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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摩云手俞建


  飞老人有一副花白的胡须,穿著一件很普通的青袍。
  但他的气度,是只有做惯了大官的人才会有的。
  俞振金一眼就看出,这个老人精光内敛,脚步稳重而轻盈,无疑是内外兼修的高手。
  小孩子则生得非常漂亮可爱,除了脸颊瘦些,几乎已经是完美。
  小孩子穿的是乳白色的衫子,颈上挂着一个“寿”字金炼,又浓又黑的头发被丝带系住,一个罕见的苍犀角带在额上。
  看到这个小孩,俞振金立刻就想起传说中的天才儿童秦宝宝。
  听说一年前自扶桑归来,挟不世武功,怀雄霸江湖之野心的老魔蝶飘香就是栽在秦宝宝的手中。
  俞振金不由多看了秦宝宝几眼。
  这一看,恰恰犯了秦宝宝的忌讳。
  秦宝宝是最恨别人直勾勾地看他。
  既然他是秦宝宝,那他身边的老人,自然是于总管。
  于总管呵呵笑道:“宝少爷怎猜得出他还在京城?”
  宝宝道:“我听说放火的人往往躲在救火人中间,因为做坏事的人都有一种邪恶的心理,看到别人越痛苦、越难过,他心中就越开心。”
  于总管皱眉道:“这种人的心理莫非有些变态?”
  宝宝恶狠狠地瞪了俞振金一眼,道:“这种人根本就不是人。”
  这就是俞振金多看了宝宝几眼所得到的回报。
  俞振金已经有点怀疑秦宝宝和那个老头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看出老的武功,绝不是轻易可以击倒的。
  如果自己想离开这里,从楼梯下去恐怕是行不通的。
  于是他的目光扫了一眼窗口。
  窗口的桌子边坐着两个人,两个身材很健壮的中年人。
  一个人正在修指甲,不是用刀修,而是用手指修,他的手指一抹,指甲就像被刀子削掉一样。
  另一个在写字,不是用笔在纸上写,而是用手指在坚硬的木桌上写。
  俞振金看一眼,木屑铺满了一桌子,桌上赫然写着五个字。
  ……你逃不了了。
  俞振金明白,他已经落入了一个圈套,这个圈套是他自己走进来的。
  但他并不恐惧,不用刀削指甲,不用笔写字这种武功在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那个青衣老人。
  俞振金感到对付他,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他还是决定从窗口出去,对付窗口的两个人虽然有些困难,但总比对付站在楼梯口的老人要好得多。
  冷笑一声,俞振金的身影变成了风,飘向窗口。
  在这飘向窗口的途中,他遇到了七件兵器。
  一柄虎头钩,两把腰刀,三柄青铜剑,甚至还有一根狼牙棒。
  天知道这些兵器是怎样取出来的。
  俞振金伸手一拨,首先拨在狠牙棒上,他的手实在不是普通的手,狼牙捧上知狼牙一样的尖刺根本就刺不进他的手。
  被拨开的狼牙棒荡开了一把腰刀,两柄剑。
  俞振金的另一只手捏住了虎头钩的钩,精钢打造的钩头立刻被他拧了下来。
  同时,他已经踢飞了另一把腰刀,左肘从第三柄剑下穿过去,击在使剑人的胸膛上。
  人飞出,剑也飞出。
  在这一霎那间,他已用了四招不可思议的武功击退了三个人。
  这时他已经飘到了窗口的桌边。
  桌子忽然飞起,同时有两只手从桌子下伸进来,去抓俞振金腰间的穴道。
  俞振金手中断折的虎头钩飞快地削下。
  有一只手用两指一夹,夹住了断钩。
  但是同时,这只手的招式已被断钩封住了。
  俞振金从从容容地伸出一只手,迎向另一只从桌下伸来的手。
  他自信论手上的功夫,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另一个人似乎也知道这一点,手忽地缩回,抵在桌子上。桌子撞在俞振金的身上,就像鸡蛋砸上了石头一样粉碎。
  在这几招电光石火的交换中,俞振金一点点都没有吃亏。
  但他想从窗口逃走的企图却被阻了一阻。
  这一阻,已经跽于总管赶过来了。
