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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轮船的后甲板上 凌晨时分。 画面上只能看到轮船后甲板的一部分。从船尾激起的一条白色的水带，可以知道轮船正在行驶之中。两个二十多岁的姑娘紧紧依偎在一起，凭栏眺望，凝视着渐渐远去的城市。 身材苗条的姑娘名叫苏娅，她那双水盈盈的眼睛里，充满了青春的热情和对未来生活的无限向往。紧挨着她的那位叫叶波的姑娘看上去要丰满一些，要成熟一些，也稳重一些。虽然如此，同所有这样年纪的姑娘一样，在走向生活的时刻，那种渴望而又有些胆怯的心情，仍然在她们的脸上表露出来。 淡淡的江雾中，城市只隐现出一个朦胧的半岛似的轮廓。 苏娅和叶波在凝思。 苏娅的画外音：“大学毕业，我和同学叶波被分配到一个大桥工地。令人梦魂萦绕的学生时代就这样永远地结束了……” 苏娅凝思的剪影，梦幻般的影像。 她的画外音：“而令人神往的生活啊，在我们的眼前，将怎样展现它丰富多采的未来呢！” 一群蓝色的水鸟尾随着轮船，翩跹飞翔。 船尾激起的白色的水带，飞沫四溅，浪花激烈地翻滚，仿佛向姑娘们暗示着生活的意义。 映出片名。 响起主题歌《生活就这样开始》的旋律。 歌声： 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告别了抚育我们的学校 告别了慈母般的老师 告别了难忘的少年时光 生活啊！就这样开始了 2.码头 夏天的暴雨。 轮船已经靠岸。侯船室高大的天棚下面，苏娅和叶波挤在下船的旅客中艰难地走下舷梯，两人都是一手提着旅行包，一手提着大皮箱，肩上还挎着挎包，一边不断地向两旁点头致礼，一边连声道歉。 苏娅挤下舷梯的时候碰着了一个中年妇女。 “按着秩序走呀！”中年妇女不满地说。 “对不起……”苏娅赶紧陪礼，肩上的挎包忽地滑到手上。 走在后面的叶波向中年妇女解释着。 叶波：“对不起！我们要赶火车……” 3.侯船室门口 大雨中，旅客们蜂拥挤上一辆公共汽车。 苏娅和叶波看着身边的行李，无法挤上去，异常着急。 苏娅：“算了，我们走吧！” 俩人背起沉重的行李，疾步向雨中走去。 4.通向火车站的路上 大雨瓢泼。 苏娅、叶波在雨中艰难地行走。 雨实在太大了，真想找一个地方避避雨。可路边的许多房屋，显然是因为地震的余震所及，都已经塌倒，无法避雨，她们只得又继续冒雨前行。 路上行人不多。不时有汽车从她们身边驶过，溅起阵阵泥水。苏娅回头看见一辆吉普车正在驶来，她突然冲到路中央招手—— 司机吓了一跳，猛然刹车。车在离苏娅一米远处停住。 司机小韩探出头来大声呵斥：“不要命啦！” 苏娅尴尬地：“……对不起……赶火车，要误点了……” 坐在司机旁边的钟奇看着雨中苏娅、叶波的狼狈样，拍了拍还要发作的小韩，对苏娅说：“看在老天爷的面上，上车吧！” 苏娅忙回头招呼叶波。钟奇也下来帮她们把行李搬上车。 5.行驶中的吉普车内 坐在后排的苏娅和叶波用手帕擦着头上的雨水。钟奇回头看看她们—— 钟奇：“你们是大学毕业生？” 苏娅点头：“嗯。” 钟奇：“刚毕业就往车上撞，可真叫勇敢啊！” 苏娅：“……” 钟奇看见她胸前的校徽：“建筑学院的……分配到哪儿啊？” 苏娅：“新川市。那儿正在造一座大桥。” 钟奇感到意外，对叶波：“噢，你们是学造桥的？” 叶波点头：“嗯。” 钟奇：“那你们为什么不去郎山？” 苏娅：“郎山？” 叶波：“就是才发生了地震的那个城市？” 钟奇：“那儿有五座大桥全垮了！” 苏娅：“听说整个城市成了一片废墟？” 钟奇：“所以我才建议你们到那儿去。” 苏娅：“为什么？” 钟奇：“在废墟上一切都可以从头干起，照你们想象的那样，大展宏图。搞建筑的应该热爱废墟。” 苏娅、叶波：“是吗？” 钟奇：“噢，我这样说，你们不会认为我对地震造成的破坏幸灾乐祸吧？” 苏娅笑笑说：“怎么会呢！这不是文化革命那几年了。你说得也有些道理。” 钟奇高兴地：“噢——”又对叶波说，“你说呢？” 叶波微笑地点着头：“嗯。” 钟奇：“那么，怎么样啊？有兴趣吗？” 叶波：“这可不是随便说说的事儿。” 苏娅：“我们都是由国家统一分配的。” 钟奇：“真可惜呀！那就以后再说吧。” 苏娅：“现在你最好对司机同志说说，能不能把车开快点？” 钟奇：“当然可以——” 钟奇的话还没说完，三个人都因为小车突然加速而失去重心，仰倒在座上，惊叫起来。 这时，前面出现了火车站的建筑群。 6.火车站 火车的汽笛声在车站建筑群的上空回荡。 吉普车在侯车室前刹住。钟奇提着两只皮箱跳下车，一边催促着苏娅她们。 苏娅和叶波跟在钟奇后面急匆匆地通过检票口的栅栏，检票进站。 她们在月台上气喘吁吁地跑着，眼看就要赶上的时候，火车已经启动，她们失去了最后的机会，怅然望着驰去的火车，站住。 火车长鸣一声，离开月台，飞驰而去。 钟奇：“看来只好改乘别的车次了。” 苏娅：“啊！……累死了！” 苏娅和叶波疲惫不堪，无力地靠在柱子上。 钟奇解下皮带，将两个旅行包系在一起，一前一后搭在肩上，然后俯身去提皮箱。 “这怎么可以！”苏娅和叶波赶紧上前，但一只皮箱已到了钟奇手中。 钟奇：“好沉啊！全是书吧？” 叶波：“让我们自己来吧。” 苏娅：“我们自己能行！” 钟奇：“走吧，我可是属牛的！” 苏娅、叶波：“……” 钟奇：“总不能在月台上等吧！” 苏娅和叶波互相看了一眼，无可奈何地提起剩下的一只皮箱，跟在钟齐后面离开月台。 雨霁。 火车站售票旁边的墙上挂着一张很大的列车时刻表。苏娅她们站在那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列车。 钟奇抬手看表：“现在是吃饭时间，正好我肚子也有点饿了。我们一块去吃饭好吗？” 苏娅：“当然可以。” 侯车室前的草坪旁，小韩正从吉普车里探出头来向钟奇招手。钟奇对苏娅、叶波：“对不起，我去去就来。” 钟奇向吉普车跑过去。 7.餐厅里 一桌丰盛的晚餐使人谗涎欲滴。 钟奇用筷子头砰地一声撬开瓶盖，给每人斟满一杯啤酒。 “我渴极了！”苏娅一口就喝了半杯。 钟奇立刻又给她斟满。 钟奇：“来，吃鱼吧。别客气，都是自己花钱买的！” 钟奇自斟自酌，胃口极好。 苏娅搛起一块鱼来，小心翼翼地吃着。 钟奇：“看来你们是在北方长大的，吃鱼得讲究方法……” 苏娅不好意思地放下筷子，脸红扑扑的。 钟奇：“……要这样，牙齿和舌头要巧妙配合……”他开始表演吃鱼，也不知他的牙齿和舌头是怎么巧妙配合的，一会儿就吐出一排光溜溜的鱼刺。 苏娅和叶波看得呆住了。 钟奇：“表演到此为止。如果把我的技术充分发挥出来，你们就吃亏了。” 苏娅微笑地：“妮你不是属牛的，是属猫的！” 钟奇：“谗嘴猫，是吧？” 苏娅笑着点点头。 叶波：“你一定是在江边长大的吧？” 钟奇：“那你可猜错了，我是在矿山长大的。” 叶波：“矿山？” 钟奇：“我是一个煤矿工人。” 苏娅：“矿工？” 钟奇：“怎么样？不象吗？其实小时候我也没想要当个矿工。同所有的小孩一样，我想当个解放军，初中二年级的时候，我忽然想当个建筑师……” “是吗？”苏娅和叶波颇感兴趣地问。 钟奇：“说起来完全是一件小事……我们家住在矿山的一间破屋里，天一下雨地上就积满了黑水。初中二年级的时候，我第一次进城去，看到好多高楼大厦，我就想将来一定当个建筑师，给自己盖间好房子。” 苏娅笑着说：“当建筑师就为了这个吗？” 钟奇：“那时确实是这么想。可理想毕竟是理想，生活却要实际得多。过了一年，初中毕业，我却当了矿工。” 苏娅和叶波被钟奇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态逗得咯咯地笑了起来. 苏娅：“那么，现在呢？” 钟奇：“现在？怎么说呢？……既然我已经是个矿工，首先就得把一个矿工的活干好，至少不能比别人差，让别人在背后指着我的脊梁说：你们看，这家伙从小在矿山长大，却连一个矿工也做不好！” 苏娅：“那么，不想当建筑师了？” 钟奇：“……不，有时候还想。特别是面对地震后的废墟。你们想，在废墟上重建文明，重建生活，建立一个崭新的城市，这对一个搞建筑的人来说，没有比这更令人热血沸腾的了……” 苏娅：“你说的很动人……” 钟奇：“所以，我才劝你们到郎山去，那才是你们用武之地。” 叶波：“可是……新川大桥也很重要……” 钟奇：“当然，那是重点工程……可是那儿的工程师、专家会更多，而郎山——” 苏娅不禁笑了起来。 钟奇：“你笑什么？” 苏娅：“我看你不象个矿工，到更象个鼓动家！” 三个人都笑了…… 8.月台上（夜） 月台上灯火辉煌，如同白昼。 旅客们正在上车。车厢里拥挤不堪。 钟奇和苏娅从窗口把行李递给车厢里的叶波，叶波接过去放到行李架上。 钟奇对苏娅：“好了，快上车吧！” 苏娅：“再见！谢谢你的帮助，‘鼓动家’！” 钟奇：“呵，我不过是个蹩脚的‘鼓动家’，说了半天，也没有引起你们对郎山的兴趣。” 苏娅：“不，应该承认，你说的有些道理……” 此时，在月台灯光下，苏娅的两颊呈现出青春的红润；俊俏和富于感情的脸，给人一种妩媚动人的美…… 苏娅发现了钟奇的目光，显得有些局促…… 钟奇：“没有想到这样认识你们……明天……明天，我也要离开这儿……” 苏娅下意识地：“你？” 钟奇：“对。到郎山去，那儿是煤都。你知道，我干矿山是很在行的……愿意听到我们重建郎山的好消息吗？” 苏娅：“……我一定会天天从报上寻找你们的好消息！” 钟奇：“报上？” 正在这时，开车的铃声骤响，苏娅象得到解救似地连招呼一下也顾不上便向车上跑去，但跨上车门却又终身站住，对钟奇：“再见！鼓动家！谢谢你的帮助……” 钟奇凝视着苏娅…… 火车启动。 苏娅向钟奇招手。 钟奇若有所失地望着苏娅…… 火车加速。离开月台，飞驰而去。 苏娅的心声：“在我生活刚刚开始的时候，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就这样突然地闯了进来……” 《生活就这样开始》的歌声又响起。 9.风驰电掣的列车 列车在广袤的大地上飞驰。 歌声继续。 10.大桥工地 歌声继续。 大桥工地建设的全景，各种大型机械在紧张地操作。