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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军山


作者:黄丹 唐娄彝

《定军山》构想

  这是一部反映我国第一部影片的拍摄的剧本,通过丰泰照相馆1905年拍摄我国第一部影片《定军山》的前前后后,展现二十世纪初老北京的醇厚的风俗人情。庚子年后,举国求变。1902年,北京公映了第一部影片,由洋人携带影片、放映机和发电机在前门打磨厂租借福寿堂映演。新的娱乐形式吸引了京城的老老少少,但也有相当些人对此不屑一顾,以为是下等人的玩意儿,不足挂齿。“伶界大王”谭鑫培谭老板亦持同等态度。
  丰泰照相馆的掌柜、谭派戏迷、票友任景丰再三力劝谭鑫培,“把您的玩意儿留给后人瞅瞅,什么叫戏!什么叫角儿!”任景丰的诚意打动了谭鑫培,最后在丰泰照相馆的中院露天广场拍了《定军山》一则,完成了一种新的艺术形式和古老的中华艺术的一次结合,同时,也可能对中国电影走上“影戏”道路奠定了某种基础(与梅里美将电影和戏剧结合同出一辙)。

  本剧的主人公刘仲伦、任景丰等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一切成就了中国电影的开山之作,他们只是默默地干着,凭着自己一份对一种新颖的娱乐形式——活动照像——的热爱,不知不觉中完成了中国第一部影片。人类的活动,很多不就是如此吗!

  我们以为,本剧应为一部充满人情味的影片,并不以故事之复杂、情节之曲折以及人物命运之跌宕取胜,而是娓娓道来,款款相诉,以一份温馨的人情,一份淳朴的感怀,一份浓郁的氛围,充满智慧的幽默来讲述这个老北京人的故事;也有一般怀旧的情愫,也欲一改西人心目中或以往的中国影片给西人造成的那种近代中国完全愚昧落后的印象。
  但,也不是说“凡是传统的,都是美好的”,而是保持一份客观冷静的态度,不自卑不自大。

  台湾(一九九八年度)优良电影剧本奖《定军山》

  ——————————
  电影文学剧本
  《定军山》

  编剧:黄丹 唐娄彝

  人物介绍

  刘仲伦 二十余岁,丰泰照相馆照相技师,《定军山》摄影师
  任景丰 四十多岁,丰泰照相馆老板
  谭鑫培 京戏名角,“伶界大王”
  海 宽 总理衙门通事(翻译),曾出使西洋
  雷玛斯 西班牙人,影戏商人,1902年在北京放映影戏
  莱 昂 法国摄影师,来京城拍摄风光
  三 宝 戏迷,二十余岁
  福 官 任景丰小儿,六岁
  翠 儿 刘仲伦街坊,后为刘妻
  小迷糊 丰泰照相馆伙计
  首饰楼 刘仲伦街坊,原为旦角演员,为刘仲伦和翠儿当媒人
  小摊李 谭鑫培鼓佬
  田先生 谭鑫培琴师
  刘 父 刘仲伦父亲,盲人

  谨以此片纪念中国电影先辈们

  ●序场黑底白字,出片名:《定军山》。
  出演职员表。
  画外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京剧唱腔。

  ●第一场
  字幕:1902年冬

  ●第二场
  景:丰泰照相馆,门前至前厅、中院
  时:日
  △丰泰照相馆门前,一老伙计眯着眼朝远处眺望,周围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昂首远眺,象过节似的兴奋。
  百姓甲:您瞧,都这会儿功夫了,这能来吗?
  百姓乙:谭老板啥时候也好了这个?虚虚乎乎的,也不怕丢了魂。
  百姓甲:唱戏的魂多,丢一个不碍事!
  凑过来一人。
  百姓丙:我听说上回就有一个唱戏的,拍了一回照,回家躺下就没起来过!
  百姓丁:——都说,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这人也怪,谁还不知自个儿什么样儿,非要照在纸上瞧去?!
  百姓乙:那掌柜的本事,能说动谭老板!
  百姓甲:只怕他空欢喜一场,人家不来!
  △丰泰照相馆的少爷福官(六岁)从人群里钻出来,伸着脖儿,使劲地看,一脸顽皮,又突然一缩脖,转身往里跑。
  福官:来了,来了——
  福官一路嚷着,飞跑进去,迎面撞上个小伙计(小迷糊,十五、六岁),撞得他一愣。福官不站不停,跑进中院。中院原是四合院的天井,如今拿玻璃搭了个照相棚。当时拍照,胶片感光度很低,又没有任何灯光设备,全靠自然光,真正靠天吃饭!正中摆着一架大型木壳相机,掌柜任景丰正作准备。任景丰四十开外,精明强干。听见福官的嚷嚷,照相馆顿时开了锅似的,热腾起来。任景丰早早地堆出笑脸,身后跟着慌里慌张的伙计。福官一见任景丰,浑身一抽抽,眼一闭,想溜,任景丰见了,立马明白了几分。
  任景丰:(喝道)站住!
  福官顿了顿,越发溜得快,任景丰随手一记脑嘣,福官皮实,嘿嘿一笑,转身跑出去。众伙计刚松口气,任景丰眼一瞪,大家伙立马收紧骨头。
  任景丰:都给我精神点,别误了事,今儿个不比往常!
  一抬头,脸色顿时一沉。天阴了!几个雨点儿掉在玻璃顶棚上。大家伙都有些慌。众伙计个个哭丧着脸。
  戴眼镜的二掌柜兼帐房惴惴不安地问道。
  二掌柜:掌柜的,您看——任景丰:今儿的事,怕是要黄!
  (对众伙计)还不快点儿,动乎动乎!
  众伙计手忙脚乱起来。慌乱中,小迷糊将一包药粉撒了一地……
  一大小伙子(刘仲伦)笑呵呵地挤进人群。刘仲伦二十挂零,一脸的机灵劲儿,怀里抱着一个手摇留声机(当时人称“话匣子”)。
  刘仲伦:别挤别挤,这可是我的吃饭家伙,谢了,谢了—刘仲伦将话匣子搁在墙边挤不着的地方。福官见了,钻过去,好奇地摸摸大歪脖喇叭,趁刘仲伦不备,伸手抓住手柄猛摇几下,话匣子唱了起来,福官吐了吐舌头,拨腿就跑,刘仲伦一把没揪住他。大家伙都转过脑袋,不知是什么新鲜玩意儿。
  一老头:小伙子,那是啥家伙,咋这声?
  刘仲伦:大家伙可别小瞧了这话匣子,它能说会唱——这是奥国的跳舞曲(摇了几下,顿时计上心头),小伙儿听了长劲,大姑娘听了水灵——(福官又钻出来,刘仲伦看了看他)哎,小孩子听了长得快,老人听了哎,不掉牙。
  福官蹭到跟前,下意识抻抻脖子。
  刘仲伦取下自己的帽子要钱,观众纷纷给了些铜子儿刘仲伦:谢谢,谢谢您了——哎,这奥国的跳舞曲啊,听了舒筋活血,化瘀通气,不生病——谢了——
  听到外面的喧闹,任景丰眉头一皱,出来看得究竟。
  门前,一老头乐呵呵地问刘仲伦。
  一老人:小伙子,这听曲儿治病,两码事儿,不过给你一说,倒有点意思。
  刘仲伦:(笑了笑)可不!——人听了高兴曲儿,自然高兴,这一高兴,气儿也就顺了,这一顺,也就活了血,化了瘀。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老人:有点道理,那就让咱多顺顺耳儿!
  唱片滑了扣,在一处打转,音乐老是一句。
  老人:(皱着眉头)这曲怎么老一地儿呆着,越听越耳熟呢?
  刘仲伦这才想起唱片滑扣,忙将唱针挪过滑扣的地方。音乐继续往下进行。
  刘仲伦:二爷,这回,您再顺顺耳儿!
  人群有些骚动,任景丰径直走到刘仲伦跟前,二掌柜跟在后面。
  刘仲伦:掌柜的,也来听听?
  大家伙静下来。任景丰不声不响,掏出一把铜子搁在刘仲伦的帽子里,一哈腰,笑脸。
  任景丰:您帮个忙,别处歇会儿——
  刘仲伦也一哈腰。
  刘仲伦:瞧您客气的,我不过给大伙助助兴——
  两人正说着,就听有人喊:“来了,来了!”众人转过头去,只见“呼啦啦”好几辆骡车压过来,停在门前,打头的是一辆“十三太保”(一种在车围子上开出十三个窗子的骡车),后面跟着数辆小鞍车。“伶界大王”、人称“谭贝勒”的谭鑫培和他的鼓佬“小摊李”及琴师田先生到了。车还没停稳,后面小鞍车上就跳下两跟包,跑到“十三太保”前,从车沿底下抽出一条漆得十分讲究的小长凳子。这是专为上下车接脚用的。
  任景丰和众伙计忙不迭地迎上前。
  谭鑫培在跟包的伺候下下了“十三太保”。
  人群象开了锅似的。
  一老人:嘿,听了谭老板多半辈子的戏,今儿个总算瞅仔细了!
  鼓佬小摊李和琴师田先生下了各自的骡车。
  谭鑫培向任景丰这边走了几步。
  任景丰:(请安作揖)谭老板!
  谭鑫培微微颔首,却不停步,径直走到刘仲伦跟前。刘仲伦吃了一惊。
  刘仲伦:谭老板!
  谭鑫培没言语,仔仔细细打量话匣子。跟在后面的任景丰有些尴尬。
  谭鑫培:来段听听。
  刘仲伦忙不迭地猛摇几下手柄。谭鑫培眼一闭,象是沉醉其中。
  福官凑到跟前好奇地看着。
  刘仲伦:掌柜的让小的来给谭老板助兴——
  任景丰闻言,脸上亮了亮。
  谭鑫培眯着眼。
  谭鑫培:——倒也有趣——刘仲伦:……
  谭鑫培:不过,总不及咱们的玩意儿正经。——洋人的东西,
  花里胡哨,浮得很。
  老天爷不长眼,天越来越阴,任景丰急得满脸汗珠子。
  任景丰:谭老板,您请——谭鑫培:好,好——
  谭鑫培正要转身,一老头凑了上来。
  一老头:谭老板,您还记得我吗?
  谭鑫培:啊,啊,您不是——
  一老头:夫子庙“茂盛”的朝奉——老头的话还没说完,谭鑫培已经转身走向“丰泰”。
  老头:(跟周围的人)瞅见没,谭老板的记性,多好!
  谭鑫培被任景丰让进照相馆,余人跟在后面,鱼贯而入。
  围观的人忽拉拥上去,将“丰泰”大门堵得严严实实。
  任景丰引着谭鑫培等人往中院照相棚走。身后伙计在轰那些瞅热闹的。谭鑫培:他们不过好我的戏,让他们呆着吧。

  ●第三场
  景:丰泰照相馆,中院(照相棚)
  时:日
  鼓佬小摊李准备自己的鼓。
  琴师田先生操琴调弦,拉了一段过门。
  照相棚里里外外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福官和母亲任夫人也夹在其中。
  谭鑫培坐在一旁,慢慢品茶。
  站在照相机后的任景丰从取镜框里看见了刘仲伦,大吃一惊。
  刘仲伦居然混进了照相棚,站在相机前,冲着镜头极好奇地左瞧右顾,一抬头,见任景丰朝自个儿瞪眼,忙咧嘴笑笑,溜到一边去。
  二掌柜走到任景丰跟前。
  二掌柜:(耳语)把他轰出去?
  任景丰看看喊茶的谭鑫培,又看看这边转转,那边停停的刘仲伦,摇了摇头。
  天气越发阴下来,任景丰急得什么似的,又不好太催谭鑫培。
  他走到谭鑫培跟前。
  任景丰:(小心翼翼)谭老板,您看这日头——
  谭鑫培:(不急不忙地品茶)……
  任景丰:您什么时候扮上?
  谭鑫培:这茶倒不错——
  照相机前,谭鑫培伸出两手,跟包将《定军山》里黄忠的戏装给他套上。
  谭鑫培穿扮停当,接过跟包递过的髯口戴上。
  看热闹的众人兴奋不已。
  看客甲:您瞧,人家就不怕魂被摄走——哪象您,长了个兔胆!
  看客乙:您还说我?您瞅您自个儿,来了多少回了,轮到您了,还不是跑得比谁都利落!
  看客甲:(颇窘)打今儿个起,我是兔儿爷吃秤铊,铁了心了。
  扮好戏装的谭鑫培站在照相机前。
  田先生弦声油然而起,小摊李扬手击鼓。
  众人将被目光投在谭鑫培身上,唯有刘仲伦,一眼不闪地盯着照相机,流露出渴望、好奇和羡慕的神情。
  谭鑫培在鼓乐伴奏下,犹如出场一亮场,抖擞精神,喊了一嗓子。
  众人:(OS,如痴如醉,高喊)好!
  只听到快门“咔嚓”一声,谭鑫培的形象定格,转成一张黑白照片。

  ●第四场
  景:丰泰照相馆大门
  时:日
  刘仲伦被二掌柜等人推开大门。
  刘仲伦:我的话匣子,我的话匣子——

  ●第五场
  景:翠儿家
  时:傍晚
  一十七、八岁的姑娘倚在门旁,手里捏着辫梢玩。她叫翠儿,是刘仲伦的街坊邻居,两家只隔一道院墙。
  翠儿:——他家,就一口钟,还不走字,话匣子倒是有声,
  怕哪天也不响了呢!——我才不嫁呢!
  “首饰楼”和翠儿妈坐在炕沿。“首饰楼“原是唱旦角的优伶,四十多岁,一生不得意,不分场合时间,整日价插戴着许多首饰,人称“首饰楼”,举手动足,尤其那一双眼神,比女人还女人。
  翠儿妈:这孩子——也没个正经行当——要是真嫁过去了——
  首饰楼:(细着嗓子)倒不是咱们嫌贫爱富,这居家过日子的,哪能天天喝西北风呢!我就去回了刘家,说不行。

