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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无涯


  孤单

  风雪肆虐的夜晚,狂风吹过光秃秃的树梢发出凄厉的呼啸声;漆黑的冷夜笼罩大地,教天地无色。
  破旧小屋内烛光摇曳,淡黄色的光影在屋内投下暖意,满屋子快乐的笑声令人不由得唇角也要泛起欣喜笑容。一个小小的女孩笑得犹如阳光般灿烂,她坐在老旧桌前,那双黑白分明、灵动的大眼睛渴切地望着前方;那里正有一个她期盼多时的礼物。
  她得到了她一直想要的华丽娃娃,桌上那有着金色发丝、穿着华丽的娃娃看起来多么动人!孩子心满意足地笑着,不停珍爱地用小手抚摸娃娃白瓷一般的面孔。孩子的母亲穿着暖和的大衣,原本悲戚的面客如今泛着欣喜的红光,睽违已久的笑容再度出现在她的脸上。
  她忙碌地将礼物—一端上桌面。一只肚子里塞满了食物烤成金黄色的火鸡、一个精巧的蛋糕和一瓶他们做梦也没想过能得到的美酒。
  忙碌之余,她总是不自觉地轻轻用粗糙的手颤抖地碰碰自己身上的大衣,以确定这并不是一场梦,但这梦境一般的幸运是多么地难得啊!
  她忙得团团转,而她身边的小男孩同样也兴奋地跟着她莫名地旋转。男孩的身上穿着全新的衣裤,想像不到的合适,仿佛存心为他订制似的合身;他快乐地挥舞着双手,在屋里投下晃动的阴影。
  “好啦!大家快坐好。”孩子们的母亲带着笑意说道:“这是一份上天恩赐的礼物,我们得好好祈祷感谢上天才可以。”
  小女孩、小男孩和病重多时的孩子们的父亲,各自在桌前坐下。
  孩子们的母亲眼光扫过自己的家人。
  她那惊悻的丈夫穿着暖和的大衣,他喝下了她所带回来的药之后,脸色竟然奇迹似的好了许多,现在他正微笑地注视着自己,眼光里仍充满与多年前无异的爱意。
  她心爱的小女儿眼里只有美丽的瓷娃娃,她那泛着渴望光芒的眼神多么明亮,泛着苹果色的双颇多么动人;在她的眼里,女儿真比娃娃更加美丽啊!
  而她一直担心会过不了这个冬天的小儿子现在看起来多么快乐,虽然他仍然是那么地瘦弱,但是她知道他不会有事的,她有钱了,明天她便可以到镇上去为他买许多营养的食品,她甚至有能力为他买一条他想要好久的小狗了。
  她坐在桌前低下头,双手虔诚地交握在一起,全心全意感谢赐给她幸运的老天。
  “神啊!感谢您对我们一家人的恩赐……”
  窗外冷风凄凄,漆黑的树影之中站着一个人。
  她站在屋外,凄冷的幽暗之中只有寒凉的空气……
  神?在哪里?
  抬起头看看没有星光的夜空,千百年来在古默默无语的苍天;耳中听到屋中所传出的虔诚祈祷——她不禁苦笑!
  这世界有神吗?如果真的有,谁来告诉她什么地方可以找到神?如果真的有,她一定要问她:为什么?为什么给她这样的命运?为什么对她开如此残酷的玩笑?
  多年之前也有过这样的在晚,只是那夜并没有欢笑。大雪纷飞中她听着弟妹们悲修的哭泣声,母亲空洞的眼神默默地注视着她,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弟弟妹妹们可爱的脸孔泛着铁青,他们的哭声愈来愈微弱;而母亲枯槁的身形摇摇欲坠……
  十八年前——
  好冷的夜。
  她细小的手紧紧地抓着小包袱,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喊出来。母亲打开门,外面凄冷的雪花飞进屋里吹熄了他们仅剩的烛光;弟妹哭得更厉害了,哭声里有着深深的恐惧……
  她听到母亲喃喃地安慰他们,听到母亲说:再忍一忍,妈妈现在就带姊姊出去找东西吃,很快就会回来了。”
  弟弟妹妹依旧不停地哭着,他们已经听过太多类似的谎言,这次他们再也没办法相信这样的话了。
  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是声音却梗在喉间无法发出,她想上前紧紧拥抱他们,而泪水却充盈她干涩的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
  这次不是谎言啊!多希望她可以快乐地这样告诉他们,只是她却做不到……
  她只能默默无语地走出大门,迎面而来的风雪立刻冰冻了她所有思想。她身上那破旧的大衣并不能阻挡风雪侵袭,她的牙齿不断地上下打颤;冷风吹在脸上有如刀子划过一般疼痛。
  她几乎睁不开眼睛,隐约中知道母亲冰冷的手紧紧地握住她,她诧异地发觉母亲那粗糙得有如石头一样的手竟然没有半点温度!
  妈妈,你心里在想什么?妈妈,你的心也与我一样冰冷吗?她在心里哭泣着问,但是没有人给她回答。她的母亲没有;上天也没有。
