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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龙龙:插上诗歌的翅膀


作者:海城

  不看白不看,看了也白看,白看谁不看
  西方现代派文学之父卡夫卡曾说:“我们的作品,应该是一把劈开心灵冰海的利斧。”读青年诗人殷龙龙的诗歌,便有这种感觉。他那构思缜密、富有乐感、极具张力和艺术感的作品,如同卡夫卡所言的“利斧”,总能一下子斩断与读者间的阻隔和距离,让人进入诗歌的内部,俯首就擒般地体尝那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兴奋与快感。当你阅读那些感情充沛、明朗的诗歌并咀嚼它带给你的快乐时,你绝对想象不出那一行行美妙的诗句竟出自一位残疾人之手。
  1962年9月,殷龙龙降生于北京旧古楼大街一座普通的大杂院里。由于先天性营养不良,小脑发育不全,他走路歪歪扭扭,说话发音不准。孩子这样,让年轻的父母始料不及,难以承受,备感命运的残酷与不公。但伤心难过之后,他们还是抹去眼泪,理智而坚强地面对现实。或许因为儿子身患残疾,夫妇俩对龙龙倍加关怀、怜爱,尽最大的努力满足儿子的要求和好奇心。龙龙生理上虽有缺陷,但在父母的精心呵护与教导下,心灵上同其他健康的孩子没什么差别。7岁那年,好幻想的龙龙,兴致勃勃地与小伙伴们进入了附近的鸦儿胡同小学。童心待启的孩子,一旦跨入校门,生活便真正开始了。天资聪颖的龙龙,学习很卖劲儿,且兴趣盎然。他总是尽可能地多识字。小学三四年级,拥有了一定词汇量的龙龙,就半生半熟地阅读家里的故事书,扩大自己的天空。在学校里,老师对龙龙很同情,也很照顾。同学们除了偶尔的顽皮摹仿他走路的样子,更多的是给予他帮助。
  校园生活是易逝的。1980年,长成了小伙子的龙龙,从一八四中学高中毕业了。由于生理上的原因,他不能参加高考,更找不到工作。那一段日子,待业在家的龙龙,对未来感到茫然和苦闷。为了排遣这种情绪,他拼命地读书。身边的书读完了,他就拄着双拐到离家很远的国子监首都图书馆去借。中外文学名著,就像一座幽园,让他畅游并神交了不少的文学大师。他精读了一对英国兄妹所著的《莎士比亚故事集》、惠特曼和泰戈尔的作品。八十年代初,随着政治上的进一步解冻,诗歌也复活了。朦胧诗的横空出世,像一阵春风吹拂着文学青年们饥渴的心田。可以说现在的青年诗人,都或多或少地受过朦胧诗的影响与熏陶,龙龙也不例外。读得久了,经过一段时期的律动和酝酿,龙龙开始了最初的诗歌写作。尽管那都是些习作,但其中不乏佳品。在积累了一些“果实”之后,龙龙大着胆子把它们投寄出去。1984年,他的《德彪西的钢琴曲———月光》、《命运与英雄》两篇诗作在当时颇受欢迎的《丑小鸭》上刊载了。是什么追逐着你/在倾斜的雨夜/那匹雪白的骏马/正在狂奔;大地。大地/永恒的世界啊———阳光和云/吹出了不朽的音符/飞的不朽:灵魂迎着暴风雨(《命运与英雄》)。这些热情似火令人为之震颤的诗行,在读者中引起不小的回应与反响,同时也燃烧着他自己。龙龙不仅于室内驰骋诗思,闲不住的他,常开着残疾车“游荡”京城。他或造访老友,或奔赴诗歌沙龙的聚会,或于市井的喧嚣中谛听,发掘可化为诗歌的元素。歌德说:“要想逃避这个世界,没有比艺术更可靠的途径;要想同世界结合,也没有比艺术更可靠的途径。”那个时期的龙龙,对诗歌的痴迷和狂热,已达到极至。他不仅白天写作,即使在晚上、在睡梦里,也常常梦呓般地吟诵着诗歌。半夜三更爬起来,记下几行诗句,更是常有的事。诗人自己或许不知道,这种精神上的劳作,实际上是在暗中帮助他摆脱自身的不幸与窘迫,无所顾及地编织着诗歌之翼。无论是“逃避”还是“结合”,龙龙的作品与日俱增。他试图通过诗歌这条“可靠的途径”,抵达远方的圣地。随着创作上的小有成就,1986年,他加入了在京极具影响力的民间诗歌团体圆明园诗社。同年八月,他完成了第一本油印诗集《C小调钢琴协奏曲》的写作。