  俞振金听到身后传来尖锐的破空声,他听这种风声绝不是兵刃带动的。
  他的身影微侧,余光中看到,击来的只是一根手指。
  于总管的手指就像是一根锥子,锥向俞振金的后脑。俞振金知道这是一种指功的绝技……洞金指。
  连金子都可以洞穿,何况后脑。
  俞振金的只手一翻,手掌如刀,夹住了这根手指。
  这一拍一夹之中,他已经用了全力,但是他没有能将于总管的手指夹断,于总管的手指也再进不了一寸。
  如果今天只有于总管一个人来,他们算是打了一个平手。
  可是楼上的人很多,腰刀,青钢剑,又已飞起。
  同时,窗口的两个人也正向俞振金的后心轻飘飘地出掌。
  他们的手掌看上去就像一堆棉絮,但等击中时,俞振金的身体就会变成棉絮子了。
  俞振金大叫,箭一样地窜起,头顶撞碎了楼板,他已经从这个被他撞出来的洞飞上了三楼。
  三楼上的人很少,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手中捧着一卷书,桌上放着一杯茶,显得很惬意,楼下那样热闹,也不能让他分心。
  就算从楼板下忽然钻上来一个人,他也不感到突然。
  他只是放下书,站了起来,淡淡地看着俞振金。
  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快要死的人。
  奇怪的是,俞振金似乎也感到自己快要死了。
  因为这楼上的人不是别人,而是“金童阎罗”卫紫衣。
  卫紫衣道:“我虽然叫做‘金童阎罗’,但并不真是个主宰别人生死的阎罗,如果你不想死,我就不会让你死。”
  如果这些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俞振金一定会感到很好笑。
  但好笑的话从卫紫衣口中说出来,就变得不好笑了。
  俞振金垂下了手,就像最骄傲的剑客放下了剑。
  他叹道:“早知道你在楼上,我就踏碎地板坠到楼下去了。”
  卫紫衣笑道:“如果你那样做,会更省事些。”
  俞振金道:“楼下纵有埋伏,难道会比你更难对付?”
  紫衣道:“楼下没有埋伏,只有一张网等着你。”
  “什么网?”
  “天蛛网。”
  俞振金叹道:“看来我已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卫紫衣点头。
  俞振金道:“可是我就算打不过你,也绝不会束手就擒的。”
  卫紫衣道:“我也从不认为你会轻易就范。”
  俞振金双手提到胸前,缓缓地道:“你的剑呢?”
  卫紫衣淡淡地道:“剑只有在该出现的时候才会出现。”
  俞振金瞳孔一阵紧缩,道:“那是什么时候?”
  卫紫衣道:“我认为他该出来的时候。”
  俞振金大吼一声,双手拍向卫紫衣的双肋,这一招虽是普通的“双鬼拍门”,但俞振金的速度却快极。
  可是他并没有拍到卫紫衣的双肋,不是他拍不到,而是不能拍。
  卫紫衣的剑不知何时出手,不知何时已经抵到他的咽喉。
  银剑细细如筷,却抖得笔直。
  俞振金的双手方到中途,卫紫衣的剑尖已经刺破了俞振金咽喉的皮肤。
  俞振金这一拍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拍下去了。
  从俞振金的身后伸出一只手,点住了俞振金腰间和胸口的穴道。
  点穴的人很胖,他正笑嘻嘻地道:“这是我有生以来,点穴点得最容易的一次。”
  俞振金瘫倒在地上,胖子下手很重,他一动也不能动。
  这个胖子,无疑就是席如秀。
  席如秀道:“大当家,这个‘摩云手’的武功怎么样?”
  卫紫衣道:“很好。”
  “有多好?”席如秀道:“是不是和谢灵均一样好?”
  卫紫衣道:“差不多。”
  席如秀奇道:“那么他为什么这么容易被制呢?”
  卫紫衣道:“他在二楼遭到埋伏,撞到三楼来,本是准备逃的人,一个只想到逃的人,是没有斗志的。”
  “一个没有斗志的人,就算武功再好,也发挥不出来,大哥!对不对,嘻嘻嘻。”
  门口站着宝宝,手中拿着一串冰糖葫芦。
  又有谁会相信,这件事的主谋是个只爱吃冰糖葫芦的小孩?