从江北到江南，全部六个桥墩中的五个已经露出水面，高高低低地矗立在江中，只有全桥的关键墩——四号墩，尚在进行桥墩基础的准备工作。因此，三好墩和五号墩之间的江面，就比其它桥墩之间宽阔得多。 歌声停止。镜头移向正在浇灌中的三号桥墩。 11.三号桥墩 三号桥墩现在只有二十多米高，不到设计高度的一半。在它顶端的操作台上，工人们正在紧张地干活，焊接钢筋，提升滑模，然后浇灌混凝土；待混凝土凝固后，又再次重复上面的过程，使桥墩一段一段地升上高。 此时，长得肉敦敦，看上去满机灵的小胖子正在给刘师傅当助手，可干起来别别扭扭的，怎么也使不上劲。 “去去去！都一年了，真笨。”刘师傅不耐烦地盯了他一眼，然后四下里寻找着：“许林！” 许林跑过来一看就明白了。他脱下劳动服往小胖子手上一塞就干起来，臂膀上的肌肉结实得象一块块铁块。刘师傅也不吩咐什么，两人配合默契，干得十分顺手。 许林忽然看见从“电梯”里跨出来的会计，立即嚷叫起来。 许林：“大会计劳军来啦？” 会计：“发奖金，上个月的超额奖。” 许林：“我多少？” 会计：“二十五块，最多的。” “哈罗！”许林随口诌了一句，把一张十元的钞票往小胖子手上一塞，“买点酒菜！”接着朝四面一扫眼，打了一个响亮的呼哨。听见这声音，他的伙伴们都把头转过来。 许林：“晚上我请客！” “电梯”——上下桥墩用的吊笼，工人们戏称为“电梯”，从三号墩上往下降，里面是大桥工地第二工区的青年工程师谢敏和工区的李主任，两人都把手插进衣袋，凝视着三号墩和五号墩之间宽阔的江面。 “电梯”降下来落在三号墩下的工作平台上，谢敏首先跨出来。 李主任：“想好了吗？” 谢敏默默无语地走到工作台边上站在那里。几只小船散布在宽阔的江面上，正在进行五号墩基础的勘测工作。 李主任：“你倒是说话呀！” 谢敏：“要我说什么？放弃爆破？照老办法分段开挖？” 谢敏：“分段开挖，蚂蚁啃骨头嘛！气魄太小啦！” 李主任：“是呀，把两千立方米的岩石一下子从河床上抬起来，气魄该有多大！出了事谁去蹲监狱？！” 谢敏：“……” 李主任：“四号桥墩是全桥的关键墩，桥墩基础有两个篮球场大（伸开两手，指着江面比划着），爆破起来是什么样子，你见过吗？” 谢敏：“我正是想见一见。” 李主任：“你会见到的！失败！” 谢敏：“……” 李主任：“失败还可以重来，万一三号桥墩或者五号桥墩受到爆破的影响，后果就不堪设想！” 谢敏沉思地凝视着江面。 李主任：“好好想想吧！” 谢敏：“我是在想啊！为什么我们有了新的技术，还非要用老办法不可呢？” 李主任：“你想这个干什么？等大家都用了，我们再用也不迟。” 谢敏：“是呀……那时候就只会成功，不会失败了。” 谢敏望着江心，紧锁眉头。 12.江边 苏娅和叶波提着行李，在满是鹅卵石的江边蹒跚地走着。 前面展现出大桥工地的轮廓。 两人艰难地拖着步子。 叶波：“哎，你表哥怎么不来接我们呀？” 苏娅：“什么表哥呀，是敏哥！” 叶波：“噢，敏哥，敏哥，多好听啊！” 苏娅：“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他爸爸和我爸爸是老朋友，我爸爸妈妈支援西藏建设时，我一直住在他家里。（脚在鹅卵石间崴了一下）哎哟！” 叶波赶紧放下行李，扶住苏娅。 叶波：“不要紧吧？” 苏娅干脆在地上坐下来揉着脚踝。 苏娅抬起头来四面张望。忽发奇想地：“有杯酸梅汤就好了！” 叶波：“有杯冰激凌才好哩！” 13.桥工新村（黄昏） 沿着河岸建起的桥工们的临时住点，工棚、库房、食堂……星罗棋布，大桥建设者们亲切地称做“桥工新村”。 镜头移向土坡上一间漆着绿色的工棚。 14.绿色工棚里（黄昏） 许林和他的五六个伙伴坐在用木板拼成的桌旁，大开筵宴。显然此时已是“酒过三巡”，屋子里到处扔着空瓶，碗里只剩下一些切成大块的，令人看一眼就感到腻味的肥肉。 小胖子正在受罚，他瞅着夹在筷子上不停抖动的一块又大又厚实的肥肉，苦恼地皱着眉头。伙伴们在一旁乱糟糟地嚷着。 “哈哈！真是胖有胖福，命中注定！” “我想吃还吃不到哩！” “吃呀！快吃呀！” 小胖子眯着眼把肥肉塞进嘴里。 “哟呵！……” 伙伴们高兴地欢呼起来，但声音立即就卡住了，目光转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的两位姑娘。 苏娅和叶波疲惫不堪地站在门口，显然她们看见了刚才的那一幕，看得出她们在竭力使自己不要笑出来。 苏娅：“给点水喝有吗？” “是大学生吗？”有人问。 “嗯。” “分配到我们这儿？” “嗯。” “做什么呀？” “先给我们点水再审问好吗？我们快渴死了！”苏娅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许林：“当然可以，我们有啤酒。” 苏娅：“我们就喝水，不要酒。” 许林：“为什么？啤酒又解渴又解乏！” 苏娅：“我说了，我们就喝水，不喝酒！” 许林：“那好吧，水在壶里，那儿有茶缸！” 苏娅提起坐在炉火上的开水壶倒水。 许林朝苏娅瞟了一眼，取下挂在墙上的吉他，拨了拨琴弦。 这时，一直不敢吱声的小胖子站了起来，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溜出门去。 15.绿色工棚外(黄昏) 天色已渐渐昏暗下来。 小胖子吐掉一直含在口中的那块肥肉，难过地呕着唾沫。 一辆山城牌卡车开过来在坡下停住，谢敏从驾驶室里探出头来，对小胖子大声喊着。 谢敏：“看见两个大学生吗？” 小胖子装着没有听见，挠着鼻梁。 谢敏：“看见了吗？是新来的技术员。” 小胖子举起右手做了个交通警的指示动作，朝右边呶呶嘴。 山城牌卡车向右拐过去。 这时从工棚里传出来许林的歌声。 小胖子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挠着鼻梁走进去。 16.绿色工棚里(黄昏) 许林弹着吉他，戏谑地唱着被他篡改了的《在那遥远的地方》： 从那遥远的地方 来了位好姑娘 头上翻滚着黑色的波浪 身上穿着金边的的确凉 …… 他的伙伴们一边用筷子在桌上敲着节拍，一边七嘴八舌地哼哼着。 突然琴声卡住了，七嘴八舌的哼哼声也跟着停下来。他们看见苏娅的脸色变得铁青，一下子把冒着热汽的开水倒在地上，又夺过叶波手中的茶缸把水泼掉，然后提起行李走出去了。 叶波小心翼翼地跟在她后面，不时回头胆怯地瞅瞅还在发愣的许林和他的伙伴。 17.山城牌卡车的驾驶室里(夜) 谢敏坐在司机旁边的位子上，后排坐上是苏娅和叶波。 苏娅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情。 苏娅：“他们每天都这样吗？” 谢敏：“这样就不错了。” 苏娅：“……” 这时卡车正驶过大桥工地。 从前窗玻璃看出去，塔吊巍峨的身影直指夜空，灿烂的灯光和闪烁的电弧光交织成雄伟瑰丽的工地夜景。 苏娅：“为什么不组织他们学习呢？” 谢敏：“学什么？跳舞吗？还差不多！” 苏娅玩笑地：“迪斯科吗？” 谢敏：“全会！都是些专家呐！” 苏娅：“是吗？” 苏娅和叶波抿住嘴笑着。 谢敏仍是一脸严肃的表情。 18.第二工区指挥部(夜) 指挥部设在一间活动板房里，从打开的窗口看出去，可以看到工地的夜景。 第二工区的陈书记看完苏娅和叶波的介绍信，放到桌上，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好象在考虑怎么打开话头。老工人出身的工区李主任正襟危坐在凳子上，拿起介绍信看着。 陈书记边走边说：“欢迎你们，特别是要代表我们的青年工人欢迎你们。请坐吧。” 苏娅和叶波互相看了一眼后坐下来。 陈书记：“上面一直批评我们对青年工人的教育抓得不好……是啊，搞四化首先得有文化，可一直又抽不出人来，顾了这头就顾不了那头，再说搞教育也不是随随便便的事啊！要搞就得搞出点名堂。你们说是吧？” 苏娅和叶波下意识地点点头，弄不清他们到底想说什么。 陈书记对苏娅：“关于你，谢敏同我们谈过很多。不知怎么，第一眼看见你，我们就认为是个人物……” 苏娅莫名其妙地：“人物？” 陈书记：“你说话啊，老李！” 李主任：“是啊，搞教育的人物啊！” 苏娅：“……？” 陈书记：“看，都把你弄糊涂了。好了，不用兜圈子啦！我们要办一个职工业余学校，让你来当老师。” 苏娅（吃惊地）：“我？” 谢敏（出呼意料地）：“陈书记！……” 陈书记（不理睬谢敏，自顾说下去）：“其实在你们来以前就已经决定了。” 叶波不安地瞅瞅苏娅。 苏娅：“可我是学建筑的……” 陈书记：“我们也考虑过你是学桥梁建筑的，可能不会同意当老师……” 苏娅：“我决不同意！” 谢敏在一旁也忍不住了：“陈书记，她的专业成绩非常好！” 陈书记：“你已经说过三次了，正是这样我们才看中了她。总不能给学生找个蹩脚的老师啊！” 谢敏：“……” 谢敏把两手抱在胸前，狼狈地踱到一边去。 陈书记：“所以我们作了进一步地考虑，认为你是会同意的。” 苏娅（委屈地）：“我不同意……” 陈书记：“我们尽量说服你。” 苏娅：“这不是学非所用吗！” 陈书记：“是的，学非所用，不过也不全是。” 苏娅：“我可以向上反映！” 陈书记：“是吗？……不过这样一来大家可都添麻烦呐！”他碰碰李主任，让他说话。 李主任：“是呀，这样一来都不好办了。我们也不会随便就改变决定的。” 苏娅（忿忿地咬着嘴唇）：“……” 她无可奈何地望着怎么也不生气的陈书记，感到没有办法说下去。 陈书记：“学非所用也罢，浪费人材也罢，怎么说都可以。反正几十个青年一直在等啊，等他们的老师。都是和你一样的年轻人啊！有的比你小几岁，有的比你大几岁，可都没你运气好，这十几年把他们给耽误了啊！”在苏娅面前站住，恳切地望着她：“我们说好，一年一换怎么样？” 苏娅咬着嘴唇不吭声。 陈书记：“明年就好了。明年这个时候我们自己培养的大学生就该毕业了，调他几个来，办个象样的学校。你来当校长……” 苏娅（急迫地）：“你刚才说了一年一换……” 陈书记：“那么你同意了？” 苏娅愣住了。 陈书记：“好吧，那就一年一换吧。你们先休息几天，到工地上走走，熟悉一下环境。” 19.三号桥墩 谢敏领着苏娅和叶波从“电梯”里跨出来，走上三号桥墩高高的操作台。 