  她蹒跚地走在雪地里,没有言语、也没有注视对方。那段路无比的艰辛漫长,她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走过一生一世;她觉得她们已经走到世界尽头……而那雪仍然没有停。
  穿过村落后方,漆黑的大山矗立在村落后方的不远处。
  风雪愈来愈大,她举步维艰,顶着狂啸的风雪,每走一步都是折磨。妈妈的手坚定地握住她,几乎是拖着她往前走;母亲生病已经很长一段时间,只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拥有了那么大的力量。
  她们走进漆黑的山里,没有火把指引,前方也没有任何指标,但是她们对自己未来的路非常清晰。
  那栋矗立在山间的城堡就是她们的目标。
  她努力抬头,往城堡的路依然是那么地漆黑恐怖。
  小时候他们总是一大群孩子走到这条路上测试胆量,大人们都说城堡里有可怕的鬼怪,孩子们自然深信不疑,记忆中那兴奋的尖叫声似乎又回到耳畔。即使在阳光灿烂的午后,这条路仍然是阴冷的,两边高耸人天的大树遮蔽了光线,这条路上甚至连村落中惯有的鸟叫虫鸣也特别稀少。
  村里流传着:城堡里住着前任领主悲惨的灵魂,他被他的妻子与爱将所杀,此后他那痛苦的灵魂便日日夜夜在城堡中游荡,寻找爱妻与仇人。领主的爱妻与仇人都死了,听说他们的灵魂每年都会回到这座城堡,不停地重复杀人与死亡的过程。恐怖传说增添了城堡的神秘感,村人们传说历历,每每有人经过这里总会将过去的传说再度温习一遍;而每次温习,传说恐怖的程度总会再加深一次——一直到新的领主到来,城堡里再度燃起灯光为止。
  某天,几辆全黑的豪华马车驶进了村落中,马车上皇室的徽章耀目地闪烁在村民议论纷纷的眼前。她站在路口好奇地注视着那些马车,想像着马车里有些什么样的人?
  他们说那是新的领主。其中一辆马车掀开了全黑的布帘,一双冷冽的眼神扫过全村的村民——那是新领主狄奥图坦侯爵。
  那双眼的最后落到了她的身上,她不由得感到呼吸困难;那种极度冷冽的感觉自脚底直窜上她的脑门……
  前方母亲的脚步突然停了,她沉浸于自己的思想之中,冷不妨踉跄地撞上去,抬头一看,巨大的城堡已经在眼前。
  仿佛早已预知她们的到来似的,城堡的门开着,里面金黄色的灯光照耀在雪地上泛着耀眼的光芒。城堡的大门口站着沉默严肃的城堡总管亚伯罕。
  “妈妈……”她慌慌张张地看着母亲没有表情的侧脸。“妈妈?”
  她的母亲终于回过头来,原本态和的眼里此刻营进了泪水,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轻轻地拍拍她的手,然后默默地往城堡的方向走上前去。
  风雪冰冷了她的眼,她感觉不到任何寒冷,她甚至木然得不知道要发抖。她只是像尊雕像一样站在那里,看着母亲摇摇晃晃地走到城堡前,佝倭的身子在风雪中摇摇欲坠地走到亚伯罕面前。
  母亲的背影看起来是那么渺小,而亚伯罕一身黑衣的形象却又那么清晰;在这没有颜色的世界里,亚伯罕的黑衣遮掩了母亲灰暗的形象。
  她看到母亲从亚伯罕手中接过一个篮子,她看到母亲千恩万谢地向亚伯罕点头鞠躬,然后她看到母亲再度摇摇晃晃地往回走。
  母亲提过篮子,蹒跚地转身走了几步,走到她的面前时母亲停了下来,张开口似乎想说什么;踌躇半晌,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母亲带下一直带在手上的铜戒,默默地牵起她的手,将黯淡的黄铜戒指戴在她的手上。
  母亲抬起头,两行泪水在风雪中凝成冰;母亲咬着唇,悲惨无助地碰碰她没有温度的脸。
  母亲的手好冷……
  她开口想喊她,可是声音也在风雪中凝成冰块;她想拥抱她,可是她的身体不听使唤。
  母亲终于咬咬牙,狠心地转过身往无垠的雪地中奔去。
  妈妈……她错愕地在心里狂喊。妈妈!别丢下我啊!妈妈……
  风雪继续呼啸,她喘息地看着母亲的背影愈来愈远、血液缓缓凝结,泪水终于哗地落了下来!妈妈……
  她举步,努力想往来时的方向走去,雪已经掩盖到了她的膝盖。她无能为力地陷在雪地中,全世界都凝成冰、结成冻;母亲的背影消失在风雪之中,从此两个世界再也不能交会。
  夜,更暗了。那是一种无法驱走的黑暗,浓稠得像是一张带着邪恶魔力的大网,紧紧地网住她,教她不能叫喊、不能呼吸!
  她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手,那只晦暗的铜戒是她仅有的热量!
  “走吧。”
  她猛然抬头,亚伯罕那双深灰色的眸子冷冷地注视着她;他黑色的靴子踏在雪地上,竟然没有留下痕迹。
  “主人正在等你。”
  黑色的城堡矗立在极端的黑夜之中。她恐惧地看着那城堡,恐惧地发现自己真的只剩下一个人了,直到现在她才终于确切地知道,母亲已经离她而去。
  她亲爱的妈妈、弟弟和妹妹都已经离开她的生命——她终于真正的孤独了。
   