  ●第六场
  景:刘仲伦家附近
  时:傍晚
  翠儿靠在自家的院子门前,将一根辫子拆了编、编了拆。
  一群孩子在黄昏的胡同里吆喝着跑来跑去。刘仲伦背着话匣子出现在胡同口。
  两个街坊站在那里,看见刘仲伦,忙堆出笑脸。
  一街坊:家了?
  刘仲伦:(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今儿个,我见了谭老板——
  待刘仲伦过去,两人嘀嘀咕咕起来。
  街坊甲:庚子年拣的洋烙,今儿个倒用上。
  街坊乙:可不。一家的怪人!
  街坊甲:那首饰楼,整日价泡在他们家,粘粘乎乎的。
  翠儿向街口看去。
  刘仲伦看见翠儿,略略停顿一下,继续朝这边过来。
  翠儿拿眼睛左一下右一下撩刘仲伦。
  刘仲伦走近翠儿,正想说什么。
  翠儿一甩辫子,返身进了家门。
  刘仲伦停了停,才迈进自己家院落,有些心神荡漾。
  院里传出阵阵幽幽的京剧唱腔,那是首饰楼在唱。

  ●第七场
  景:大杂院及刘仲伦家
  时:傍晚
  刘仲伦进了院子,将话匣子往靠墙一口大缸上一搁,极顺溜地从墙上抽出两块砖,大歪脖喇叭对上,摇几下手柄,这才向屋走去。
  刘家屋内,首饰楼身着戏装,扮成旦角模样,站在炕沿跟前,边唱边舞。
  首饰楼:(道白)一条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奴苦哇!
  刘仲伦父亲正坐在炕上拆装一台座钟。炕上摆着几排碗,依次放着座钟的零部件。刘仲伦的父亲是个盲人,每天的消遣就是装拆家里这座破钟。
  首饰楼见刘仲伦进来,冲他羞涩一笑,继续唱着。
  刘父:(气咻咻地)整天捣鼓那玩意儿,咿咿呀呀,
  连个媳妇儿也说不上!
  刘仲伦一听,立马阴了脸。
  首饰楼:小刘子,甭急,好姑娘我给你瞧着呢!人家嫌贫爱富,咱还瞧不上呢!
  刘仲伦转身出屋。
  刘仲伦出了屋,将唱针一拎,喇叭一转,站着发愣。

  ●第八场
  景:翠儿家
  时:傍晚
  翠儿坐在床沿做针线,神思不属。突然,隔壁的话匣子不唱了,翠儿一愣神,被针扎了一下,禁不住嘶溜一声。

  ●第九场
  景:刘仲伦家院子
  时:傍晚
  首饰楼跟出屋,凑到刘仲伦跟前。
  首饰楼:哪天也放给我听听——

  ●第十场
  景:丰泰照相馆
  时:日
  谭鑫培的照片被小迷糊挂在墙上。
  福官:(OS)歪了,歪了——
  任景丰和伙计们以及前来照相的顾客围在一边看着。
  福官挤在人前。前厅顾客不少,丰泰照相馆的生意兴隆起来。
  顾客:(对任景丰)任掌柜,这谭老板的照片一挂,
  “丰泰”可是锦上添花啦!任景丰:全靠大家
  伙照应。
  大伙计:掌柜的,车在外面伺候着了。
  任景丰:我就去。
  二掌柜一听,忙过来,压低声。
  二掌柜:涛四爷来了,怎么说?
  任景丰:(为难地)这谭老板的戏,咱总得去捧捧场
  子——两边都得罪不起!好歹,你给我糊弄过
  去,涛四爷那里,回头咱补上——

  ●第十一场
  景:丰泰照相馆门前
  时:日
  门前停了辆东洋车,车夫蹲在地上抽烟。刘仲伦探头探脑想进“丰泰”,被大伙计拦住。
  大伙计:又是你!
  刘仲伦:(低声下气地)咱想见见掌柜的——
  大伙计:去去去去,我们掌柜的没功夫跟你逗咳嗽!
  刘仲伦:您就让我进去,成吗?
  大伙计:(连推带搡将刘仲伦推到一边)去去!
  刘仲伦:那,咱也照个影儿,行不?
  大伙计:照影儿也不行!
  正说着,任景丰急匆匆出来。车夫见了,忙熄了烟。
  刘仲伦迎上前,殷勤地笑着。
  刘仲伦:掌柜的,您还记得我吗?
  任景丰正要上车,看见刘仲伦,皱了皱眉头。福官蹭出大门,也往车上爬,刘仲伦上前托一把。
  任景丰:(冲福官)下来,下来,你凑什么热闹去?
  福官嘿嘿一乐,坐着不动。任景丰没有搭理刘仲伦,上了车。
  任景丰:(对车夫)广和楼。
  车夫拉着车就跑。刘仲伦想追,大伙计拦住。
  大伙计:没见我们掌柜的忙着?
  福官爬在座位上,向后望。
  刘仲伦气喘嘘嘘地追上来。
  刘仲伦:掌柜的,您能不能听我一句话,
  就一句——
  任景丰:(对车夫)停!
  车夫将车停下,刘仲伦平了平气。
  刘仲伦:掌柜的,“丰泰”的生意这么红火,您怕是
  缺个伙计吧?
  任景丰上上下下打量刘仲伦一番,啥话没说,摇了摇头。
  车夫拉着车离去,刘仲伦有些无望地瞧着远去的车子。
  一阵急鼓繁弦顿时充溢在耳际。

  ●第十二场
  景:广和楼戏园
  时:日
  任景丰和福官进了戏园。戏园子里闹哄哄的,谈笑声、呼喊声、叫卖声,不绝于耳。热手巾飞来飞去,抛得准,接得稳,颇为可观。
  台上一帮科班的学生唱念做打,听众不以为然。戏台两旁大柱子上挂了一副对联,上联是“学君臣、学父子、学夫妇、学朋友,汇千古忠孝节义,重重演出,漫道逢场作戏”,下联是“或富贵、或贫贱、或喜怒、或哀乐,将一时离合悲欢,细细看来,管教拍案惊奇”。还有一块横匾,写着“盛世元音”四个大字,悬挂在通向后台的上下场门中间。
  三宝,二十出头,模样有点迟钝、傻愣,微张着嘴,全神贯注地品着戏,右手在左手手腕上打拍子,拍拍打在腰眼儿上。看他的神情,是个爱戏的铁杆戏迷。
  跑堂见任景丰和福官进来,赶紧趋前,将他们领向戏台前的一张桌子。旧时广和楼,分上下两层,楼下座位是长条桌子长条板凳,竖着戏台放置,看戏的必须侧着身子;两边廊下全是大长板凳,倒是横放着。楼上前排是包厢,后边是散座。不时有看客跟任景丰寒喧作揖。大家彼此很熟,老看客了。
  山西票号“恒昌源”的宋掌柜(四十岁,微胖)迎上前。
  宋掌柜:任掌柜,我说呢,今儿个怎么就碰上您了!来捧
  谭老板的吧?
  任景丰:宋掌柜今儿也有空?
  宋掌柜:您可真有办法!现如今,咱们北京城,谁不知道
  谭老板在您哪儿照过相。“丰泰”有了谭老板这
  张王牌,生意错不了——
  任景丰:哪里,哪里,托大家伙的福!(对众人)大家伙
  儿,我任某一定好好招待。
  (对宋掌柜)哪天来“丰泰”坐坐?
  宋掌柜:那玩意儿,咱还是免了吧——
  戏台前有一张桌子,备着盒子菜、烧酒等物,四个汉子起劲地划拳,声音宏大。三宝上前规劝。
  三宝:(粗而沙哑的嗓子,音节短,声音靠后)人家听戏呢!
  众汉子相视而乐。
  汉子甲:三宝,听得懂吗?
  三宝:(极认真地)懂!——您瞅那把子的打法,甭只看手里,
  得看脚底,脚下得有“眼”,用脚下的“眼”,领着手
  上的“柁”。
  汉子乙:没瞧出来,你还真行!
  三宝高兴地笑了。
  汉子丙:(拍拍三宝的肩)待会谭老板的戏,我们自然规规矩矩,现在是武戏,声音大一点不要紧。
  三宝笑着回了座。
  汉子甲:这满场子的,真章儿懂戏的有几个?!
  汉子乙:可不!您瞅他们(向任景丰、宋掌柜那边努努嘴),
  今儿个什么时道了,他们就捧什么,明儿个换了什么,
  他们立马就跟着,嗑巴儿也不打一个!
  一直没言语的汉子丁说话了汉子丁:捧戏的不一定懂戏,懂戏的不一定爱戏!(看看三位)
  你们咂摸咂摸,是不是这个理?
  众汉子越咂摸越觉著有理,连连点头。
  汉子甲:三宝是既懂戏又爱戏,难得啊!
  众人听见三宝的叫声,皆回头看去。
  三宝:(OS)洋人,洋人!
  只见海宽领一个洋人走进戏园。海宽,三十不到,旗人,早年在同文馆念了几年,到处混吃骗喝,就好新玩意儿,一根辫子梳得溜光发亮,穿绸着缎,作派比那跟在后面的洋人还横。那洋人叫雷玛斯,西班牙人,他显然头一回来戏园子,看见如此的热闹场面,目瞪口呆。
  福官爬到凳子上看着。
  一个跑堂忙迎上前去,将海宽和雷玛斯引到任景丰和宋掌柜旁的一张桌子旁。雷玛斯点头哈腰,跟所有人堆出笑脸,倒是众看客,个个昂首朝天,背挺得直直的,不把洋人放在眼里。宋掌柜跟海宽调笑。
  宋掌柜:(讽刺地)哟,海二爷,这般鲜亮,哪儿发财呢?
  海宽:您可别大声嚷嚷,这洋人,以为咱是阔佬呢,对咱毕恭
  毕敬。一会儿,我耍给你们看看——宋掌柜:您这白玉
  班指,进了几回铺子啦?
  海宽:瞧您说的!这班指可是乾隆爷赏给我太祖的,(竖着大
  拇指给周围人看)瞧瞧,瞧瞧——传到我这辈上,——我就是“当”了我自个儿,也不能委屈了它!
  福官将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雷玛斯跟福官笑笑。
  宋掌柜也不理海宽的茬,跟任景丰道。
  宋掌柜:——可不,这旗人,就是有法子,家败了,把人往同文馆一“当”,出来个个是人,总比你横,学了几句洋文,到处骗去,什么新鲜玩意儿都好。
  海宽听了也不以为然,这才想起雷玛斯,给大伙介绍。
  海宽:这是西班牙人——雷玛斯:(西语)我叫雷玛斯,见到
  大家很高兴。
  海宽也不给翻译。众看客望着雷玛斯,有些愣,把他看得心里七上八下地虚。
  雷玛斯:(西语。结结巴巴地)我要在京城放影戏——
  海宽:这洋人,租了打磨厂的福寿堂,要放什么影戏。——天津垮了,又跑到咱北京来混,我看成不了!
  任景丰听了海宽的话,脑子里转了转。

  ●第十三场
  景:广和楼戏园,门前
  时:日
  刘仲伦缩着脖子,等候在戏园门口。寒风凛冽。旁边,一个小贩吆喝着。
  小贩:糖炒栗子哎,新出锅的哎,烫手哎!
  一队着戏装,拿把子的戏班学生排成单列鱼贯而出,依然扮着装去赶场。最后一个丑角一路东张西望,被大师兄喝了一声。
  大师兄:小五子,瞎瞧什么!
  福官一人跑出戏园,直奔小贩,递过几个铜子。
  福官:买包栗子。
  小贩:好嘞。
  福官拿着栗子,边吃边慢慢走回戏园,一回头,看见刘仲伦。
  刘仲伦忙冲福官一笑。
  福官学了大人的样,踱着方步,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不时溜他一眼。
  刘仲伦抖擞精神望着福官。
  临进门,福官又回头瞥一眼刘仲伦。

  ●第十四场
  景:广和楼戏园
  时:日
  台上鼓乐齐鸣,众人皆把目光投向戏台。只有三宝还直愣愣地盯着雷玛斯,一眼不眨。
  鼓佬小摊李、琴师田先生,和一些别的场面,都坐在了戏台一侧,雷玛斯环顾四周。只有小摊李跟前点了一支蜡烛。
  雷玛斯:(西语。不解地)为什么不点灯?我什么也看不清。
  海宽:(西语。有些不耐烦)这是这里的规矩,不演
  夜戏,不许点灯。那蜡烛,好不容易才让点的。
  雷玛斯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态。
  雷玛斯:(西语)为什么?
  海宽也不搭理他,雷玛斯自言自语。
  雷玛斯:(西语,庆幸地)好在我的影戏园越黑越好。
  一阵急鼓繁乐,谭鑫培出场了。
  字幕:谭鑫培《四郎探母》众人爆出一个碰头好。
  雷玛斯吓了一哆嗦,茫然四顾。
  海宽爆着嗓子,大声叫好。
  周围狂热的看客们。
  鼓佬小摊李鼓跟得紧,极好地衬托着谭鑫培的唱腔。
  只是他忙里偷闲,念念不忘把玩自己的那些玩意儿。
  他所以被人忘了真名,叫了“小摊李”,是因为有这么一个习惯,每每打鼓之时,不分场上场下,必在鼓旁铺一手巾,将所喜爱的玩物,如烟碟、烟壶、手球、旧烟袋褡裢、眼镜、槟榔盒等等,陈列其上,最多时可达二三十件,俨然一小摊也。一面打鼓,一看把玩,稍有暇闲便伸手整理一下。小摊李是天津卫人。
  三宝还盯着雷玛斯看着。
  台上,谭鑫培的嗓音,穿云破月而来,千转百回。
  众人爆出一声“好”来。
  雷玛斯目瞪口呆。
  三宝看见雷玛斯没叫好。
  三宝:(严肃地指责雷玛斯)你没有叫好!
  雷玛斯一愣。众人都回过头来。
  三宝:你不喜欢谭老板的戏?!
  雷玛斯很尴尬。海宽向他翻译解释。
  雷玛斯:(西语。急忙地)不,不,我喜欢,我不懂。
  三宝有些愤怒的神情。

