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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唐宫风云


  寇仲沉声道:“是石之轩!他怎办得到?”
  前一句是结论,后一句是疑问。
  只石之轩有可能晓得他们从地道潜进来。可是除非他一直由地道迫摄他们来到这里,否则他怎能如此准确的把东西抛往御书房的瓦顶,磨擦滚动堕掉地上,惊动禁宫的守卫。
  为防范石之轩刺杀李渊,大唐宫城早就像一条绷紧且蓄势待发的弓弦,石之轩这一手立使大唐宫中强大的防御力量骤涨山洪般引发。
  首当其冲的是他们。
  他们虽不时把入宫后会被人发现挂在口上,事实上是谈笑的成份居多,今晚来纯是探路,从没想过会陷身如此可能是万劫不复的情况中。
  徐子陵断然道:“把迷香弹全给我,你和希白由短地道潜往太极宫,再由太极宫设法离开,我会引开敌人。”
  一手接过两人交出的迷香弹,另一手脱下头罩,弄散头发,戴上面谱。
  寇仲和他心意相通,此刻更没时间说废话,这是没有选择中的选择,若寇仲和侯希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而另一方面徐子陵亦能脱身,当算功成身退。
  侯希白低声道:“子陵小心!”
  此时御书房外火把光芒处处交织闪动,显示敌人从四方八面赶来。
  徐子陵穿窗而出,同时掷出两弹,在箭矢及体前一个倒翻,跃至御书房瓦顶。
  浓烟团团冒起,最精采处是随风四散,把御书房隐没进烟雾中。
  居高临下,徐子陵刹那间掌握到整个形势,赶来的禁卫仍未对御书房形成合围,最先赶至的两组亲军分从南、北两门拥入,刚才向他发箭的是南门来的禁卫,其中两个轻功较高明的,纵身斜掠而至。远方四周全是往这里迅速移动的火把光,只要稍有迟疑,肯定是被千军万马围困的死局。
  徐子陵不让敌人有交锋或合围的机会,掠上瓦脊,腾身而起,横空而去,落往书房中进,单足轻点即起,再在前进瓦沿惜力,投往御花园。又掷出两弹,整个御书房的范围被涌起的烟雾迷香笼罩,效果的神奇,徐子陵这使用者也感到难以相信。
  远近均有人从瓦面或地上往他奔来,看身法其中不乏高手。
  徐子陵越过高墙,落在御花园的碎石径处,又发两弹,登时浓烟四起,随风势往广阔的御园蔓延,四周如虚似幻。
  八弹已投六弹,对徐子陵本身作用不大,但对寇仲和侯希白却是必须的掩护。
  “杀无赦。”
  徐子陵百忙中往发声处瞧去,只见十多人从御花园另一边朝他迫来,带头者赫然是李渊,喝叫出自他御口。此外徐子陵认得的尚有宇文伤。
  以百计的亲卫军分由太极宫和玄武门的方向拥入,如非烟雾弥漫,火把光可把他照得纤毫毕露,无所遁形。
  弓弦声响,后方以百计的劲箭从强弩发射,以他为目标暴雨般洒来。
  徐子陵笔直弹起,令所有箭矢射空,直达近十五丈的高处,右手一抹腰际,取得牛筋勾索,往后方贴近隔墙的一棵高树射出,同时借力横空而去,离开御花园,重投往李渊寝宫的范围内。
  这一着出乎所有人料外,再无法把他围困于御花园处。
  不过徐子陵心知肚明仍未脱险境。因为李渊寝宫乃皇宫内警卫最森严的处所,外宫墙更是飞鸟难渡,只要被人阻延他片刻时间,给李渊和一众高手追上,他将是有死无生之局。
  而他最后的法宝,将是怀内仅余的两题迷香弹。
  当徐子陵甫掷出迷香弹,寇仲和侯希白不敢迟疑,从正门窜出,通过活门进入御花园,再借烟雾和敌人注意力全集中到徐子陵身上,从花树丛中潜往假石山,当他们进入地道,御花园内尽是火把光和如狼似虎的禁卫,险至极点,迟疑片刻,他们只好和徐子陵集体逃亡。
  侯希白边走边道:“子陵能脱身吗?”
  寇仲信心十足的道:“不要看这小子平时老老实实的样子,其实他比我更狡猾。”
  “锵”!
  掣出井中月。
  侯希白醒悟过来,擦燃火炮。
  转瞬两人来至太极宫龙椅下的出口,寇仲着侯希白弄熄火熠,低声道:“若你石师真的吊在我们尾后入宫,那他如今最应该等待我们的地方,就是上面。将我们出一个杀一个,出一双杀一双。”
  侯希白点头表示明白,取出袖内美人扇,道:“启盖!”
