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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终南千里谒飞龙


  要知一个练武的人,内功到了相当火候,该是寒暑不侵的,赵南珩只当自己连日赶路,也许在不知不觉间受了风寒。
  这就在街上找到一家客店落脚,等店伙退出,急忙掩上房门,坐到床上,已是冷得忍耐不住,连上下牙齿,只是零碎打颤,无法控制。
  勉强盘膝坐定,感觉到自己内功之中,似被一股阴寒之气侵袭,一经运气,全身脉络,都有运转不灵之感,心头不禁大是惊骇。暗想:这明寒之气,竟有这般厉害。当下咬着牙关,强自忍着愈来愈重的寒冷,提聚其气,运功逼寒。
  天色逐渐黑下来了,房门上起了一阵剥碌之声,店伙在门外伺候着问道:“相公,该是晚餐的时候了,你老要些什么?”
  房中并没答应,店伙又问了一句,还是没人理他,敢情客人正在蒙头大睡,他不敢惊动,悄悄退走。
  夜色渐深,赵南珩的房中,没有灯火,也没有声息。
  忽然,从墙角暗陬,轻灵无比飘落一条人影。
  那是一个身穿蓝衫的英俊青年,他才一现身,就很快趋近窗前。
  黑暗中,只见他左手一弹,飞出一粒极小的白色东西,闪电投入纸窗。
  那粒白色东西,落到房中,地板上起了极轻微的细响,有如米粒落地之声,但那东西却立即散开,化成一缕袅袅轻烟。
  蓝衫青年敢情知道赵南珩功力不弱,是以在窗外迟疑了一下。侧耳谛听,半晌之后,才微微一笑,伸出手去,轻抵窗门,缓缓打开,闪身入屋!
  但就在他闪身入屋的同时,左侧屋面上,又出现了一条黑影,悄悄掩近。
  月光底下,那是一名脸形瘦削的劲装青年,他炯炯目光向四周一扫,立即一霎不霎的朝房中瞧去!
  这时房中闪出一道火花,那是夜行人的火焰子。
  同时火光一弱,室中亮起灯光。
  劲装青年暗暗哼了一声:“这厮好大的胆子?”
  身形轻轻闪动,躲到暗处,举目瞧去,这一瞧,登时把劲装青年吓了一跳!
  原来房中灯光乍亮,瞧到床上盘膝坐着的正是赵南珩,但站在床前点燃油灯的蓝衫青年,赫然也是赵南珩。
  两人面貌身材,几乎完全一样!
  劲装青年先是一怔,继而恍然大悟,那蓝衫青年来此的目的,显然是和自己相同。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房中蓝衫青年点燃油灯之后,只瞧了赵南珩一眼,便泰然朝床前走近。
  伸手往赵南珩怀中探去,就在他伸手一模之际,口中突然轻“咦”一声,身不由己的后退了一步,目露惊怖之色!
  赵南珩脸色如灰,触手如冷,生似已经僵死了一般!
  但他只不过略为怔神,立即动手搜索全身,从赵南珩身边,摘下一枚大钱,然后又迅速解下倚天剑,佩到自己身上。
  窗外劲装青年瞧得暗暗冷嘿:“好小子,你焉知螳螂捕蝉,还有黄雀在后?”
  房中灯光乍熄,一条黑影宛如轻烟般从窗口飞出,掠上屋面,一闪而逝。
  躲在暗处的劲装青年,也不再进屋去了,急匆匆长身惊起,跟在蓝衫青年身后追去。
  客店中,夜深人静,丝毫不见声息!
  时正三鼓,赵南珩房中,微风飒然,黑暗中,忽然多了一双精光如豆的眼神,一下落到床上盘膝瞑坐的赵南珩身上,一只干瘪的手爪,突然抓住赵南珩手腕,半晌,有人轻轻叹息的道:“老夫迟到一步,这孩子……该死,该死,阴寒透骨,是伤在‘白骨掌’下……咳咳,晤,内力交战,伤非一日……”
  这暗中说话之人,无暇多说,迅速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倒出两粒丹丸,捏开赵南珩牙关,投入他口中。
  然后伸出右掌,按到赵南珩“命门穴”上,暗运真气,一股热流,直攻入赵南市“命门穴”中。
  足足过了顿饭工夫之久,赵南珩身躯微微一震,口中喃喃说道:“好冷!”