  于总管也来到楼上,开心地笑道:“抓到这个人,我总算可以向皇上交差了。”
  卫紫衣笑道:“恭贺于总管又立大功,升官进爵,指日可待。”
  于总管叹道:“伴君如伴虎,万一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运气就未必有这么好了,这一次若不是多亏你们相助,我的脑袋保不保得住,尚是未知之数。”
         ※        ※         ※
  作为对“金龙社”协助捉拿钦犯的赏赐,天子赐了许多金银绸缎。
  至于秦宝宝得到的是一个精制的西洋自鸣钟。
  这可是个新奇的玩艺,宝宝一玩就是一上午,几乎要入迷了。
  卫紫衣来到宝宝房中,手中提着一个鸟笼,笼中是一只八哥。
  宝宝喜道:“一定是于总管送给我的,对不对?”
  卫紫衣笑道:“于总管最喜欢鸟,这可是他的宝贝。”
  宝宝逗弄着八哥,道:“说话呀,说话呀!”
  笼中八哥振翅开口,道:“谢谢宝宝,谢谢宝宝!”
  卫紫衣大笑,道:“这一定是于总管教它的!”
  宝宝忽道:“大哥,你博古通今,学富五车,懂的一定比宝宝多,是吗?”
  卫紫衣一听这话,就感到面临一个巨大挑战。
  宝宝往往是在大拍马屁之下,发动猛烈进攻的。
  不由笑道:“是不是又有什么题目刁难大哥?”
  宝宝道:“不是刁难,而是请教,别说得那么难听,听起来我像用心险恶似的。”
  卫紫衣笑道:“好,你问吧!”
  宝宝道:“八哥为什么叫八哥,而不叫七哥、九哥呢?”
  这个问题可当真古怪,卫紫衣笑道:“很简单呀,这就像宝宝叫宝宝,而不叫贝贝一样道理。”
  宝宝叫道:“大哥赖皮,大哥赖皮,哪有这样回答的。”
  卫紫衣笑道:“这是因为宝宝的题目太刁,这个问题,只有它可以回答!”
  宝宝道:“谁呀?”
  卫紫衣笑道:“老八哥,也就是这只八哥的爹。”
  宝宝笑道:“大哥可真是越来越滑头了。”
  卫紫衣叹道:“对付小滑头,当然只有老滑头才能对付。”
  宝宝开心地大叫:“大哥是个老滑头,大哥是个老滑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逼你。”
  卫紫衣苦笑不已。
  玩笑毕,宝宝道:“大哥,坐牢的滋味好可怜,该把谢灵均放出来了。”
  卫紫衣知道宝宝心肠极软,最看不得别人受苦,以前因为杀手宋嫂,差一点惹得兄弟反目成仇。
  这一次情况却不一样,卫紫衣道:“不是我不放他,而是他自己不愿出来,他说牢房中最安全。”
  宝宝道:“他怕张真人会派人杀他吗?”
  卫紫衣摇头道:“他更怕我们不信任他,他很可能真心投效‘金龙社’,可是社中的弟兄并不信任他,所以他准备一直待下去,一直到他认为可以出来的一天。”
  宝宝很乖巧地点点头,道:“好可怜呀!”
  宝宝的忘性最大不过,以前谢灵均的作为,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卫紫衣又道:“他还说他的戾气太重,在牢中静一段日子,或许会心平气和,少些杀气。”
  宝宝道:“不过一个人关在牢中,是很寂寞的,我可以去看他吗?”
  卫紫衣道:“可以,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
         ※        ※         ※
  宝宝每一次去看谢灵均,都要带一大堆好吃的东西,好象谢灵均吃不到饭似的。
  谢灵均心存感激,但像他这种人,感激的话是从来不说出来的。
  宝宝道:“‘摩云手’被关在天牢,你知道吗?”
  谢灵均点头道:“阴大执法已经告诉了我,不过,天牢未必能关得住他。”
  宝宝道:“天牢戒备森严,牢狱坚固,怎会关不住他?”