  1987年,龙龙结婚了。为维诗生计,他和妻子在家门口临街开了一个小食品店。次年,夫妇俩喜得贵子。孩子很健康,这让身有残疾的他甚为宽慰、满足和自豪,有一种初为人父被绵绵幸福充盈着的归属感。如果说龙龙前期的作品在明朗的外表下还含杂着焦躁、狂动的话,那么成家立业后,他的诗作变得平和了许多。以往那种外在的炽烈渐渐少了,但并未消失,它们凝结成了一种内在的能量,强有力地辐射着身边的现实与生活。在诗艺上,经历了一段过渡期,越来越臻于成熟。诗的内涵也从单纯的自我叙述中解脱出来,以其更高的视角俯瞰现实世界,关注小人物的命运和喜怒哀乐。这是龙龙骨子里平民意识的自然流露和凸现。在《离开家的小伙子》这首代表作中,他写道:我看到我的贫穷时/它已经老了/连同它的话语/沟壑纵横,群山在远处闪光/我希望再过一次暖冬/和母亲朝夕相处/母亲啊,你的泪水浸湿了包裹/里面有着大大小小的离别/你告诉我:/身后有狮子的舞蹈/也有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在干活时唱歌/歌词老是重复/我无法把你和祖国唱在一起/母亲,你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你的儿子却在大地上漂泊。这些抒情色彩极浓的诗句,极具穿透力地折射出诗人对外来打工者的同情、怜悯,深深的关爱。继《离开家的小伙子》,他又创作了《收废品的小伙子》等小伙子系列。作为诗人,龙龙不仅关注打工者,还关注北京。他写旧鼓楼,写阿苏卫、银锭桥及“西山的壮美”。几年下来,案头又积累了一些作品。1996年8月,第二本自印诗集《玻璃的穿刺》完成。不少诗作也相继在《北京文学》、《诗刊》、《人民文学》等刊物上发表。其中佳品被选入《一行》、《1999九人诗选》等诗集。1997年2月,龙龙被北京作家协会吸纳为会员。
  龙龙不仅写诗,还作画。汉语表达不了的东西,他便用画来表述。龙龙对印象派画家们较为推崇,喜欢尚塞、梵高、毕加索和达利的绘画风格。龙龙的画完全是超现实的,充满了梦幻、潜意识及相互交叉纠结一处的具象图景。虽说有时看不大懂,不知他表现的是什么,却能一下子抓住你,让你驻足,久久不肯离开。近年来,他又迷上了电脑画。与油画相比,电脑画不用画布、颜料,能省去一笔不小的开支。另外电脑画这一形式更为直接、随意,具有更广阔的空间绘描那些光怪陆离的感觉。不过对龙龙来说,真正当作生命的,还是诗歌。绘画仅仅是个爱好,一块“自留地”,另一扇眺望未知世界的窗口。
  在诗的国度,诗人是自己的王。而于现实生活里,诗人往往是一个矮人,无法改变什么。1999年,龙龙的食品店因属违章建筑被拆除了,失去了惟一的经济来源。为养家糊口,文弱的妻子不得不出去打工,工资虽微薄,却坚韧地支撑着。物质上的窘境,使龙龙的母亲十分担忧,常常暗自落泪,夜不成眠。这一突变,让身有残疾的龙龙倍感压力与沉重。幸好街道居委会了解到情况,为他向民政部门申请了180元的救助金。钱虽不多,但对上有老下有小的他来说,毕竟是一项收入和道义上的支持。
  龙龙走路很费劲,说话也含糊不清,他的一篇散文的名字就叫———“和我交谈是一种困难”。但作为诗人,他是优秀的。他已渐渐构建起了自己诗歌的王国。无论经济上怎样拮据、困厄,他都会一如既往,继续写下去并使作品更加完美。在谈论诗歌时,他说:“诗是全知功能是真善美的终极目标,就像太阳,永远在可望不可及的地方发光。它照耀我们,我们因此而写作。”是的,为了这一轮太阳,龙龙还会怀着一腔炽热,驶着他的残疾车,穿梭于北京的大街与小巷,搜寻素材与灵感,写下他那能够站在现实主义大地上的沉甸甸的诗歌。

  《北京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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