  徐子陵足尖点在瓦脊,立即旋风般转动起来,使招呼到他身上的箭矢暗器滑脱开去,不能造成任何伤害,他左手勾索同时射出,抓上建筑物旁一株大树,硬是改变投进敌人重围内的冲势,横移半空,再以利落手法收回勾索,往分隔庭院的回廊顶落下去。
  整座后宫变成沸腾的战场,以百计燃起的火把光照得处处明如白昼,夜色再无掩蔽作用。楼房殿顶全被禁卫登上把守,若非有救命勾索,他将是寸步难移。
  大唐禁卫表现出高度的组织能力和钢铁般的纪律,一组一组的对他进行围剿迫杀的行动,只要他被任何一组缠上,肯定没命离开。
  他尚差一组庭院的距离就可抵达分隔太极宫和东宫高达二十丈的高墙,墙头自是密布禁卫,箭手张弓待发。而他的目标却是东南角高三十丈的望楼,只要勾索能抓上望楼顶,他可避过箭矢,逃进东宫的范围,直闯外宫墙。
  一组三十多人的禁卫见他跃往回廊顶,忙抢先跃上回廊,刀矛齐举,准备对他迎头痛击。
  以李渊为首的多名特级高手,像十多道电光楔而不台的从后迫至,若非徐子陵不断改变方向,恐怕早被迫及,此时他们离徐子陵只是五十丈许距离,转瞬可至。
  徐子陵正往下落,如给回廊的禁卫迫落地面,那将等若投进虎狼群中,必无幸免。他早算计及此,投往回廊纯是惑敌之计,在敌人兵器及身前,收回的勾索再次疾射,抓住回廊墙外另一株大树,改斜掠而下之势往上斜冲,堪堪避过敌人的拦截,大鸟腾空的往东南角的建筑物顶投去。
  该处殿顶多名箭手,见他凌空投来,立时射出箭矢,既劲且准,避无可避。
  徐子陵振起斗志,心付只要能在殿顶取得立足点,他又可借勾索抓树,抵达目标的望楼,闯进东宫。
  一声怪啸,徐子陵转换体内真气,从下投变为平射,以毫厘之差避过最接近的劲箭,在敌人第二轮劲箭发射前,虎入羊群的冲入殿顶敌人群里,施出浑身解数,确是挡者披靡,交锋者无一合之将,东仆西倒的跌落瓦脊,再堕跌地面,造成敌人很大的混乱。
  不过只是这一耽搁,李渊等人把距离缩短至三十丈,形势大为吃紧。
  徐子陵左右开弓,把从另一边瓦背拥来的四名敌人轰落地面,正要踏足屋脊。蓦地一男一女现身屋脊,男的大笑道:“邪王往那里走,愚夫妇恭候多时。”
  徐子陵由逃亡开始,从没想过对方会把他当作石之轩,不过此时无暇多想,逃命要紧。
  这对男女形相独特,男作文士打扮,女穿绣花长裙,前者只持一盾,后者玉手提剑,只是随便站在那里,自有一种稳如铁塔的防守气势,绝非一般普通禁卫高手。男子一头银灰色的头发,可是模样只像中年人,还长得颇为英俊,不过瞧他眼神,应是饱阅世情的老前辈。女子长得雍容华贵,仪态万千,鬓角花白,但感觉上仍是一头乌黑闪亮的秀发。
  徐子陵眼力高明,知道此关不易硬闯,厉叱一声,拨出腰间飞刀,连珠掷去。
  石盖横移,显露出口。
  寇仲和侯希白屏息以待,外面竟是毫无动静,一片宁静。
  寇仲皱眉道:“难道我猜错,待我先出去看看!”
  人随刀窜,冲天而起。
  空广的太极殿平静如前,并没有石之轩的踪影。
  寇仲心中奇怪,早腾上十多丈的空中,待要转气下沉,异变突起。
  地道内传来劲气呼啸声,夹杂着侯希白的闷哼和真劲交击的密集响音。
  寇仲大叫不好,始知石之轩竟蹑在他们身后,从漆黑的地道觑准时机向侯希白偷袭。石之轩不但武功在侯希白之上,更是深悉自己这徒弟的功夫,加上欺侯希白猝不及防,当然占尽便宜。
  寇仲收摄心神,不让对侯希白的关心和焦虑影响情绪,深吸一口气,人刀合一的重往出口投下去。
  劲气带起的呼啸声,响彻地道。
  打斗声倏止。
  石之轩提着侯希白从地道口闪电穿出,一拳重击在寇仲往下刺来的刀锋尖锐处。
  寇仲如受雷轰,五脏六腑翻转过来般难过,差点喷血。石之轩惊人的气劲洪水般透刀涌来,他身不由己的往大殿中心抛飞过去,双脚触地时,石之轩随手放下不醒人事的侯希白,移在他身前丈许处,负手而立微笑道:“难得难得!竟能挡石某人全力一拳,可见少帅刀法与功力均大有长进。”
  寇仲勉强压下翻腾的血气,井中月遥指这魔门至乎天下间最可怕的邪人,沉声道:“我的小命就在这里,看你邪王是否有本事拿走?”
  石之轩好整以暇的别头望往平躺地上的侯希白,再回过头来笑道:“希白只是被我制着穴道,仍末丧失视听的能力,希望希白不会看到或听到自己视为好友的人,会是贪生伯死,为自己舍友而逃的鼠辈。”
  寇仲差点给气得怒火烧心,深吸一口气道:“卑鄙!”