谢敏一边走，一边给他们介绍。 谢敏：“这次浇灌桥墩采用了移动滑模的新技术，浇灌好一段桥墩后，就用千斤顶使滑动模升高一段，再继续浇灌……” 叶波饶有兴趣地停下来观看工人们操作。 谢敏带着苏娅继续在平台上走着。 谢敏望着苏娅有些郁郁不乐的脸：“小娅，没想到决定让你当老师……” 苏娅：“……” 谢敏：“早知道这样，你应该同意留在学校搞研究工作。” 苏娅：“不，我对学校生活已经感到厌倦，想到工地来……” 谢敏：“……小娅，我是早就盼着妮来的，我们——” 谢敏发现苏娅并没有在认真地听他说话，而是被工地宏伟壮丽的景象吸引住了—— 高耸入云的塔吊和它们长长的铁臂林立交错；长江在耀眼的阳光下闪闪发亮，在它上面，输送各种设备和材料的木排飘然而下。而为这一切伴奏的，是各种机器发出的轰鸣声、江水的奔流声以及嘹亮的号子声组合成的一支伟大的交响乐。 苏娅伫立在高高的三号墩上，兴奋地面对这一切，嘴唇不由自主地微微翕动。风把她的卷发高高地吹起。 苏娅（喃喃地）：“这才叫生活啊！” 20.大桥指挥部会议室 大桥指挥部在举行决定四号桥墩基础施工方案的会议。参加的人除指挥部和各工区的技术人员外，负责施工的第二工区的李主任、谢敏和叶波以及另外两位技术员也参加了。 叶波在作记录。她不时瞅瞅正襟危坐的李主任和谢敏，两人都毫无表情地坐在那里。 大桥指挥部的黄副指挥在讲话。 “四好桥墩是全桥的关键墩，基础面积有两个篮球场大。如果用老式的分段开挖的办法，在时间和人力物力上的耗费是很大的，这一点显而易见。而采用一次爆破成型的新技术不仅可以提前二十天完工，还可以节约十多万元的施工费。但是，万一爆破失败，三号墩或五号墩受到爆破的影响，后果就严重了……” 会场里引起了一阵小小的波动。 叶波又瞅了瞅李主任和谢敏，两人仍是铁青着脸，一动不动地坐着。 黄副指挥：“詹总工程师对这个问题作了认真的研究。他因为临时接到通知到市里汇报工作，要过一会儿才能来，我先把他的意见给大家读一读……” 21.职工业余学校的教室门口 职工业余学校的教室在桥工新村的一个土岗上。所谓教室不过是用楠竹和篾席搭成的大工棚，上面盖着油毛毡。 一群青年工人围着看那贴在墙壁上的招生广告，议论纷纷。 教室门口横着一张课桌，苏娅坐在课桌后面，向报名的工人询问姓名、年龄，然后登到名册上。 工人们把苏娅团团围住，但报名的人并不多。她十分不安地坐在那里，听着人们对她评头品足。 22.桥头工地 叶波兴奋地奔跑着，一下子撞到一个老工人身上。她赶紧扶住老工人，连连陪礼道歉，然后朝土岗跑去。一边跑，一边扶正碰歪了的安全帽。 23.教室门口 工人们已经散去。苏娅独自坐在那里翻着登记簿。 叶波大声喊着跑过来：“苏娅！” 苏娅回头盯了她一眼。 叶波：“批准了！指挥部批准用爆破法开挖四号墩基础！” 苏娅收拾好东西，锁上门。 两人边走边说。 叶波：“他胜利了啊！” 苏娅：“谁？” 叶波：“你的敏哥啊！他坐在那里一点不动声色。尽管他装得很象，可瞒不过我！我看得出他很紧张，他的脚在抖……他终于胜了！” 苏娅惊奇地望着叶波，不理解她为什么会这样激动。 苏娅：“你这样高兴干吗？” 叶波：“噢，你不高兴吗？我们的女校长！” 苏娅：“什么校长呵！我还没见过二、三十个人的学校！” 叶波（拿过登记本翻着）：“只有这么几个人呵？” 这时，一个四十多岁的邮递员急匆匆地走过来，隔着十多步就大声嚷着。 “苏娅在这儿吗？谁是苏娅？” “我就是。” 苏娅望着他回答道。 “你的信。我把工地都跑遍了，他们叫我到这儿来找。怎么不把地址交代清楚啊？” “太对不起了。”苏娅接过信说。 “没什么，以后就能找到了。”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说道：“有回信可以交给我带回去……” 苏娅好象不相信似地紧盯着信封。 “真有意思，是他来信了……” “谁？”叶波走过来看信封，“郎山？噢，是那个饶舌鼓动的家伙吧？” 24.苏娅和叶波的房间 叶波在拾掇屋子。苏娅躺在双层床的上铺上读着钟奇的来信。 叶波：“苏娅，我看他准是爱上你了……” 苏娅付之一笑：“……” “你可千万别爱上他！”叶波告诫地说。 “怎么会呢！一见钟情吗？这可不是演电影……” “他信上说了些什么？” 苏娅念信：“……昨天我来到这座被地震毁灭的城市，在我的眼前是一片废墟…………” 25.城市的废墟 地震后的郎山成了一片废墟。唯一没有倒塌的一栋六层楼房孤零零地矗立在废墟上，更加衬托出一片凄凉的景色。幸存下来的人们在废墟上挖掘、寻找着被埋在下面的什物，看看是不是还能派上用场。 钟奇、小韩（司机）和另外几个支援灾区的工人悚然走过一处处废墟。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用小铁锹一锹一锹地挖着。他挖出来一口铁锅，用铁锹敲了敲，扔在一边；接着又挖到一口座钟，他敲了敲，放到耳边听听是否还在走。 老人继续挖着，最后挖出一盆黄桷树，花盆已经裂成几块，只是因为沾附在泥土上才没有掉下来，那株小小的黄桷树上残留的几片绿叶在风中簌簌颤抖。老人找来一截电线把花盆扎好，颤巍巍地从废墟上走下来。 钟奇默默注视着老人的行动。 钟奇的画外音：“就在这荒凉的废墟上，生命在顽强地挣扎。” 另一处废墟旁。 半截砖柱上放着一只鸽子笼，三只白色的鸽子在笼里欢快地跳来跳去，对眼前的灾难视若无睹。 钟奇走过去提起鸽笼，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你喜欢吗？” 钟奇回头看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 李芳：“要是喜欢就送给你。” 钟奇：“多可爱的鸽子，干嘛要送人啊？” 李芳：“我要走了，免得它们跟着我离乡背井。” 钟奇：“到哪儿去？” 李芳：“上海。” 钟奇：“好地方。你的家在那儿吗？” 李芳指着眼前的一片废墟：“我的家，就在这儿……” 钟奇环顾四周：“……” 李芳（佯作坦然地）：“毁了！只剩下我一个。我到上海去找我舅舅。” 钟奇（凝视着她）：“……我说姑娘，不要走啊！应该把毁掉的家重新建起来。” 李芳（喃喃地）：“把毁掉的家重新建起来？” 钟奇：“对。” 李芳（望着废墟）：“……在这儿……把家重新建起来……我一个人……” 钟奇：“有一个就会有两个、三个……” 小韩：“我们都来帮助你。” 钟奇：“你可以先到我们矿上去，那儿很缺人，特别是姑娘们。你可以帮助我们做饭，搞搞文娱活动，做点宣传工作。总之，把你的才能发挥出来……” 李芳：“我哪有什么才能啊！” 钟奇：“当然有，每个人都有他的才能，就看你怎么去发挥。如果愿意，你可以下井去。那可是男的干的活，又脏又累，恐怕你受不了。” 李芳：“我可不是那种娇生惯养的人。” 钟奇：“你有二十岁了吧？” 李芳：“二十一岁。” 钟奇：“噢……我们那儿年轻人很多，都是些能干的人，慢慢你就会同他们熟悉起来的。他们一定会很好地对待你。” 李芳（笑了）：“是吗？” 小韩：“我说过我们会帮助你的。” 李芳感激地朝小韩笑着。 钟奇：“以后嘛……如果你愿意，就可以安个家……” 李芳红着脸仍是出神的听着。 钟奇（环顾四周）：“所有被毁掉的家都要这样重新建起来。还有这座城市。” 李芳（环顾四周）：“……” 钟奇：“那时候你就会说，生活才有意思哩！” 李芳欣慰地笑着：“你说得多么迷人啊！” 钟奇：“是的，无论幸福，无论痛苦，生活总有它迷人的地方。” 李芳：“我跟你们走！” 钟奇（把鸽笼递给她）：“来，把它们也带上。” 这时传来一声尖声的叫喊：“看啊！” 原来有几个人爬上了那栋没有倒塌的楼房，从房顶上把一幅红绸标语垂下来，上面是几个金光耀眼的大字——重建生活。 废墟上的人们都直起腰来凝目注视。 从防震棚里跑出来的人们蓦地站住，凝视。 钟奇抬眼凝视。 李芳也在激动地凝视。 还有那个捧着黄桷树的老人也在凝视…… 26.苏娅和叶波的房间 苏娅读完信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天花板。 叶波回头看见苏娅凝思的神情。 叶波：“苏娅！” 苏娅（仍然一动不动地凝思着）：“……” 叶波（走到床前）：“你怎么啦？” 苏娅转过头来，目光略显忧郁地凝视着叶波。 27.教室里 偌大的教室里只有二十多个学生。 苏娅出现在教室门口。学生们都把头转向她，好象在审查他们年轻的女教师。 苏娅忐忑不安地走进教室，没有人呼口令，学生们陆续站起来，发出一阵桌椅的碰撞声。 苏娅把讲义抱在胸前，不安地站在黑板旁。 苏娅：“请大家坐下，以后就不要这样了……” 学生们坐下，又是一阵碰撞声。 苏娅：“我从来没有讲过课，因为……他们说一时找不到人，所以我就来了，我一定讲不好……” 学生们小声议论著什么，苏娅赶紧补充说：“我尽量讲好……” 这时从教室外面传来了一阵不和谐的歌声，苏娅走过去把门掩上。她渐渐镇静下来。 苏娅：“我们先互相认识一下吧……我叫苏娅。” “苏娅！”学生们七嘴八舌地评价着女教师的名字。 苏娅沉着地打开登记本，开始点名。 “胡小东！” 个头很大的胡小东站起来腼腆地笑了笑。 “李祥！……李祥！……” “没有来！”有人回答说。 “怎么第一节课就没有来呢？” “他睡了！” “睡了？现在才七点二十分啊！” “吃饭的时候他喝了点酒。现在还没醒哩！” 教室里起了一阵波动。苏娅皱皱眉，继续点名。学生们陆续从椅子上站起来，又坐下去。 “刘小强！” “看电影去啦！”又有人回答说。 “看电影？” “鸨鸨给他的票，他不能不去呀！” “鸨鸨是谁？” “是他女朋友啊！” 教室里响起了一片哄笑声。 苏娅匆匆点完名，然后把事先准备好的试卷发给大家。 苏娅：“我想先了解一下大家的文化程度，请大家把上面的题做一做。” 学生们开始解题，教室里一片沙沙的响声。这时，那不和谐的、旋律紊乱的歌声又飘了进来，在歌声的间隙还能听到强烈的吉他伴奏。 苏娅想了想，打开门走出去。 28.教室外面的土岗(夜) “无论走到天涯海角， 朋友啊，让我们欢聚一桌。 生活就该是这个样子， 无忧无虑，快快活活……” 许林和他的伙伴们坐在一台推土机上唱着他们自己编的歌子。