  谢灵均道:“俞振金会一种久已失传的‘缩骨功’,脚镣手铐对他根本起不了作用,并且,只要有狗洞那么大的地方,他都可以钻过去。”
  宝宝道:“那我得去通知于总管,要把俞振金看牢些。”
  谢灵均叹了一口气,目中有泪光闪烁,宝宝奇道:“你流泪了,为什么?”
  谢灵均叹道:“我想求你一件事。”
  宝宝笑道:“是不是叫我不要告诉于总管呀?”
  谢灵均为道:“你怎么知道?”
  宝宝笑道:“俞振金对你不好,可是他毕竟是你师兄,以前也一定对你不错,你当然不想害他。”
  谢灵均不知说什么才好,想不到一向顽皮的宝宝也会这么善解人意。
  他明白了“金龙社”的人为什么将宝宝当作了一个“宝”了。
  宝宝又笑道:“就算俞振金逃出来,也和大内总管没有关系,倒霉的是狱卒,那些狱卒一味地敲诈犯人,早该受到教训了。”
  谢灵均叹道:“谢谢。”
  他只能够说这两个字了。
  宝宝把带来的食物递给谢灵均,谢灵均笑道:“我在这里吃得很好,用不了这些东西的。”
  宝宝道:“一边吃零食一边看书,是很容易消磨时间的,试试看。”
  谢灵均只得收下。
  过了几天,京城有消息传来,刺杀天子的钦犯从天牢中逃脱。
         ※        ※         ※
  俞振金终于尝到了逃亡的滋味。
  他的逃亡也许是江湖中有史以来最艰难的逃亡了。
  因为追他的是,是天下间势力最大的……官府。
  他知道他的画像会被传至各个地方,每个地方,都有人想要他的命。
  被官府通缉的江洋大盗很多。
  但俞振金无疑是最被重视的一个。
  因为是天子亲自下的命令,只要是捉到或杀死俞振金,升官三级,赏金十万。
  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如果一个知县捉到他,马上就会成为巡按。
  所以俞振金知道,他现在每走一步,就像走在刀尖上一样。
  大路有官兵捉拿,他只能走小径。
  树枝、石块、荆棘,将他的衣服勾破、勾烂,他现在已经不像个人了。
  自作聪明的人往往不太聪明。
  俞振金只想尽快找到师父张真人。
  只要有张真人的庇护,他就什么也不用怕了。
  现在他又累、又饿,并且只能喝山中的泉水。
  如果能够洗个澡,换件衣服,吃一顿饱饭,俞振金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摆脱官兵的围捕追缉。
  他这么想的时候,忽然看到前面的上坳中有灯。在漆黑的夜,在这一望无际的森林,这盏灯给俞振金带来了希望。
  有灯就有人,就有食物、有衣服、有热水、有床。
  俞振金的精神一振,顿时就忘记了疲劳。
  小屋很简陋,但从屋中飘来的饭香却是真实的。
  俞振金走近小门时,已经有些犹豫,这会不会是一个圈套?
  他在这座山中钻了一天,也没有看到一个人,甚至连应该看到的猎户人家都没有。
  可是饭香在刺激他的胃,食欲让他忘记了恐惧。
  他准备冲进去。
  在进去之前,他必须好好休息,因为也许有战斗。
  他在树丛中坐下,静静地打坐,三周天下来,他的精神好了许多,最起码杀几个官兵不成问题。
  现在他又站了起来,走到门前,为了省些力气,他打开了门。
  门轻轻地打开,一个人看着俞振金,一脸的惊讶!
  这个人很年轻,相貌很俊秀,皮肤很细腻,绝不像个终日劳动的山里人。
  俞振金却已断定,屋子中除了年轻人,不会有其它的人。
  如果屋里有其它的人,一定会有呼吸声。
  俞振金既然算定了这一点,脸上不再有惧色。
  他一把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
  年轻人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退在了一旁。
  俞振金看到屋中很简陋,只有一桌,一椅,一床。
  还有一口锅,锅中热气腾腾,不知煮什么野味。
  俞振金大喜,忽地一拳砸下,桌子被他砸了一个洞。
  他看到年轻人目中的吃惊之色,更加得意道:“你想不想身上也多一个洞?”