         ★        ★        ★
   
  狄奥图坦与奇蒂拉
  城堡里的空气无比凝重,站在城堡又高又宽的大厅里,她只觉得呼吸困难。
  这城堡并不如他们过去所想像的那般破败;也不如他们近来所想像的金碧辉煌。眼前的城堡只是空洞。
  灰白色与黑色组成的大理石造成墙壁,那种绝对冰冷的感觉,连火炉里的火焰也无法稍稍减低速城堡给人带来的冰冷寒意。
  “你在这里等一下,主人马上下来。”亚伯罕冷冷交代,随即转身离开。他的脚步踩在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居然没发出任何声响,静悄悄地仿佛猫一般。
  好安静。
  偌大的城堡静得出奇,连风雪呼啸声也被隔绝在这城堡之外。
  她独自站在城堡空无一物的大厅里,沉重的空气压迫得她呼吸困难;极度寒冷的感觉,教她无助地紧紧环抱住自己,她缓缓地移动脚步。这大厅是如此地宽广,她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好不容易缓缓地拖动自己的身形来到角落,她全身气力已尽,只能喘息地瑟缩在墙角之中。
  这城堡每个角落都是光亮的,为什么她会觉得如此黑暗?如此寒凉?
  她很累、很累了……累得希望可以闭上眼睛永远不再醒过来。多么希望一切只是一场可怕的恶梦,也许也许她真的只是太累了,只要她好好睡一觉,醒过来的时候阳光会再度照耀这片大地,醒过来的时候母亲的笑容依然慈祥、弟妹的笑声依然动人……是的,只要她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恢复原状,一切都会与过去一模一样昏昏沉沉的,她终于闭上眼睛。怀着对梦醒时的希望,怀着一丝生存下去的渴望,闭上眼睛。
  隐隐约约中,她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迫。巨大的阴影无声地覆盖了她的上方,她厌恶地挥挥手,希望能将那阴影赶走,但是阴影却不肯离开,仿佛有什么东西靠近她的脸,她惊跳一下,整个人蓦然清醒过来!
  那是一个男人的脸。
  一双锐利如刀的眸子冷冷地盯住她。四下张望后,她恐惧地发现一切都没有改变;她的命运依然无情地等在她的前方,不允许任何转回。
  那是这座城堡的主人。她抬起双眼,发现那双紫黑色的阵子带着一丝残酷的笑意正瞧着她。村民们说他是:狄奥图坦侯爵。
  狄奥图坦·拉萨路侯爵。
  全身漆黑的装扮让他看起来像是一抹巨大的暗影,他的五官深刻有如石刻,薄薄的唇瓣抿着讥诮的笑意,那双带着深紫色的眸子在眼角处斜飞入鬓。冷硬得教人在他面前不敢大声呼吸,却又出色得救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四目相对,她在他的眼中看不到一丝同情,也看不到半点温暖,只有冷冷的笑——不明所以,看不出用意的笑容。她颤抖地低下头,环抱自己的双手,锁得更紧;上下不住打颤的牙齿显示出她极度恐惧,而寒冷从她的背脊朝她的四肢百骸飞窜而出!
  “嘿!”一个讥诮的女声冷冷地发自侯爵身后。“一只小老鼠!狄奥图坦,你的收藏品味愈来愈差了,难道这地方找不到比这个更好的吗?”
  美艳的女子有奇异的肤色,仿佛巧克力牛奶一般的肌肤与她的白皙、狄奥图坦的苍白浑然不同;蜂蜜色的肌肤,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与她肤色如此不同的人,她不由得暂时忘了恐惧,而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女子对她的注目丝毫不以为意,她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那眼光有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冷冽。
  狄奥图坦仍低着头注视她,好半晌方挥挥手示意她起身。“你叫什么名字?”“……莉莉……”她得深呼吸很多次才能得到足够的空气说出这句话。狄奥图坦与那名女子的眼光,让她深深知道自己在他们眼中有多么渺小。
  他们不在意她,他们现在看着她,仿佛她不过是一只松鼠、一株小草。她深深了解到,他们并没有把她当成一个人。
  “莉莉?”
  狄奥图坦冷冷地念出那两个字,他咀嚼那两个字的方式十分生硬,随即冷冷蹙起了眉,显示他有多么不喜欢那两个简单的发音。
  他再度挥挥手,只是这次态度已经相当不耐烦:“你会有一个新名字的。现在,奇蒂拉会带你到你自己的房里去。”
  奇蒂拉的眼神充满轻蔑,她鄙视、她厌恶,但是她仍然伪装出一丝乖巧、甜蜜的笑容朝莉莉伸出手。
  “走吧,在你得到一个新名字之前,你会先得到一间新的房间。”然后,她恶意地甜笑起来:“或者我们该说一间新的监牢吧!”
  她颤抖地起身,小手怯怯地交给奇蒂拉。奇蒂拉的手没有温度,那出奇柔软细致的手冰冰凉凉的,有种奇异的触感。
  转过楼梯,离开狄奥图坦的视觉范围之后,奇蒂拉立刻甩掉她的手,动作之快仿佛她是某种肮脏的生物。
  奇蒂拉认为没有必要掩饰她对她的鄙视,事实上她也的确没有半点掩饰。
  奇蒂拉的身材并不高挑,但是她匀称的比例让她看起来显得高了一些,而她露骨的装扮更教她显得美艳逼人!她穿着暗金色的小罩衫,纤细的腰枝以一种诡田如蛇般的灵巧暴露在空气之中;她修长的双腿仅裹以同样暗金色的短裙,而那曲线优美的足踝上叮叮悄悄地挂着精巧的黄金细链。
  她有同样蜂蜜色的长发,卷曲如云的波浪长发妩媚地包围着她娇小的蜜色脸庞,衬托出那双金绿色、有如猫眼一般闪耀的眸子,特别明亮;她小巧的唇瓣含着动人的微笑,只有在她眸子转暗时,才能够从那甜美的笑容之中看出一丝潜藏的恶意。
  奇蒂拉多么地妖美!而那妖艳的瑰丽,像极了蛇蝎!
  她疲惫万分地追随着奇蒂拉轻快的脚步。奇蒂拉的脚步非常快,她几乎像个精灵一样在城堡里东奔西走;而她却像个老姐,步履蹒跚颠簸。四周的环境如何,对她没有半点影响,她只是无言地跟着奇蒂拉,不管她要领她去什么地方。
  奇蒂拉停下来的时候非常突然,跟在后方的她惊惶得来不及停下脚步!好不容易扶住墙壁才稳住自己的身形,抬起脸,奇蒂拉那双金绿色眸子已经在她眼前,相距不过一寸。
  奇蒂拉奇异的眸子带着一丝残酷的笑意看进她的眼底。
  奇蒂拉伸出小巧的舌,微微舔了舔自己的唇角,动作像一只满足的猫咪。
  “小老鼠,这个地方不是你该来的,不过既然你已经来了,我想我得先告诉你一些规矩。”
  “规矩?”她茫茫然然地重复奇蒂拉的声音。
  “是的,这是个巨大的城堡,当然有很多规矩罗。”
  奇蒂拉微微地笑了,她轻抚莉莉苍白没有血色的脸蛋,细巧的手动作十分轻柔;莉莉全然被蛊惑在那甜美的温柔之中,然而瞬间的剧痛,让她惊喘一声!
  奇蒂拉又尖又细的指甲划破了她的脸蛋,五条清晰可见的血痕立刻冒出鲜血。她极度惊恐地捂住自己的脸,血水从她的指缝中汨汨而出,贴着墙的背已经没有退路。
  而奇蒂拉正满意地轻舔那染着血迹的指甲——她的动作十分细心,逐一轻巧舔过每一根指甲,上面的血迹染上奇蒂拉纤巧的舌;奇蒂拉的眸子转成暗绿,发出嗜血残酷的绿光!
  “这就是我的规矩,为了怕你忘记,所以先做一次简单的示范,相信这会让你印象深刻不是吗?”奇蒂拉轻轻地笑了。她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那又长又深的伤痕将在莉莉的脸上留下永远的痕迹。“别靠近我的东西,任何东西都一样,这样你懂吗?要不然我会毫不犹豫地撕开你。”
  她说完,甜美地睨了莉莉一眼之后,转身离开。
  城堡极度寒冷的空气里,奇蒂拉放肆的笑声久久回荡不绝,像是咒语——像是某种永远也不会离开的恶毒咒语!
   
