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白酒

      此人姓蒋,叫蒋什么生的,到底叫蒋什么生却很少有人知道。我们大家都叫他酒桶,我
有个同学猫头应该称他为舅舅的,有一次我看见猫头在酒桶家的窗前伸长脖子东张西望,嘴
里喊着,酒桶,酒桶,外公让你今天不要喝酒,外婆说你夜里要给舅太公守丧,酒桶,你听
见了吗?你不要忘啦!
    此人浓眉大眼,身材也极其魁梧,除了走路时暴露出左右肩膀一高一低的缺点,他几乎
可以跑到电影里扮演任何一个游击队长或侦察员的角色,而且每逢他饮酒归家时我们就看见
一个像刚从电影里冲出来的人,面若鸡冠,手执一根皮鞭——这条皮鞭我们至今不知它的用
途,是马鞭还是牛鞭或者是别的什么鞭子,就连酒桶自己也不知道,酒桶一边剔牙一边打
嗝,走过电线杆时就对准它。啪地甩开他的皮鞭,走到公共便池那儿,酒桶总是记着顺便撒
一泡尿,酒桶一边撒尿一边放声高唱:穿林海,跨雪原,我气冲霄汉……
    当我们谈到老家故里,当我们说起酒桶这个人时难免会有文过饰非的地方。假如我们这
样谈及酒桶,有个人肯定会愤愤地跳出来大骂一声,放屁,你们根本不知道,酒桶是个什么
东西!那个人可能是幼儿园的李曼芬,也可能是杂货店的店员来娣,她们一听到别人夸奖酒
桶相貌堂堂,就会忍不住地发出一迭声冷笑,有时候看见来梯那种揪心沥胆的样子,你简直
害怕她会休克过去。
    我们知道酒桶与李曼芬结过婚,与来梯也结过婚,还有一个女儿。那两个女人提及她们
的前次婚姻就是满脸苦大仇深的表情,这样没什么意思,我们可以不去理呼她们.李曼芬也
好,来娣也好,她们毕竟只是酒桶的前妻,她们现在也没有什么理由对酒桶指手划脚了。
    酒桶现在的妻子是宝玲,一个香椿树街以外的人闻所未闻的贤惠女人,她的脸色看上去
病恹恹的,其实什么病也没有,她的衣服袖子上总是套着两个蓝色的布袖套,还有她脚上不
分晴天下雨常常穿着一双雨靴,谁都知道那是为了防止淘米水、洗菜水以及别的污水弄湿她
的衣袖或鞋子。
    我听猫头告诉我母亲说,宝玲从来不阻止酒桶喝酒,有一次酒桶把半瓶白酒丢在猫头
家,宝玲还急勿匆赶到他家要回了那半瓶酒。我母亲说,怎么这样?看来宝玲太怕他了,猫
头嘻地一笑说,怎么不怕?酒桶用皮鞭抽她嘛。
    我们家与酒桶家住得不远,从来没听说酒桶用皮鞭抽过宝玲,皮鞭抽人的声音非常响
亮,他要真的抽她我们怎么没听到动静?所以我怀疑猫头在吹牛,猫头就是喜欢吹牛,你没
看见他当时洋洋得意的模样,好像是他用皮鞭抽过宝玲似的。
    我们的香椿树街比兔子尾巴也长不了多少,冤家路窄的情况在我们这儿是很容易发生
的,宝玲当初刚刚嫁来就发现街上有两个女人存心与自己闹别扭。一个是李曼芬,李曼芬领
着幼儿园的孩子走过街口,多次与宝玲擦肩而过,宝玲发现那个女人嘴里唱着歌,眼睛却直
勾勾地盯着她看,宝玲当时就觉得那女人目光不善,走出去几步远,宝玲回头,李曼芬也回
头,宝玲清晰地听见李曼芬的一声嗤笑,即使是傻瓜也能听出她的笑声里饱含着嘲讽与刻薄
的意味。宝玲回家后就把李曼芬的模样描述给酒桶听,酒桶也不隐瞒什么,轻描淡写地说,
就是那个骚货,我结过两次婚,你是知道的嘛,还有一个骚货呢,还有一个骚货在杂货店里
卖酱油。
    宝玲想躲避李曼芬还是比较容易的,她带到蒋家来的拖油瓶女儿已经上小学了,不需要
去上李曼芬的幼儿园,但宝玲作为一个家庭主妇总是要去杂货店买油盐酱醋,去杂货店便要
碰到来娣,来娣爱憎分明,心里的一切都摆放在脸上,光是摆放在脸上还不够,就出语伤
人。宝玲每次在来娣手里买东西时来娣嘴里总是不干不净的,来娣说,有的男人猪狗不如,
嫁他不如嫁一条狗,狗还会看门呢,那种男人除了会操,什么都不会!宝玲只当没听见。来
娣又说,有的女人天生就是贱,是个男人就嫁了,也不睁眼看一看,枕头边上躺着个什么东
西,哎呀呀,满身酒臭脚臭,从头臭到脚呀。宝玲只当没听见,她不是那种爱吵架斗嘴的女
人,她带着漠然的表情看来娣压油泵,突然伸出手指指着油泵上的刻度说,还要往上推一
推,你那儿不是五百克,是四百九十克。来娣怔了一下,随即把油泵上的浮标狠狠地敲了
敲,你的眼睛真厉害呀,来娣无法遏制地尖声嚷嚷起来,这么小的油泵你看得这么清楚,那
么大个酒桶饭桶你怎么看不清楚?宝玲仍然不搭腔,只是在她提着油瓶走出杂货店时才回过
头,轻声说了一句,狗捉老鼠,多管闲事。
    就连蒋家的亲戚们也对宝玲的好脾气啧啧称道,而我认为宝玲是酒桶的忠诚的奴隶,有
一天酒桶在我家门口与我父亲下棋,下了几招他就大声叫起来,宝玲,室玲,到这儿来一
趟!室玲大概没听见,酒桶就捡起一块碎瓦朝自家门板上掷去,宝玲,室玲,你耳朵聋啦?