  ●第十五场
  景:广和楼戏园,门前
  时:傍晚
  刘仲伦冻得跺着脚直转磨磨。看客三三两两地出来。
  刘仲伦瞪眼看着。
  宋掌柜、海宽、雷玛斯等人出了戏园子。
  雷玛斯重重地吐了口气,如释重负。
  刘仲伦没看见任景丰,有些失望,一回头,却看见任景丰和福官已上一辆东洋车,赶紧奔过去。
  刘仲伦:掌柜的——
  车夫拉着车飞跑。刘仲伦追上车。
  刘仲伦:掌柜的,掌柜的——
  任景丰:(听见喊声,回过头)还有什么事?
  刘仲伦:(边跑边说)您先试试,咱不要工钱,您要是满意了,再留下也迟。
  任景丰还是摇头。刘仲伦泄了气,停下了。
  北京的冬天黑得早,暮色苍茫。车上,任景丰跟福官道。
  任景丰:过了年,你就读书认字了,可不能整天胡闹!
  福官:爹,影戏是什么呀?
  任景丰:就跟像片儿差不多,会动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任景丰随口哼起唱腔。没哼几句,车夫说话了。
  车夫:掌柜的,您走了板了——
  任景丰:您也好这个?
  车夫:(感叹)就为好这个,把家当都折进去了,这不,
  只好拉洋车了。——混口饭吃。
  任景丰慨然。

  ●第十六场
  景:打磨厂福寿堂,门前
  时:日
  雷玛斯雇了几个伙计扯着嗓子吆喝。
  伙计:——都来看,都来瞧,哎,西洋的影戏!——都
  来看,都来瞧,新鲜玩意儿,火车进站,洋人打架!——哎,都来看,都来瞧,火车打架,洋人进站——
  雷玛斯站在一旁,不时向远方望去,大冬天,急得满头是汗,连做手势,让众人进去。
  门前倒是站了不少看热闹的,刘仲伦也在其中。众人你瞧我,我瞅你,就是没人进。
  一辆骡车悠哉悠哉过来,停在福寿堂门前,海宽从车上下来。
  雷玛斯三步两步奔去,冲着海宽发火,一改戏园子的萎缩。
  雷玛斯:(西语。越说越愤怒)该死的,你他妈的还来干什么?你们中国人就是没有时间概念……
  海宽对雷玛斯的话充耳不闻,踱着四方步,遛遛达达向人群走来。雷玛斯跟在后面,一直埋怨咆哮。
  海宽:(对着众人)我倒是那点儿出了门,不知怎的,那瘾就
  上来了。(纳闷的语气)平时也不是这会儿啊。咂摸半
  天,不成,得回去抽上一口。(看着众人,神情奇怪)
  怎么,都不进去,我在这儿了,还等谁?大家伙动乎动
  乎,里面请啊!
  大家不动,看着海宽。
  海宽:(越发纳闷)这位大爷,瞧瞧去?
  大爷摇摇头。
  海宽:怎么都这么客气?——小伙子,往里头挪挪步!今儿个
  开张,不要钱。错过了这会儿,可没后悔药吃!
  大爷:真的白看?
  海宽:(瞧瞧雷玛斯)我说了算,白看!
  大爷:上回您还阴阳怪气儿的,今儿个怎么起劲儿?
  海宽:洋人归洋人,影戏归影戏,——这影戏,倒是好东西!
  刘仲伦往前迈了一步,停在那里犹豫,雷玛斯赶紧迎上,象迎贵宾似的将刘仲伦送进去。
  刘仲伦哪见过这架势,不自信地回头一瞧:众人皆大眼瞪小眼地望着他。
  刘仲伦咬咬牙,提提气,进了大门。

  ●第十七场
  景:打磨厂福寿堂
  时:日
  刘仲伦进去一看,只见正前挂着一块白布,四周拿黑布遮得严严实实,点了一排蜡;散放着一些长条板凳,也就是一百多个位置。
  雷玛斯将刘仲伦安置在一张板凳上,自己又出去了。
  雷玛斯:(西语)坐,坐——
  刘仲伦目送雷玛斯出门,见正对白布的另一面墙上,挖了一个窟窿,露出一丝光亮,好奇地走过去,拖过一条板凳,踩上去,扒那窟窿(放映孔)看,一冲头,只见一张变形的脸,吓一跳,自己动,它也动,自己咧嘴,它也咧嘴,半天琢磨过味,敢情是自己的脸,冲着放映机的镜头。
  刘仲伦又钻到了白布后面看看有什么新鲜玩意儿。瞅了半天,也没瞅什么来。听到场内有说话声,探出脑袋一看。
  雷玛斯毕恭毕敬地将任景丰和福官迎进来。
  刘仲伦从白布后闪出来,迎着任景丰过去。
  刘仲伦:掌柜的,您也来看这影戏?
  任景丰:我正纳闷,怎么就这么巧?!
  刘仲伦:您瞧出来了,掌柜的,这叫缘份!——您答应了?
  任景丰:小伙子,这天下店的铺的遍地都是,怎就好上我的?
  刘仲伦:“丰泰”的生意红红火火,怎么样您也得添个把伙计,
  是不?
  任景丰:(有些讥讽的口气)就是添伙计,也不定是您呵!
  刘仲伦:(有些急)掌柜的,您好歹让我试试!三天、五天的,
  等您瞧着顺溜了,再把我留下也行。我这人,眼睛有
  活,手脚快,决不偷东摸西,往家顺东西,您今儿供
  台上放十个月饼,明儿去看,一个不少,还多出五、
  六个去——
  任景丰的脸顿时阴下来。
  任景丰:小伙子,您这话说大发了,本来,我还有些心动,这回,
  不成!
  刘仲伦:(急了)任掌柜!
  刘仲伦还想说什么,刚才外面瞧嚷嚷的看客们都进来了,七嘴八舌,叽叽喳喳。大家都找位子坐下,东张西望,不安于座。
  蜡烛熄了,漆黑一片。
  白布上出现了活动的人影;卢米埃尔的《工厂大门》。
  众看客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愣了半天。
  福官甚至要上前又触摸触摸,被任景丰一把拽了回来。
  银幕上迎面开来一辆火车(卢米埃尔的《火车进站》)。
  △有一个看客猛地跳起,拔腿就跑。颇有几个看客跟着跑。场内惊呼怪叫,此起彼伏。
  银幕上火车开过去了。
  跑到门前的众看客这才喘了一口气,惊魂甫定。
  银幕上放映卢米埃尔的影片《水浇园丁》。
  许多看客下意识摸摸身上,看没有淋湿。
  刘仲伦一面关注白布上的影戏,一面不时看看任景丰的反映……

  ●第十八场
  景:刘仲伦家内外
  时:晨刘仲伦穿戴整整齐齐,背着话匣子正要出门。
  刘父:好好干,别让人轰出来。咱家没饭辙!

  ●第十九场
  景:丰泰照相馆内外
  时:晨“丰泰”刚开门,还没客人。小迷糊在前厅打扫,听见有人进门,抬头一看,刘仲伦背着话匣子,冲他嘿嘿一笑,将话匣子一放,摇了几下手柄,话匣子唱起来。
  小迷糊愣愣地看着刘仲伦。
  刘仲伦走到小迷糊跟前,哈了哈腰,拿过他手中的条帚。
  刘仲伦:您歇会儿!
  小迷糊象遇到怪物一般,拔腿往后院跑。
  任景丰、二掌柜急匆匆出来,后面跟着小迷糊和另外几个伙计。
  大家伙定眼一看,地上扫得干干净净,话匣子又卡在滑扣地方,老是一句,刘仲伦拿着抹布,站在凳子上,仔细擦着挂在墙上的谭鑫培照片,见他们进来,忙跳下来,殷勤地请安。
  刘仲伦:早啊您,掌柜的!(又对二掌柜和众伙计哈哈腰)往后,大家伙多关照。
  众伙计面面相觑。
  刘仲伦:掌柜的,您瞅着还行?
  二掌柜:我头会儿刚擦过——
  刘仲伦尴里尴尬地傻笑。
  几个伙计瞪着刘仲伦,很不份的模样。
  任景丰沉吟片刻,说了一句,转身进了中院,二掌柜也跟进去。
  任景丰:留下,试两天工。”任景丰、二掌柜一走,几个伙计就将刘仲伦围住了。刘仲伦满面堆笑。
  刘仲伦:我姓刘,就叫我小刘子吧——
  大伙计不言语,一拳打在刘仲伦身上,接着,伙计众或拳或交地抡过去,小迷糊虽有些胆怯,也加上一拳。刘仲伦忍着,脸上始终带着笑。众伙计揍完,走了。刘仲伦一回头,看见福官站在一角落望着。
  刘仲伦走到福官跟前。
  刘仲伦:别跟你爹说,听见没有?
  福官点了点头。

  ●第二十场
  景:丰泰照相馆
  时:日
  客人们来来往往,伙计们里里外外忙着。
  话匣子转动着,传出阵阵音乐,福官站在跟前,愣愣地看着,十分好奇。
  刘仲伦忙着招呼客人,十分殷勤。
  刘仲伦:二爷、大婶儿、姑娘、小伙儿,有空
  的听个曲儿,有钱的照个影儿,
  ——您来了,里面暖和暖和。
  刘仲伦给客人上茶。
  福官守在话匣子前,两眼盯着手柄,很想摇几下试试。唱片又卡在了老地方,刘仲伦忙跑过来。
  刘仲伦:(笑了笑)想试试?
  福官忙不迭地点头。伸手摇了几下。
  刘仲伦:就这样——别上太紧了。
  福官很认真。
  福官:(一本正经)真的会长个儿吗?
  刘仲伦:什么?
  福官:你不是说小孩儿听了长得快吗?
  刘仲伦:量量个儿,试试。
  福官兴奋地跑开了。
  客人:新来的?
  刘仲伦:(点头)嗯。才学乍练,您多指教。
  福官兴奋地跑回来。
  福官:你骗人!
  刘仲伦将一个客人送到中院照相棚去。话匣子忽然哑了,刘仲伦赶紧奔出来。
  定眼一看,话匣子不转了,上前捣饬了几下,还是不转,回头一看,几个伙计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只有小迷糊避开了他的目光。
  刘仲伦冲大伙一笑,装着什么事也没似的,走开了。
  众伙计面面相觑。
  中午,没客人,刘仲伦捣饬话匣子,小迷糊蹭到他身边,有意咳嗽几声。
  刘仲伦:有事?
  小迷糊摇摇头,站着不动。刘仲伦也不理他,继续捣饬。小迷糊又咳嗽几声。
  小迷糊:(轻轻地说)不是我——
  刘仲伦笑笑,也不追问。
  小迷糊:(突然地)影戏,啥样?
  刘仲伦假装没听见,小迷糊觉着没意思,要走,刘仲伦却象自言自语地说起影戏。
  刘仲伦:影戏么,就有把人影收在匣子里,熄了灯,
  再一个个放出来,鲜活鲜活的,比平常里
  的人还是欢势呢!
  小迷糊听得一惊一乍的。几个伙计无意似的凑过来。
  刘仲伦佯装不知,继续说。
  小迷糊:那咱们照相机里收了好些个人影,怎不会动咧?
  刘仲伦:(也有些纳闷)可不——
  任景丰在过道里听了有些好笑,走过来。
  众伙计:掌柜的!
  任景丰:这影戏,跟咱像片儿也差不离——
  任景丰坐在那里,众伙计围在四周。
  小迷糊:(不解)可像片儿不动?
  小迷糊道出了大家的疑问,都等着任景丰解答。
  任景丰:福官,去,把你娘那把团扇拿来。
  福官飞快地跑去了。众人不解地望着任景丰。
  任景丰:(有意卖关子)那年,我到东洋,就看过影戏,
  比今儿个好看,有跑马的,有赛车的,还有黑
  人吃西瓜——
  福官举着一柄圆圆的团扇飞快地跑来,交给父亲。团扇的一面画着一只震翅的小鸟。
  福官:爹。
  小迷糊:(疑惑)掌柜的,您热么?
  任景丰:(一笑)热?
  任景丰站起来,走到桌前,众伙计都跟过去,极好奇。
  任景丰找出一张宣纸,比划一下,剪成扇面大小。
  刘仲伦在一旁磨墨。福官爬在凳子上。
  任景丰坐下来,拿着笔,沾了墨,寥寥几笔,画了一只鸟笼子。
  众人瞪大眼睛看着。
  任景丰将画好的鸟笼子粘在团扇一侧,举起扇子。
  任景丰:这是什么?
  众人:鸟。
  任景丰:(翻另一面)这呢?
  众人:笼子。
  任景丰:瞅仔细了!
  说着,任景丰慢慢转动扇柄,小鸟和笼子还各自呆在自己那一面。
  众人目不转睛地死死盯着。
  任景丰加快了手势,奇迹发生了:小鸟仿佛进了笼子。
  众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任景丰放慢转速,小鸟和笼子又分开了。
  众人的目光。
  小迷糊张着大嘴,合不上。
  任景丰如此反复了几次。
  福官拿了过去,放在两手掌间转着。
  福官:进了,进了——
  几个伙计都拿过来一试。
  刘仲伦诚恳地请教任景丰。
  刘仲伦:掌柜的,影戏是不是就是一张张像片儿,
  连在一起,就动起来了?
  任景丰:就是这个理。
  刘仲伦:那咱们“丰泰”能不能自己也搞影戏?
  任景丰:不成,咱没有那机器。咱是照相机,一
  张张拍的,要有那拍影戏的机器,一拍
  一长溜,这样,才能连在一起。不过,
  道理是一样的。
  刘仲伦:(突然冒出一句)咱要有钱了,也开个影戏园!
  任景丰有些戒心地看了刘仲伦一眼。

  ●第二十一场
  景:刘仲伦家和翠儿家门前
  时:傍晚
  翠儿倚在门口眺盼。
  刘仲伦背着话匣子出现在街口。
  看见刘仲伦走过来,翠儿甩了甩辫子,想进院子,又没挪动腿,想说什么,动了动嘴,终于没说出来。
  刘仲伦装着没看见翠儿,昂首阔步。一个街坊迎上来。
  刘街坊:小刘子,神气呢!当了“丰泰”的伙计啦?
  刘仲伦:哪天有空,过“丰泰”留个影。
  刘街坊:哎哟,可免了,真让勾了魂去,我这还有一
  家子呢——刘仲伦:您这老脑筋,谭老板还
  照呢,不是好好的!
  刘街坊:倒也是——
  刘仲伦很神气地进了自家院门,将翠儿撩在那里发呆。