         ★        ★        ★
   
  主人

  “拉萨路?拉萨路?呜……拉萨路、以萨……你们在哪里?”
  夜半凄凉的哭声惊醒了她,那听起来像是小女孩的哭泣声,她翻身下床,不确定自己听到的究竟是真的哭声?还是城堡某种邪魁的魔力?
  “拉萨路……亚伯罕……你们在哪里?”
  哭声愈来愈靠近,她无法克制自己的冲动打开了门,灯火通明的走廊尽头站着一个哭泣的小女孩。闪闪发亮的金发与白皙细致的肌肤交互辉映,让她看起来像是个活生生的小女孩。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地上前,试探性地在小女孩面前停下脚步:“你是谁?”小女孩哭着抬起头,一双极漂亮的大眼睛噙着泪注视她:“西西亚……你是谁?你知道拉萨路和以萨在哪里吗?”
  “西西亚……”她终于放心上前,小女孩纯洁的模样让她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她很小心地碰碰孩子的衣角,确认那是真实存在的活人之后方蹲下身,柔和地望着小小的西西亚。“我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你迷路了吗?”
  西西亚侧着头打量她,好半晌才咬着唇问:“你是谁?以前没有见过你,你是狄奥的新女人?”
  莉莉愣了一下——狄奥的新女人?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什么,但就她所知道的,侯爵需要的是一个女佣,而不是女友。
  “不,我是新来的女佣。”
  “女佣?”西西亚皱皱鼻子。“我们不需要女佣,我们已经有亚伯罕了;你是狄奥图坦的新女人,就和那个该死的奇蒂拉一样!”她说着,居然厌恶地甩开她的手,表情倔傲地退开一步,瞪着她,“现在,我命令你带我去找我的哥哥们!”
  “你不该这么对客人说话。”
  莉莉霍然转身!这里的人神出鬼没,走路竟全然没有半点声响。
  两名少年站在她身后,一个黑发黑眼;另一名则与西西亚一样有着金发与漂亮的暗金色眸子。黑发少年有惊人的美貌,但他的神态却与他的年龄完全无法吻合;他看起来十分老成,那双太过早熟、忧郁的深邃眸子里,藏着如此明显的悲伤!
  “拉萨路!以萨!”西西亚欢呼一声,冲过去紧紧抱住金发少年:“你们跑到哪里去了?我到处找不到你们。”
  金发少年轻轻地揉揉西西亚美丽的金发,看着西西亚娇媚可爱的脸孔,他轻轻斥责,口气却仍充满爱怜:“你又不乖了,为什么对新客人这样说话?”
  “客人?”西西亚回头斜盼着莉莉的脸,露出不屑的表情说道:“她是秋奥图坦的新女人,和过去那些有何不同?”
  “她不一样。”金发少年抬起那双惊人美丽的金眸,深深地注视着莉莉:“她不会与过去那些女人一样。”然后他回头,看着一直没说话的黑发少年。
  莉莉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三名孩子,他们的年龄看起来都非常小。最年长的黑发少年,看起来也不过十二。
  三岁;最小的西西亚,顶多也只有六、七岁,但为什么他们看起来与一般的孩童有那么大的不同?
  “我才不管!只要是狄奥图坦的女人,我统统讨厌!讨厌!讨厌!”西西亚没好气地朝她扮个鬼脸。
  “西西亚。”黑发少年终于开口。
  他淡淡一句,西西亚立刻闭上嘴,虽然满心不甘愿。
  但却没再说话。
  莉莉不明所以,她站在这三个孩子面前却觉得自己显得那样手足无措。她无助地看着黑发少年的眼,知道他可以给一个答案——为什么?她究竟来到什么地方?!
  “我是拉萨路。”黑发少年淡淡开口。“这是我的弟弟以萨、妹妹西西亚,狄奥图坦是我叔父。”
  莉莉看着少年,发现眼前的少年与狄奥图坦侯爵的确有某些地方十分神似,像是那眼神、五官,以及他们身上那非同凡响的气质;只是狄奥图坦看起来多么冷酷无情,而眼前的孩子们身上少了那一丝暗黑恐怖的气息。
  “你的脸……是奇蒂拉?”名叫拉萨路的少年微微蹩起眉:“她弄伤你?”
  她轻轻捂住自己受伤的脸颊,那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拉萨路走到她面前,他细瘦的身材看起来仍然是个发育中的少年,但他的一切神态却是那么地老成持重。
  拉萨路身上有种奇异的特质,一种倨傲的姿态从他每个动作之中散发出来;与西西亚的骄傲不同,拉萨路有种属于王者才有的气度!
  他们的视线平行,莉莉无助地跌人拉萨路那深邃如星的眸子中,她听到拉萨路轻轻地开口说道:“别担心,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让它不留下伤痕。”
  几乎深可见骨的伤痕怎么可能不留下痕迹?
  “你希望留下痕迹吗?”拉萨路问。
  莉莉怔怔地注视着拉萨路。从拉萨路的眸子里,她看到自己的脸——受了伤的脸看起来丑恶,她原本有如天使一般美丽的脸,如今已烙下无可磨灭的丑陋伤疤。但拉萨路为什么这么问?
  西西亚的话语再度回到她的脑海之中——她是狄奥图坦的新女人!
  一丝透骨的寒意贯穿了她全身的每一个细胞!她终于明白拉萨路的语意,莉莉登时抬起头,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脸开口:“就让它这样吧!”
  拉萨路点点头,他的手轻轻抚上莉莉的手,一股奇异的温暖透过她的手传到她的脸颊。
  莉莉惊异地注视着拉萨路,眼前的少年……
  半晌之后拉萨路收回自己的手,后退两步。他的眼中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这就行了。”
  莉莉再度摸摸自己的脸,伤痕仍然在,但是伤疤却已经消失,甚至连一点疼痛的感觉也没有留下。五条抓痕依然清晰地浮现在脸上,只是伤口却复原了。
  “拉萨路,叔父可能不会太高兴。”金发少年微笑地开口。
  莉莉抬头,名叫以萨的少年抱着西西亚,走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张沙发。隐约中,她似乎开始慢慢了解这个地方,只是……她并不确定自己了解的究竟是什么?或者她究竟想不想去了解?
  拉萨路不发一语地走回以萨身边,背对着莉莉,拉萨路缓缓开口:“明天会有一场祭典,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你不要参加……”他竟然轻轻地叹口气。“但那是不可能的,我只能祝你好运。”
  “这是什么意思?拉萨——”莉莉的话声更然而止。
  她倒抽一口气的声音那样清晰,甚至连她自己也给吓了一大跳!
  拉萨路、以萨和西西亚就在她的眼前消失了!他们像一阵烟,一阵缓缓融于空气中的烟雾一般,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便消失在她眼前。
  天哪!
  莉莉喘息着抚着脸靠在墙壁上,她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但是又该如何解释?
  如果是梦,那么她脸上的伤痕又为什么消失无踪?
  老天!她……
  母亲啊!你到底把我卖给了什么样的人?亲爱的妈妈,你可知道你究竟把女儿送到什么样恐怖的地方?!
  亚伯罕领她来到狄奥图坦的门前,即使隔着精雕的房门,他们仍可以清晰地听到里面所传出的浪笑声。亚伯罕面不改色,大概他对这样的情况早已习惯,他敲门之后耐心地等待着,直到里面传出声音之前,他的身体连动也没有动一下。
  “进来。”
  推开门,巨大豪华的床出现在他们面前,狄奥图坦裸着上半身似笑非笑地看着莉莉;奇蒂拉趴在他的肩上,从他们的角度看不到她的身体,但是从她裸露的手臂与甜笑的表情,可以知道她什么都没穿。
  莉莉拘谨地低下头,她很希望亚伯罕别离开她,可惜的是亚伯罕领她进门之后,只简单地点个头便转身离开,看也不看她一眼,仿佛她根本不存在。
