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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留梦夜情真


  “成了废人的爹,输得一乾二净,从早到晚只懂得不停说着一样的话:‘我们被骗了’,直至临终一刻,他才回复片刻清醒,对我说,千万别被人夺去妻子,否则,那便丢尽尊严!”风飞凡坐在山巅边缘,对他的知己良朋曼陀罗,尽诉童年往事,抒发心中的抑郁。
  高山云海,飘浮片片,如脚踏梦境,二人步于其中,倒也似神仙腾云驾雾,自在逍遥,只觉背后的宗庙建筑颇似天宫神仙居,一切皆似梦迷离。
  风飞凡苦笑道:“苦耐三年,于我‘风家’当狗奴仆,‘云家’终能得偿所愿,夺尽我家一切,运用庞大财富来壮大‘宗庙’一支,迁到‘鬼幽域’,建立三千户共五万余人的‘仙宗庙门’,看啊,如此宏伟建筑,便是当年我风家家财所堆砌出的成绩!唉,真是……”
  曼陀罗感慨道:“猎犬终须山上丧,赌徒尾柱夺命亡!你爹临终前都还没有从失败中醒悟教训、掌握住真正致败的原因,只道是被骗了,掩饰了所有致败的因由。”
  风飞凡愕然道:“致败的因由?我可……”
  曼陀罗跃身而起,高高站在身旁的苹果树顶上,随手摘下一个苹果,边吃边笑道:“云家致胜,是因为两个字‘忍耐’,他们能付出三年当狗奴仆隐藏真正动机,风富商却急于杀敌报却淫妻大仇,要是他能冷静分析,把耻辱先忍耐承受,便不致一败涂地。”
  曼陀罗飞射一个苹果给风飞凡,笑道:“你这三寸钉便受到教训,醒悟过来,难怪忍耐力闻名江湖,跪在‘神庙’前数十天求道学法;守候逃去妻子白雪仙一年,仍耐心等她回心转意;资质平庸却以无比斗志,熬过艰难、提升苦练,得成一身‘神庙’出色修为,耐性确实惊人。”
  苹果只咬了一口,便吐力扔向云海远处,落在山脚村落,一个又一个苹果咬完又扔,扔完又咬,曼陀罗倒也不忘玩乐。
  风飞凡感慨万千,张口痛咬苹果,便道:“忍耐真的可以为自己带来最终的胜利吗?在漫长忍耐期中,我不停在脑海冲击自己,但心中的疑惑,却仍挥之不去、解决不了。”
  曼陀罗道:“爹从前说过,把一切疑问,放在苹果之内,咬它一口,放入疑问,再尽力扔出,便会有人拾到苹果,为我带来答案,来吧,咱们尽力扔啊!”
  兴奋的扔啊扔,一个又一个苹果掷出,一个又一个疑问在脑海盘旋,树干忽然剧烈震动,苹果纷纷下坠,落在掌击树干的白雪仙身旁。她又来干什么?
  变得沉默的她,也拾起一个又一个苹果,咬了一口便扔了出去,又再咬另一个,再扔出去。
  风飞凡呆望着她,说道:“你的疑问可不少呢?”
  当三人把内心疑问都扔了出去,竟又有一个苹果被扔出,是身后一个四十岁中年妇人扔出去的,看她盈盈娇态,弱不胜衣,眼眸乌灵如梦,眉宇间又有一股掩映的悒色,便是男人最爱保护、呵护的柔弱女子。如此年纪,都还风情万种,倒也难得。
  她只扔出了一个苹果、一个疑问,便目不转睛盯住风飞凡。看来,这三寸钉一辈子只有过这一次,深深吸引着异性的目光。
  “孩子还在恼恨娘吗?”她原来便是转向云十寒怀抱的贱女人、风飞凡的母亲……娘琴。
  风飞凡一手把苹果握烂,冷冷道:“我娘早已死去,你只是我要报复的云家其中一人!”
  娘琴幽幽叹道:“良禽择木而栖,女人嫁错了,怎么不能选择一个更适合她的丈夫,这是什么道理?”
  曼陀罗跃下哈哈大笑道:“呵……好一句良禽择木而栖,夫人可说出其中真正的道理来了,良禽者,禽兽也,夫人把自己譬喻为冷血禽兽,当然可以出卖丈夫,出卖孩子了。”
  娘琴顿然语塞,也说不出话来。
  曼陀罗咬了一口苹果,交给娘琴,笑道:“‘千万要尊重爱情’,这是你丈夫的宝贝儿子云傲所说的。一个对情爱如此看重,爱得义无反顾、绝对专一的人,他内心会如何看待你?你在他心中的地位又如何?他能忍耐当狗奴仆三年,但又能忍耐不知所谓的后母多久?夫人,你的疑问可不止掷出的一个,再扔个痛快吧!”