  ●第二十二场
  景:刘仲伦家院子
  时:傍晚
  院子里,首饰楼边收衣服,边做着身段,轻声哼哼。
  首饰楼:(女声女气地)家了?
  刘仲伦走到墙边,顺溜地抽出两块砖。
  刘仲伦看见翠儿气鼓鼓地甩着辫子往屋里走。
  刘仲伦一乐,将砖塞回。

  ●第二十三场
  景:翠儿家
  时:傍晚
  翠儿坐在屋子里,丢了魂似的。

  ●第二十四场
  景:某旗人府邸,院内
  时:日
  一家旗人聚在院内拍全家福。老太爷和老夫人坐在正中的椅子上。老夫人身上还坐着一个孩子。几个儿子坐在他们身边,他们的媳妇分别站在各自的丈夫身边。周围是他们的孩子。男人个个正襟危坐,女人们化着鲜红的小嘴,脸擦得粉白,偷眼看刘仲伦。
  任景丰站在照相机前,忙着。刘仲伦给他打下手。
  女眷们挤眉弄眼的兴奋。
  刘仲伦给她们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任景丰:——大家都乐乎乐乎!
  男人们的脸越拉越长。
  一张全家福照片的定格。

  ●第二十五场
  景:丰泰照相馆,门前
  时:日
  伙计在院门上贴上门神,在门檐、屋檐下贴上挂钱。

  ●第二十六场
  景:丰泰照相馆,后院
  时:日
  任夫人在给福官穿新衣,还没完,福官就想跑,被任夫人拉住。
  任夫人:有你玩的!
  供台上,燃着线香九炷,佛龛内有关公神像一张,佛龛前供着月饼、蜜供、果供、馒首供和素供几种。
  供品上插着供花(用纸或布做成的各种小人)
  福官向供台看了看。
  任夫人:那上面的东西,可不是你吃的。吃了,嘴就歪了。
  福官听了瞪大了眼。
  福官一个人站在供台前,看着供品,回头看四下没人,偷偷吃了一口,赶紧跑到镜子前。镜子太高,福官只好站在凳子上看。
  镜子中的福官,撇了撇嘴,见没什么动静,爬下来,拿起一空竹边玩边向外面走。
  福官:骗人!

  ●第二十七场
  景:丰泰照相馆,中院(照相棚)
  时:日
  福官来到照相棚,见伙计们都坐在凳子上剃头,五、六个剃头师父忙前忙后地为他们打辫子、刮脸、掏耳朵、剪鼻毛、推拿。
  福官:(边玩边唱儿歌)小辫刘,蒸窝头,半拉生,半拉
  熟,煮白菜,不搁油,气得小辫直发愁。
  福官边玩,边向外走去。任景丰和任夫人带着丫头来到照相棚。丫头捧着一摞新衣服。见大家伙的样子,任夫人和丫环禁不住笑了。
  二掌柜想站起身,被任景丰拦住。
  二掌柜:掌柜,太太,过年好!
  众伙计纷纷应和着。
  任景丰:忙吧,忙吧,别起来了——大家伙辛苦了一年,
  “丰泰”生意也不错,太太记挂大家,给每人一
  套新衣服,二块大洋——好好过个年!
  二掌柜:还不谢谢掌柜和太太?!
  伙计们又纷纷应和。
  刘仲伦:……
  太太将新衣服交给伙计,大家个个欢天喜地的。伙计中,没有刘仲伦。众伙计:谢谢太太,谢谢太太!

  ●第二十八场
  景:丰泰照相馆,门前
  时:日
  院外,刘仲伦从福官手中接过空竹,玩起花样,福官看得两眼发直。
  任景丰出现在门口。
  任景丰:小刘子,过来试试新衣服——
  刘仲伦听了一愣,他没想到还有他的份。他很高兴。
  刘仲伦:谢谢掌柜!
  刘仲伦将空竹交给福官。
  任景丰:——从今儿起,你就是“丰泰”正式的伙计了。
  画外,空竹声又响了起来,渐渐被阵阵爆竹声淹没。

  ●第二十九场字幕:1903年春

  ●第三十场
  景:丰泰照相馆摄影棚
  时:日
  一个长得很福态的老太太搂着小孙子坐在照相机前。
  老太太的儿子、儿媳妇站在一旁战战兢兢的。儿子是山西票号的宋掌柜。
  宋掌柜:娘,您老八十了,万一摄了魂去,俺这小辈的怎做人!
  老太太:(一口乡音难改的山西话)怕甚!
  宋太太:可喜儿——还小咧——
  儿媳妇说着想去拉婆婆怀中的孙子,孙子不愿意,往老太太怀中扎。老太太有些恼怒,瞪起眼睛。
  老太太:(对儿子、儿媳妇)胡闹!(对镜头)俺说
  小子,磨蹭个啥!
  掌机的是刘仲伦。
  刘仲伦:(笑呵呵地)就得了,老太太——宋掌柜,老太太要照,您就遂了她的愿吧——
  宋掌柜、宋太太叹口气,无奈地走到一旁。老太太心满意足地端正身子,小孙子也瞪起一双大眼。“咔嚓”一声,画面定格,转成黑白。

  ●第三十一场
  景:翠儿家
  时:日
  首饰楼坐在炕沿,翠儿娘殷勤地递上一杯香茶。
  首饰楼:——可算了吧!现如今,小刘子可是香馍馍,
  媒婆子都踩烂门槛儿了!
  翠儿娘:(赶紧陪笑脸)就是,就是,小刘子长出息了!
  首饰楼:——上回在你们家碰个钉子,这回又让我上那
  儿说去,我怎么就这么没脸?
  翠儿娘:都怨我——这回,您好歹帮着说说——
  首饰楼:(拖着长音,故作姿态地)看在街坊的面上,
  我去试试,成不成可不敢说——

  ●第三十二场
  景:刘仲伦家
  时:日
  刘父还在捣饬那口老钟。首饰楼站在炕沿旁。
  首饰楼:——我也是没办法。她妈死乞白赖的求我,
  只好过来传个话。——她们家倒是挺有趣,
  一会儿一个主意,先是嫌咱们穷,这会儿看
  着小刘子出息了,非要赖上这门亲不成。
  刘父:白便宜了她们?就说不成!

  ●第三十三场
  景:刘仲伦家门前
  时:傍晚
  刘仲伦回家,看见翠儿家院门前空着,没人,心里一乐,快步流星地推门进院。

  ●第三十四场
  景:刘仲伦家
  时:傍晚
  刘仲伦又“啪啪”抽开两块砖,瞅了一眼,又塞回去。
  刘仲伦兴冲冲地推开屋门。
  刘仲伦:爹,咱把她给治了吧!
  刘父:你可给我撑住了,别骨头发软,眉来眼去的
  ——把那砖给我堵上!
  刘仲伦吓了一跳,凑到父亲跟前,仔细瞅了瞅。
  刘父:少在我面前晃!——别以为我瞎,你爹什么都看得清!

  ●第三十五场
  景:前门打磨厂,福寿堂影戏院
  时:日
  银幕上放映梅里爱的影片《困难的脱衣》:一个旅客来到一家小客店,想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但大衣多次都回到他身上……
  影戏院内,人声鼎沸。刘仲伦和福官及众伙计专心地看着影戏。福官连冰糖葫芦都忘吃了。
  银幕上,旅客既愤怒,又沮丧,在地板上、床上打滚,好象发了疯……
  看客大笑。
  刘仲伦回头看放映孔,感觉身后侧排有个人挺面熟,定神一看,竟是女扮男装的翠儿。
  刘仲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翠儿同样大吃一惊。
  银幕上,旅客还在打滚……
  刘仲伦不再关心银幕上的内容,回头偷窥翠儿。
  翠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场内的看客不时发出阵阵笑声。
  刘仲伦再回头时,翠儿已不在座位上了。
  刘仲伦环顾四周,除了大呼小叫的观众们,不见翠儿的身影。

  ●第三十六场
  景:打磨厂福寿堂门前
  时:日
  刘仲伦和福官等人往外走,听有人喊他,是翠儿的声音,却不停步,继续往前走。
  翠儿:(OS)哎,哎——
  翠儿局促不安,追上去。
  翠儿:小刘哥——
  刘仲伦这才停下来,转过身。
  翠儿:(羞怯地)你不会说出去吧?
  刘仲伦:(假装不明白)说什么?
  翠儿:(嗔怪)人家急死了!
  刘仲伦:(笑嘻嘻地)我要是说了呢?
  翠儿:(装着生气)你敢!——(语气一转)求你了!
  刘仲伦:我不说就是了。
  翠儿深情地瞅了一眼刘仲伦,冲福官一笑,转身离去。
  刘仲伦和福官目送翠儿离去。
  福官:(学着大人的口气)你爹给你说的媳妇儿吧?
  刘仲伦一个脑嘣打过去。
  福官:我看,还成!

  ●第三十七场
  景:丰泰照相馆
  时:上午
  照相棚内,首饰楼穿着旦角戏装,涂脂抹粉扮上,对着镜子左照右盼。
  刘仲伦:都这会功夫了,还没捣扯完?
  刘街坊:快点吧,还有我呢。
  首饰楼:就来——
  刘街坊:人家谭老板,往墙上一挂,是个东西,你就是挂上十个八个,有谁知道呢!
  首饰楼:(委屈)哟,谭老板是人,咱就不是
  人啦!当初,咱也是京城响当当的红角,
  那时候还没你呢!
  刘街坊:咱这街里街坊的,总得落点价吧?
  刘仲伦:(想了想)得,记我账上,不要钱——
  小迷糊飞奔进来,拉着刘仲伦就往外走。
  小迷糊:洋人,洋人!
  刘仲伦跟小迷糊出来一看,见一四十左右岁的洋人,站在那里,众伙计都有些发愣。他叫莱昂,电影摄影师,法国人。
  莱昂:(中文。有些生硬,很慢,但很清楚)我叫
  莱昂,我是法国人,我是拍影戏的。
  刘仲伦也有些发懵,愣愣地盯着莱昂。众伙计一声不吭。
  中院传来首饰楼的声音。
  首饰楼:(OS)哟,这人都哪儿去了,把我晾这儿了。小刘子——
  众人的沉默使莱昂很有些尴尬。
  莱昂:(中文)你们不懂我的话?
  众人还是愣愣地看着他,对他的话没有丝毫反应。
  莱昂:(中文)你们看过影戏吗?
  莱昂从众伙计的眼睛和表情里读出一些意思。
  莱昂:(中文)你们看过。好,我想在北京拍一些影戏,
  想请你们帮我一个忙,我需要一个懂照相的,给
  我做助手——
  众人彼此看来看去,还是呆在那里不动。
  莱昂:(中文。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们让我到这里来,
  说在这可以找到我要的人——
  这时,首饰楼走出来,莱昂看得目瞪口呆。
  首饰楼:我说呢,怎么都没影了!
  刘仲伦迟疑地走到莱昂跟前。
  刘仲伦:你看我成么?
  莱昂猛地上前,抓住刘仲伦的手,用力摇着,喜形于色。
  照相棚内,刘仲伦正给首饰楼拍照片,头上蒙着黑布。
  二掌柜走过来。
  二掌柜:我说小刘子,就说要去,也轮不到你说!你倒作起主啦!
  刘仲伦从黑布中露出脑袋,愣了。

  ●第三十八场
  景:丰泰照相馆
  时:日
  任景丰将众伙计召集在前院。刘仲伦忐忑不安。
  任景丰:好!好事!——人家求来了,总不能薄了面子;
  再说,也可以学两招,留下以后有用。保不准
  哪天,咱也开个影戏园,不就用上了!
  众伙计有些意外,刘仲伦特得意,不料任景丰话一转。
  任景丰:但是,家有家法,店有店规,总得有个老幼尊卑
  吧!大家伙脑子一热,都做起主来,还要我这当
  掌柜的作什么!
  刘仲伦面色很难看,众伙计暗自得意。
  任景丰:——不过,小刘子也是为了“丰泰”。既然答应
  了,咱也不能翻悔,只不过没第二回了!
  众人站着不动。
  任景丰:小刘子,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刘仲伦:(感激地)是,掌柜的——

  ●第三十九场
  景:某洋行,莱昂临时住处
  时:晨朝霞洒满了房间,屋子中间立着一架手摇式摄影机。
  刘仲伦惊喜地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这架神秘的机器。
  盥洗室,莱昂光着上身,满面泡沫,对着镜子刮胡子。
  莱昂:(中文。高声)——我知道,他们懂我的话,
  他们为什么不回答我?
  刘仲伦没有回答。
  莱昂:(中文)你又是为什么?难道你跟他们不一样么?
  刘仲伦顾不上回答,入神地打量摄影机。
  莱昂探头看看窗外。
  莱昂:(中文)今天是个好天。刘,你在我这里,尽可以随便。
  莱昂见刘仲伦没有反应,探出身子。
  莱昂看见刘仲伦伸手去碰那架摄影机,下意识叫道。
  莱昂:(法语)不!(中文)别动!
  刘仲伦一惊,手悬在半空。
  莱昂有些歉然,擦掉脸上的泡沫,走到刘仲伦跟前,示范给他看。
  莱昂:(中文)应该是这样——