  “呵呵!小老鼠来了。”奇蒂拉笑得灿烂。她懒洋洋地抚着狄奥图坦的胸,火热地轻咬着他的耳垂开口,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门口的莉莉听得一清二楚:“你到底喜欢上她哪一点?她真像老鼠!看她的身体,瘦巴巴的,比老鼠还难看!我真是愈来愈不了解你了。”
  “以你的智慧,我想你永远也不会了解的。”狄奥图坦同样懒洋洋地,他将奇蒂拉性感的身体推开,朝莉莉做个手势,示意她靠近。“奇蒂拉,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出去吧。”
  “我为什么要走?”
  被推开的奇蒂拉很不满意地在床上躺下来,她曼妙的身体一丝不挂地呈现在莉莉眼前,而那细致精巧的足链刺眼地横亘在大红色床上。莉莉的头垂得更低,如果可能,她也许会钻个地洞逃走。
  狄奥图坦没理会奇蒂拉,他那双漆黑的眸正紧紧地盯住莉莉。前一个夜里他并没有很仔细看她,而现在他所有的心思似乎全部停留在眼前的少女身上。“我叫你过来。”
  她深吸一口气,该来的逃也逃不掉,更何况在这个城堡里她又能逃到什么地方去?终于,她咬紧牙关往前走,一直走到床畔,狄奥图坦面前。
  眼前的少女有着柔软的白金色头发,细细的发丝带着柔柔有如波浪一般的小巧卷度;她有双圆而大的眼睛,而那眼里现在正写着惊慌。她的一切都是小巧的,娇小的身体,玲成有致的曲线和看起来甜美有如天使的面孔;她蔚蓝的眸子清澈动人,有如软琉璃,如此诱人。
  如此甜美!
  伸手轻轻把玩那细软的发丝,一股淡淡的甜香飘进狄奥图坦的鼻尖,他微笑地握住少女的手,轻轻一拉便将她拥进怀里。
  “不!”莉莉惊慌地挣扎。她没想到狄奥图坦会有这样的动作,霎时惊慌失措得尖叫起来:“放开我!”
  “我不会放开你,我一直都想要你。”狄奥图坦笑着将她的身子转个方向面对自己:“从第一天看到你,我就想要你,只是没什么理由叫你母亲将你给我,毕竟我得当个好领班。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是你母亲亲自送你来的,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不会的!我妈妈……妈妈只是送我来当佣人,她并不是要我——要我——”她张口结舌地说不下去。
  狄奥图坦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她,等着她继续欺骗自己——他怎么可以这么说?他怎么可以用那种表情看着她?他怎么敢要她相信她亲爱的妈妈竟会出卖自己的女儿?
  “我不相信!我妈妈如果知道你会这样对待我,她一定不会送我来!”
  “愚蠢!”奇蒂拉不耐烦地翻翻白眼。“人类永远都这么愚蠢!满口的情啊、爱的,好像那种东西真能改变什么似的。哼!”
  莉莉胀红了脸!她拒绝相信狄奥图坦的话,也不相信奇蒂拉那残忍的表情是真的;他们都在假装,假装自己高高在上,假装自己可以不受感情的左右影响,但是她知道那不可能!他们不可能真的这样相信;他们更不可能要她变得像他们一样!
  “不相信?”
  狄奥图坦并不觉得生气似的笑了,他很有趣地注视着莉莉那张写着坚决的面孔。
  “我并不要你相信,我只要你知道——”他靠近她的脸,很仔细、很仔细地注视着她的眼睛,然后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开口:“从昨天开始,你已经属于我,我是你的主人,也是你唯一可以有的男人。”他说完,突然发觉什么似的蹙起眉,猛然转过她的脸,狠狠地注视着上面的伤痕。“这是谁弄的?”
  突然其来的怒气让莉莉惊跳一下,她惶恐地捂住自己的侧脸。
  而一旁的奇蒂拉竟然毫不担心地笑了笑:“我啊!”
  “你弄的?”狄奥图坦微眯起眼睛注视着那伤痕,奇蒂拉的爪痕在上面留着五道清晰痕迹——他放开莉莉,在莉莉的眼睛来得及看清楚之前,己先听到清脆的两个巴掌声!
  奇蒂拉尖叫的声音传来,莉莉吓得瑟缩往床角,她看到奇蒂拉忿怒的身体飞扑向狄奥图坦,而狄奥图坦不闪不避,有力的双手刷地握住了奇蒂拉细致的手腕:“你不该激怒我!”
  “我就是要激怒你!”奇蒂拉充满了怒气的脸,艳丽得仿佛艳阳下吐着蛇信的蛇。“我讨厌老鼠!而你说过,人类就像是老鼠一样!我喜欢杀几只老鼠,就杀几只老鼠,亲爱的主人,你有意见?”
  激烈的张力,像是随时都会绷断的绳子!
  狄奥图坦震怒的表情与奇蒂拉挑衅的表情交织出暗红色的张力魔网——他们势均力敌,奇蒂拉并没打算认错。
  狄奥图坦的表情从震怒转为阴暗,他深黑色的眸子漆黑一片,雪白色的面孔上充满阴通。
  莉莉喘息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幕,恐惧感紧紧地握住她的每一根神经。狄奥图坦会杀了奇蒂拉——恐怖的念头霎时闪过她的脑侮,而这念头也教她惊慌地跳起来,上前握住狄奥图坦的手:“别这样!这不算什么。我一点也不痛,真的!”
  “你为她求情?”
  “不痛!”莉莉焦急地装出微笑:“真的!我一点也不难过。”
  狄奥图坦转头注视着莉莉,几秒钟之后他面无表情地松手:“奇蒂拉,你该感谢你所伤害的老鼠,如果没有她,你现在只是一具尸体。”
  奇蒂拉冷冷一笑,她的艳丽并没有因为冷冷的笑容而减少;相反的,那媚态反而因为冷冽更显诱人。
  “你舍得杀我?”
  狄奥图坦深若暗夜的眸子深深地看进奇蒂拉的眼底,他冷冽地微笑道:“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奇蒂拉,你最好记清楚这一点,对我来说,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值得留恋,你当然也不会例外。”
  “不!我是不同的!”奇蒂拉忿怒地尖叫。“我不一样!我和其它任何东西都不一样!我是奇蒂拉!”
  狄奥图坦转身,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手上多了一件黑色的上衣,他草草披上衣服离开房间;而那没有任何表情的空白,更是彻底激怒了奇蒂拉。
  “狄奥!我不准你这样丢下我,狄奥图坦!”奇蒂拉金色的眸子里几乎喷出火来,但是狄奥图坦已经离开,那傲慢的姿态让她疯狂尖叫:“狄奥图坦!”
  莉莉紧张地退后一步,奇蒂拉裸露的肌肤让她非常不自在;奇蒂拉那极度忿怒的表情更令她觉得恐怖。她简直不敢相信,狄奥图坦竟然就这样把她留给奇蒂拉!她不喜欢这里!这与她所认知的一切都那么地不一样,这里太激烈,可怕的情绪张力,教她惶恐得不知如何自处。
  “你想去哪里?!”奇蒂拉忽地出现在她面前,而她甚至不知道她究竟如何移动。
  奇蒂拉咬牙切齿地怒视着莉莉。她高傲地抬起头,忿忿地瞪视着她:“你以为你这样做能代表什么?”
  她不敢说话。奇蒂拉太过忿怒,她不会愿意听她说任何话。
  “你以为我会感激你?”
  莉莉诧异地摇头:“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最好是这个样子!因为我讨厌你!我讨厌你的程度,你根本想像不到!”奇蒂拉突然啪地给了她一巴掌。
  莉莉错愕地捂住脸——
  “滚离我远一点!要不然我一定会杀了你!在你根本还搞不清楚的时候你就已经死了!听到没有?死了!”
  奇蒂拉说完,人影已经在走廊的尽头。虽然已经看过很多次,但是她仍然不能接受自己所看到的一切——脸颊上的疼痛让她的眼眶里充满泪水,但是狄奥图坦和奇蒂拉的表现更让她惊惶失措。她不要变成他们这个样子,但是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脱离这个地方?
  妈妈,如果你早已经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形,你还会送我来吗?
  她茫然地走出狄奥图坦的房间,无助的孤寂感再次笼上心头——她不可以放弃信念!心底有坚决的声音这样告诉她,但是……好难啊!
  她要怎么样才能不让这里的一切改变她?
   