  年轻人摇摇头。
  俞振金大笑道:“那你就快点把肉端来,大爷要吃。”
  年轻人果真用一个盘子,盛满了肉,放在桌子上。
  俞振金一口气吃了三盘。
  肉还有半锅,但他已吃饱了。
  他一脚踢翻了锅,肉洒了一地,他道:“快去烧水,一大锅水。”
  年轻人应声答道:“是!”马上离去。
  水开,年轻人将水倒在一个半人高的水桶里。
  俞振金跳进桶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澡。
  最后他又要年轻人找一件衣服,穿上衣服睡在屋子里唯一的一张床上。
  他不怕年轻人害他,一个那么胆小的人,是不可能对他怎么样的。
  俞振金睡在床上,年轻人坐在椅子上。
  他自始至终,脸上没有恐慌,以及一切不应该出现的表情。
  他一直淡淡的,淡得近乎冷酷。
  但俞振金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太得意了。
  床上已有鼾声。
  年轻人没有动,墙上挂着一柄砍柴的斧头,很锋利。
  用这柄斧头,可以很轻易地砍掉一个人的脑袋。
  尤其是砍下一个睡得很沉的人的脑袋。
  但年轻人甚至连看都没有看斧头一眼。
  他只看自己的手。
  他的手指纤长,有力,肌肉极均匀,用这双手也可以很轻易地掐死一个人。
  这年轻人看上去什么都不想做,甚至连睡觉都不想。
  他一直看着自己的手。一直到阳光照入了木屋。
  这时俞振金醒了。
  他感到精力充沛,状态极好。
  他伸了个懒腰,骨节“咯咯”作响。
  他从床上跃下,抬起头时,就看到一双发亮的眼睛。
  年轻人正静静地看着他,眼睛比阳光还要亮。
  俞振金道:“你这是干什么?看着我干什么?”
  年轻人道:“你闯进我的屋子,吃光我的食物,又睡了我的床,我为什么不能看着你?”
  他的目光冷冷的、淡淡的,偶尔露出的光芒,就像乌云中的闪电。
  他没有料到,这个一直很听话、很老实的年轻人竟然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他忽然又想到,自己吃饱了,喝足了,睡够了,身上有无穷的精力,以他的武功,本不必怕任何人,就算卫紫衣来了,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所以他恶狠狠地道:“你要是再说半个字,再看我一眼,我就割掉你的舌头,挖掉你的眼睛。”
  大多数人说出这句话时,往往是做不到的。
  年轻人果然不说话了,而是看着自己的手。
  他的手很漂亮。
  俞振金也看着这双手,他能看得出,这双手掐死一个人,就像老鹰抓小鸡一样容易,他不明白年轻人在自己睡着的时候,为什么不向自己动手。
  年轻人依然没有说话,他却忍不住道:“看样子你对我很不满,那么你为什么不在我睡着的时候动手呢?”
  年轻人道:“因为当时你又累又困,我不会向一个很疲劳的人动手的。”
  俞振金大笑道:“你太蠢了,你已经丧失了一个最好的机会,这个机会你再也等不到了。”
  年轻人淡淡地道:“是吗?”
  这时俞振金动手了。
  他的双手就像鹰爪,闪电般抓向年轻人的面门。
  因为年轻人说话了,并且说了不止一个字。
  年轻人蓦然抬起头,目光如闪电。
  他的手也伸出,迎向俞振金的手。
  俞振金感到可笑,世上没有什么兵器能够和自己的手抗衡,他的手已经不亚于任何一种兵器。
  他已经想到年轻人的手会像鸡蛋一样碎裂。
  而且会发出悦耳的断折声。
  “喀嚓”,这种声音果然传来。
  钻心的疼痛从手上一直传到心脏。
  俞振金的面容扭曲,目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
  像鸡蛋一样碎裂的是自己的手,居然是自己的手。
  俞振金此时心中的震惊,绝不是任何语言可以形容的。
  他惊叫道:“你是谁?你练的究竟是什么武功?”