  ●第四十场
  景:前门大街
  时:日
  莱昂教刘仲伦摇摄影机。
  莱昂:(中文)里面,没胶片,你摇,把人引过来——
  刘仲伦点了点头,认真地摇着。
  莱昂:(中文。有些焦急地)不,不,不,不是这样!
  莱昂示意刘仲伦快慢一致。
  渐渐地有人上前围着摄影机看热闹。刘仲伦认真地摇着。
  莱昂在一旁准备暗袋和胶片。
  这时,一对婚礼迎娶的队伍向这边过来。一时间,好不热闹。
  莱昂被眼前的情景吸引了。他忙起身,推开刘仲伦,手摇机器,拍摄了起来。
  婚礼的队伍越来越近。
  (花轿内视角)身穿喜服的新娘,偷偷掀起花轿的帘子看着。
  马路对面,莱昂激动地拍着。
  轿夫们边走边向莱昂他们看来。
  莱昂:(边拍,边喃喃道,法文)好极了,好极了!
  刘仲伦也很激动。
  迎娶的队伍走过莱昂的视角。莱昂示意刘仲伦将机器搬过去跟着拍。
  莱昂:(中文)刘,快,快——
  两人刚要搬动摄影机。
  迎娶的队伍突然停了下来,几个人议论著什么。
  莱昂和刘仲伦不知其意。
  队伍中,有几个人向莱昂和刘仲伦走了过来。
  刘仲伦有些明白了。
  刘仲伦:(对莱昂)糟了!
  莱昂:(法文)什么?
  那几个人走到他们跟前,先围着摄影机看了又看,又小声地议论了一会儿。
  莱昂:(中文)你们好!
  那几个人听见莱昂说中文,不由一愣。
  主事的:(向莱昂微微一鞠躬)新娘子还没过门,就给拍了照,往后,进了门,还能过好日子吗?
  刘仲伦:(小声对莱昂)他不让拍。
  莱昂:(法文,不解地)为什么?!(中文)为什么?
  刘仲伦:他们怕把新娘子的魂拍走了。
  莱昂:(中文,更不能理解)什么?!
  那几个人不由分说,想夺莱昂的摄影机。
  莱昂:(法文,大叫)不,不,!
  那几个人愣一愣。莱昂这才明白他们的意思,他拆下摄影机,拔腿就跑。刘仲伦扛起三角架也跟着跑起来。那几个人紧跟在后面追着。
  大街上,莱昂和刘仲伦飞跑,后面的人追着。
  莱昂和刘仲伦跑得气喘嘘嘘。他们回头看去。
  那几个人停了下来,看着他们。
  莱昂和刘仲伦跑到一胡同口,上气不接下气。两人不由大笑起来。路人奇怪地看着他们。
  莱昂:(中文,喘息地)刘,幸好我们跑得快。(他突然想起什么,懊丧地,法文)噢,该死的!
  刘仲伦看着莱昂。
  莱昂:(中文)我没装——
  刘仲伦:胶片!
  沮丧之后,俩人更是开怀大笑。

  ●第四十一场
  景:北京大街
  时:日
  (移动的骡车上的视角)大街的景象……
  是刘仲伦赶着一辆骡车。
  刘仲伦:(不时回头向车厢道)成吗?
  车内,莱昂架着摄影机偷偷拍摄。
  莱昂:(中文)刘,好主意。

  ●第四十二场
  景:正阳门城楼
  时:日
  莱昂和刘仲伦上城楼。

  ●第四十三场
  景:东交民巷
  时:日
  莱昂拍摄东交民巷景象。

  ●第四十四场
  景:某洋行,莱昂临时住处
  时:夜
  墙上出现了活动的人影。刘仲伦看着。
  莱昂一边放他拍的影戏,一边解说。
  莱昂:(法文)香港。(中文)我去过——很多地方
  ——我的中国话,在香港学的。刘,你来——
  刘仲伦激动地接过手柄。
  墙上的动作顿时加快了不少。
  莱昂:(法语)不,不——
  墙上的人影活动又正常了。
  莱昂:(法文,指着墙,深情地)我的——妻子,孩子——
  墙上出现一个法国女人和几个孩子,笑吟吟地看着镜头。
  莱昂:(OS,中文)我,想念他们!

  ●第四十五场
  景:前门火车站,月台
  时:日
  刘仲伦送莱昂。
  莱昂:(中文)刘,你很聪明!活动照片,有大前途,
  将来,它还会讲话,唱歌。把今天拍下来,让
  我们的孩子看见它。
  刘仲伦激动地点了点头。
  火车就要开了。莱昂趴在车窗上,跟刘仲伦握手告别。
  莱昂:(中文)谢谢,希望能再见。
  刘仲伦:您一路保重!
  火车喷着蒸气渐渐远去。刘仲伦伫立目送。
  (渐隐)
  ●第四十六场
  字幕:1904年夏

  ●第四十七场
  景:前门大栅栏,大观楼影戏园,门前
  时:日
  巨大的店幌迎风招展,上书“电光影戏”四个大字。
  “大观楼影戏园”的招牌赫然嘱目。(镜头摇下来)
  任景丰、刘仲伦等人迎候在门前,吹鼓手使劲地吹着喇叭。话匣子也“咿咿呀呀”地唱着,热闹而杂乱。
  观众如潮,盛况空前。
  山西票号宋掌柜带着媳妇、儿子和老太太也来看影戏。
  老太太由两个丫头扶着,颤颤巍巍的。女人也可以进影戏园了,但男女有别,进口分左右两处,男走左,女走右。任景丰和刘仲伦上前招呼。
  任景丰:老太太,今儿个,劳您大驾了!
  老太太:这叫怎说的,人活一辈子,不得多瞧瞧?
  任景丰:您说得是。
  海宽也来了,任景丰和刘仲伦忙迎上前招呼。
  任景丰:海二爷——
  海宽:恭喜,恭喜,咱中国人也有自己的影戏园了。
  几个旗人妇女走进了影戏园。
  翠儿和几个闺中少女嘻嘻哈哈来到门前。
  刘仲伦见了,下意识往后一缩,想躲,不料翠儿径直朝他走来。
  刘仲伦:(有点心虚地)你怎么来了?
  翠儿:(眉头微微一竖)如今姑娘媳妇都能看影戏,
  我为什么不能来?
  刘仲伦:(越发萎缩,压低嗓音)快进去吧,里头都坐满了。
  翠儿:(什么都不凛)你陪我进去!
  刘仲伦一脸狼狈,不知所措。

  ●第四十八场
  景:大观楼影戏园,场内
  时:日
  山西票号宋掌柜的老太太、媳妇和丫头们坐在女座一边。
  大家都很兴奋。
  刘仲伦送翠儿进来。几个闺中女友叫翠儿。
  女友:翠儿,坐这儿来——
  这时,首饰楼搀着刘父进了场子。
  翠儿斜了一眼刘仲伦,撒娇道。
  翠儿:我看不见!
  首饰楼一眼看见了刘仲伦和翠儿,有些酸溜溜。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张寡妇),不时偷看首饰楼,很有些情意。
  刘仲伦脸涨得通红,四下一看,替翠儿寻了一个地方。
  刘仲伦:这儿,行不行?
  翠儿:(不屑地)你坐哪儿?
  刘仲伦:(急着想脱身)我得去放影戏,你快坐下吧——
  翠儿: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首饰楼将刘父安置坐下。
  刘父:(嘟嘟囔囔)我就知道,两个人,粘粘乎乎的,
  合起来骗我!
  首饰楼:由着他们去吧,这两个冤家!
  刘仲伦向放映间走,翠儿跟在屁股后面,刘仲伦停下,翠儿也停下。刘仲伦无奈,急步逃向放映间。
  刘仲伦:别跟着我!

  ●第四十九场
  景:大观楼影戏园,放映间
  时:日
  刘仲伦刚进了放映间,只听“吱呀”一声,翠儿闪进来,站在门旁,看着他笑。
  小迷糊和福官大眼瞪小眼地看看刘仲伦,又看看翠儿。
  刘仲伦不搭理翠儿,呆了一会,上片准备放映。
  翠儿也不在意,遛遛达达过来,东看看,西摸摸。
  小迷糊和福官目随翠儿,发傻。
  刘仲伦:(OS)福官!
  福官愣了一会,跑到刘仲伦跟前。
  刘仲伦:看着她!
  福官应了一声,忙走到翠儿身旁,死死地盯着,走到哪里跟到哪里,翠儿正想动什么,福官发话了,把翠儿吓了一跳。
  福官:别动!
  刘仲伦低头忍着笑。

  ●第五十场
  景:大观楼影戏园,场内
  时:日
  三宝也来看影戏,坐在座位上东张西望。
  伙计们吹灭场内的几支大蜡烛,只剩下一盏红灯笼,灯左为男,灯右为女。
  刘父发话了。
  刘父:这是干什么,吹灯拔蜡的?
  首饰楼:说是黑了灯,才瞧得清楚。
  刘父:(哼了一声)我这里天天黑着灯!
  银幕上,一个罪犯逃跑,人们和警察在后面追。罪犯慌乱中撞倒了行人和小贩的货摊,行人和小贩也加入了追捕的行列……
  观众热烈的反应。
  三宝看得傻乎乎的。
  海宽看影戏。
  场内,小贩的叫卖声,扔手巾把的应有尽有。经常能看见银幕上手巾扔来扔去的影子。

  ●第五十一场
  景:大观楼影戏园,放映间
  时:日
  刘仲伦摇着放映机。一旁的小迷糊呲牙咧嘴、满头大汗地摇着摩电机的手柄。刘仲伦看看小迷糊,给他打气。
  刘仲伦:给我撑住了!
  福官跟着翠儿后面,翠儿盯着刘仲伦。

  ●第五十二场
  景:大观楼影戏园,场内
  时:日
  两个高矮瘦胖说相声的也不闲着。
  首饰楼:这影戏,您瞅着明白,高的、矮的、胖的、瘦的,
  一目了然。
  瘦子:可不。
  首饰楼看得忘乎所以,屁股直颠,两手拍着大腿。
  首饰楼:(细着嗓子)哎呀,太有趣了——
  刘父:都瞧着什么了?
  首饰楼:(话不成句)大街上——那人跑得真快——
  刘父:——有什么好看的?车马人辆的,满大街都是,
  还用到这儿瞧。脱裤子放屁,费二道事!

  ●第五十三场
  景:大观楼影戏园,门前
  时:日
  观众走出影戏院,兴奋地议论纷纷。任景丰、刘仲伦和众伙计们都站在门口拱手相送。
  戏班的学生着戏装,拿把子从街对面走过,目光里流露出羡慕的神情。
  看见影戏院外的热闹景象,谭鑫培颇有感触。
  从影戏园出来的观众拥塞了道路。谭鑫培的骡车不得不停在路边。后边跟着的几辆骡车也停了下来。谭鑫培由跟包的伺候着下了“十三太保”,小摊李和田先生也下了各自的骡车。
  这回,从影戏园出来的观众们好似没有看见谭鑫培,沉浸在影戏中。有的人向街这边眇了一眼,继续议论。只有三宝看见了谭老板。
  三宝:谭老板——
  任景丰听见三宝的话,抬头看去。
  谭鑫培正向这边看着,脸色不太好。
  任景丰立马迎上前。三宝也跟过来,崇敬地望着谭鑫培。
  任景丰:谭老板!也来瞧影戏?
  三宝:好看,好看!
  谭鑫培淡淡地点了点头,算回了礼。
  谭鑫培:(撇了一眼大观楼影戏园的招牌)今儿个,刚开张?
  任景丰:托谭老板的福!
  谭鑫培:(讥讽地)那我恭喜您了!
  小摊李:影戏,不就是个人影子晃来晃去,嘛劲!咱谭老板
  的戏,才叫真家伙呢!
  三宝拼命点头。
  任景丰:(一笑)谭老板的戏,咱不敢不听——(对伙计们)今儿个,都去广和楼,听谭老板的戏。
  谭鑫培:(讥讽地)担当不起,我这陈年老调,可没有影戏那玩意儿新鲜。
  谭鑫培说罢,上了骡车。刘仲伦和几个伙计过来,目送谭鑫培离去。
  三宝:(不解地)谭老板不高兴——
  谭鑫培的骡车走远。

  ●第五十四场
  景:正阳门城门洞
  时:傍晚
  刘仲伦走到正阳门,就听得后面骡车驶来,赶紧让一旁。
  谭鑫培的“十三太保”从他身旁驰过,进了正阳门。
  正阳门城门洞很深。“十三太保”驰进后,传来喊嗓的声音。谭鑫培的习惯,每过城门洞,必喊嗓,真可谓“声如裂帛”、“震如雷轰”,城门洞里的小泥块,簌簌掉下。
  刘仲伦颇有感触的神情。
  一行人:(十分感慨)一嗓定乾坤哇!
  骡车消失在远处。

  ●第五十五场
  景:刘仲伦家
  时:夜
  油灯下,爷儿俩一个捣饬老钟,一个捣饬话匣子。屋外幽幽地传来首饰楼的唱腔。刘仲伦一摇话匣子手柄,嘿,响了,偷眼一瞧父亲,抱起话匣子,贼一样溜出门。
  院子里,刘仲伦将话匣子朝大缸上一放,将砖一抽,喇叭对着墙窟窿。

  ●第五十六场
  景:翠儿家
  时:夜
  翠儿照着镜子,学了影戏上洋女人的样,勒出丰满的胸部和细细的腰身,听见话匣子响,不禁喜上眉梢。

  ●第五十七场
  景:刘仲伦家
  时:夜
  刘仲伦站在院子里。
  刘父:(OS)没出息的,这才几天,就顶不住了。
  刘仲伦回屋,嘿嘿一笑。
  刘父:——现在收拾住了,往后进了门,就是你大!——当
  初你妈就是,老老实实伺候我一辈子,连个屁都不敢
  放!(突然想起什么)这首饰楼,看了影戏,怎就没
  影了?
  正说着,首饰楼扭扭地进来了,抱着一摞浆洗好的衣服。
  首饰楼:哎呀,烦死我了,张家那寡妇,让我去坐坐,没想到
  一坐就这么久——
  刘仲伦:(打趣道)怕是人家瞧上您了!
  刘父:你自个儿的事,也得上点儿心——
  首饰楼:(白了白眼)象我这样的,找谁去?(有些恍惚地看着刘仲伦)要不,嫁了你吧——
  刘仲伦一笑。
  首饰楼:(挑剔的目光打量着刘仲伦)哟,这刚换的衣服,就这样了,我哪里忙得过来——

  ●第五十八场
  景:丰泰照相馆,前厅
  时:日
  任景丰急急忙忙迎出来,打千请安。
  任景丰:您来啦!
  内务府的官员微微还了一礼。
  任景丰将内务府官员让到椅子上。伙计们端茶送水,殷勤招呼。
  官员:——明儿个,老佛爷的千秋,里头传差。