         ★        ★        ★
   
  转变

  冷冰冰的城堡突然变得热烈起来。许多人在城堡中出现,从他们热络的方式可以了解那都是与城堡熟悉的客人。
  莉莉瑟缩在大厅的一隅,而狄奥图坦与奇蒂拉缠绵地坐在客厅正中央的大椅子里面;之前的争执仿佛没存在过,现在他们看起来亲呢得很,很难想像不久前他们还像两只刺猥一样互相咆哮伤害。
  他们全部讨论着“转换”,眼神里荡漾着某种奇特的兴奋之情!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就她的直觉,她知道那可不会是她喜欢的事情。大厅火炉里的火焰非常温暖,但是她却觉得这充满人气的大厅比起外面的风雪更加冰冷,她好想逃……
  巨大的钟声突然毫无预警地响起,她吓得头发竖了起来!
  “时间到了。”狄奥图坦微微一笑。“走吧,亲爱的朋友们!”
  许多人欢呼的声音传来,他们很快鱼贯地往大厅的另一个方向离开。
  她也起身,正想往另外的方向离去之时,狄奥图坦已经不知不觉地来到她的身边。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依然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她:“跟我一起走吧!”
  “去哪里?”
  “去一个能够让你得到这世上最珍贵力量的地方。”
  狄奥图坦握住她的手臂,不费吹灰之力便轻易地移动她的身体。“相信我,你会喜欢的。”
  “不,我不想得到什么力量……”她焦急地挣扎:“真的,我不想……”
  “哼!老鼠就是老鼠!”奇蒂拉走在他们面前,回头的表情充满了不屑。
  “你一定要,这是成为我妻子的必备条件。”
  “我不要!”莉莉焦急地大吼:“我不要成为你的妻子!我不要得到你所说的力量,请你放我走!请你让我离开!”
  狄奥图坦不由分说地拉着她,他们很快进人一个偌大的长廊,仿佛没有尽头的长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奇蒂拉也已经消失了。他们究竟要到什么地方?“放开我!”
  狄奥图坦对她的挣扎感到十分不耐,暮然——她像是撞上了什么物体似的昏眩了几秒钟。巨大的撞击让她痛得呼出声来,再度睁开眼睛,他们居然已经身处一个巨大黑色的殿堂之中了。
  一具巨大的黑色石棺在祭坛的正中央,四名穿着漆黑长抱、看不到面目的人守护在石棺的左右两侧,他们的口中喃喃地念着某种奇异的祷辞;不断回旋的声音听起来让人不禁毛骨依然。偌大的空间里只有祭坛上点着雪白色的蜡烛,刚刚进来的人们现在全都在祭坛的正下方,表情肃穆地等待着什么。
  前几天她所见到的三个孩子也站在祭坛之上,为首的拉萨路脸上充满着阴郁的表情。
  狄奥图坦站在黑色的祭坛之上,他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上了黑色的长袍。他戴着长方形、上面有奇怪绣饰的帽子,而手上拿着一枝通体漆黑的权杖;他冷冷地站在祭坛之前,面对着底下的群众。
  这是怎么回事?她恐惧地想转身逃跑,但是她的腿却不听话!她发觉自己不由自主地注视着狄奥图坦,她的视觉、听觉,她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朝向狄奥图坦;她无法控制自己,除了那极度恐惧的心智之外,她的身体已经背叛了她……
  “这是神圣的一刻!”
  狄奥图坦威严洪亮的声音,撞击在偌大的空间之中:“我所将要赋予你们的,是无上的荣耀力量,是比神还要强大的力量!我们是‘异神’!这个世界终将属于我们!只有‘异神’一族能够统治这个世界!我们的能力远远超过人类!我们就是神!我们的历史甚至比神还要久远!没有什么能阻止我们!我们即将要恢复过去的光荣历史!我们将要统治这个星球……”
  狄奥图坦的声音回荡在祭坛之间,而欢呼的声音也同时响起他们喜欢他所说的话,更喜欢他所承诺的未来。
  站在祭坛上的拉萨路兄妹却似乎不这么想。莉莉看到拉萨路那阴郁的表情,他年轻的脸上写满了不赞成,但是他却什么话也没说,以萨与他的表情很相像,只是以萨似乎不那么在意狄奥图坦所说的话;西西亚则表现出极度不耐烦的模样,她看起来对这一切都不感兴趣。
  她惶惶然想要寻求答案与支持,但是没有人看她,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秋奥图坦身上。
  然后,她听到狄奥图坦以一种令人恐惧的兴奋语气开口说道:“现在,祭典开始!想要得到永生的人上来吧!”
   