  年轻人收回了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以一种骄傲的声音道:“我是江湖人,我练的武功就是手。”
  他叹了一口气,道:“我本来不但练手,且还练刀,所以我败给了一个人,因为一个人的武功若是练得太杂,往往就不能到达颠峰。”
  所以他已经不再练刀,只练手,他的这双手无疑已经练成了,因为他已经击败了天下最可怕的“摩云手”。
  “摩云手”俞振金并没有听到年轻人的话,因为极度的震惊,极大的恐惧,已经让他昏了过去。
  门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接着虚掩的门被推开,一个穿著三品官服的年老案官走了进来。
  他想要问些什么,忽然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俞振金。
  他脸上的神情非常非常地吃惊,尤其当他看到俞振金的双手像十根面条一样柔软时,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问年轻人道:“他的手怎么了?”
  年轻人道:“断了。”
  老案官道:“难道是你将他的手弄断了?”
  年轻人道:“是。”
  老案官笑了,他道:“你一定是趁他睡着的时候,用斧头砍断了他的手。”
  年轻人道:“就算用斧头也未必能够砍断他的手,我只是用我的手折断了他的手而已。”
  老案官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但他看得出年轻人并没有说谎。
  因为他本没有必要说谎。
  老案官笑道:“看来我要恭喜你了,因为这个人叫做‘摩云手’俞振金,是皇上御旨缉拿的钦犯。”
  他看到年轻人并不吃惊,不由问道:“难道你已知道他是谁?”
  年轻人道:“否则我为何会弄断他的手呢?”
  老案官道:“我叫于沧海,有一点不大不小的权力,现在你立了功,你想得到什么赏赐?”
  年轻人摇摇头,道:“如果我需要钱,我在一天之中就可以成为富翁。”
  于沧海道:“那你需要什么呢?”
  年轻人道:“我只需要你帮我找三个人来。”
  于沧海道:“哪三个人?”
  年轻人道:“昆仑黄石道人,崆峒连云子。”
  第三个人他并没有说。
  于沧海道:“这两个人都是武林名宿,不过并不难找,你为什么要找他们,你和他们有仇?有怨?”
  年轻人道:“我找他们来,因为他们都是当代用剑的高手,并且剑走偏锋。”
  于沧海笑道:“我明白了,你要我把他们找来,就是为了击败他们,原来你要的并不是钱,而是名。”
  他认为自己一定料对了,因为人除了名和利,还需要什么呢?
  没想到年轻人却摇摇头,道:“我不喜欢钱,更不是为了名,何况出名的方法很多,我为什么要找他们两个人?”
  黄石道人和连云手部绝不是容易击倒的,想击败他们以一战成名的人几十年来不知有多少。
  但没有一个能够成功的。
  那么年轻人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于沧海有些不懂。
  他发现这个年轻人不但骄傲,而且很神秘。
  年轻人笑了一笑,这是进屋以来,于沧海第一次看到他笑。
  他的笑容很斯文,既不过份,也不拘谨,看上去一定具有良好的教养,只有名门大派,或者是世家子弟才做到这一点。
  他笑了一笑,然后道:“你不必猜我找他们来是为了什么,他们用剑,并且都是高手,他们的风格和我第三个要找的人的武功很相似。”
  于沧海到现在才明白,他也是个一流高手,他当然懂得其中的玄妙。
  黄石道人和连云子的剑,风格很相近,最重要的是,他们和第三个人的风格接近。
  年轻人自然是想从黄石道人和连云子的剑上,找出对付这种风格的方法。
  因为剑本是相通的。
  那么第三个人又是谁呢?这个人无疑和年轻人有极深厚的渊源。他本以为年轻人不会说出来的。
  年轻人道:“第三个人姓林,也就是‘天山林若飞’。”
  于沧海不禁动容,他已经料到第三个人必定是个非同寻常的人,没想到居然是“天山林若飞”。
  从宝宝的口中,经常听到林若飞的名字,在于沧海看来,林若飞的武功已经不亚于卫紫衣。
  于沧海忍不住道:“我知道这个人,如果你和他并没有深仇大恨,我劝你最好不要惹他。”
  他说的都是真心话,他不希望看到一个优秀的人毁在林若飞的手上。
  年轻人淡淡地道:“我必须要找林若飞斗一斗,如果你知道我是谁,那么一定不会劝阻我了。”
  于沧海道:“那么你是谁?”
  年轻人叹息道:“我就是苏护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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