  ●第五十九场
  景:紫禁城,宁寿宫,畅音阁大戏楼内外
  时:日
  戏台上,谭鑫培精神抖擞,唱《战太平》,唱念做打,无一不绝。
  (镜头从屋顶上来回扇风的“吊帘“摇下)慈禧坐在戏台前听戏,两旁站着年轻的皇帝和后妃们。赏看戏的王公大臣,则都半跪在两厢观看。
  这年,是慈禧的七十大寿,她兴致很高。
  慈禧看看一旁站着的皇帝和后、妃,发话了。
  慈禧:坐下吧。
  皇帝、后、妃们谢了恩坐下。
  一太监引着任景丰和刘仲伦走来。刘仲伦第一次进宫,一路东瞅西瞧,很兴奋。
  慈禧心满意得,轻轻打着拍子。
  谭鑫培演毕,鞠躬退场。
  慈禧喜气十足,吩咐身后的李莲英。
  慈禧:叫天太好,叫他来,我要特别的赏赏他。
  “叫天”、“小叫天”是谭鑫培的艺号。
  任景丰和刘仲伦走到戏台附近。太监示意他们等着。
  太监走到李莲英跟前,低声说了什么。
  谭鑫培来不及换装,走到慈禧跟前,跪在地上。
  谭鑫培:敬祝老佛爷万寿无疆!
  李莲英走到慈禧面前。
  李莲英:老佛爷,照相的来了。
  慈禧也不回头,慈爱地看着谭鑫培。
  慈禧:(对李莲英)让他们等着。(满意地打亮谭鑫培)
  你今天演得太好,我要特别赏赏你。
  谭鑫培:(嗑一个头)谢老佛爷。
  慈禧伸出大拇指,指上带着一个玉搬指。
  慈禧:你看这个搬指好不好,就赏了你罢。
  谭鑫培又磕了一个头。
  谭鑫培:谢老佛爷。
  慈禧也不脱下搬指,又说。
  慈禧:赏了你罢——
  谭鑫培:谢老佛爷。
  任景丰和刘仲伦在一旁看着。
  看慈禧的意思,想要谭鑫培亲手上前由慈禧手上脱下来,谭鑫培却是万万不敢。李莲英走上前。
  李莲英:老佛爷赏了奴才赏他罢。
  慈禧这才把搬指退下来,李莲英接过,走到谭鑫培跟前,交与他。
  谭鑫培连磕几个头。
  谭鑫培:谢老佛爷圣恩!
  谭鑫培退到一边站着。他看见了任景丰和刘仲伦,脸上禁不住露出一丝得意。
  慈禧环顾左右。
  慈禧:好了,刚才是听叫天的戏,这回我扮出戏,你们瞧瞧。
  李莲英:老佛爷不是要照一幅“行乐图”吗?四格格的的龙女,奴才妹子的善才都扮好了,就等着老佛爷您扮观音大士了。
  慈禧:好——那谁去那尊韦陀啊?
  李莲英:就让奴才去扮,奴才也沾点儿喜气儿。

  ●第六十场
  景:紫禁城,宁寿宫花园
  时:日
  慈禧扮成观音大士端坐在凤椅上,身边站着由四格格、李莲英妹妹和李莲英扮成的龙女、善才和韦陀。
  谭鑫培和王公大臣们一旁看着。
  刘仲伦捧一铜盘,盘子里有些白色的药粉,站在一旁。
  任景丰头上蒙着黑布,在照相机后面对光上片,方跪到慈禧面前。
  任景丰:老佛爷,回头有一道亮光,老佛爷别害怕,也别眨眼。
  李莲英:(有些不耐烦)好了。老佛爷又不是头一回照相!
  谭鑫培微微笑着。
  刘仲伦拿纸煤点燃药粉,只见白光一亮。
  定格,慈禧太后的“行乐图”转成黑白像片。

  ●第六十一场
  景:紫禁城,宁寿宫
  时:日
  宫里临时布置成一个放映场,墙上挂着白布。
  慈禧端坐在中间御座上,其余所有的人,皇帝,后妃,谭鑫培等人,都站在周围。
  李莲英:老佛爷,这是英吉利国公使进献的影戏机。
  银幕上放法国高蒙公司拍摄的《征婚广告》:一群应征的少女追赶征婚的青年,青年狼狈逃窜……
  慈禧乐呵呵地观看。
  谭鑫培也看着。
  摇磨电机的和放映的是两个洋人。摇摩电机的洋人干得满头汗水。
  刘仲伦看着,心里琢磨开了。
  慈禧还夸了一句。
  慈禧:洋人就是在这方面长进——
  李莲英:老佛爷说的是。
  谭鑫培听了慈禧的话,似有所动。
  突然,“轰”的一声,影像消失了。众人惊慌起来。
  倒是慈禧,不动声色。
  李莲英:(气急败坏)快拉帘子!快拉帘子!
  屋里顿时透亮,众人定眼一看,磨电机炸了,摇磨电机的洋人满面漆黑。
  洋人:(中文)大家不要惊慌,只是一点小故障,小故障——
  慈禧感到不祥,拂袖离去。皇上、和后妃们以及王公、大臣忙跟在后面离去。
  谭鑫培有意无意地摆弄着手上的玉搬指,走到任景丰和刘仲伦跟前。
  谭鑫培:(笑着)任老板,今儿个也得了宫里的差事了?
  任景丰:咱们丰泰,不过是借老佛爷七十大寿的光,头
  一回;不象谭老板您,得的是升平署的差事儿,
  常进宫。
  谭鑫培:(故做谦虚状)不过是老佛爷爱听戏,咱混碗饭吃。(似遗憾地)刚才那影戏要是好好的,让老佛爷喜欢了,八成也能给您个差事——怎么就这么不巧呢?好在是洋人,要是传您的差事儿,怕是要掉脑袋了。
  任景丰:……

  ●第六十二场
  景:前门大街
  时:午间中午的太阳流金铄石。刘仲伦和小迷糊戴着草帽,捡阴凉地儿走,一个骑自行车、穿白西服、白礼帽的洋人从他们身旁飞速掠过。
  两人被洋人吸引住了。刘仲伦盯上了自行车的传动机械。
  洋人在前面一家店铺前停下,走进店铺。
  刘仲伦拉拉小迷糊,疾步上前。
  两人来到店铺门前,往里一探,只见洋人正和店主说着什么。
  刘仲伦扛起自行车,拔腿就跑。车轮子咔啦啦转起来。
  街上的中国人都看见了,大家幸灾乐祸地都看着,没有一个叫喊。
  洋人听见动静,追出来。
  刘仲伦在前面扛着单车,小迷糊跟着后面,飞快地跑。
  洋人猛追,不时高喊。
  洋人:STOP!STOP!(站住)
  刘仲伦和小迷糊在前面路口拐了弯,小迷糊掉了草帽,心疼,回身拣上,再跑。
  洋人跑到路口,一看,哪里还有人影!
  洋人:SHIT!(他妈的)

  ●第六十三场
  景:大观楼影戏园,场内
  时:日
  银幕上放映法国梅里爱的影片《幻景》:一个魔术师突然在一张桌子上变出了一只小箱子……

  ●第六十四场
  景:大观楼影戏园,放映间
  时:日
  刘仲伦摇着放映机的手柄。
  那辆单车已被固定在架子上,车子的传动机械带动摩电机的手柄,小迷糊坐在上面不紧不忙地踩,得意洋洋。
  刘仲伦摇着放映机的手柄。渐渐地,放映灯暗下来。场内嘘声四起。刘仲伦回头责骂小迷糊。
  刘仲伦:干什么吃的!
  小迷糊哭丧个脸,一劲地踩,可放映灯就是不亮。

  ●第六十五场
  景:大观楼影戏园,场内
  时:日
  看客起哄。

  ●第六十六场
  景:大观楼影戏园,放映间
  时:日
  刘仲伦捣饬摩电机,满头满脸的汗。
  小迷糊:都是你瞎折腾的!

  ●第六十七场
  景:大观楼影戏园,场内
  时:日
  看客嚷嚷着要退票。

  ●第六十八场
  景:大观楼影戏园,放映间
  时:日
  这时,一个伙计急冲冲推门而进,阳光泻进放映间。
  伙计:快想想法子,要砸场子呢!
  刘仲伦望着地上的阳光,眼睛一亮,跳起来就往外冲,小迷糊愣在一边。

  ●第六十九场
  景:大观楼影戏园,门前
  时:日
  刘仲伦奔出大观楼。
  刘仲伦向街对过冲去。一顶轿子过来,见刘仲伦这架势,只好停下来让他先过。

  ●第七十场
  景:大街,一家杂货铺
  时:日
  刘仲伦跑过来,操起一面镜子就走。
  刘仲伦:掌柜的,记我帐上——
  还没等铺主说话,已经跑得没影了。铺主直摇头。

  ●第七十一场
  景:大观楼影戏园,场内
  时:日
  看客还在起哄,突然,银幕上出现了人影,虽然亮度不及以前,总还能看。看客们渐渐安静下来。

  ●第七十二场
  景:大观楼影戏园,放映间
  时:日
  刘仲伦摇着手柄,放映机已被拆开,机头部分还在,后面的灯箱部分拆走了,一束阳光照在片门上,(镜头随着阳光摇至小迷糊)小迷糊站在门前,手里拿着镜子,将阳光反射到片门上。

  ●第七十三场
  景:大观楼影戏园,场内
  时:日(又一日)
  银幕上正在放映梅里爱的影片《夏朗顿的逃犯》:一匹巨大的机器马拖着一辆四轮马进场,车上坐着四个黑人。马扬起后腿踢黑人,黑人立刻变成了四个白皮肤的丑角……
  看客们热烈地反应。

  ●第七十四场
  景:大观楼影戏园,放映间
  时:日
  放映间的屋顶按了天窗,上面竖了一竹杆,竹竿上设一水晶镜,阳光通过水晶镜,反射在放映机后的镜子上。镜子和片门之间架着一块凸透聚光镜。阳光经过镜子的反射,穿过凸镜,直射片门。刘仲伦兴奋地摇着放映机手柄。

  ●第七十五场
  景:大观楼影戏园,场内
  时:日
  一老北京跟边上的人喋喋不休。
  老北京:您瞧,我没说错吧,这小子,嘿,刘伯温再世,
  鬼点子海了去了!
  看客们正在观看,突听一声炸雷,雨声忽至,银幕上也暗了下来。

  ●第七十六场
  景:大观楼影戏园,放映间
  时:日
  大雨点“噼噼啪啪”打在天窗上。
  刘仲伦、福官和小迷糊,昂首看天,一筹莫展。北京的雨季到了。

  ●第七十七场
  景:大观楼影戏园,场内
  时:日
  一只蚂蚱在长条凳上慢慢地爬着,福官和小迷糊,背对着门,两脑袋凑在一处,玩着。屋外雨下个不停。任景丰坐在躺椅上,闭目养神。三个人影出现在大门口。
  大伙计小心地提着一只木箱,刘仲伦跟着后面,打着大伞给木箱遮雨,自己淋得透湿。
  刘仲伦:(兴奋地)掌柜的,买来了!
  木箱被小心翼翼打开,装着一种不用电的放映灯,一种醇精汽灯。
  任景丰:(OS)这回,咱大观楼又可以开张了!

  ●第七十八场
  景:大观楼影戏园,放映间
  时:日
  醇精汽灯的灯嘴象打汽炉的火嘴,很细,很容易关闭,亮度不小。刘仲伦管放映机。小迷糊“吭哧吭哧”打着汽。

  ●第七十九场
  景:大观楼影戏园,放映间
  时:日
  刘仲伦正在换片。
  福官推开门,一伸脑袋,冲刘仲伦道。
  福官:你媳妇又来了!
  刘仲伦:(有些慌)别让她进来!
  正说着,翠儿已经蹭进屋,冲他笑。
  场内起哄。刘仲伦忙接着换片,不时回头看一眼翠儿。
  翠儿笑吟吟向刘仲伦走来,福官紧随其后。
  刘仲伦的手不禁有些抖。
  翠儿:甭急,慢慢来。我今儿个老实呆着,不捣乱。
  小迷糊两眼瞪得溜圆。

  ●第八十场
  景:大观楼影戏园,场内
  时:日
  银幕上的追逐场面,图象一会儿快,一会儿慢。
  看客们都有些诧异。

  ●第八十一场
  景:大观楼影戏园,放映间
  时:日
  (镜头从小迷糊身上慢慢摇过来)小迷糊面对墙角,“吭哧吭哧”使劲打汽,又忍不住,偷偷回头瞅一眼。
  一双男人的手把着一双女人柔软的手,摇动放映机手柄。
  刘仲伦手把着翠儿的手,摇动放映机的手柄。两人情意绵绵!
  画外喜乐起。

  ●第八十二场
  景:翠儿家
  时:日
  翠儿坐在炕沿“开脸”。尽管暑热,翠儿亦著棉袄、棉裤(不过略有棉絮而已)、衬衣、蟒袍裙、云肩、霞帔、朝珠、玉带凤冠。翠儿的母亲好似自己出嫁,既兴奋又不安,进进出出。

  ●第八十三场
  景:刘仲伦家
  时:日
  院子里搭起了喜棚,高大畅亮。棚顶四周饰以各种彩色挂檐。四周席壁上镶有红框窗子,四角绘有彩色的蝙蝠,取“蝠”的谐音为“福”之意。席壁正中绘有巨大的红双喜字,意为娶亲。院子一头,还搭起了简易的戏台。首饰楼忙里忙外,指点来当下手帮忙的丰泰照相馆和大观楼影戏园的众伙计。三宝也来凑热闹。
  刘父穿戴齐整,端坐在喜棚,声色不动。
  三宝看了看天。
  三宝:下雨了。
  天阴下来,落小雨点。

  ●第八十四场
  景:翠儿家,院门前
  时:日
  发喜轿。喜乐大作。
  尽管两家咫尺相邻,喜轿却不能出这院,立马就进那院,而是往大街去。

  ●第八十五场
  景:大街
  时:日
  喜轿经过大街。
  路人饶有兴致地观看。

  ●第八十六场
  景:丰泰照相馆,门前
  时:日
  喜轿过丰泰照相馆门前。

  ●第八十七场景;大观楼影戏园,门前
  时:日
  喜轿打影戏园门前过。

  ●第八十八场
  景:刘仲伦家,院门前
  时:日
  天气突然放晴。
  忧心忡忡的首饰楼喜笑颜开。
  众宾朋无不为之振奋。
  首饰楼:(念白)这叫雨过天晴。
  喜轿出现在胡同口。百子鞭大作。