宝玲风风火火地出来,一手抓着一只鞋垫,另一只手抓着把板刷,宝玲说,晚饭还没做呢,
我在洗你的鞋子,洗了好几遍还有气味,酒桶瞪了宝玲一眼。说,鞋垫是垫脚的,又不能当
饼干吃,洗那么干净干什么?没着酒桶朝宝玲招了招手,过来,我背上痒得厉害,来给我搔
搔。
    然后我们就看见宝玲羞答答地站在酒桶身后,把手伸到丈夫的蓝色工作服里面为他搔
痒,搔了几下,宝玲发现观棋的人都含笑注视着她,宝玲的手便惊惶地逃了出来,炉子上还
烧着水呢!宝玲这么叫了一声,人也一溜烟地逃走了。
    宝玲就是这种像狸猫一样温顺木呐的女人,我觉得她是一个忠诚的奴隶,就是狸猫有时
也会用爪子去抓它的主人呢,宝玲却只用她的双手煮饭洗衣,还给酒桶搔痒。我母亲有一次
在街上拦住宝玲问,听说你给酒桶买酒喝?你怎么能这样?买酒的钱是小事,惯坏了他你自
己吃苦呀,宝玲以应酬式的微笑回报我母亲,她嘴里不停地说,是呀,是呀,就是呀。可你
能看出来她心里并不这么想,她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我母亲忽然看见她捂着嘴背过身去,
我母亲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她听见宝玲忽然扑哧一笑,你没听见酒桶喝醉了酒的
骂人话吧?宝玲忽然捂着嘴忍着笑说,骂得可有意思呢,他骂他爹是老乌龟,骂他妈是白骨
精,骂他姐姐是野鸡,骂他的领导骂得最难听了,一个是牛××,一个是猪……宝玲说到这
儿难以挂齿,忍不住地咯咯笑起来,我母亲看见宝玲笑得满脸绊红,一只手用力挤压着她的
喉咙,她大概意识到有点失态了,就在自己的菜篮子里拎出两根大葱,异常慷慨地塞到我母
亲手里,她的眼睛盯着那两根大葱,心里却不知在想些什么,我母亲最后听见她没头没脑地
说,真的很有意思,真的很解气呢。
    凭心而论酒桶也没有来娣她们说的那么坏,来娣以前常常当众羞辱酒桶,李曼芬以前动
辄哭哭啼啼跑回娘家,酒桶就用他的鞭子对付她们,自从娶了宝玲以后,酒桶的皮鞭就成了
一个摆设了。酒桶在厂里对工友们说,我其实是想抽她的,可是找不到机会,她对我百依百
顺,我有什么办法?
    邻居们也可以证明,在宝玲嫁给酒桶的最初三年里,酒桶没有任何粗暴的纪录。所以当
我们后来听见蒋家传来的惊天动地的狂叫时,我们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会是酒桶在打宝
玲吧?不会的,酒桶不会打宝玲。人们这样匆匆地交谈着涌到蒋家,看见的就是他们所怀疑
的事情,酒桶在打宝玲,酒桶向宝玲挥舞着那条皮鞭!但是他甩鞭的技艺这几年大概生疏
了,怎么甩也甩不着目标,噼啪有声的鞭风使宝玲一边尖叫一边蹦蹦跳跳的,看上去像一个
受惊的木偶。
    宝玲尖叫着:没有粮食白酒,粮食白酒卖完了!卖完了,你这个酒鬼呀!