  他从昏迷之中,神志一清,顿感得自己“命门穴”上,有一股滚滚热流不住的注入。
  不仅寒冷之气大减,凡是热流经过之处,脉穴像被火炙一般,烧得难耐,心头方自一奇,突觉黑甜穴上微微一麻,人就浑然睡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等到从睡梦中醒转,自己已平卧床上,一身衣服生似从水中浸过一般,全被臭汗湿透,连盖在身上的棉被,都湿漉漉的全是汗水。
  想起昨日投宿之后,身上奇寒澈骨,任自己如何运气行功,不仅无法驱散体内明寒,甚至愈来愈冷,连气矾都逐渐凝结……”
  后来,自己“命门穴”上,似乎攻入一股热流,身如火炎……
  后来,似乎又有人点了自己睡穴……
  这情形,和自己离开峨嵋前夕所发生之事,极相近似,据自己后来猜想,那次极可能是老师傅传给自己的功力;但昨晚呢?也分明暗中有人以精纯内功,替自己驱除寒气,逼出体外,又点了自己穴道。
  这人又是谁呢?
  他匆匆换过内衣,跨下木床,陡然,发觉自己佩在身上的倚天剑,业已不见,心头猛地一跳。
  举目四顾,忽见窗口桌上,放着一张白纸,依稀有字,心中不禁一动,急忙走上前去。
  只见纸上歪歪斜斜写着两行大字,那是“龙在南,利见大人,龙在渊,九飞于天。”
  赵南珩瞧到这里,不禁微微一笑,昨晚替自己运功驱寒的,不就是乾坤一丐游老前辈的高足天地一卜吗?
  他原来一直跟在自己身后。那么自己的倚天剑,也是他取去了。
  敢情游老前辈要自己去终南替他办事,又怕自己不能胜任,才要他徒弟暗中跟来。心中想着,再看纸条边上,还有一行小字,写着:“持此去日佳岩指翠亭参拜中飞龙”
  看到这里,不禁暗“哦”一声,游老前辈要自己办的事,就是去找中飞龙!
  这位天地一卜,也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既然来了,何不干脆和自己一路同行,还要留什么字条?
  尤其终南山,自己从没去过,又到哪里去找回佳岩指翠亭?
  他因自己倚天剑既是天地一卜取去,心中不疑有他,是以也不再检查身上可有东西遗失?一面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店伙瞧到赵南珩,急忙凑了上来,笑道:“你老真是好睡,从昨晚到现在,小的少说也来了十几次,你老睡得正热,不敢惊动,此刻午牌已过,你老两餐没吃东西,想必腹中早已饥饿,可要小的准备什么?
  赵南珩听得一怔,道:“什么,已经过了午牌?”
  店伙道:“日头早已直过了,现在快是未牌时光了呢!”
  赵南珩经他一提,果然觉得腹中饥饿,这就点点头道:“好吧,你替我随便弄些吃的来就是。”
  店伙连连应是,不多一会,端来脸水,跟着又送来菜饭,赵南珩匆匆吃毕,会过店账,继续上路。
  由平利到终南已只有五百里路程,赵南珩在第三天中午,就赶到终南南麓。
  这一路,始终不见天地一卜随后跟来,此时瞧着起伏连绵的山势,心中不禁没了主张。光凭他留的这张字条,又没说清楚地点,日佳岩指翠亭究在何处?
  连问了两位山民,都不知日佳岩的所在,只好盲目找去。
  入山渐深,樵采绝迹,一直找到天黑,依然毫无眉目,当晚找了一个岩洞,权宿一宵。
  翌日清晨,吃了些携带的干粮,刚一跨出洞口,瞥见洞外一片砂土上,好像划着许多字迹,仔细一瞧,那是:“西行七里,遇潭而止。”
  赵南珩看到字迹,心头又气又很,这手歪歪斜斜字迹,不是那位天地一卜老兄,还有谁来?
  他果然跟着自己来了,还要和自己躲躲藏藏的实在太没意思了,害得自己昨天走了许多冤枉路。
  要知自己原是替你师傅办事来的!
  但继而一想,武林中许多有名人物,都生有怪癖,也许他门下徒弟不能出面,否则天地一卜老兄可以办的事,游老前辈何用要自己千里迢迢的到终南来替他办事?
  他越想越觉自己猜想不错,既然日佳岩就在不远,匆匆在溪边洗了个睑,拍拍身上泥土,朝西寻去。
  穿林越洞,走了一会,算算差不多已有六七里光景,前面水声淙淙,敢情快到地头了。
  等到翻过一道山脚,只觉服前一宽,一片潭水,潋滟如镜,四外大小山峦,群相环抱,翠竹古松,黛色如凝!