  ●第八十九场
  景:刘仲伦家,喜房
  时:日
  刘仲伦挑盖头。
  众人皆叫好。三宝目不转睛地看着翠儿。
  三宝:新娘子,好看!
  一贺客:(打趣儿地)三宝,影戏和新娘子,哪个好看?
  三宝:(想了想)都好看。
  众人大乐。

  ●第九十场
  景:刘仲伦家,院内
  时:日
  翠儿一脸羞怯,低头坐着。
  小迷糊:(OS)嫂子,您瞧这儿!
  (镜头拉开)刘仲伦和翠儿并排坐着。
  任景丰和小迷糊架着照相机,准备为他们照相。
  翠儿羞得更低下头,刘仲伦捅捅她,翠儿抬起头,一笑。
  白光一亮。照片定格。

  ●第九十一场
  景:刘仲伦家,院内
  时:日
  任景丰举杯祝词。院子里摆了几桌酒席。
  任景丰:“丰泰”的伙计娶了翠儿这么水灵灵的媳妇儿,
  我这当掌柜的,脸上也觉着光彩!这是一辈子
  的事儿,总得送点有意思的礼,我在家琢磨了
  三天三夜——(长长一个停顿)
  众人皆翘首以待。
  任景丰:我想,咱这大观楼,也得有个主事的,何不就
  让这小子当了二掌柜!
  刘仲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信疑参半。
  首饰楼:任掌柜,您这份礼送得有味儿!
  刘父:还不快谢谢掌柜的!
  任景丰:不用谢,好好干就得了。
  海宽着布衫,吃得很香,闲话倒不少。
  海宽:(夹了一筷子萝卜丝,咂摸一口)——要是再细份点,
  就更顺口了。我爷爷那会儿,那丝儿切的!
  酒酣饭饱,一宾客对首饰楼道。
  一男人:七爷,您整日价没时没候地扮戏,今儿个该用一用了,
  给大伙儿唱一出?
  首饰楼拿手帕儿抿了一下嘴。
  首饰楼:好吧,我来一出《武家坡》,哪个去薛平贵?
  任景丰自告奋勇。
  任景丰:我来——
  刘父不动声色地坐着。
  首饰楼细细打量任景丰,将信将疑。
  三宝直瞪瞪地看着任景丰。
  桌子撤去,留出一块空地,首饰楼和任景丰站在中间。
  任景丰:(唱西皮导板)一马离了西凉界——
  任景丰的嗓子实在不怎么样,众人大眼瞪小眼。
  三宝直摇头。
  三宝:您,豆沙喉!
  任景丰一笑,下去了。
  任景丰:洋相,洋相——
  首饰楼:要不,我来一段《昭君出塞》?
  话音刚落,只听得一个声音从旁响起,还真是那个味。
  刘父:(OS,唱西皮导板)一马离了西凉界……
  众人皆调头看去。
  刘父站了起来,刘仲伦忙上前搀他上场。
  刘父:(唱原板)不由人一阵阵泪洒胸怀。青是山绿是水
  花花世界,薛平贵好一似孤雁归来。……
  众人叫好,首饰楼也喜孜孜地,抖擞起精神。
  三宝目瞪口呆。
  刘父在刘仲伦搀扶下走了一遭后熟悉了地形,就让刘仲伦下去了,和首饰楼配起戏,还真看不起是一个瞎子。
  首饰楼:(唱导板)多蒙邻居对我言。(慢三板)武家坡又来了个王氏宝钏,站立在坡前举目观看,那一旁站定了一军官,假意儿在此间把菜剜,他那里问一声奴好回答一言。
  刘父:(唱散板)这大嫂传话(快板)太迟慢,武家坡站的
  我两腿酸。下得坡来用目看,见一位大嫂把菜剜。前
  影好象王三姐,后影儿好象妻宝钏。……
  (渐隐)喝彩声

  ●第九十二场字幕:1905年秋

  ●第九十三场
  景:大观楼影戏园,场内
  时:日
  银幕上放着一部旧影片,拷贝很旧,影像模糊。
  众看客很不满意,起哄。一看客站起身,大声叫嚷。
  看客甲:王婆子的麻脸,瞧了多少回了!
  另一看客应声答话。
  看客乙:就象我媳妇儿的脸,天天一个样!
  看客大笑。
  有人向放映孔扔东西。
  只有三宝极认真地看。这片子,他瞧了多少回了,烂熟于心,依然很执着,跟着银幕上的动作,嘴里还念念叨叨。
  三宝:去追,跑,跑呵……
  众人又哄。
  一本影片放完,银幕上白白一片。

  ●第九十四场
  景:大观楼影戏园,放映间,雨
  时:日
  刘仲伦焦急地换片子。一旁的小迷糊不知所措。
  银幕上,图象模糊不清。
  刘仲伦通过放影孔看去。
  场内一片狼藉。观众不知什么时候,走得空空的,只剩下三宝一人坐着,手里比划着影戏里的内容。
  刘仲伦顿时泄了气。

  ●第九十五场
  景:大观楼影戏园,场内
  时:傍晚
  △空荡荡的场子,只有任景丰和刘仲伦两人。
  刘仲伦:(忧心忡忡)洋行说,年关前,怕是进不了什么片子。
  掌柜的,得想想法子,这样下去,大观楼非垮了不行。
  任景丰:(恼火地)——都是你,邪门歪道的,非闹什么影戏
  园,鸡飞蛋打!
  刘仲伦低头不语,突然抬起头,眼睛一亮。
  刘仲伦:掌柜的——
  任景丰看着刘仲伦,等着他说下去。
  刘仲伦:(清了清嗓子)咱能不能自个儿拍!
  任景丰:上回听了你的,让我上了这么大的当;又出什么妖蛾
  子,敢情将“丰泰”的家当败光了,你才踏实!
  任景丰忿忿而出,刘仲伦有些发懵,一时不知所措。

  ●第九十六场
  景:大观楼影戏园,门前
  时:傍晚
  任景丰出了影戏园,瞅见三宝站在门口,手上比划着,还沉浸在影戏中。任景丰已经走过去,又走回来,看了三宝好一会儿。
  三宝旁若无人地比划……
  刘仲伦出了影戏园,看见任景丰在瞅三宝,也停下了。
  任景丰走到三宝跟前。
  任景丰:三宝,这影戏,好看么?
  三宝:好看!
  任景丰:那影戏好看呢,还是谭老板的戏好看?
  这问题太复杂了,三宝顿时傻了,想不明白。
  任景丰自嘲地一笑,转身走了。三宝反应过来,冲着任景丰喊。
  三宝:都好看!
  刘仲伦出来,拍了三宝一下,向任景丰追去。

  ●第九十七场
  景:大街
  时:傍晚
  大街上,练把式的、做小买卖的、拉车的,应有尽有。刘仲伦紧跟在任景丰后面。
  刘仲伦:要是能拍拍咱北京的生活,大家伙准爱看。
  任景丰:(摇摇头)这不是让大家伙说我哗众取宠,没正型儿?!
  刘仲伦:咱京城的生活,可是一天一个样儿,保不准哪天,大家
  铰了辫子,谁也记不得谁了。
  任景丰突然站住了。
  任景丰:要拍,也得拍点真格的!我倒有个主意,谭老板的戏,
  啥时候,大家伙都能叫好。
  刘仲伦:掌柜的说得是理。不过——任景丰:明儿个,我请谭
  老板去!

  ●第九十八场
  景:谭鑫培府邸
  时:日
  一本装裱得极精致的册页被打开,里面却是谭鑫培的戏照或生活照。
  谭鑫培极满意,但不露声色,递给旁边的小摊李。任景丰和刘仲伦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院子里,谭鑫培的学生或吊嗓或练功,忙忙碌碌。
  谭鑫培:您瞅瞅。(对任景丰)这还用得着您亲自跑一趟?
  任景丰:谭老板的事,咱们那敢虚乎?
  小摊李:瞧这精气神儿!
  谭鑫培抽了一口大烟,也不答理任景丰。
  谭鑫培:刚才咱说到哪儿了?
  跟包甲:《辕门斩子》。
  谭鑫培:对,申洪柳以此出名,那咱就不能唱了——小摊李:(不
  以为然)您的《辕门斩子》比姓申的地道多了!
  谭鑫培:不是这个理。您想,您费半天力,大家伙说不及姓申的,
  何苦给他垫呢?倘若真不如他,大家伙这么说,还心平气
  和;若不是真不如他,大家还这么说,自己卖力,就有点
  合不来了。再说,演得比他叫座,比他爆,那老辈们又有
  话说了,人家演得好好的,何苦在人家嘴里抢饭吃呢?你
  们说说,这梨园行,是不是也很难做人!
  任景丰知道谭鑫培有意晾自己,却不动声色,乐呵呵站在一旁,认真地听着。刘仲伦少年气盛,有点沉不住气,脸阴下来,任景丰给他一个眼色,示意他沉住气。
  跟包乙颇有点不解。
  跟包乙:那,咱们就不能唱了?
  谭鑫培扫了众人一眼,慢条斯里地。
  谭鑫培:能唱!——不过,咱不能照旧唱,咱得自己琢磨琢磨,
  添上点俏头,好醒一醒大家伙耳目!
  这时,田先生走进屋,将手里一布包“哐啷”放在桌上,解开,
  是一堆银元。
  田先生:前天那府的戏份,一共四百。
  谭鑫培:以后咱别管人家要这么多钱,要得人家不敢找咱们了,可
  就吃了亏了。
  小摊李:人家都冲着您的大名,乐意,给少了,还觉得没面子。
  谭鑫培:(略带讥讽地)听说,大观楼影戏园近来生意——
  任景丰:(一副苦脸)别提了——
  小摊李:就是,旁门左道的,热闹了两天,不行了吧?!我早就看
  出来了。我们谭老板的戏,啥时候都是响当当!
  任景丰:这不,求谭老板来了!
  谭鑫培:(有些得意地)开什么影戏园,那不是胡闹吗?!洋人那
  点东西,骗得了几天?!
  任景丰:那还用说!天底下,除了老佛爷、皇上,就是咱们谭贝勒
  爷了!
  谭鑫培:(有些得意)这话,只能在这儿说说——
  任景丰:所以,我想请谭老板亲自出马,让大家伙瞧瞧咱们谭老板
  的功夫。
  谭鑫培:你什么意思?
  任景丰:咱想,要是能将谭老板最得意的戏拍成影戏——
  谭鑫培:您快别折煞我了,拍那玩意儿,让大家伙哄我?您今儿个
  要是就为这个,我可不能奉陪!
  任景丰很尴尬。刘仲伦偷偷看了任景丰一眼。

  ●第九十九场
  景:大街
  时:日
  小迷糊扛着木制三角架,神气地跟在刘仲伦后面。

  ●第一百场
  景:前门大街
  时:日
  刘仲伦和小迷糊在前门大街架起摄影机,准备拍街景。
  街道上人群熙来攘往。行人纷纷凑过来看热闹。
  刘仲伦弯腰看取镜器。
  镜头涉及范围,除了一匹吃草的马,没有一个行人。
  刘仲伦回头一看,行人都围在他们周围。
  行人:这不是丰泰的伙计吗?
  老汉:小伙子,捣鼓啥呢?
  刘仲伦:(向大家笑了笑)二爷,您过来瞧瞧!
  老汉迟疑地走到摄影机前,瞧了瞧。
  老汉:没啥啊!
  刘仲伦自个儿走到镜头前去了。
  刘仲伦:您再往里瞧瞧!
  镜头中,刘仲伦向老汉笑着。
  老汉又瞧了瞧,不以为然。
  老汉:好端端的,我这瞅着你挺明白的,非从那窟窿眼瞅干嘛!
  刘仲伦走回摄影机旁。
  刘仲伦:(耐心地)二爷,这可不一样,这机器一转,您可就留在里面了。到时候,您就花几个铜子儿,往大观楼影戏园这么一坐,就能瞧见您自个儿了。再过一百年,您的影子也跑不了。
  老汉:(不解地)我今年都七十了,再过一百年,一百七十岁,
  那时,成什么样儿了?
  众人笑了起来。
  刘仲伦:当然是今儿个的模样。
  老汉:这倒神了,比同仁堂的长寿不老药还管用。咱今儿个把钱
  省下了,来试试吧!
  一汉子;(突然想起什么,慌忙向那匹马跑去)您可别忙,我那可是匹母马,要是摄走了魂,赶明儿就不生小马了。
  大家又是一阵笑。
  刘仲伦:您那都是老说法了,要说值钱,人还不比马值钱?
  老汉:今儿个我把老命都豁出去了,您还惦记着您那马?来,大
  家伙都试试!
  刘仲伦:(高兴地)好嘞!
  摄影机镜头中,出现了那个老汉,接着是那马的主人;陆陆续续地,人越来越多。有些人走过镜头一遍还不够,又往回走来。
  小迷糊在一旁高兴得手舞足蹈。

  ●第一百零一场
  景:天桥(甲)
  时:日
  刘仲伦和小迷糊拍摄杂耍。
  艺人的表演令人叫绝。

  ●第一百零二场
  景:天桥(乙)某“大酒缸”
  时:日
  刘仲伦和小迷糊拍摄“大酒缸”的酒客。

  ●第一百零三场
  景:天桥(丙)
  时:日
  那俩高矮瘦胖说相声的站在那里说个不停。
  首饰楼:这影戏,瞧着热闹,好是好——
  瘦子:是不错。
  首饰楼:就是光动乎,没声。
  瘦子:还真是。
  首饰楼:眼睛是快活了,可耳朵总觉得少点什么——
  瘦子:给您一说,有那么点儿。
  首饰楼:您瞧,这不是,两人见面了——
  瘦子:是呵——
  首饰楼:通常,人见面,总得说点客气话——
  瘦子:那是礼貌。
  首饰楼:可您瞧,影戏里的人,见了面,脱脱帽,握握手——
  瘦子:那是人家洋人的习惯。
  首饰楼:可就是什么也不说。
  瘦子:人家那也算招呼过了。
  首饰楼:瞧咱们北京人,见了面,总得说句:您好,吃了吗——
  瘦子:文明古国嘛!
  众人皆乐。
  一旁,刘仲伦将俩说相声的拍进机器里。

  ●第一百零四场
  景:大观楼影戏园,门前
  时:日
  人们纷纷向大观园影戏院涌来。
  任景丰和伙计们在门口迎接客人。为了招揽客人,任景丰将刘仲伦拍摄到的人都接来了。
  一伙计将那老汉引进大观园影戏院。
  伙计:二爷,您可走好了。

  ●第一百零五场
  景:大观楼影戏园,放映间
  时:日
  刘仲伦和小迷糊紧张地做着放映前的准备。福官兴奋地守在一边。福官伸出要去动醇精汽灯,被刘仲伦喝止。
  刘仲伦:别动!
  福官伸伸舌头,缩回手。
  伙计领着那老汉来到放映间。
  老汉:小伙子,可别把我放走样了!
  刘仲伦:(笑道)二爷,您就等着瞧吧!