  疑问,在庙内高处楼房的太乙夕梦心中更多、更烦。究竟为什么云傲要失约?他内心在想什么,还有更大的疑问,为了报父仇,她努力修练“梦觉仙踪大法”,以宰杀那曼陀罗为目标,但怎么终于面对面见到了他,这不知所谓的嘻皮笑脸混帐家伙,本是杀之而后快,但为何自己总是提不起劲儿?
  难道……“入梦”的那一回,她真的着了道儿?被他吻上了脸,便生了情愫?不,绝不可能,那不羁好色仇人,又怎能与至情至性的专一云傲相比,不,一定不可能的!
  看着窗外,不停想了又想,想不通透便出了神,直至云傲出现身旁,夕梦还是痴痴未觉。
  云傲冷冷道:“还在犹豫对我的信任。”
  夕梦笑道:“你来了。看来只是你对我的信任不够彻底吧!我绝对信任我所爱的人,包括你曾发誓必为我亲手宰掉那太乙真,我在等候你实践承诺的一天。”
  云傲拿出一本秘籍,是“借仙还魂大法”,他对着秘籍苦笑道:“第一层的‘请仙’我已修练成功,要杀败太乙真,便得多练十年,达至我爹的‘飞仙’境界。哈……十年!还要多等十年。”
  夕梦怒容满脸道:“多等一天我也难熬,那卑鄙贱种竟掘我爹、娘山坟,起回冰封了的尸首,实在欺人太甚。他定是要分开安乐同葬在一起的爹、娘,我实在忍受不了。”
  夕梦凝视着她深爱的、也付出彻底信任的云傲,坚定地道:“我知道你一旦许下承诺,要为我杀掉那贱种太乙真,就一定不会令我失望。云傲,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
  简简单单的话,从温柔、动人的太乙夕梦口中吐出,便充满强大的魔力。
  世间上多少男儿为了钟情痴爱的一句话,愿意赴汤蹈火,甚至牺牲性命。太乙夕梦的话比天下间任何女子所说的话来得更有力、更深刻入骨,至少,对云傲来说,这绝对错不了。
  但,要忍耐十年,才能达成愿望,昔日三年也难熬非常;十年,云傲如何面对?他,正在沉思。
  云傲脸容苦惨,绝对已超脱了思考一个简单的“能否忍耐十年”这难题,他肯定正在思索一个极难抉择的难题,他究竟在想什么?
  太乙夕梦当然想问,但并没有问,男人要说便自然会说个明白,这是娘云渺渺在她四岁时的教诲。
  沉思不语,眉头深锁的云傲踏步离去,夕梦已感觉到,他要是有了决定,便必然惊天动地,绝对不能打扰他。
  望着俊朗的高大身影,太乙夕梦好享受凝视的陶醉,“鬼幽域”中,多少女儿家羡慕他俩这一对神仙眷侣,俊逸非凡配上俏丽仙子,绝对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回头望向窗外,本在脑海飘浮的纯美诗般景象,一下子便成泡影,只因她望到那讨厌的家伙曼陀罗。他竟向楼上的夕梦不停飞吻,又指着面颊,示意不要忘掉“入梦”唇印。
  曼陀罗再向夕梦竖起一对拇指,不停屈动,拍在一起,再不停吻那对拇指,教夕梦愤怒得立刻把窗关上。
  夕梦在心中痛骂道:“这该杀的曼陀罗好无聊,又好色、又多情,跟专一的云傲当真天与地比,哼!”
  忽地,已掩窗上,出现一个大黑影,竟是一对大拇指又拍在一起不停屈动,再化成蝴蝶高飞!