  此时红日初升,水面轻烟未消,鸣禽啁啾,飞掠林间,愈显得清景如绘,别有佳趣!
  赵南珩想起古人有:“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之句,此刻虽是清晨,但“日佳”两字,已可领略!
  潭边不远,果然矗立着一座六角形的亭子,覆茅为盖,粗竹为杜,但却修剪得十分整齐,想来就是“挹翠亭”了!
  亭前还有一个儒生打扮的白衣人,负手而立,从侧面望去,这人好像面对远帕,悠然神住,山风吹着他月白儒衫,大有逸飘出尘之慨!
  这人,想来就是五奇世家中首屈一指的第二代中飞龙赵启潜了!
  赵南珩只觉心头一阵紧张,正待走近前去!
  那白衣儒生忽然开口问道:“年轻人,你还来作甚?”
  相隔少说还有二十来丈,白衣儒生连头也没回,便知林中有人。
  这点,赵南珩倒丝毫不以为奇,因为他已经知道对方是武林中首屈一指的二代“中飞龙”。
  感到意外的却是对方这句“你还来作甚?”自己从没来过?也从没见过他,他可能认错了人。
  赵南珩急忙步出树林,朝白衣儒生拱手为礼,说道:“晚辈赵南珩,是奉乾坤一丐游老前辈之命来的。”
  白衣儒生背着双手,目视远山,徐徐说道:“我叫你到北雁荡去,你回来作甚?”
  赵南珩听得不由一怔,从他后两句话的口气之中,听出他似乎遣人前去北雁荡,问自己为什么回来的?
  他没有回过头来,果然认错了人,这就重又恭敬的道:“晚辈是峨嵋门下赵南珩,奉乾坤一丐游者前辈之命,拜谒赵老前辈来的。”
  白衣儒生缓缓转过身来!
  这位名重武林的第二代中飞龙,竟是丰神飘逸,生得剑眉朗目,面如冠玉,看去最多也不过三十出头。他那莹光照人的脸上,虽然含着微笑,但两道湛湛眼神,落到赵南珩身上,宛如两道冷电。
  温文之中,另有慑人气度,使人不期而然的生出敬慕之意。
  赵南珩瞧得蓦然一惊,只觉这白衣儒生自己十分眼熟,好像以前曾经见过,只是想不起在什么地方?
  白衣儒生瞧了赵南珩一眼,才道:“我是说,昨天早晨,我已经要你待我信物,前去北雁荡金牛岭正觉庵,你怎么又回来了?”
  赵南珩骇然道:“晚辈还是刚才才来,昨天来的只怕不是晚辈。”
  白衣儒生哂道:“不是你,还会是谁?”
  赵南珩急道:“真的不是我,昨天早晨,晚辈才从柞水动身的。”
  白衣儒生瞧着他似乎有些不信,徐徐说道:“好,你随我来!”
  说完,转身朝亭中走去。
  赵南珩转过身子,才看到山坳间,还有三间茅屋,一个童子,蹲在屋有烹茶。心中不禁暗生羡慕,像这般隐逸生活,才是人生最高的享受!”
  跨进茅事,中间一块横题上,果然写着“挹翠亭”三个大字。
  两边还有一副竹刻对联:
  “自得山中趣。
  谁论世上名”。
  字体秀挺,笔力劲迈。
  亭子中间是一张青石小桌,左右各有一只石凳,桌上放一把白磁茶壶,和一个白磁茶盅。
  白衣儒生在上首一张石凳上坐下,指指对面石凳道:“你也坐下来。”
  赵南珩躬身坐下,白衣儒生抬目道:“你是刚才才寻到这里?”
  赵南珩点头应“是”。
  白衣儒生又道:“乾坤一丐游老前辈要你找上日佳岩来,可有什么交代?”
  赵南珩连忙从怀中摸出天地一卜留的那张宇柬,双手递过,一面说道:“老前辈请过目。”
  白衣儒生接过字柬,脸上微露沉吟之色,又道:“游前辈交付与你什么信物吗?”
  赵南珩应了声“有”,伸手朝衣内摸去,哪知这一摸,顿时发觉自己一直系在裤带头上的那枚乾坤金钱,不知何时,业已失落。俊脸急得一红,嗫嚅说道:“游老前辈数月前赐了晚辈一枚乾坤金钱,晚辈不慎,在途中失落了。”
  白衣儒生微哼一声道:“游老前辈不是要你拿了他的乾坤金钱,前来见我,要我传际飞龙剑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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