  ●第一百零六场
  景:大观楼影戏园,场内
  时:日
  伙计们殷勤招呼着。
  伙计们灭了蜡烛。看客焦急地等候放映。
  一束灯光打在银幕上,看客安静了许多。

  ●第一百零七场
  景:大观楼影戏园,放映间
  时:日
  刘仲伦开始摇放映机手柄。

  ●第一百零八场
  景:大观楼影戏园内
  时:日
  银幕上出现老汉的身影。
  众人第一次在银幕上看见中国人的形象,不禁一片欢腾。
  老汉看见自己的形象出现在银幕上,又惊又喜。
  老汉:(自言自语地)嘿!还真是我!
  看客甲:马,我的马!
  看客乙:快家去看看,生小崽没有?
  看客哄笑。
  任景丰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银幕上,人渐渐多了起来。
  不断有人看见自己的身影出现在银幕上,激动不已。
  看客丙:那是我,是我!
  看客丁:往后就是我了——瞧,那不是?!
  手巾把子在银幕前飞来飞去。

  ●第一百零九场
  景:大观楼影戏园,放映间
  时:日
  刘仲伦的脸上也有了笑。福官觉得不过隐,端过小凳子站在放映机前。
  福官好奇地用手去摸放映机。
  刘仲伦:福官!
  福官:(将手收回)我帮你放。
  刘仲伦:不行。

  ●第一百一十场
  景:大观楼影戏园,场内
  时:日
  阵阵笑声。看客们热烈的反应。

  ●第一百一十一场
  景:大观楼影戏园,放映间
  时:日
  福官转身下凳子,带着了醇精汽灯,汽灯翻在地上,火苗窜起老高,福官身上着了火,吓得又哭又叫。刘仲伦赶紧去拍福官身上的火。
  火燃着了胶片,越烧越大。

  ●第一百一十二场
  景:大观楼影戏园,场内
  时:日
  银幕一下黑了。
  任景丰回头一看。
  后面着起火来。场内,顿时乱成一片。

  ●第一百一十三场
  景:大观楼影戏园,放映间
  时:日
  刘仲伦、小迷糊竭力想扑灭大火,根本无济于事。
  福官吓得直哭。

  ●第一百一十四场
  景:大观楼影戏园,场内
  时:日
  观众慌乱地向外跑来,哭声喊声一片。
  大火越烧越旺。
  任景丰扶着老汉向外跑来。
  老汉:我就觉着不对头!

  ●第一百一十五场
  景:大观楼影戏园,外
  时:日
  整个大观楼影戏园被熊熊大火吞没。
  大家看着大火燃烧,一筹莫展。
  任景丰急得两眼发直。
  (高速)刘仲伦夹着福官冲出来,小迷糊跟在后面。
  (高速)回头望去,眼泪淌下来。

  ●第一百一十六场
  景:大观园影戏院,外
  时:傍晚
  被烧毁的大观楼影戏园还冒着阵阵青烟。
  任景丰异常暴怒,伙计们站在一边听候发落。福官害怕地看看父亲,又偷偷地看看刘仲伦。
  刘仲伦:掌柜的,是我,是我不小心——
  小迷糊很意外,他没想到刘仲伦承担了全部责任。
  福官偷偷地看了一眼刘仲伦,想哭。
  任景丰重重一个耳光过去。
  任景丰:往后,别让我见到你!
  小迷糊:掌柜的——
  刘仲伦示意小迷糊不要替他解释。
  任景丰:还不快给我滚!
  刘仲伦给任景丰磕了个头,转身离去。
  任景丰:滚!
  任景丰愤怒得不可抑制。
  福官想去追刘仲伦,刚跑几步,被任景丰喝住,赶紧收住脚,呆呆地望着刘仲伦远去的背影。
  任景丰:回来!
  福官:……
  任景丰:——你惹的事还少!
  刘仲伦的身影远去。

  ●第一百一十七场
  景:前门外某“大酒缸”
  时:夜
  刘仲伦醉卧“大酒缸”,被人摇醒。
  翠儿抱着刚出生几个月的孩子,站在刘仲伦面前。
  掌柜的:(关切地)小子,可挺住了,啥事还不能过去?

  ●第一百一十八场
  景:刘仲伦家
  时:夜
  油灯下,翠儿宽慰酒醒的刘仲伦。
  翠儿:福官闯下的祸,那能怪你。
  刘仲伦:(叹了口气)不管是谁出的错,总是我的不是,我是主事的。
  翠儿也叹了口气。
  刘仲伦:——对不住你和孩子了。
  翠儿:天无绝人之路,该咋样,还咋样!
  刘仲伦:明儿起,我还是放话匣子吧。
  孩子在翠儿的怀里笑了。

  ●第一百一十九场
  景:丰泰照相馆内院
  时:日(一些天后)
  供桌前,任夫人插上香,后退几步,跪在地上,默默地祷告。
  福官躲在门边偷窥。
  任夫人起身向屋外走去。
  福官虔诚地跪在供桌前。
  任夫人返身回屋,看见福官的样子,很意外。
  任夫人:福官——
  福官抬起头,看着母亲,眼泪就流了下来。
  福官:……
  任夫人:怎么了,福官?
  福官:……
  任夫人意识到什么。

  ●第一百二十场
  景:丰泰照相馆摄影棚
  时:日
  任夫人领着战战兢兢的福官向摄影棚走来。
  摄影棚内,任景丰亲自给客人照相,看见任夫人带着福官过来,马上就明白了。
  任景丰:……

  ●第一百二十一场
  景:大观楼影戏园废墟
  时:夜
  刘仲伦一个默默地凝视影戏园废墟。突然,他感到身后有人,回头看去。
  福官在黑暗里慢慢蹭了出来。
  刘仲伦有些吃惊。
  刘仲伦:福官!
  福官啥也没说,只是看看身后。
  刘仲伦抬头看去。
  任景丰走了过来。
  刘仲伦迎上前。
  刘仲伦:掌柜的!
  任景丰:……
  两人沉默无语。
  刘仲伦:(没话找话地)丰泰的生意还好?
  任景丰:明儿个,回“丰泰”!
  刘仲伦:(有些意外)掌柜——
  刘仲伦看了看躲在一边的福官。
  福官下意识地向刘仲伦伸了伸舌头。
  刘仲伦转过脸,看着任景丰。
  刘仲伦:(激动地)嗳!
  三人并排站在废墟前。

  ●第一百二十二场
  景:刘仲伦家
  时:夜
  翠儿退下手镯,摘下耳环,放在刘仲伦面前。
  刘仲伦:(吃惊地)翠儿——
  翠儿:我知道,你心心念念就惦记着大观楼!
  刘仲伦感激地抓住翠儿的手。

  ●第一百二十三场
  景:丰泰照相馆,内宅
  时:夜
  更深人静,任景丰灯下独斟闷酒,一只首饰盒推到跟前。
  任景丰抬头一看,是夫人。

  ●第一百二十四场
  景:三友轩书茶馆
  时:日
  一些生意场上的头面人物围坐在几张茶桌旁,宋掌柜也在其中。任景丰和刘仲伦一旁站着。三宝等一些闲人坐在后面。
  海宽穿着布衫,站在桌前说着话。
  海宽:当初,大观楼影戏园给大家伙带来不少乐趣,也让咱们开了眼界——现如今,一场大火,烧了。大家伙平时也少了个去处。花花轿儿人抬人!现在人家有了难处,总得帮衬些才是。钱多钱少不在乎,好歹一点心意。
  海宽说着,取下自己手上的白玉班指,放在桌上。
  宋掌柜:您这回啊,才算当对了地方。
  众人笑。
  刘仲伦:谢谢海二爷!
  任景丰:我任某谢谢海二爷,谢谢各位!
  众人纷纷解囊相助。
  宋掌柜:(递上一张银票)这是票号的一点心意,请任老板收下。(对大家)往后,各位要是有闲钱,就往咱“恒昌源”挪挪步,利息嘛,俺宋某一定格外照顾。
  众人哄笑。
  这时,谭鑫培带着跟包和小摊李等人走进茶馆。
  一男人:谭老板来了。
  大家纷纷调头看去。茶馆掌柜的马上迎了上去。
  掌柜的:谭老板,您里面请!
  谭鑫培的目光扫过众人,停在任景丰身上。众人安静了许多。
  谭鑫培走到任景丰跟前。
  任景丰:谭老板——
  谭鑫培:……
  跟包的向任景丰送上一张银票。任景丰接过银票,看了一眼,吃了一惊。
  任景丰:(意外地)您这是——
  谭鑫培:我这人,就是看不得人落难,不象有些人,假借着
  捧我,暗地里往自己兜里揣钱——
  任景丰脸上有些尴尬。
  谭鑫培:——仗着跟我一亲二故的,揽了不少生意吧——
  众人面面相觑。谭鑫培话头一转。
  谭鑫培:——大观楼遭了麻烦,戏园子再一红火,弄不好,
  还让人说,大观楼毁了,没处去了,才来瞧我谭某
  的戏——
  任景丰:(笑道)谭老板,再起几个大观楼,也不过多了几个影戏园。可谭老板,咱北京,咱大清国,咱这地球,也就您一个,大伙儿,到啥时候,都是您的铁杆戏迷!
  任景丰的一席话,使谭鑫培深受感动。他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一旁的小摊李也有些感动。
  谭鑫培:多会儿,大观楼重新开张,我也瞧瞧。这会儿,我还
  得去戏园子呢!
  谭鑫培说罢,转身向茶馆外走去。
  大家都很有些感动。
  三宝:(对任景丰)谭老板,喜欢影戏——他,不肯说。
  一老头:哪是为啥?
  三宝:(困惑地)我不知道。
  鞭炮声起。

  ●第一百二十五场
  景:新开张的大观楼影戏园外
  时:日
  鞭炮声中,大观楼影戏园重新开张。大家纷纷前来祝贺。
  其中有海宽和所有为大观楼影戏园捐助的人。翠儿带着孩子也来看影戏。
  伙计们站在门前,向远处张望着。福官也伸着脖子眺望。
  远处,谭鑫培的“十三太保”和几辆骡车,出现在街口。
  众伙计们眼睛一亮。
  福官:来了,来了!
  众人激动起来。任景丰带着众伙计忙迎上去。
  谭鑫培由跟包的伺候着下了“十三太保”,小摊李和田师傅也纷纷下了车。
  谭鑫培等人,受到了众人的热烈欢迎。众人的热情,使谭鑫培倍受鼓舞。

  ●第一百二十六场
  景:新开张的大观楼影戏园内
  时:日
  银幕上放着新上映的影片。观众反应热烈。
  谭鑫培看得很高兴。小摊李看得合不上嘴。
  首饰楼和张寡妇分别坐在男席女席上,中间只隔了过道。
  两人心思没在影戏上,彼此偷偷瞧着。
  三宝也不看影戏,两眼直盯着谭鑫培。谭鑫培高兴,他也高兴,谭鑫培皱眉,他也皱眉。

  ●第一百二十七场
  景:新开张的大观楼影戏园,放映间
  时:日
  刘仲伦放影片,小迷糊摇话匣子,为影片伴奏。

  ●第一百二十八场
  景:新开张的大观楼影戏园,门前
  时:日
  众人纷纷走出影戏园。谭鑫培和小摊李等人夹在人群中。
  任景丰跟在一旁相送。
  任景丰:谭老板,这影戏——
  谭鑫培:——倒是有鼻子有眼儿的——
  小摊李:(心里喜欢,嘴硬)不过比皮影戏来得全乎些。
  刘仲伦出现在他们面前。
  刘仲伦:谭老板,您今儿个可为我们大观楼露了脸儿了。能不能再赏给我们一点面子?
  谭鑫培不解地看着刘仲伦。
  刘仲伦:我们想请谭老板和所有为大观楼出过力的合一张影儿。
  一架照相机正对着谭鑫培。
  谭鑫培和众人在大观楼影戏园门前合影。其中还有三宝。
  众人都很激动。
  刘仲伦正要按下快门。
  一中年男人忽然看见了什么。
  男人:等等,那是我媳妇,我让她也来。
  众人大笑。
  任景丰:谭老板,啥时候,也能在影戏里瞅见您?
  谭鑫培:……
  任景丰:(诚恳地)您老,也该有六十了吧?把您的玩意儿留给后人瞅瞅——再过一百年,大家伙也能知道,什么叫戏,什么叫角儿!
  谭鑫培有些动心。
  刘仲伦按下快门。
  谭鑫培和众人的合影。镜头推向谭鑫培一人。
  任景丰:(OS)谭老板,您看这日头——
  京剧音乐起。

  ●第一百二十九场
  景:丰泰照相馆,摄影棚
  时:日
  (一组画面,高速,叠)
  谭鑫培披挂整齐,表演《定军山》中的“请缨”。
  刘仲伦手摇摄影机拍摄。
  谭鑫培表演《定军山》中的“舞刀”。
  任景丰、福官、海宽、小迷糊、三宝等众人观看。
  谭鑫培表演《定军山》中的“交锋”。
  刘仲伦激动的神情。

  ●字幕:1905年,丰泰照相馆拍摄了中国第一部影片《定军山》。

  ●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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