:干!”
  林育华说:“这有点不理智,知道不行还要干?”
  玛尔塔说:“我说过,这世界上有许多事不由我们自己做主。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她按住林育华的手。
  “这话什么意思?我们有权力拒绝的。”
  “我们就得死。亲爱的……”玛尔塔轻声说。
  林育华睁大眼睛,玛尔塔示意他不要问,然后说:“不干就得死,自由天使都得死。干,还有希望活下去。你告诉我,我们还有什么更好的出路?”
  玛尔塔从来没有这样无可奈何过,林育华知道她讲的肯定是真话。“我想知道,是谁这么…”他问。
  玛尔塔摇摇头,“或许有一天你会知道,但那一天来到的时候你必须活着,否则,你永远不可能知道。”玛尔塔站起身,“外边的人肯定等不及了。林,你还是能有办法的。我能帮你的方面很少,但必要时我也会亲自出马的。还有,我不会丢下你不管。”
  走出餐馆之前,玛尔塔轻声说。“小心你的女朋友。”
  林育华停住脚,“玛尔塔,你应该告诉我—…·”
  “小心她,我只能告诉你这个。”她拉了林育华一下,林育华很被动地和她出了餐馆。
  那辆黄色面包车已经不在了。

雷神一222型*其他选择

  林育华认为玛尔塔最大的错误是选择他进行这次谋杀,玛尔塔应该知道中国警方还没有撤消对林育华的监视,相反,由于政治局势的波动,这种监视加强了。也就是说,林育华任何有反常规的行动都会引起中方的格外警觉,这无异于在对方的枪口下挥舞印第安的长矛。玛尔塔自己甚至也要参与行动,这说明玛尔塔真的不顾一切了。
  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玛尔塔如此丧失理智,明知不成却偏偏往枪口上撞呢?林育华想起玛尔塔失口说出的“领袖”,肯定
  有一个能决定玛尔塔命运的人存在。这个“领袖”为什么要干一件显然不能成功的事呢?”自由天使”在这个人眼中又是怎样的位置呢?还有,玛尔塔讲过不干也得死,大家都死,这似乎说明“领袖”掌握着生杀大权并且有自由天使以外的组织,北非银币伪钞执有者至少也是“领袖”手里的一件武器。林育华还记起了两次匿名电话,是不是那帮人干的呢?
  林育华的心猛地一跳,刺杀外国元首真的只是自由天使吗?那帮人是否也在策划这件事?自由天使是否是“领袖”使用的钩饵,为了转移中国警方的注意力而故意让处于中方监视之下的林育华做牺牲品呢了林育华觉得身体有些发冷,这种念头让他非常愤怒。
  玛尔塔会不会知道这一点呢?
  电话铃声响了,林育华没有去接,他听见刘文治在客厅里接了电话。刘文治进来问:“林先生,是谢小姐的电话。”林育华站起来,刚要拿起话筒又缩回手来。
  “请你告诉他,说我正在和人谈话、”刘文治正要去客厅回话,林育华又说:“还是我来接吧。”
  “你这是在哪里挂电话?”
  “机场。我以为你会来呢。没来。我以为你离开了北京。没有,我现在坐民航的班车回市区。”小蕾并没有抱怨的口气。
  林育华说;“小蕾你在机场等我,我马上去接你。不!你一定要等我,我们一个星期没见了。等我,乖乖的。”
  “刘,我们立刻去机场。要快!”刘文治答应着出去。
  路上,林育华仔细观察周围的情况,他认为自己的设想是正确的。路边的高大建筑都集中在六公坟和大山子之间,最靠近公路的是“假日饭店”和“友谊俱乐部”。其他地段是田野和单行夹路的树木,还有少量低矮的建筑,视野太差。看来,“假日”和“友谊”是相对理想的伏击地点。车过草场地之后,小天竺附近有一道十几米宽的桥洞。汽车通过时林育华伸出头看看桥顶,如果有相当数量的炸药,这座桥本身可以造成具大的杀伤力,问题是如何才能在严格的安全检查中不被发现。
  谢小蕾在机场大厅外的二楼平台上等候林育华,林育华在转盘处就看见了谢小蕾高挑的身影,但林育华知道这一次来机场接谢小蕾不是为了爱情。他让自己不恨自己。
  小蕾自己拉开车门钻进来,汽车马上就发动了。小蕾长长吐了一口气,说:“我真担心你又离开中国了。”
  “没有。这几天一直忙,玻利维亚又有朋友来。”
  “朋友?”小蕾说:“我真希望你在中国能多几个朋友。”
  “为什么?”林育华想着机场路和那两座建筑物。
  “免得你孤单,我是说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
  “你总是这样体贴人。”林育华亲切地搂了楼小蕾的肩,又说:“我有个主意,先去假日饭店吃饭,然后返回友谊俱乐部看一场电影,我们还从来没看过电影呢。我是说就我们两个人还没有一同看过一场电影。”
  “我不想扫你的兴,但真是有点累。”小蕾说。