看见苏娅走过来，许林故意使劲弹着吉他伴奏。 苏娅迟疑地站住了。 “老师好！”许林抱着琴弯了弯腰。 “老师好！……老师好！……”他的伙伴们也跟着七嘴八舌地嚷起来。 苏娅被激怒了，她把头发朝后一甩，果断地走过去。 苏娅：“你根本就没有一点音乐感！乱七八糟的！” 许林被在突如其来的一击打懵了，琴声嘎然止住。 苏娅：“你们宁肯这样浪费时间，也不学习吗？” 许林：“噢，想当我们的老师？教我们点什么？一加一等于二？” 苏娅：“你得从零学起！” 许林：“干嘛对我特别照顾啊？好象我比别人差似的？你拿多少钱一月呀，大学生？” 苏娅不明白他要说什么。 许林：“五十还是六十？也许是七十吧？可我哩，我拿八十，有时是九十……” “这又怎么样？”苏娅还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根据按劳分配的原则，这说明我比你干得好。如果我愿意的话，可以拿到一百..……” 苏娅：“这就够了吗？就满足了吗？你不觉得还需要点什么吗？” “噢，说来说去还是想当我们的老师呵！”他的伙伴们七嘴八舌地奚落起来。 “一个女的嘛，能干什么？” “当老师就满不错了！” “还能干什么呢？托儿所的阿姨？” “哈哈哈！……” 苏娅突然大吼一声：“居里夫人不也是女的吗！” 小伙子们愣住了，他们不知道她在说谁。 “什么？……你说谁啊？……” “居里夫人！”苏娅大声地说，“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她是谁？我们不认识她。”许林傲慢地回答说。 苏娅：“居里夫人是波兰的科学家！” 小胖子：“外国人吗？我们只知道斯巴达克！” “斯巴达克？”苏娅想了想说，“你们以为斯巴达克就不读书了吗？” 小伙子们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弄不清斯巴达克到底读不读书。 “他才爱读书呢！他常常整夜整夜地读书！” 小伙子们被她的话吸引了，她神气地巡视了一遍，看到他们呆愣愣地站在那里等着她说下去，她几乎想笑出来。她想了想，决定发挥一下。 “有一次斯巴达克抓到十多个罗马贵族，要他们每人送他一箱子书，就让他们活命。书送来了，全是新的，十大箱。斯巴达克翻了翻，鄙视地说，你们怎么能打败我？你们这群笨蛋！连书也不读！” 许林和他的伙伴们一个个呆愣愣的，半晌没有说话。 小胖子问：“你从哪儿知道的？” “书上啊！”这时教室里传来了一阵喧嚷声，苏娅回头看了一眼，说：“对不起，我该走了。”然后转身走去。 “怎么我不记得有这么回事儿？”许林自言自语地说。 “我听说写斯巴达克的书有两种，也许她看的是另一种？”小胖子自作聪明地说。 “笨蛋！她是在骂我们！”许林总算嚼出点味儿来。 走到门口的苏娅突然回过头来，微笑地一瞥。 29.江面 四号墩即将进行基础爆破，其他桥墩的施工此刻都暂时停了下来，江面显得十分平静。只有三号墩的工作平台上还有几个人影。 30.水下 四号墩基础爆破成型的准备工作正在水下进行。 潜水员们在安装炸药。 31.三号墩的工作平台上 谢敏、李主任、叶波以及其他几位技术人员站在平台边，默默地注视着水面。 谢敏习惯地两手抱在胸前，摇晃着身子。 几个潜水员一边脱着潜水衣，一边嚷着：“谢工程师！你下去看看吧！” 谢敏换着潜水衣：“都下去看看！” 技术员们换上潜水衣下到水里。 李主任忧心忡忡地大声喊着：“仔细一点！” 谢敏和技术员们潜入水中。 叶波出神地凝视着江面上的水圈。 汽船声传来。 大桥指挥部的汽船划破江面，疾驶而来。上面站着黄副指挥、詹总和第二工区的陈书记。 汽船驶近三号墩工作平台停住。 黄副指挥：“谢工程师呢？” 李主任：“下去啦！” 满头白发的詹总工程师精神矍铄地站在船头，锋利的目光从眼镜片后面射出来。 叶波低声问李主任：“那是谁？” 李主任：“詹总。” 瘦小的詹总工程师推了推眼镜，矜持地眺望四面。 32.桥头工地 苏娅急匆匆地走着。 广播声：“四号桥墩基础爆破马上就要开始……” 她抬头看见挂在木杆上的广播喇叭。 33.广播喇叭 广播一直继续着：“请全体人员立即撤离危险区……” 广播反复播送。 34.江面 平静的江面。 三号桥墩和五号桥墩上都空无一人，指挥部的汽船远离爆破中心停泊着。 35.汽船上 所有的人全都凝神注视着爆破中心的江面，一动不动。李主任掏出香烟，给黄副指挥、詹总、陈书记和谢敏每人一支，自己也叼了支在嘴上。 叶波深深地吸了口气，回头看见他们都在默默无语地凝视着，烟叼在嘴上忘了点火。 36.江面 平静的江面。突然响起震天动地的爆炸声。 爆炸声接连不断，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江水沸腾起来。 飞出江面的石块升高又落下来。 一块石头飞向五号墩，在墩身上砸得粉碎。 37.浑浊的江底 巨大的岩石被爆炸产生的强大气流抬了起来，河床上留下了足足有两个篮球场大的深坑，四号墩将在此奠基。 岩石似乎轻轻地飘起又慢慢地散开、落下…… 38.桥头工地 人们奔向江边，欢呼雀跃。 苏娅捂住耳朵，情不自禁地“啊啊！”叫着。 她的心声：“看哪！这才叫生活啊……” 39.汽船上 汽船上的人们似乎没有这么激动，只有叶波偷偷地檫拭了一下眼角，而大家都在忙着点燃香烟，谁也没去注意她。 “几点了？”谢敏深深地吸了口烟回头问叶波。 “十点四十分。”叶波看看表回答道。 “这么早啊！我肚子怎么有点饿了？” “你还没吃早饭……”叶波从挎包里拿出一个铝制的饭盒，饭盒里装着两个馒头，“我看见放在桌上，就给你带来了。” “是吗？”谢敏拿起馒头咬了一口。 詹总过来向谢敏祝贺。 詹总：“祝贺你，看来是成功的！” 谢敏：“谢谢！” 詹总：“听说你刚满三十岁，三十而立啊！” 谢敏：“不，已经三十二了。” 詹总：“是吗？好象我在恭维你了。不管怎么说都值得庆贺啊！”他注视着江面，江水已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詹总：“现代化的建设必须要有现代化的思想和朝气蓬勃的进取精神，因循守旧，暮气沉沉，即使有了最先进的技术也无法应用……” 40.第二工区指挥部 苏娅激动不安地坐在陈书记面前，刚刚述说完什么。 陈书记笃笃地敲着桌子：“是呀，生活啊！生活！年轻人都喜欢谈这个……” 他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着。 陈书记（继续说下去）：“战斗的生活啊！沸腾的生活啊！好象别的都不叫生活。……可生活是丰富多采的啊！我们常说生活的土壤，……生活的确就象一块肥沃的土壤，你播下什么种子就开什么样的花，只要你辛勤耕耘，总会有结果的一天……” 他踱到窗口站住，眺望着工地。 陈书记：“生活的意义要你自己去发掘！要把你的生活同整个社会的生活联系起来！如果孤立地看，什么生活都是平淡无奇的！” 他踱过来，重新在桌旁坐下。 陈书记：“比如说我吧，你以为一个党的总支书记的生活够有意思了吧？可我这算什么生活啊！整天同别人磨嘴皮！” 苏娅：“……” 陈书记：“你看，我们谈了半天理论，还是谈点具体的吧。你刚才说的那个许林，他怎么啦？” 苏娅：“他带着一帮人，游手好闲……” 陈书记：“说自由散漫也许恰当一点。……他们瞧你起你？还嘲笑你是个女的？” 苏娅（委屈地点着头）：“……问题在于他们根本就不愿读书！” 陈书记（沉思地）：“嗯……你看，一个教师，她的生活该是什么样啊？……她要在文化的废墟上建起高楼大厦，建起通往科学王国的大桥来！多有意思的生活啊！” 苏娅抬头凝视着陈书记，（自语般地）：“在文化的废墟上……” 陈书记：“可你却说什么，你想的不是这样的生活……” 苏娅（低下头）：“……” 陈书记：“是呀！我们不该把你撂到那里就撒手不管了，应该帮助你才对……” 他笃笃地敲着桌子，思考着。 41.谢敏的房间 谢敏拿起一只有机玻璃制成的精致玲珑的桥梁模型在摩挲把玩，显然他十分喜爱。 苏娅：“这是读书的时候我自己做的。” 谢敏：“把这样珍贵的东西送给我啊！” 苏娅（真挚地）：“祝贺你呀！” 谢敏：“有什么可祝贺的？我虽然走的是一条新路，但开辟道路的人并不是我……”他用炽热的目光注视着苏娅，好象有许多话要对她说，但一碰到苏娅的目光，就立刻失去了勇气。 他转身走到桌旁，化了一杯糖水。 谢敏（把糖水放到苏娅面前）：“书教的怎么样？不太顺心吧！我再去找陈书记谈谈……” 苏娅：“不，也许我能干好……这也是在废墟上重建生活。”苏娅的目光向着远方凝视…… 42.矿山 地震后的矿山。 倒塌的房屋、桥梁，横在地上的电杆拖着长长的电线，从断裂的水管里冒出来的水在地上积成了水洼…… 钟奇的画外音：“怎么向妮介绍我们的新环境啊！连那么一点点值得夸耀的也没有..……” 钟奇、小韩和李芳站在一列出轨翻倒的煤车上，默默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钟奇的画外音：“没有电、没有水，只有一片凄凉的废墟……” 三个人慢腾腾地挪动脚步。 43.矿井下 钟奇同几位技术员在检查矿井毁坏的情况。矿井下到处是坍塌的景象，有的坑道被坍塌的岩石全部堵住，他们只好退回去，另觅出路；有的地方被堵塞，他们只好趴在地上，脸贴着煤层爬过去。 不知什么地方又坍塌了，传来巨大发响声。他们停下来，回头谛听。似乎没有发生什么事故，于是又继续向前爬去。当爬完这段巷道的时候，他们全部变成了黑炭人。 钟奇的画外音：“矿井还在继续不断地坍塌，我真担心有一天会被埋在煤层底下…………” 44.苏娅宿舍 苏娅坐在桌旁读着钟奇的信…… 叶波进来，看着苏娅凝神读信，说：“又来信了！……苏娅，你是不是已经被他打动了？” 苏娅：“哪里，我只不过觉得他说的那些生活挺有意思……” 叶波：“……你给他回信了吗？” 苏娅：“回信？……不，那样一来，他会真的以为我对他有感情了！” 45.绿色的工棚里(夜) 陈书记和许林他们在打牌。 “出老K！”小胖子指手化脚地给陈书记敲边鼓，伸手去抓牌，“黑桃老K！” 陈书记：“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好不好！” 