  太乙夕梦怒气冲冲推开窗,只见曼陀罗把油灯吊在树枝,双手在前舞动玩弄,结成翩翩舞影,投射在窗上。
  夕梦怒目而视,便又再关上窗,蝴蝶又在飞翔,愤怒的她,对无聊的曼陀罗送上的情意,竟忍不住泛起笑意。她有点惊讶,也有点儿害怕,但对着无聊爱意,却又忍不住一笑再笑。
  从“西庙”“空宗庙”峰巅直望,夜里唯一可见的,便是远方的无尽灯火,那里是地属“南乙”的“九星五行宫”。
  由“太乙门”掌管的九个大岛,八小岛在外,围绕正中央大岛便是“太乙门”的势力所在。八岛共住门人四万,中央主岛为“天蓬星”所在,太乙真一人独居,从来无人敢踏足岛上。
  依据五行吉凶排列,“天蓬星”为大凶之地,但惟有此大凶天数才能吸尽日月精华,助太乙真苦修最上乘魔道“阴阳十八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便是太乙真写照。
  其余八岛分别为“天芮星”,五行阴土,大凶,搭桥通外,为闯入“南乙”正路,恰好克制来犯之敌。“天冲星”、“天辅星”“天禽星”、“天心星”、“天柱星”、“天任星”、“天英星”各依五行吉凶,布千村庄门人,以便更能兴盛“太乙门”。
  九星必须长年燃着无数火炬,是为“星星之火,天下唯我”,象征独霸武林,倒也可见太乙真其志不小。
  深宵静夜,天边伴着一弯明月,太乙真总爱在“天蓬星”上“太乙宫”的“观星台”上静思,这夜也没有分别。
  太乙真自说自话,抬头望天。
  蓬蓬草如碧丝,芮桑低绿枝。
  蓬当馨怀归日,是妄断肠时。
  蓬春风不相识,何事入宫至。
  充满悲伤的语调,太乙真已独个儿沉思了三个时辰,但仍依依不舍,苦苦轻叹。
  “浪声,仍如往昔一般犹似巫峡猿啼、小鬼夜哭;风声也不肯变,柔媚婉转,回肠荡气。我爱逐浪追风,你却伴奏萧曲。十一年来,天地不变,挚情不迁,我爱的还是你,你真爱所属,也只有我!”动人情话,竟来自太乙真口中,令人诧异。
  但见他抚摸身前一大块“冰棺”,原来藏于其内的便是十一年前惨死的云渺。
  太乙真泪盈眼眶道:“哥要杀我,把你夺在怀抱,但他怎也夺不去我俩的山盟海誓情,你说过真爱便是‘留梦夜情真’,看啊,我已把这句你从未解释的情话刻记在臂上。”
  翻起衣袖,太乙真竟如斯痴情,臂上刻着“留梦夜情真”五字,表情更异常兴奋。
  “只要在阴月阴日阴时,吞食‘圣僧’之心,我便能借佛力提升神功,冲破五行大限,完全主宰‘阴阳十八宫’了。好娘子,三十天后,我便能再见你伴萧奏曲的绰约丰姿,苦候了十一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你,一定要为我好好解说,什么是‘留梦夜情真’。”
  要数天下第一痴心汉,可能风飞凡也还不及这太乙真,昔年他险被兄长太乙道所杀,而挚爱又嫁给大仇人兄长太乙道为妻,他十一年来千辛万苦建立“太乙门”,与天下为敌,夺来圣僧太子,要吞食提升功力,为的就是要令爱人云渺渺“复活”过来。
  悲伤无尽、情海无边,大奸大恶的太乙真,另一面却是痴情汉子。看来就算要灭天毁地,只要能令云渺渺重活过来,倒在他怀里,他也会义无反顾。
  “九星五行宫”尽是拍浪惊涛,呼呼风声,但原来还有澎湃情爱飞越长空,回旋嗟叹,又有谁能感觉个中滋味!
  万籁俱寂,春风拂动的静夜,有何事可为?
  有,有人在寻“疑问”。
  “疑问”在哪里,当然在“空宗庙”脚下。
  四散分怖的“疑问”,是一个又一个从“空宗庙”拋下来的大苹果,有人小心翼翼的把一个又一个的苹果收拾起来,置于大竹篮内,欢天喜地,拾得甚是起劲。
  但从“空宗庙”拋下来的大苹果当真不少,散布四方,花了好一阵子,那神秘人才拾个清光,再坐下来“欣赏”。
  “疑问”是没有人想“欣赏”的,他要“欣赏”的,是“答案”。
  破开一个又一个的苹果,终于找到“答案”了,答案是一团纸,藏于“疑问”之内。
  怎么苹果之内会藏着纸,纸上竟有答案?
  是关乎明日“太乙昼舫”之战,谁要通知谁,通知什么?
  又是一个疑问!
  “疑问”不一定烦人,神秘人便好喜欢“疑问”,因为它又青又甜,终于,他一口又一口的把“疑问”尽都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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