  林育华坚持,“然后好好睡一觉,我保证不干扰。”小蕾见林育华如此兴致勃勃,就振作精神答应了。。
  三个人在饭店的小餐厅里要了座位,但刘文治坚持自己吃过了,很晓事地坐在大厅里等候,林育华和谢小蕾很清静地在凉爽的冷气包间里用餐。
  经过大厅的时候,林育华已经记住了大厅的各条通道,除了电梯,,走廊里边分别有两处普通楼梯。工作人员清一色穿米黄色制服,客人大部是亚洲人,听得出日本客人和东南亚客人更多些。这是好条件,林育华日语讲得很好。
  进大厅之前,他注意到楼顶有处凸起的楼层,他估计是水塔楼或者是通往顶部平台的楼道口。那里毫无疑问是视野最好
  的地方,它的射击覆盖面不小于170度、不低于5000米,它完全可以避开周围的低矮建筑进行直接瞄准射击。肯定有楼梯通往楼顶,也可能是露天铁梯;但不会超过十米的高度。
  林育华有意很挑剔地选择位置,先去了大餐厅然后才选离了这间最靠里边的单间。在大餐厅,林有华注意到通往灶间的门开着,能看见灶间里的一扇通向锅炉室的门。也就是说,可以从锅炉室进入厨房,厨房里肯定有通向普通楼梯的走廊,这就避免了从正门进入的麻烦。’
  按林育华的经验,只要能顺利进入大楼,在里边的行动就不容易被注意。如果能伪装成一个非常合理的身份,在大楼里就能够自由活动。安全封锁的范围虽然很大。但肯定不会严格到制止楼内人员在楼内的正常行动。这就造成了大空隙,只要能抵达楼顶或者进入某一个正面房间,就使行动有了客观上的保证。
  “在巴黎,会讲英语的人很多,并不太觉得傻。”谢小蕾给林育华讲自己在巴黎的经历,她是头一回飞巴黎。。
  “去了卢浮宫没有?”林育华不再想别的。
  “没有。只看了凯旋门、艾菲尔铁塔还有圣坦尼大教堂。”谢小蕾哼了一声,又说:“集体活动嘛。”。
  “五大名胜你见到了两个,已经不错了。十几亿中国人有多少能有这份运气?下一次,你一定要看一眼巴黎圣母院、卢浮宫和凡尔塞宫。如果可能,看一眼蓬皮杜文化艺术中心和…··总之巴黎简直就是一个欧洲历史博物馆,几乎每一寸土地都浸透着欧洲文化的营养和废料。有机会,就我们……”林育华停住不说了,他突然意识到很难有机会了。他的眼睛低下去。
  “嗨!你怎么了?正高兴着突然就没气儿了似的?”
  林育华说:“肯定是最近几天有点累,生物周期现在运行到最低点。”他故意开玩笑,他不想让小蕾感觉到什么。
  “为了玻利维亚的那个朋友?”小蕾自言自语似的。
  林育华愣了愣,“这个人来得不是时候。现在北京这么紧张,她来这儿可有点巧。她是记者,你知道记者最好事。”他讲西班牙语,有意让小蕾知道朋友是个女人。
  小蕾目不转睛看着林育华,“她使你心烦?”
  林育华点点头,“是的,我担心她惹什么麻烦。”
  “就这些?”小蕾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林育华。
  林育华知道机会来了,他说:“上帝!你该不是暗示什么吧?我可以告诉你,我和她有过一段风流韵事。”
  小蕾没有回避林育华气急败坏的目光,她平静地说:“我不感到意外。她是作为记者来中国的吗?”
  “小蕾,求求你,别这样跟我说话。”
  小蕾说:“我真的有点累,能离开这儿吗?”
  两个人站起身走出餐厅,刘文治已经发动了汽车。
  “回市区。”小蕾说,她不看林有华,脸绷着。
  刘文治看一眼林育华,林育华点点头。刘文治知道事情有点不妙,关掉录音机,专门开车。
  小蕾下车之后径直走进家门;林育华没有停留,让刘文治直接把汽车开到京南宾馆去见玛尔塔。林育华知道和小蕾的关系完了,这让他心疼也安心。林育华吐一口气。
  林育华和玛尔塔去了颐和园,然后逐一观赏万寿山上的楼台殿阁。他们知道在这种运动中谈话很安全。
  林育华先是汇报了自己的侦察结论,然后把自己的诸多疑问也讲给玛尔塔。玛尔塔不表明态度,她只是问林育华准备怎样去做。玛尔塔看上去心烦意乱,这让林育华担心。
  “我们没有准确的情报来源,这使我无法确认伏击地点。首都机场和南范机场我只能二者择一,即便伏击成功也并不意味着达到目的。还有,如果选择天安门广场,我们则更少成功的
  希望。我熟悉这个广场,它太容易处在警方的保护网下面了。没有内线,我们无法进入大会堂或者历史博物馆,更不用说毫无掩护的天安门了。”
  玛尔塔看着林育华,她眼里有一种非常忧郁的色彩闪过,玛尔塔很费劲地笑了笑,说:“林,你负责在机场路伏击,你一定要在那里成功。至于南苑机场,用不着你去操心。我们只能在总统车队入城之前行动才有把握,等他进了北京,连万分之一的机会都不会有。成功不成功,看运气了。”玛尔塔挽住林育华的胳膊,“听懂了?”