打完一盘，许林抓起牌熟练地洗牌发牌。 “真够利索的啊！”陈书记欣赏地看着许林灵巧的动作，赞叹说，“我说你们怎么不去学习啊？我可是想去去不了哇！” “为什么？”小胖子不解地问。 “年纪大了，脑筋笨嘛！” 许林把发了一半的牌撂到桌子上。 许林：“算了算了！不来啦！” 陈书记：“怎么啦？” 许林：“是那个居里夫人叫你来的吧？” 陈书记不解地：“居里夫人？” 许林把头扭到一边去：“哼！” 陈书记狼狈地：“来吧来吧……我不说了。” 他拿起牌重新洗过，默默无语地发牌。 屋子里静了下来，谁也不吭一声。 陈书记专注地出牌。半晌，他忽然抬头望着许林，一脸狐疑的神情。 许林瞥了他一眼，又继续出牌。 陈书记终于忍不住：“你说的那个居里夫人是个科学家吧？” 许林诧异地望着他：“……” 陈书记：“为了科学，她把自己的一生埋葬在实验室里。是个坚强的女人啊！最后受到了全世界的尊敬……” 46.桥头工地 停着一辆推土机。 叶波坐在推土机的驾驶室里写着什么。 “叶波！” 她抬起头来，看见跑过来的苏娅。 苏娅：“你穿着工装真是英姿飒爽啊！” 她一把摘下叶波的安全帽戴在自己头上，得意洋洋地把头转来转去。 苏娅：“怎么样？” 叶波：“漂亮极了！” 这时忽然响起了一声尖锐的唿哨，苏娅四面张望。 “居里夫人！” 苏娅把安全帽向后一推，抬头看去，立刻撅起了小嘴。 半空中，许林和小胖子站在正在安装的塔吊顶上，一边喊着，一边夸张地招着手。 “居里夫人！上来呀！” 苏娅咬住嘴唇走过去。 小胖子还在大声喊着：“上呀！” 苏娅仰头看了一下，下决心往铁架上攀登。 埋头记录的叶波抬头看见，大吃一惊。 叶波：“苏娅！” 苏娅回头一笑，继续攀登。 叶波：“快下来！”跳下推土机跑过去。 爬到一半的苏娅就象悬挂在铁架上一样。 叶波：“啊！” 值班安全员走过来。 安全员（吹着哨笛）：“那是谁？快下来！” 叶波（大声喊着）：“苏娅！” 苏娅头也不回地爬着，突然脚下一滑，吓得叶波尖叫起来。 安全员骂了一声，钻进一间装有电话的木棚。 塔吊顶上，许林和小胖子张口结舌，愣住了。苏娅已快爬到了他们脚下。 许林：“下去！这儿危险！” 小胖子：“嘘！快下去！” 苏娅仰着头微笑地望着他们，象什么也没听见似的，兀自往上爬着。 47.第二工区指挥部 陈书记把电话筒搁到桌上，从抽屉里拿出一架望远镜走到窗口观看。 望远镜里。 苏娅爬上塔顶，许林伸手把她拉住。苏娅一扬头，安全帽掉下去。 48.塔吊顶上 许林：“你疯了！” 小胖子：“谁叫你上来的！” 苏娅调皮地一笑，惬意地四面张望。 苏娅：“这儿看得真远啊！” 当她往下看时，这才发现自己站在半空中，忽然感到头晕目眩，吓得尖叫一声：“啊——” 许林赶紧扶住她。 49.第二工区指挥部 陈书记放下望远镜，走到桌旁拿起电话筒。 陈书记：“想法把她接下来，要保证安全！” 50.塔吊的长臂 塔吊的长臂在空中转动。 这是桥头一号墩上的塔吊，它的长长的铁臂这时正转向许林他们所在的塔吊，钢索上吊着只大箩筐。 51.塔吊顶上 许林抓住放下来的箩筐，拉到旁边。 苏娅跨进去，一只鞋挂在铁架的螺钉上。 许林和小胖子紧紧抓住箩筐，慢慢松开手。铁臂升起来，慢慢移开，下降。 许林：“坐下！” 小胖子：“快坐下！” 苏娅小心翼翼地蹲下。 铁臂缓缓转动。 许林大声喊着：“别往下看！” 小胖子：“闭上眼睛！” 52.桥头工地 安全员吹着哨子，挥着小旗指挥塔吊。 叶波屏息静气地凝视着空中。 几个路过的工人抬头观望。 “这是怎么啦？” “耍杂技，飞天啊！” 53.教室外面的土岗(夜) 两个人影在教室外面踯躅，是许林和小胖子。小胖子手里拿着件什么东西，用报纸 包着。 苏娅的声音从教室里清晰地传出来。 54.教室里(夜) “长江是我国最长的河流，它发源于青藏高原的唐古拉山各拉丹冬雪峰，流经十几个省，在吴淞口流入东海，万里长江日夜奔流不息，谁能想象，在它的源头，长江只是一股一股涓涓细流……” 苏娅在教室里来回踱着，手里拿着课本，但并没有看。她竭力用一种叙述的语调在读，而不是朗诵。这样会使听的人感觉更加亲切。学生们都静静地倾听着，热烈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仿佛是第一次看到他们的年轻的女教师象今天这样温柔、这样恬静、这样美丽…… 55.教室外(夜) 躲在窗口偷偷往里窥看的许林同样被苏娅的神态吸引了。他觉得眼前的苏娅，已不是白天那个爬上塔吊，在半空中吓得尖叫起来的姑娘。 此时，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在绿色工棚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恼怒地将开水倾倒在地上的苏娅； 在第一堂课的那个夜晚，土岗上，用虚构的斯巴达克的故事惊得他们目瞪口呆的苏娅； 就在今天白天，头也不回地爬上高高的塔吊，在半空中却又吓得尖叫起来的苏娅…… 而眼前的这个苏娅，却是这么恬静，这么富有知识，这么娓娓动听地讲着、讲着…… 56.教室里(夜) “今天，在伟大古老的长江上，我们勤劳智慧的桥梁工人正在建设起第五座大桥—” 突然教室门开了，小胖子、许林极不自然地出现在门口，大家的视线都转向他们。 小胖子手里正拿着那个纸包，从绽开的纸缝里露出了一只女式皮鞋的后跟。 苏娅向他们走去：“你们来了？” 许林慌乱地：“我们给你送鞋来，不是……” 许林抬起头来，碰到了苏娅热情真挚的目光，他把没有说完的话咽了下去。 57.江岸(夜) 在回家的路上，苏娅兴奋地一路小跑。她时而跳上乱石堆，在上面踮着脚尖走一阵子，又跳下来回到路上。 谢敏正在路旁等她（看来他每晚都如此），苏娅欢快地迎过去。 苏娅：“敏哥！” 谢敏：“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苏娅：“敏哥，今天他们来了……” 谢敏：“谁？” 苏娅：“那个许林呵！还有小胖子。他们要来上课了。” 谢敏：“噢！……你现在好象很高兴你的工作？” 苏娅：“我是想把它干好……” 谢敏：“他们能学个什么？赶赶时髦！” 苏娅：“不能这么说……” 谢敏：“你现在好象不愿听我说什么了？” 苏娅：“……” 谢敏：“小娅，你不要忘了我对你的期望……这样下去会耽误自己的！” 苏娅：“不，敏哥，他们需要学习，……而且，总得有人来教他们。” 谢敏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苏娅：“敏哥，以后你不要来接我了，许林和小胖子他们正好和我同路。” 谢敏：“……” 58.教室里(夜) 现在学生们已经增加了许多，教室已不显得那么空旷了。 苏娅在讲课。她不时把微笑的目光越过教室，投向坐在后面的许林和小胖子。 黑板上写满习题，教室里鸦雀无声，学生们在埋头解题。 小胖子咬着笔尖发愣，他看见许林在埋头疾书，惊奇地凑过头去，随即瞪大了眼睛。 原来许林正在试卷上画一只抽烟的小猫，而习题一道也不会做。 教室里，夜已深。 苏娅神采飞扬地在讲课，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一阵又讲，讲讲又写，孜孜不倦。 教室里空空荡荡，只有许林和小胖子两人，苏娅在给他们补课。 教室外夜色中，谢敏在徘徊…… 59.江岸(夜) 在通往宿舍的路上，苏娅和许林、小胖子并排走着，欢快地谈笑着。 远处，谢敏在凝视着，痛苦地转身走开…… 60.矿井下 钟奇和工人们清理矿坑。 李芳一阵风似地跑进来，宣布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大家听着！”她得意地站到一个高处，俨然成了这里的主人似的，“为了庆祝恢复生产，今天晚上在礼堂举行跳舞晚会！” 矿工们欢声雷动。 “喂，我们俩跳好吗？”有人向李芳喊着。 “当然好啊！”她大方地扬扬头回答道。 工人们又是一阵欢呼。 钟奇把手高高地举向李芳，使劲鼓掌。 61.矿山的礼堂 用桌子搭成的舞台上，矿工们自己的管弦乐队穿着一身崭新的劳动服，全神贯注地望着指挥——一个戴眼镜的矿工。只见他的手潇洒地划了一个圈，礼堂里立即回荡起令人心旷神怡的舞曲。 由于姑娘太少，找不到女伴的小伙子们只好互相跳起来。 李芳和小韩兴奋地旋转着，小伙子们向他们投过去羡慕的眼光。 李芳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钟奇没有参加跳舞，他倚着门框，望着欢乐的人们，欣赏地眯缝起眼睛。 小韩和李芳旋转到钟奇面前，钟奇望着小韩，低声地说：“你可别太自私了，小伙子们都等着和她跳哩！小心挨揍！” 小韩故作傲慢地瞥他一眼，又随着音乐旋转着离去了。 钟奇走到外面，礼堂门口的一棵大树上挂着那只鸽子笼，几只鸽子也在里面欢快地跳着。钟奇摸出半个干透的馒头，捏成碎屑喂鸽子。 从这里，透过窗户仍然可以看到礼堂里跳舞的人们。而乐曲声更加细腻而美妙，整个夜空里都弥漫着音乐的和弦。 旋到窗口的李芳和小韩在低声耳语，李芳甜美地笑着。 钟奇倚着大树，如醉如痴，陷入迷惘之中。 钟奇的画外音：“苏娅……我多么想知道此刻你在做什么？……还记得那个叫李芳的姑娘吗？现在她是多么幸福啊！她找到了集体这个家，正在发挥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她成了我们的舞会皇后……也许还有了心上人……” 62.大桥工地的一角 苏娅在读信，在她身后是繁忙紧张的大桥工地。 钟奇的画外音：“……这是我给你写的第四封信，可连一封回信也没收到，为什么呢？”苏娅抽出信，展开。钟奇的画外音：“还是没有回信。你给我的印象可不是这样冷漠的姑娘……” 63.苏娅和叶波的房间 苏娅在读信，叶波不时瞅她一眼，她回报以微笑，又继续读下去。 钟奇的画外音：“……仍然没有回信啊？这已经是第六封信了。不会没有收到吧？如果全都没有收到，总该有一封退回来的啊！难道我真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化）苏娅捂着脸在沉思。 