    酒桶说,撒谎,撒你妈个X的谎,昨天柜台里还有七八瓶,今天怎么会卖完了?你阳奉
阴违,你想不给我喝?我他妈才喝了三两!
    宝玲仍然尖叫着,卖完了,卖完了,不信你自己去看,真的卖完了,你这个酒鬼呀!
    酒桶说,嘿嘿,你也敢骂我酒鬼?酒鬼?你再骂一遍给我听听?
    室玲仍然尖叫着,你是酒鬼,你就是一个酒鬼呀!
    酒桶这时候扔掉了不听使唤的鞭子,顺手抓起桌上那只粮食白酒的空瓶,酒桶在众目睽
睽之下抓住宝玲的一绺头发,就像木匠击打榫头那样,酒桶用空酒瓶朝宝玲头上打去。窗外
的邻居们惊叫起来,但惊叫无济于事,宝玲朝窗外的邻居翻了个白眼,然后就直挺挺躺下
来,恰好躺在酒桶的怀里。
    我猜酒桶向宝玲的身体张开双臂时酒已经醒了,酒桶抱住宝玲时酒已经醒了,他的嘴里
还在咕哝,粮食白酒没有了?还有五加皮呢,为什么不买一瓶五加皮,但我敢打赌他的酒已
经醒了,我看见他的鸡冠色的红脸突然像被盖上了白纸,他朝着窗外的邻居转过脸来,大声
吼道,你们怎么站在那儿看,快来帮帮我,我怎么站不住了?我才喝了三两酒呀。
    出事以后酒桶的酒全部醒了,在送宝玲去医院的路上酒桶曾经左右开弓掴自己的耳光,
酒桶知道自己做了一件什么事,他的英俊豪迈的脸上凝结着一种痛不欲生的表情,他对昏迷
着的宝玲说,我喝醉了,你知道我喝醉了,你怎么不躲一躲我的酒瓶呢?酒桶的心里充满了
悔恨,但是悔恨也已无济于事,宝玲昏迷不醒,宝玲在昏迷中发出某种令人恐惧的喘息声,
类似火车排放蒸气的声音,或者就像一壶水即将煮沸的声音。
    宝玲在医院里仍然昏迷不醒,医生诊断是严重脑震荡。我听猫头说宝玲在医院里躺了三
天三夜才醒来,宝玲一醒酒桶就抓着她的手呜呜地哭起来,我觉得这没有什么奇怪的,酒桶
也是个人,他要是无动于衷就太、太那个了。我父亲担心酒桶在宝玲的病床边会不会也喝上
几口,我想酒桶要真那样就太、太不是人了。让我奇怪的是猫头对宝玲病情的新说法,他口
口声声说宝玲不是普通的脑震荡,是一种人们没听说过的特殊的脑震荡。
    我当然要追问猫头,她的脑震荡与别人有什么不同呢?猫头带着狡黠的表情说,告诉你
你又不信的.她的脑子像是换过了,她换了个脑子。我认为猫头又开始吹牛了,我当然不相
信有什么换了脑的脑震荡。猫头见我不相信自己就急了,他指天发誓说,骗你是狗,宝玲一
醒过来就换了个人似的,她张嘴就骂人呀,骂酒桶是狗鸡巴,狗鸡巴,猫头说到这儿咯咯笑
了一通,捂着肚子说,狗鸡巴,这种脏话,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听来的?
    我也只不住笑了,但我很难去想像宝玲口吐脏话时会是什么样子。
    她不光骂酒桶,什么人她都骂呀,猫头说,护士给她打针,她骂人家是杀人犯,她还骂
我外婆是白骨精,骂我外公是老乌龟,我妈也让她骂了,骂得很难听,猫头最后悻悻地说,
我操她妈的,那天我好心去给她送饭,她一见我就骂猴子鸡巴,操,一个女人张嘴就骂脏
话,这算怎么会事?
    如果不是我母亲去医院探访宝玲,我对所谓的特殊性脑震荡还是半信半疑的。那天我母
亲带着两罐麦乳精和一筐桔子去医院,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我看见母亲坐在门槛上大声喘
气,脸色阴郁而愤怒,半天才说出话来,我跑医院去是自作自受呀,我母亲说,那个宝玲,
那个宝玲她现在一张嘴就骂人,她骂我是老巫婆,她还说我给她的麦乳精结了块,说那筐桔
子是削价处理的便宜货!我父亲上前安慰道,别生她的气了,宝玲的脑子肯定是出毛病了,
我母亲稍稍镇静了些,过了一会儿她想起什么,说,不对,你要说她脑子出毛病也不对,她
骂别人就是不骂她女儿,她女儿在旁边坐着呢,宝玲还是叫她心肝心肝的,宝玲还在给她女
儿织毛衣呢,织元宝针,一上一下,一上一下,针法比谁都清楚,脑子哪像有什么病?