  林育华沉默了一会,说:“我需要高爆炸药,我想在公路上更好,炸出几十米,总会有收获。”
  玛尔塔说:“我们不打算杀那么多人。有一支枪就行。我需要你按自己的直觉选择目标。然后开枪。”
  林育华惊讶地看着玛尔塔:“上帝!简直疯了?”
  “亲爱的!没有疯,需要你这么干而且成功。”
  “我想这一次我死定了。”林育华真的这样想。
  玛尔塔没有回答,她肯定同意林育华的想法。她抬起头看看山顶的佛香阁,“这是唯一的机会。”她说。“如果行动失败,林,你就只能自己保护自己了。”她说。
  “玛尔塔,你呢?你会怎么样呢?”林育华问。
  “不知道。亲爱的,我真的不知道。”玛尔塔说。
  沉默了一会,林育华说:“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糟,我有个预感。我想完全可能是另一种结果。”
  “你需要一支什么样的枪?”玛尔塔不理会林育华的安慰。
  “雷神一222型狙击步枪,穿甲弹。”林育华想了想回答。
  返回的途中,他们绕道长安街,街上的人非常多,不时有学生举着横幅标语,打着校旗在街上走过。车到天安门广场时,广场上的人几乎看不见边缘。年轻得孩子样的大学生坐着或站着,各种各样的标语在人群头顶展示。警方在路中央拉了两道绳索,辟出一条车行道,学生们带着执勤袖标和警方一块维持交通畅通。广场上的气味很难闻,臭哄哄的。
  外国元首很难进入广场。林育华的第一个预感就是面对人群时产生的。
  林有华的选择只能是外国元首进京途中下手。
  雷神一222型狙击步枪是远距离射击的最好武器。这种枪的枪管特别长,能将一颗3英寸长的子弹射到1000码以外。雷神还配备了新式的激光瞄准器和红外线瞄准器,这使得它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都能百发百中。雷神使用的光导子弹所产生的巨大推力能把一个人掀翻在地,犹如这个人被狂奔的汽车撞倒一样。子弹在人体内自行爆炸,而不致于穿透人体去杀伤目标后的生命。穿甲弹则能射穿10公分的钢板,更不用说防弹玻璃了。这种穿甲弹射穿钢板或防弹玻璃后自行爆炸,它的爆炸威力足以摧毁轿车使车内没有幸存者。西方反恐怖部队喜欢这种枪支,它可以保护人质或者某些设备,而恐怖组织的职业杀手也喜欢用这种步枪,他们同样只对确认的目标有兴趣。
  林育华并不急于拿到这支枪,他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找借口在假日饭店有个立足点。虽然出路只有一条,但林育华还是不想让警方当场抓获。要做到这一点很难,突然住进饭店,肯定会引起警方注意,大概的后果是:未等行动就已经被严密监视特工人员抓住了。除非自己有分身术,一份在归侨大厦,一份在假日饭店。林育华为自己的走投无路恼火,但突然冒出的想法又让他精神一振。他准备孤注一掷试试运气,他想到了司机刘文治。
  林育华叫刘文治进里间,说:“刘,我们一起去武汉,我想见见你的家人。”他微笑着。
  刘文治说:“这样多不好意思。还是……”
  “你现在就请刘主任替我们订两张后天的车票。”
  刘文治不再推辞,马上打电话给刘主任。刘主任很爽快地应承下来。“你去买这些东西。”林育华把一张购物单递给刘文治,“给你家人的礼物。”
  刘文治走后林育华乘出租去京南宾馆。玛尔塔对林育华的来到有点吃惊,林育华从玛尔塔的鞋刷上拔下黑色软毛,用胶水粘到下巴和上唇上边,又取出眼镜戴上,示意玛尔塔替他照相。。。
  玛尔塔已经明白了林育华的用意,就用墙壁做背景照了~张半胸像。玛尔塔忧虑地笑了笑_。
  玛尔塔送林育华下楼时,林育华说:“我忘了告诉你,2月份我在沈阳看见了米歇尔·萨巴蒂尼。”
  玛尔诺沉默着。她的身体却颤抖了一下。
  “他看上去还那么疯疯癫癫的。”
  玛尔诺打断林育华:“他一点也不疯不癫!’
  “对不起。我并不想嘲笑他。”林育华歉然。
  “他大概现在还在中国_甚至就在北京。”
  “你见过他了?”林育华对玛尔塔的激动有点意外。
  玛尔塔摇摇头,“见过不见过又怎么样?他不是属于我的。“玛尔塔突然热泪盈眶,说不出话来。’
  林育华对自己惹玛尔塔伤心很不自在,他不知道玛尔塔看上去很爱那个痴情的法国傻瓜。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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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章由宇慧扫描,醒目校对,“秋早文学

秋早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