         ★        ★        ★
   
  此时,城堡外——一群沉默的战士悄无声息地欺到城堡的门前。这是百年一度的拉萨路盛会,城堡内灯火通明,但是却没有几个人把守城门。
  魔族的人多么地傲慢!他们竟然认为没有人会在这个时间来袭吗?
  一条一条影子缓缓出现,终于所有的战士们全部谨慎地站在城堡门口,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眼注视着雄伟而阴森的城堡。
  就是这里了!他们生生世世所找寻的地方,这里便是吸血魔族的发源地,只要将这个地方毁掉,他们所有的族人都可以得到救赎,他们的子孙再也不需要背负着使命,他们可以成为正常人!
  为首的战士将背上的长剑慎重取下,神剑在月光下闪浴着凌厉的光芒。他将剑支在地上,十分慎重地对着他所带来的战士们开口,其中包括了他十七岁与十二岁的儿子。
  “这是光荣的时刻,虽然巴山和瀚海家族不同意我们的行动而没有参与这次的战争,但是我相信我们能战胜!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地方,已经没有必要再等待了!几千年来的仇恨就要在今天结束,今夜之后,无论是生、是死,永远不要忘了我们是骄傲的昊月族人!”
  战士们静静地听着领袖的话语,他们神色肃穆,每个人的手上都亮出武器。
  “我们一定能战胜!仇恨将会在我们的手中结束,我们的子孙再也不需要跟我们一样背负同样的命运!我们将会消灭他们!他激昂地说着,手中的长剑刷地高举向天。“让我们向天神证明!昊月一族能够完成使命,让我们为所有的人类奋力一战吧!”
  “是!”战士们同时高举长剑,他们的声音如此洪亮。
  情绪如此高昂。
  “冲啊!”
  “消灭魔族!”
   
         ★        ★        ★
   
  围绕在石棺周围的四名祭师口中发出洪亮的祈祷。
  随着他们的声音愈来愈大,漆黑的石棺竟然发出了银蓝色的光芒,渐渐的,那光芒从石棺的四面八方往正中央集合,凝聚成不可思议的银蓝色光团!
  滴……滴……滴……
  光环正中央有银蓝色的水珠落下,随着石棺上奇异而精巧的纹刻。那小小的银蓝色水珠很快地绕行着石棺,来到最前方出口的地方。
  滴……滴……滴……
  银色的盘子接住了水滴,那水滴像是水银,无限动人的色彩仿佛一场梦,微微泛着光芒的银彩摇曳着某种能够就感人心的力量!
  “这是‘无垠水’,喝下它,你便能成为我们的一份子。”终于轮到她了,狄奥图坦的手中拿着银盘推到她面前。
  无垠水——她迷惑地注视着在银盘正中央闪闪发光的液体,它像是珠宝一样美丽!
  “你不希望能够永远保持你的美丽吗?你不希望永远年轻、永远不死吗?想想看,你将能够得到永恒的力量,诸神再也不能约束你;你将超越一切,再也没有贫穷、再也没有生老病死的折磨,你将成为世人口中的神!只要喝下它。你便能得到我所承诺的一切!”
  其他人都已经喝下那水,他们现在有的脸上充满了欢欣鼓舞的表情;有的却只是呆滞得仿佛没有灵魂的尸体。
  只剩下她了——她无法取决,她不明白狄奥图坦所说的意思,什么叫“超越一切”?她为什么要超越一切?
  为什么?
  “喝下去!”狄奥图坦命令。
  “我……”
  “啊!”凄厉的呼喊声,江然响起。几名刚刚喝下无垠水的人突然疯了似的吼叫起来,他们面目狰狞,痛苦纠缠地抱住自己的脑袋:“啊——”“他们……”
  “你不会变成那个样子,我不会让你变成那个样子!”狄奥图坦硬生生转过她的脸,那双漆黑的眸子爆出光芒。“现在,喝下去!”
  “不……我不要!”她突然想通了一切。她不要永生、她不要超越一切,她要继续过她平凡的日子,她要快快乐乐、或者痛苦不堪地继续过下去!她不要变——不要变!
  “我叫你喝下去!”狄奥图坦忿怒地掐住她的睑颊,将银盘推到她的唇边。“这是难得的幸运!你以为我会随随便便赋予你们这些下等人类永恒的生命吗?”
  “不……”
  液体进入她的唇后,仿佛有它自己的生命,她根本来不及吐出来!很快的,无垠水已经冲进她的体内,狄奥图坦的手猛然一挥,她整个人飞跌了出去,正好跌落在拉萨路二世的脚边。
  “从此以后你不叫莉莉,你的名字叫:‘丝狄奇玛坎布拉丝洛’。”
  丝狄奇玛坎布拉丝洛?那是什么?她浑浑噩噩地听着狄奥图坦所说的话,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不!她不要叫什么丝狄奇玛!她叫莉莉,她有自己的名字,她不要……
  “那是我们古老的语言,意思是‘无涯’。”拉萨路二世轻轻扶起她,他深邂的黑眸注视着她:“最少这是一个很凄美的名字,你了解吗?无涯。”
  无涯……她的喉间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可是她看得见。她看到拉萨路少年脸上那悲悯的神情;她可以感受到自己的体内正发生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改变。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无涯,没有边际、没有终点、没有结束——美吗?无边无际的生命、无边无际的折磨,这样美吗?
  忽地——
  “猎魔人来了!”祭坛外面有错愕的呼叫声传来。
  祭坛内顿时陷入一片惊慌失措中!
  “来了吗?”狄奥图坦高高在上,他黑色的长袍呼地鼓起,整个人仿佛带着羽翼的黑色死神。
  冷冷的笑容出现在狄奥图坦脸上,他那死神般的身影与某种邪恶的气质安定了整座祭坛中的人心。他像一个鬼——一个把守地狱大门的恶鬼!然而那鬼低低地开口了。
  他的声音清晰得仿若来自地心的诅咒,他说:“打开大门让他们进来,就让他们的死亡成为这次庆典的开端,让他们为我们的生力军血祭吧!”
   