叶波进来看了苏娅一眼，走到床边脱下工作服。苏娅收起信。 叶波：“又来信了吧？……你好象被他迷住了！” 苏娅不自然地笑笑：“怎么会呢……” 叶波故作随便地说：“你的敏哥现在有点心不在焉了……” 苏娅：“他怎么了？” “他最近经常恍恍惚惚的……脾气也有点变了……”叶波一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做自己的事，一边好象是漫不经心地说，“他常常谈起你过去……说你开头怎么不肯用功，他经常罚你多做算术题……他说当然也不能全怪你，还小呀，那时到处都在停课闹革命……他很惊奇，记不起你后来是怎么突然变得用功起来的，居然学完了中学全部课程……” 苏娅想起了往事：“都是他呵！是他每天督促我，我完全是个小孩，只知道贪玩..……” 叶波瞧着镜子整理蓬乱的头发，用压发箍压住，然后走过去挨着苏娅坐下，默默地注视着她。 苏娅：“……” 叶波：“苏娅，他爱上你了。” 苏娅惶惑地：“你说些什么呀！” 叶波：“你还看不出来？” 苏娅：“这不可能！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一直把他当做我的亲哥哥……我尊敬他，爱他……是敬爱的爱，不是恋爱的爱……” 叶波：“是啊……敬爱的爱和恋爱的爱到底有些什么区别呢？” 叶波站起来走到窗口，默默地凝视着夜空，一股暖流传到她的脸上，使她的脸变得绯红。 什么声音在外面响了一下。叶波看见在屋前的小路上，一个人影正在慢慢地离去，她认出来这是谢敏的身影，他拖着沉重的步子，孤独地走着。 64.四号墩操作平台上 四号墩已高出水面二十多米了。在桥墩顶端的操作平台上，工人们在浇灌混凝土泥浆，使它继续升高。 搅拌机吼叫着，混凝土泥浆猛烈地翻滚。 谢敏拿着铁铲发泄似地猛干着。 苏娅的声音：“敏哥！” 谢敏抬起头，看见从“电梯”里出来的苏娅。 谢敏：“是你……” 苏娅热情地向谢敏讲着什么，混凝土搅拌机巨大的吼声把她的声音吞没了。 “电梯”旁，苏娅说完恳切地望着谢敏。 谢敏：“对他们讲这些有什么用？白费时间！那个许林嘛，他们关心的就是跳舞晚会！……” 苏娅：“现在已经不是这样了……” 谢敏：“……！” 苏娅固执地：“去吧，去给他们讲讲，讲讲你自己，这会使他们增强信心的……” 65.教室里(夜) 谢敏站在黑板前讲着。 谢敏：“苏娅同志要我来谈谈，谈谈我过去是怎么自学的，她说也许对你们有些帮助……我有什么好谈的？但她一再坚持，我就来了……我确实不知道谈什么好……学习嘛，就是读书、做练习，当然还要在实践中去学习……至于我个人的体会……” 他瞥了一下许林，许林正夸张地向小胖子比划什么，小胖子露出惊讶的神情。 谢敏敲敲桌子，许林他们回过头来。 许林想说什么，但他看见苏娅责难的目光，终于忍住了。 谢敏继续讲下去：“把你们所有的时间全用到学习上去！”又瞥了许林一眼，“什么打牌的时间呀！酗酒呀……” 许林：“吃饭的时间呢？” 谢敏：“也用上去！” 许林：“睡觉的时间呢？” 谢敏：“全用上去！还有跳舞的时间！聚在一块儿瞎胡闹的时间！” 许林大声地：“上厕所的时间呢？” 教室里响起了一片哄笑声。 苏娅（制止地）：“许林！” 谢敏（愠怒地）：“我真奇怪，你怎么也想起了学习！上你的跳舞场去！上厕所去吧！” 教室里一片寂静。 许林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苏娅：“站住！” 走到门口的许林回头盯着苏娅。 许林：“你就是请他来教训我们的吗？”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去。 苏娅咬住嘴唇，竭力抑制自己。 苏娅：“让他走好啦！我们的课照样得上下去！” 过了一个晚上。 黑板上写着数学公式。 苏娅在讲课。 她目光不时扫视，落到教室后排。 许林的座位空着…… 第三个晚上。 苏娅有点焦躁不安地踱着。 学生们在解答习题，做完习题的人把试卷放到讲课桌上，然后走出教室。 教室里只剩下小胖子一个人了，他拿着试卷走到课桌旁，好象有什么话要说。 苏娅凝视着他，期待地等着。 小胖子：“苏老师，本来我不想说……” 苏娅：“为什么？你知道什么就全说出来！为什么要不想说呢！” 小胖子：“许林不让我说……” 苏娅：“嘴长在你身上，为什么要听他使唤！” 小胖子：“其实……他也知道他错了……” 苏娅：“他说他错了？” 小胖子：“没有。” 苏娅：“我说怎么会！” 小胖子：“他很后悔……他得罪了你……” 苏娅：“我有什么？一个女的！” 小胖子：“你不知道……他常常都谈到你，连觉也睡不好……” 苏娅：“……” 小胖子：“他好象对你……我不说了，反正你也明白了……他来上课也是为了你……” 苏娅（烦躁不安地）：“因为我？……他胡说！” 66.四号桥墩的操作平台 苏娅从“电梯”里跨出来，登上四号桥墩的操作平台。 正在浇灌中的四号桥墩上，雄伟的塔吊把巨大的装满混凝土泥浆的翻斗提到空中，然后慢慢地转到桥墩上空，再慢慢地往下降落，人们都抬着头，在注视着它。 苏娅看见了那个指挥这一切的人，他拿着小红旗站在一个突出的地方，机警地注意着整个战场，挥着小旗。 当他转过身来的时候，苏娅认出了安全帽下面那张流着汗水的熟悉的脸。他正是许林。 苏娅立即奔过去，可是许林一掌把她推开了。 “闪开！” 这时，巨大的翻斗翻转过来，混凝土泥浆象瀑布似地倾泻而下，发出排山倒海的巨响，搅拌机也开动起来了，轰轰隆隆，组成了一支雄壮的交响乐。 苏娅的热血燃烧起来了，向着许林大声吼着：“你听着！如果你是为了一个什么人才来上课的话，你永远别来好啦！……我也不会为了这个来求你的！……如果过去我求过你，那也只是为了……一个青年工人！” 许林猛回头望着苏娅。 苏娅：“他需要学习！” 67.江边(黄昏) 许林把外套搭在肩上，两只手插在裤袋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小胖子象影子似地跟着他。 这时，从上游漂来一只木筏，张远横着篙站在筏上。 张远：“许林！” 许林这才认出张远来。 许林（感到意外地）：“张远！你怎么来了？” 张远：“给你们打杂啊！” 许林：“临时工？” 张远（朝对岸一指）：“在一工区。” 张远把木筏带住。 张远：“上来吧！”许林跳上木筏，小胖子犹豫了一会，也跟着跳上去。 许林看见木筏上放着一捆木方。 许林：“你在哪儿弄到这么多木料？” 张远：“托人在山里买的，呆会儿上岸替我扛扛好吗？” 许林：“这有什么说的！”说着从张远手上拿过篙来，把木筏撑开。 木筏顺着水漂去。 68.教室里（夜） 苏娅在读课文。 学生们寂然无声，只听到苏娅清晰的声音。 苏娅的目光越过教室落到后排坐上，看到许林和小胖子的座位全都空着。 苏娅的读书声不觉渐渐低下去。 学生们抬头注视着她。 苏娅警醒，继续读下去。 读着读着，声音又不由自主地低下去。 69.四号墩工作平台 交通木船靠拢平台，苏娅跳上平台。 “电梯”降下来。苏娅向一个熟悉的工人打听。 “许林在上面吗？” “没有看见啊！” 苏娅跨进“电梯”，“电梯”顺着桥墩往上升。 70.四号墩上的操作平台 苏娅在紧张施工的操作平台上四处寻找。 “师傅，看见许林吗？” “没有啊！” “我哪儿都找遍了……” “他根本就没来上班！” 苏娅不安地四面张望。 71.大桥工地的全景 苏娅拦住一辆卡车搭上去。 卡车开走。 72.许林的家 许林的父亲表情严肃地擦着眼镜。 苏娅不安地坐在椅子上。 苏娅：“这么说，他一直没回家？” 许父：“他根本就没把这当成个家……可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在中学还当过队长哩！” 苏娅：“是吗？” 许父走进里面一间屋子，拿出来一本相册，翻开其中的一页。 许父：“你看——” 照片上是一队少先队员在烈士墓前宣誓。配戴着中队长臂章的许林站在队列的前头领誓。斜角上是五名少年鼓手和号手。 许父：“可惜这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苏娅凝视着照片，耳边隐隐传来激动人心的队鼓声。 照片上方用毛笔写着： 为了共产主义理想——我们宣誓 苏娅：“伯父，把这张照片给我好吗？” 许父询问地望着她。 苏娅：“我想……” 许父明白了她的意思，把照片从相册上取下来交给她。 73.电车上 苏娅站在电车门口往外张望。 苏娅忽然看见人行道上走着的小胖子。 苏娅（大声喊着）：“小胖子！停车！请停车！” 电车到站停住，车门打开。 74.某公寓三楼的房间 房门打开，苏娅站在门口。 二十平方米的房间里，五、六对男女在唱片音乐的伴奏下旋转着。 许林看见苏娅，愕然呆立。 小胖子胆怯地躲在苏娅身后。 张远旋到许林身旁，朝苏娅瞟了一眼。 张远（低声地）：“谁？” 许林没有回答，搂着舞伴旋开。 苏娅故作平静，竭力抑制自己。 她瞥了一眼门边五屉柜上的电唱机，猛地拔掉插头。 电唱机怪叫一声停下来。 全场愕然。 75.夕辉中的江岸 远景，两个人影相对走来。 走到一块儿的苏娅和许林，面对面站着。 苏娅（突然大声呵斥）：“是谁曾经带着少先队员们在烈士墓前宣誓？！” 许林（恍惚地）：“宣誓？” 苏娅（激奋地）：“还说为了共产主义理想！” 许林回想着。 “你全忘了！”苏娅痛心疾首地说，猛地把装着照片的信封扔到许林身上。 76.绿色的工棚里（夜） 许林躺在铺上凝视着手中的照片，耳边响着苏娅的质问声。 “是谁曾经带着少先队员们在烈士墓前宣誓？！……你全忘了！” 那遥远的回忆在他的脑海里重新浮现出来，隐隐响起了少先队的队鼓声。 激动人心的队鼓声由远而近。 突然插进了昂扬的队号声。 在鼓声和号声的交响乐中传来了少先队队歌的合唱。 一个少年的声音：“我们宣誓！” 另一个少年的声音：“我们宣誓！” 又一个少年的声音：“我们宣誓！！” 无数少年的声音：“我们宣誓！！！” 为在振聋发聩的声音而震慑的许林，木然凝视着天花板，泪水从他的眼角滚了下来。 77.第二工区指挥部 正在进行中的会议。陈书记在发言。 苏娅推开门，踌躇地站在门口。 苏娅：“……” 陈书记：“有什么事吗？” 