    宝玲竟然也辱骂了我母亲,这使我们家人都有点愤怒,但我们确实难以想像宝玲恶语伤
人的事实,正如我们难以想像酒桶不再喝酒一样。
    让酒桶不再喝酒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出了那件事以后酒桶收敛了许多,他每天只喝一小
杯酒,一边喝一边提防着宝玲带来的女儿,他对女孩说,你可别去学那些奸细,别告诉你
妈,要不你就没有煮鸡蛋吃了。
    也不知道女孩最后有没有告诉宝玲,我记得宝玲出院的第一天威风凛凛地站在家门口砸
酒瓶,宝玲出院后面色红润光亮,看上去白白胖胖的,我看见白白胖胖的室玲在砸酒瓶,宝
玲一边砸酒瓶一边破口大骂,酒桶,酒鬼,杂种,猪秽、狗鸡巴,我看你再敢喝酒,再喝我
就剪了你的狗鸡巴塞进你的狗嘴,看你怎么喝酒!
    宝玲英姿飒爽,满嘴污言秽语,在场的所有邻居都目瞪口呆。那天杂货店的来娣正好路
过,她一直怀着幸灾乐祸的心情观赏着宝玲的一举一动,但宝玲突然把愤怒而明亮的目光对
准了来娣,母狗,贱货,别躲在那儿笑呀,宝玲向来娣招着手,你也嫁过这狗鸡巴,帮我来
砸一个酒瓶呀。
    我们知道来娣不是好惹的女人,但那天她大概是被宝玲非凡的气势制服了,她甚至没有
还嘴,慌慌张张地从人群中逃走了。
    大约半条香椿树街的人都聚集到蒋家门前,兴致勃勃地看宝玲砸酒瓶,偶尔会有玻璃碎
片溅到街对面,有些人便怪叫着原地跳起来,也有人天生喜欢在这种事情上吹风煽火,不知
是谁跑到浴室把酒桶从热水池里拉起来了,后来我们看见酒桶一路飞跑着过来了。
    酒桶当时穿着灰色棉毛杉和白色棉毛裤,脚上穿着一只拖鞋和一只皮鞋,脖子上的肥皂
沫还清晰可见,远远望着酒桶时觉得他怒发冲冠,等跑近了就发现酒桶的脸上其实是一种迷
茫的表情,他张大嘴巴看着宝玲,他说,我操,翻了天了,翻了天了,人们以为酒桶会再次
拿起他的皮鞭,但酒桶像个木桩一样站在那儿,张大嘴巴看着宝玲,他的湿头发还在往下滴
水,他的神色越来越委顿,有人居心叵测地捅了捅酒桶说,酒桶你怎么啦?酒桶很尴尬地咧
嘴笑了笑,你们听她骂的那些脏话,酒桶摇着头说,肯定是我喝醉时的脏话,怎么让她学去
了?一个女人骂这些脏话,多难听。
    我们一直等待着酒桶作出适当的反应,后来宝玲就从一只废弃的煤炉里拎出了那瓶粮食
白酒,宝玲横眉立目地举起酒瓶,说时迟那时快,酒桶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宝玲,准确地说
是抱住了那瓶酒,我们终于听见了酒桶愤怒的声音:瓶里有酒,粮食白酒,那都是粮食酿出
来的酒啊!
    然后我便听见了邻居们快乐的笑声,还有人噼哩啪啦鼓起掌来。
    作为蒋家的近邻,我们难以相信宝玲摇身一变成为悍妇的事实,但那恰恰已经是一个人
人能够证实的事实了。现在我们常常在清晨或深夜听见宝玲叱骂酒桶的声音,尽管我们不想
听,那些杀气腾腾的污言秽语还是呼呼地灌进你的耳朵,剔除某些不宜复述的脏话,我们可
以知道宝玲把酒桶从被窝里拖出来了,我们知道宝玲不准酒桶进她的被窝,当然我们也知道
了许多外人不该知道的家庭隐私。
    英俊的酒桶日见憔悴,有一天他到杂货店打酒,来娣觉得很奇怪,因为以前都是宝玲来
打酒的,来娣朝酒桶多着了几眼,酒桶就有点心虚,他拎着酒瓶匆匆逃出去,边跑边说,看
什么看?又不是我一个人喝。
    酒桶说的其实是真话,那些酒确实不是他一个人喝的。我们曾经多次隔窗看见蒋家的饭
桌,桌上放着一瓶粮食白酒,桌前坐着一对面红耳赤的夫妇,一个当然是酒桶,另一个就是
酒桶的妻子宝玲。他们夫妇同桌共酌的时候也是家里最安静祥和的时候。猫头有一次让我猜
宝玲的酒量,我还没说什么,猫头自己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八两,她能喝八两白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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