         ★        ★        ★
   
  狄奥图坦说那是“血祭”,真的一点也没有说错——或者他更该说那是一场冷酷无情的屠杀!
  猎魔人的人数并不多,二十几名英勇的战士冲进了城堡,而他们并没有受到太多的阻拦。几名的战士在城堡的四周放火,只是冰冷大理石所建筑的坚固城堡并不那么容易被点燃,几处小火势表面上看起来虽然凶猛,但是很快被扑灭。
  战士们长驱直人异神们的祭坛,而那里正有一场梦靥等待着他们——喝下无垠水却转换失败的人,成了不折不扣的妖魔;狰狞的面孔、发着绿光的眼睛在黑暗中闪耀,那是一群初生的、饥饿的妖魔!
  妖魔们突袭战士。虽然猎魔战士十分英勇,但在砍死了几名对狄奥图坦来说毫无意义的妖魔之后,便感到有些力竭——妖魔啊!是异神们对付猎庞人最好的武器,成为妖魔的人类已经没有了知觉,他们不会痛、不会疲惫、更不会感到恐惧,人类在他们眼中只是食物!
  一群饥饿的妖魔攻击猎魔人,到最后他们虽然消灭了妖魔,但是最可怕的却仍然等在他们身后——那是强大的异神。
  腥风血雨之中,她看到那名少年,年纪好轻,瘦小的身体甚至比不上他手中所持的长剑!看着他奋力挥舞长剑抵挡魔物的攻击,看他那么吃力地受伤、抵抗……她的泪水不由得落了下来。
  天啊!天啊!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并不是什么值得荣耀的力量,相反的,那是一种诅咒。”祭坛上,拉萨路领着他们隐身在黑暗的角落,看着面前的厮杀,他仍然充满稚气的脸孔不禁黯然。
  注视着拉萨路,无涯不禁迷惆!
  狄奥图坦与拉萨路多么神似,但是他们之间的性格又有多么巨大的不同!
  “异神”到底是什么?是狄奥图坦的噬血?还是拉萨路的深沉悲悯?
  注视着拉萨路,她终于忍不住问:“异神……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拥有比神还要强大的力量?猎魔人又是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你们?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你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连那样小的孩子也来对抗你们!”
  拉萨路无言地转向祭坛的方向,他小小的脸庞看起来仍然是个孩子与猎魔人的孩子一样年轻稚气,但是他的眼神那么深沉、表情如此凝重——对一个已经活了一百多年的孩子来说,这样的表现仍然令她觉得不忍。
  “我们有个传说。”
  以萨突然开口,他怀里的西西亚已经沉沉睡去,可爱的面孔上写着无邪的纯真,眼前的杀戮对她来说丝毫没有影响。
  “据说我们是造物者在创造人类的时候所诞生的第一批人类;据说造物者以她自己的形态创造了人类,而它创造出来的我们也拥有与它几乎相同的力量。”
  “造物者所创造的第一批人类……”
  “是的,本来我们应该是唯一的人类,但是我们的祖先对于自己所拥有的力量太过骄傲。我们不老、不死,寿命十分长,几乎现在人类的十年才等于我们的一年;我们拥有与神无异的智慧与能力,我们甚至开始瞧不起创造我们的造物者——”
  “无知导致灭亡。”拉萨路轻轻开口,他苦笑两声低下眼帘:“我们的祖先鄙视造物者,他们不尊重造物者的能力,甚至开始与她为敌。这让造物者十分震怒,她终于抛弃了自己所创造出来的子孙,并且诅咒异神一族灭亡的命运。然后她创造了现在的人类。”
  以萨也低下头,他注视着西西亚甜美的面孔,眼神黯然:“我们的祖先并没有将那诅咒放在心上,他们甚至不愿意祈求原谅;等到他们发觉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异神一族的繁衍困难到令人难以忍受的地步,总是要经过数十年才能诞生一个血统纯正的孩子,而人类族群却愈来愈庞大,他们占据了地球上的每一个地方,并且将异神视为妖魔异种。我们虽然有强大的能力,但是人类的数量却有那么地多,某些无法忍受追杀的异神便开始反击,他们擅自改造了他们所讨厌的人类,让他们失去理智,成为可怕的噬血妖魔攻击人类;而那,便是人类口中的吸血鬼。”
  “受苦的人类向造物者祈求消灭妖魔,而造物者也回应了他们的祈祷。造物者挑选了人类中的一群,赋予他们能够消灭我们的能力、给予他们强大的武器,那个族群生生世世都以消灭异神一族为最大的使命;他们帮助人类抵抗吸血鬼的攻击,更积极寻找异神一族的源头,他们便称为‘猎魔人’。就像每一种生物的天敌一样,猎魔人成为异神一族的天敌。”
  “天敌?”
  她想起刚刚所见到的,那才十几岁的少年;现在他也成了她的天敌,她竟然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有了天敌了吗?她不太能明白这两个字的意思,但是从眼前冷酷的屠杀可以看出来,这两个族群根本无法共容于同样的阳光之下。
  “狄奥图坦!”
  疯狂的吼叫声,惊醒了他们。无涯转头,喘息地发现就在他们说话的几秒钟之间,战士们竟然死伤如此惨重!祭堂之中只剩下寥寥无几的战士,而且全身浴血!发出吼叫声的是为首高大的男子,他身上已经伤痕累累,但是他仍然高举着散发着银色光芒的长剑,不要命地冲向祭坛上的狄奥图坦。
  “纳命来!”
  “别做傻事……”无涯想阻止他,但是已经太晚了。
  几名战士追随着他的脚步冲上祭坛,那长剑不过只来得及划破狄奥图坦的手臂,但狄奥图坦手中所发出的银蓝色光芒却已经划穿了对方的头颅。
  “不!”无涯悲忿地哭吼。
  她疯了似的想冲过去,想阻止这血腥的杀戮,但是拉萨路却紧紧拉住她的手:“太晚了,你救不了他们的。救救那个孩子吧!我送你们出去,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希望你永远不会被找到。”
  不知道拉萨路是如何办到的,他拉着她的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到场中央,将重伤的少年一把抄起,就在狄奥图坦忙着对付其他人的时候,拉萨路已经带着他们刷地消失在祭堂之中。
  等她定眼,他们已经在城堡外的树林里。
  拉萨路松开她的手,就着黯淡的且色轻轻开口:“走吧!无涯,走吧!既然走了,就千万不要再回头了。”
  “拉萨路……”
  “快走!在狄奥图坦发现之前快走。”拉萨路说着,人影渐淡,转瞬间已经消失了影像。
  无涯愣愣地注视着黑暗的树林——走去哪里?身边重伤的少年已经陷人昏迷,带着他,她又能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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