苏娅：“我不知道你们在开会……” 陈书记：“说吧说吧……这不要紧。” 苏娅：“听说你们要处罚许林？” 与会者的目光一起转向她。 苏娅：“我……我总觉得处罚要给那些总是不接受教育，还怂恿别人干坏事的人…………许林不是那种人，而且他正在进步。他是在前进的时候不小心又跌倒了……他可以爬起来，继续前进……” 苏娅说完，紧张地看着屋子里的人。 李主任：“事情你全都清楚了吗？” 苏娅：“我问了，问了好多人……他上了张远的当，张远偷了木料，他碰见了，张远要他帮忙扛扛，他就扛了……他们过去是同学，文化革命中又一块搞过武斗……那些年，他什么也没有学到，就染上了那套江湖习气……” 会议室里静下来，大家都默默地思考着。 李主任：“噢，是这样……” 陈书记：“那么你认为怎么办好呢？” 苏娅：“我？” 陈书记：“如果让你来处理这件事情……” 苏娅（慌乱地）：“我、我怎么处理啊……” 陈书记：“象你说的那样啊！” 苏娅：“我都说了些什么啊！” 陈书记：“帮助他，还有关心他。” 苏娅：“陈书记……” 陈书记：“怎么样？有信心吗？” 苏娅（点点头）：“……” 陈书记：“好象信心不大？” 苏娅笑了。 陈书记：“嗯，这回好象大了一点。” 屋里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78.桥头工地(夜) 谢敏站在乱七八糟堆着的器材面前大发脾气。 叶波不安地瞅瞅他。 谢敏：“这是谁干的好事！查出来非罚他的款不可！” 他动手搬开挡在路当中的器材。 叶波小心地察看他的脸色，被后面突然射来的汽车灯光吓了一跳。 一辆吉普车嘎然在他们面前刹住。 “是谁在这儿大发脾气？”黄副指挥从驾驶室探出头来。 “黄副指挥……” “是谢工程师吗？”坐在驾驶座旁边的詹总瞅了瞅：“请上来！” 谢敏和叶波上车坐到后座上，黄副指挥把车开走。 詹总：“谢工程师，洪水到来之前有没有把握完成计划？” “有没有把握得看工人们怎么干。”谢敏生硬地回答说。 詹总：“你自己应该心中有数。” 黄副指挥：“你是在跟詹总说话！谢工程师！你的脾气好象越来越大了！” 谢敏：“……” 黄副指挥：“这样下去会影响工作！” 谢敏：“……” 詹总：“怎么，最近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吗？” 谢敏狼狈地一言不发。 叶波同情地望着他。 79.苏娅和叶波的房间(夜) 叶波进屋，看见苏娅正要出去。 叶波：“你要上哪儿去？” 苏娅：“我去看看许林他们。” 苏娅走到门口。 叶波：“苏娅！” 苏娅听到叶波异样的声音，回头诧异地望着她。 叶波心事重重地走到窗口，眺望着黑暗中的远方。 叶波（深沉地）：“你知道吗，谢敏为了你脾气变得越来越坏了……” 苏娅愕然…… 叶波：“他爱你……” 苏娅：“你不要说了……” 叶波（回头盯着她）：“为什么？这是真的！” 苏娅（慌乱地）：“不……这不可能……” 叶波（激动地）：“你别再说什么可能不可能的！他那样关心你！爱护你！……你就什么都忘了！……他等了你十几年！” 苏娅开始啜泣起来。 叶波：“他不是那种喜欢把爱挂在嘴上的人！但他的感情是真挚的！” 苏娅在床上坐下，啜泣声大起来。 叶波（走过去挨着苏娅坐下）“……你答应我，如果他向你提出来，你一定不要拒绝。” 苏娅失声恸哭。 叶波想了想，打开门走出去。 80.谢敏的房间(夜) 谢敏坐在桌旁，低头摩挲着那个小桥模型。 叶波在他面前激动地说着。 叶波：“为什么你要这么折磨自己？她是个多么好的姑娘！你会失去她的……” 谢敏痛苦地抬起头来。 叶波（真挚地）：“去吧……去找她吧！也许还来得及。” 谢敏（摇着头）：“来不及了……” 叶波：“为什么？” 谢敏（深沉地）：“我一直把她当成个小姑娘，直到现在还是这样……她已经长大了……需要的是另一种爱……” 谢敏把那个小桥模型放到桌上，站起来。可是小桥模型被衣袖带住，掉到地上。 两人默然注视着断成三截的模型。 81.桥工新村(夜) 苏娅神情严峻的脸。 她匆匆走着，烫过的头发起伏波动。 82.石场(夜) 石场上到处是开采出来的石头。许林坐在条石堆上低头拨着琴弦，张远在他面前气汹汹地走来走去。 张远：“我被开除啦！” 许林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张远：“那个女的是谁？” 许林无动于衷，继续拨着琴弦。 张远：“我在问你！” “你问的是我吧？” 许林吃惊地抬眼望着突然出现的苏娅，弹弦的手停住了。张远转过身去，恶狠狠地盯着苏娅。 苏娅迎着张远的目光走过去。 苏娅（边走边说）：“开除对你是宽大，要是再不回头，后果你自己明白！” 苏娅在他面前站住，坦然注视着他。 张远：“我是让你教训的吗！” 苏娅：“任何人都可以这样教训你。” 张远冷不防一掌打在苏娅脸上。 许林愣住。 苏娅（倔强地继续把脸对着张远）：“你再敢动手，马上有人教训你！” 张远突然一拳把苏娅打倒在地，苏娅的头撞在石头上，血流出来，她短促地叫了一声，昏过去。 与此同时，许林大叫一声：“你干什么！”从条石堆上跳下来，揪住张远，猛打几拳。张远狼狈地叫着，挣脱出来逃掉。 许林蹲下，把苏娅的头扶起来，苏娅额上的伤口还在渗着血。 苏娅（软弱无力地）：“我有点头晕……” 许林把她扶起来，靠着石头半躺着，想替她包扎一下头上的伤。 苏娅（低声、软弱无力地）：“你明天来上课吗？我们要讲新课了……” 许林：“……” 许林把就要流出来的眼泪咽了下去。 83.教室里 教室里的气氛有点与往常不同，所有的人都端端正正地坐在座位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许林和小胖子也坐在他们的座位上。 苏娅头上缠着绷带走进来。 小胖子（呼口令）：“起立！” 桌椅一阵响，大家笔挺地站起来。 苏娅惶惑地站住了，不知所以。 苏娅（惶惑地）：“今天是怎么了？” 小胖子：“敬礼！” 大家恭敬地向苏娅鞠躬：“老师好！” 苏娅慌忙还礼。 苏娅：“谢谢大家……请大家坐下，都坐下……” 可是谁也没动。 小胖子（呼口令）：“坐下！” 大家这才坐下去。 苏娅：“我们不是说过不要这样么？……今天是怎么啦？” 胡小东：“今天是三·八妇女节！” 苏娅（感动地）：“……” 小胖子：“也是你的生日！” 苏娅（愣住）：“……是谁告诉你们的？” “……”没有回答。 苏娅的目光在教室里寻觅着，终于看见了坐在最后一排的陈书记，他低着头，躲在一个大个子后面。 苏娅的眼睛湿润了。 苏娅（热泪夺眶而出）：“陈书记！” 陈书记象被老师点著名的小学生一样，怯生生地欠起身来。 陈书记：“讲吧……讲课吧……” 苏娅低声饮泣。 陈书记（不知所措地）：“这是怎么啦？” 苏娅哭出声来，被转身擦着眼泪。 陈书记：“好啦，好啦……这堂课我来讲吧……就从三·八妇女节讲起吧。……已经是七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七十多年前的今天，美国芝加哥的女工们走上街头，举行了盛大的示威游行。她们离开了自己的丈夫，离开了自己的父母，有的还抱着孩子……她们所希望得到的只不过是一点点起码的自由和平等……也许当时谁也没有想到这有多么广泛的意义，而它立即就得到了广大妇女的响应……以后每年全世界的劳动妇女都在这一天庆祝自己为自由平等而进行的斗争。我们中国的妇女们，几十年来，她们为了自身的解放和革命的胜利，和男同志们一道，英勇战斗，做出了应有的牺牲。今天又在现代化的建设中贡献出自己的聪明才智。……她们热情、勇敢、任劳任怨……你们看。” 教室里所有的人都在屏息静听。 苏娅转过身来，擦干眼泪，聆听。 陈书记（感人地）：“站在我们面前的这位姑娘，她是你们中间许多人的妹妹……这个头上缠着纱布，还在哭哭啼啼的姑娘，看上去是那么软弱……” 苏娅抬头凝视。 人们慢慢地转过头去凝视苏娅，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她。 陈书记（继续说下去）：“她是我们的老师啊！” 苏娅低下头，擦拭着流出来的眼泪。 84.绿色工棚里(夜) 许林躺在床上，睁着眼睛，难以入睡。 睡在上铺的小胖子也在辗转反侧。 小胖子趴在床沿上轻声喊着许林。 小胖子：“许林！” 许林：“干什么？” 小胖子：“你还没睡啊？” 许林：“嗯。” 小胖子：“你在想什么？” 许林：“我在想我们差得太远……” 小胖子：“我们……以后要多读点书……” 许林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好象领会到一点什么。 他重新躺下来，把手枕到脑后，睁大眼睛凝视着天花板，严肃地思考起来。 85.矿山的春天 李芳打开鸽笼。 白鸽拍着翅膀，打着响亮的鸽哨飞上云天。 86.矿井下 一车车原煤从坑道里运出来，钟奇和工人们一块推着煤车。 钟奇的画外音：“……不。本来这正是给你写信的日子，今天不行了。我们要争取恢复地震前的水平，有几处还没修复呢，所以，这封信可能要晚一天……” 几个坑道的交叉口。 这时，一个工人从尚未修复的坑道里跑出来，大声喊着：“钟奇！” 钟奇跟在那人后面跑进坑道。 橐橐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啊！”突然坑道里有人大叫一声。 “快跑！”钟奇的声音在大声喊着，但是立刻就被坑顶坍塌的巨响声淹没了。 黑色的尘雾从坑道口弥漫出来。 闻声从四面八方跑来的人们纷纷涌向坑道。 一个受伤的工人被抬出来。 黑色的尘雾还在继续弥漫。 87.大桥工地 苏娅注视着匆匆走过来的邮递员。 邮递员向苏娅点头问好。 苏娅点头还礼，有所期待地望着他。 邮递员走过去，苏娅茫然若失地望着他的背影。 88.芳草萋萋的江岸（夜） 大桥建设者们的篝火晚会。 职工业余学校的青年工人们在表演合唱：《生活就这样开始》。 站在中间领唱的苏娅，火光在她脸上悠忽跳跃。 谢敏怅然离开欢乐的人群。 陈书记瞥了他一眼，跟在他旁边走者。 两人默默无语地走着。 陈书记：“好象有什么心事？” 谢敏：“……” 陈书记：“有什么话就对我说吧。” 