  井中月疾劈而去。
  徐子陵看得倒抽凉气,他从没见过有人可把一张盾牌用得如此轻似羽毛、灵活如神,千变万化,无论他的飞刀从任何角度或手法发射,对方盾牌翻飞,或是硬档,或以盾沿砍劈,均能把飞刀挡个正着,射出的十把飞刀无一幸免。他的飞刀是以连珠手法掷出,分别射往拦路那对高手夫妇,却给男的以一个盾牌照单全收。
  所有这些事发生在电光石火的瞬那间,忽然盾牌迎头压至,而盾牌右方则剑芒大盛,剑盾配合得天衣无缝下,正面强攻而来,瓦坡上其他战士重整阵势,朝他杀至,顿使他陷入重围之内。李渊等则追至他刚才掠过的回廊处,形势危急至极点。
  女子娇叱道:“修哥!他不是邪王!”
  徐子陵闷哼一声,足尖用劲弹高少许,隔空一拳朝迫至丈许的盾牌轰去。
  “蓬”!
  劲气交击,毫无花假的狠拼一记。
  持盾高手全身一震,徐子陵则给反震之力往后抛送,朝李渊那组人落去,此着出乎瓦坡上所有敌人料外,登时阵脚大乱,叱喝震天。
  李渊等想不到徐子陵会送上门来,见机不可失,十多人腾空而起,凌空截击。
  地面的禁卫见李渊带头出手,士气大振,齐声呐喊为主子助威。
  喊叫喝采声直冲霄汉,震动全宫。
  徐子陵当然不会这般愚蠢,勾索横射而去,抓着侧旁的树干,改变方向,往横移开,李渊、字文伤和一众禁宫高手,全扑在空处。
  徐子陵改变策略,足尖在近树顶的横杆一点,顺手收回勾索,掠往一座小亭之顶,再一个翻腾,借勾索抓树,从高空往东南角的望楼投去。
  城墙上和望楼处射来的劲箭,纷纷落空。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以迅疾无伦的身法从地面禁卫群中笔直朝他射上来。
  徐子陵正在近二十丈的高空滑翔,感觉到敌人来势的凌厉,只看对方能弹上二十丈的高空截击自己,可知对方至少是李渊或字文伤的级数,甚或尤有过之。
  低头一看,立时魂飞魄散,大叫不妙。
  寇仲终体会到徐子陵面对没有破绽的石之轩那种无从入手的感觉。
  他像站在那里,又若不在那里。寇仲根本无法掌握他的位置,更逞论预计他下一步的行动。
  可是他这一刀已是有去无回之势,变招徒加速败亡,此刀螺旋劲贯注集中,任石之轩的不死印法如何厉害,怕仍不敢硬提。
  石之轩淡然一笑,忽往左右以惊人的高速摇晃,就像多出几个化身来,虚虚实实,倏地出现在寇仲左侧处,衣袖拂扫寇仲额角。
  寇仲竟闭上眼睛,旋身挥刀,带起森寒凌厉的刀气,刀锋如有神助的砍中石之轩拂来的衣袖。
  “霍”!
  寇仲给石之轩拂得反旋开去,一个踉跄后始能立稳,再向石之轩摆开架势。
  石之轩岳立如山,气定神闲的道:“这一刀还似点样子,有什么名堂,是你井中八法中的那一法。”
  寇仲心中大讶,石之轩为何像有很多时间般不乘势追击?此事确不合理,赵德言既开出条件要他杀死自己和徐子陵,他理该不肯错过这千载一时的良机。
  他打的什么鬼主意?
  石之轩可能想不到他和徐子陵可在那么远的距离窃听到他和尹祖文的密话,因为他并不晓得他两人功力互借的独家本领,所以并不晓得他寇仲已知悉赵德言向他开出的条件。
  寇仲哈哈笑道:“这招没有什么名堂,叫作‘身意’,妙在有意无意之间,乃传自‘天刀’宋缺的心法。”
  石之轩双目射出凌厉的神色,冷哼道:“‘天刀’宋缺,终有一天石某人会教他晓得他的天刀只是破铜烂铁,代表着失败和耻辱。”
  寇仲晒道:“尽管在我这后辈前吹大气吧!你若肯找他老人家动手,他老人家保证求之不得,无任欢迎。”
  石之轩不以为忤的微微一笑,油然道:“谁胜谁负,可待日后的事实证明,废言无益。念在你寇仲成名不易,一手刀法练至如此境界更是难能可贵,我就予你一条生路。”
  寇仲悄然道:“邪王你不是在说笑吧!”
  石之轩道:“我那有闲情来和你开玩笑,我的宝贝徒弟由我带走管教,放心吧!无论他如何反叛顽皮,终是我石某人的徒弟,他只不过暂时不能风花雪月,或陪你两个小子到处惹事生非。只要你们把盗去的《寒林清远图》交出来,希白立即回复自由。石某人予你们一天时间,于明日黄昏前把画放在希白小厅堂的桌子上,否则协议取消。”
  寇仲大笑道:“想带走希白吗?先问过老子的井中月吧!”
  人刀合一朝石之轩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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