谢敏：“有个在葛洲坝的同学来信说，他们那儿很需要人，我想打个报告……” 陈书记（尖锐地）：“想溜掉？” 谢敏默然无语：“……” 陈书记：“走，我们谈谈……” 89.大桥工地 苏娅注视着邮递员的背影，犹豫了一会，追上去。 苏娅：“邮递员同志！” 邮递员（站住，回头）：“没有你的信啊！” 苏娅：“……” 邮递员：“好象几个星期没有来信了吧？我也觉得奇怪，过去是每个星期都有的啊？” 苏娅（尴尬地）：“我不是问这个……我们想订一份《中国青年报》……” 90.苏娅和叶波的房间（夜） 苏娅从皮箱里拿出钟奇的信来，一封封地翻拣着，咬住嘴唇沉思。 最后，象下了决心似的将信一封封撕掉。 敲门声。 苏娅赶紧将撕碎的信塞进皮箱里。 进来的是许林和小胖子。 苏娅：“是你们啊！” 许林：“我们写了个建议，你给我们看看好吗？” 苏娅（接过来翻看）：“啊，搞技术革新？” 许林：“我们哪行啊！我们只是想把工作怎么重新安排一下，也许要好一点。” 苏娅仔细地读建议。 许林和小胖子局促不安地等着。 苏娅（诚恳地）：“工地上的情况我不抬了解，我替你们送到指挥部去吧。” 91.技术办公室 技术员们正在传看着许林他们那份建议，一边议论著。 “如果切实可行的话，可以提前二十多天完成计划，这就可以赶到洪水之前……” “有点意思。” “技术上的问题怎么样？” “没有说清楚啊……” 谢敏拿过建议来翻看。 92.谢敏的房间（夜） 谢敏在洗脸，听见敲门声，走过去开门。 原来是苏娅站在门口。 谢敏：“是你……” 苏娅微笑着用眼光同他打招呼。 谢敏：“请进来吧。” 苏娅：“敏哥，我想和你谈谈许林他们那个建议……” 谢敏：“就为了这个啊？” 苏娅：“他们过去是连书也不肯读的，可是现在……我想，不管行不行，不要使他们失望……” 谢敏（凝视着她）：“……” 93.技术办公室 谢敏神色严峻地坐在桌旁，研究许林他们的那个建议，他不时拿起红铅笔在建议上划着红杠杠，打上叉，写上问号，又拿起计算器计算一阵。 谢敏神色严峻的脸。 电子计算器上的数字不断变幻。 94.桥头工地 苏娅在跟女司机学开推土机。 小胖子气喘嘘嘘地跑来，拦住车。 小胖子：“苏老师！” 推土机停下。 小胖子：“詹总来了！在开会……” 95.第二工区会议室 会议室—用楠竹和油毛毡搭成的大工棚，人多得连门也给堵住了。会议室前面用几张桌子摆成八字型，一边是詹总、陈书记和另外两位大桥指挥部的人；另一边是谢敏、叶波、李主任等人。 叶波在作记录。 会议室议论纷纷，人声鼎沸。 许林正在回答詹总提出的问题。 詹总：“你们班一共几个人？” 许林：“十九个。” 詹总：“按你们的建议，人手够吗？” 许林：“只要没有停工、窝工，完全够了。” 苏娅和小胖子从人墙中挤进会议室。 詹总：“由此引起的一系列问题，譬如说材料的供应、其他班组的配合……这些你们考虑过吗？” 许林：“……没，没有。” 一直正襟危坐的谢敏草草写好一张字条，走过去交给詹总。詹总毫无表情地看完字条，递给身边的陈书记。 詹总把眼镜拿在手中，稍稍离开眼睛，朝着许林仔细端详。 詹总：“你学过运筹学吗？” 许林：“没有。” 詹总：“唔……” 会议室里又引起了一阵小小的波动。苏娅不安地瞅瞅詹总，又瞅瞅许林。 詹总用指头笃笃地敲着桌子，然后示意谢敏讲话。谢敏站起来，略微沉默了一会，似乎在考虑措词。 谢敏尖锐地：“这个建议还十分粗糙，存在不少问题和漏洞，对建议所涉及的各方面的情况缺乏考虑，也许根本就没有考虑。由于没有充分去掌握资料，加上计算的不准确，因而没有具有说服力的数据。现代化的建设一环扣一环，提这样的建议居然只想到自己而忽视全盘，说明提建议的人缺少必要的知识和基础训练……” 苏娅并息静听，眉毛不由自主地上下跳动着。 谢敏稍稍停顿一会儿：“尽管如此，被泥土包着的玉毕竟是玉。我总的认为，建议本身是符合科学的，经过努力完善之后，可以成为一个好的方案。” 会议室里轰然爆发出欢呼声和掌声。 苏娅由于惊喜而呆住了。 詹总站起来宣布会议结束。 人们欢呼着朝前涌去。 苏娅被激动的人群推推搡搡地朝前走，她一边挤着，一边喊着谢敏。 谢敏回头注视着从人群中挤出来的苏娅。 苏娅：“我真为你高兴！” 谢敏：“为我？” 苏娅微笑地点着头：“嗯！” 苏娅满腔热情地望着谢敏。 谢敏避开她的目光，转向许林。 被工人们围在角落里的许林兴奋地回答着七嘴嘴舌的提问。 苏娅望着许林，喃喃：“他多高兴啊！” 她一动不动，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心中想起了钟奇在来信中说的话。 苏娅的心声：“在集体这个大家庭里，他正发挥着自己的聪明才智。” 谢敏怅然转身向门口走去。 苏娅仍然望着许林。 一直注视着这一切的叶波，拿起谢敏遗忘在桌上的笔记本，目送他走出会议室。 96.大桥工地之夜 彻夜施工中的大桥工地。 大桥的全部六个桥墩已巍然矗立起来，横跨在大江上。桥墩上高高的塔吊直指夜空。 灿烂的灯光和闪烁的电弧光交织成雄伟瑰丽的工地夜景。 97.技术办公室（夜） 办公室的抽屉全部打开了。谢敏翻箱倒柜地寻找什么。他猛一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叶波。 谢敏：“我的笔记本不知哪儿去了。” 叶波：“是这个吗？” 谢敏接过来翻看：“噢，你在哪儿拣到的？……里面有一份报告……” 叶波：“我把它烧了。” 谢敏：“烧了？你怎么……” 叶波：“……” 谢敏：“……” 叶波：“大桥没有完工，你不应该走！” 谢敏：“……” 叶波（热忱地）：“你热情地工作，为什么不同样热情地生活？” 谢敏神色异样地望着她。 谢敏心潮起伏地走到窗口，眺望着雄伟瑰丽的工地夜景。突然他回过头来想说什么，但是目光一下子凝住了。 叶波正从挂包里把一个精致的有机玻璃做的桥梁模型拿出来放到桌子上，那正是苏娅送给谢敏的礼物。 谢敏疑惑地望着模型。 叶波：“我觉得扔掉太可惜，就把它修好了。是用环氧树脂粘的。” 叶波仿佛感到了谢敏炽热的目光，她抬起头来。 谢敏用炽热的目光凝视着叶波。 叶波迎着谢敏的目光。 两人久久地互相凝视。 叶波的嘴微微翕动着，欲言又止。 98.桥头工地 苏娅独自走着，时而拂开飘散在额头上的头发。 “苏娅！” 邮递员一边叫着她，一边从后面追上来。 苏娅回头站住，期待地望着他。 邮递员：“你走得好快。”接着把一张《中国青年报》递给她。 苏娅流露出失望的神情。 邮递员：“还是没有信。” 苏娅感激地望着他，点点头。 苏娅展开报纸，报纸的大标题映入眼睑：—为重建煤都英勇战斗的青年一代苏娅被吸引住，一口气读下去。 苏娅蓦地愣住，尖声叫着：“啊！……” 99.矿井底下（幻象） 一声巨响，矿坑坍塌。 黑色的尘雾渐渐弥漫了整个银幕。 矿坑坍塌的巨响接连不断地传来。 100.苏娅和叶波的房间 苏娅正在收拾行李，把衣服放进皮箱，一边拾掇，一边还在轻轻地抽泣。 叶波激动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叶波：“他现在怎么样了？” 苏娅瞥了一眼桌上的报纸：“报上都写着呢……” 叶波：“我不敢看！” 苏娅：“已经能下床了，住在上海的医院里。” 叶波：“这么大的事，你怎么随随遍遍就决定了！” 苏娅：“不……我不是一时的冲动，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叶波：“两分钟的深思熟虑！” 苏娅：“我也说不清楚……” 她忍不住哭出声来。叶波怜爱地看着她，走过去帮助她收拾行李，语气变得缓和了。 叶波：“什么时候回来？” 苏娅：“批了半个月的假。” 叶波佯嗫地：“最好别回来。” 苏娅：“为什么？我总不能让人家在背后说，瞧这个苏娅，还是大学生呢！连几个毛头小子都教不好，溜了！” 叶波朝门口走去，边走边说：“你在这儿，我担心谢敏是不会平静下来的。” 苏娅抬头凝视着她：“……” 叶波无限惆怅地眺望夕辉中的远方。 苏娅走过去搂住她，两人默默无语地眺望着。 苏娅（自语地）：“我这样的人不配他爱。” 叶波仿佛没有听见似的，继续眺望。 苏娅望着远处：“我知道你很爱他……” 叶波仍然无动于衷。 苏娅：“你的感情比我深沉，要爱你就热烈地爱吧……” 叶波回眸凝视着苏娅。 苏娅迎着叶波的目光。 101.尾声 凌晨时分，新川市江边码头。 渐渐驶离码头的轮船。 轮船的后甲板上，苏娅向江边送行的人们挥着手，目光慢慢移过一张张熟悉的脸。他们是—叶波、陈书记、谢敏和小胖子。他们都以自己独特的姿态和神情向苏娅挥手告别。但是，独独没有许林。 苏娅的目光在人群中寻找着，然后慢慢地抬起头来，在码头最高一层平台的石栏旁，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感触万千的许林慢慢地扬起手来，轻轻地挥动着。 轮船渐渐远去。 江边的人们转身跑上一段台阶，继续挥着手，即刻又跑上最高一层台阶，在高高的平台上，同许林一块儿向远去的轮船挥手告别。 苏娅的泪水涌出来，她擦拭着眼睛，然后一动不动地凝视着。 镜头又一次移过那一张张熟悉的脸。 苏娅的画外音：“我多么舍不得在我的生活刚刚开始的短短的日子里，这些曾使我振奋、使我坚强、使我向往，也曾使我苦恼、使我辛酸、使我流泪的人们……” 渐渐远去的城市…… 淡淡的江雾中，城市只能隐现出一个朦胧的、半岛似的轮廓。 一群水鸟追逐着轮船，翩跹飞翔。 船尾激起白色的水带，飞沫四溅。 苏娅凝思的剪影。 她的心声：“生活就是这样，当你劳动的时候，当你学习的时候，还有，当你恋爱的时候，它就不知不觉地开始了……” 歌声起： 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多么平凡而又迷人 当你劳动，当你学习 当你恋爱的时候 生活啊！就这样开始了 1982。6 于北京 ------------------ 文学与电影剧本 //script.126.com 独家推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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