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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人禽相搏


  恐怖笼罩了下来,董其心和齐天心骇然地四目相对,已经死了的人居然又说起话来!
  雷以谆伸手止住了正要开口的齐天心,他俯下身去把耳朵贴在怪老人的胸口细听,忽然他满面疑容地抬起头来,齐天心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雷以谆道:“奇怪的事发生了——”
  其心道:“莫非他死而复生?”
  雷以谆面带惊色地道:“正是,这老人的心脏突然又开始跳动了。”
  齐天心忍不住喜得叫了起来:“这是不可能的事啊,方才——方才咱们分明见他已经死去了……”
  这时,地上躺着的老人已经开始动了一动,雷以淳道:“现在二位可以用内力助他一臂之力了……”
  其心和齐天心几乎是同时地伸出掌抵着老人的背脊,过了片刻,那疯老儿忽然一声长叹,扎挣着坐了起来。
  他睁开眼来,望了其心一眼,脸上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接着又望了齐天心一眼,微微地点了点头。
  齐天心道:“老前辈你现在觉得怎样?”
  那怪老人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不舒服呀——”
  齐天心道:“那天魁与前辈拼了一掌,他口吐鲜血匆匆逃走了。”
  怪老人仰首望着天空,喃喃地道:“天魁、天魁,你自命为天下第一高手,天下人也以为你是第一高手,我可知道,你算不了第一,绝对算不了第—……”
  齐天心道:“那天魁原就是胡吹自夸的——”
  怪老人却似没有听见一般,只顾自己喃喃地道:“我知道,我知道,……有一个人一出来,天魁你便不是对手了……”
  其心见这怪老人此刻一片清灵,一点疯样也没有,他问道:“老前辈你……你怎能死而复生?”
  那怪老人望了其心一限,并不立刻作答,只呆望着其心,那目光似乎包含着某种深意,又似乎要看穿到其心的心底里去;其心感到一些不安,他把自己的目光避了开去。
  老人忽然道:“我与天魁动手之前,已经中了绝毒!”
  齐天心惊呼了一声道:“什么绝毒?怎么会中毒的?”
  老人道:“你们可曾听说过‘南中五毒’吗?”
  其心点了点头,同时他心中微微地震动了一下,回想他的往事,几乎件件大事都多少关系着南中五毒,不是南中五毒,他就不会碰上曾目神睛唐君像,不是南中五毒,他就不会陪着蓝文侯上黄山,不上黄山,他就无法碰上他的父亲,就因为在黄山碰到父亲,庄人仪的那份秘图才使威名赫赫的地煞董无公恢复了盖世神功……
  这一切往事一幕幕回忆起来,其心不禁呆住了,直到老人的声音提高了一些,才使他回到现实。
  老人道:“在前山上,我碰见了天魁和另一个老鬼,他们正在商量什么事,我老儿就老实不客气地潜近偷听,那两个老鬼站在一棵树下,指指点点不知在说什么,我仔细侧耳倾听,只听到那天魁道:‘管他的哩,那小子迟早总得除去的,否则总会出毛病……’另一个老鬼道:‘虽说这小子最喜吃这玩意,可是你怎能保险地走过时一定会吃它?倒不如索性出手把他干掉算了。’那天魁道:‘听老夫的话一定不错,那小子一定会中计的,咱们先走开,静待佳音吧。’接着两人便走开了,我老儿觉得有趣,便轻轻走到他们方才立足那棵树下,心中正在暗思这两个老儿在搞什么鬼名堂,猛一抬头,只见自己正站在一棵桃树下,头顶上便挂着一个特肥特红的大桃子,任何人看了也会不加考虑地先吃这一个挑子,我老儿的口水马上就流了出来,不知不觉便伸手摘了下来,咬了一口——”
  齐天心听到这里,叫道:“桃子有毒?”
  那老人道:“正在这时,忽然那天魁又一个人走了回来,他一瞧见我老儿手中拿着又红又肥的大半个桃儿,登时气得胡子都倒竖起来,当时我觉得好有趣,心想一定是这老鬼用花言巧语把另一个老鬼支开了,自己一个人溜回来独享这个大肥桃,却不料被我老儿捷足先登了,嘻嘻……”
  怪老人说到这里,仿佛整个人的思想已完全回到当时的情景中,竟然忍不住眯着老眼笑出声来。
  其心和雷以淳面面相对,作声不得,却听老人继续道:“那天魁突然大叫道:‘乡巴佬,谁叫你吃的?唉,我就想到这个问题才立刻赶回来,想不到迟了一步……’这个老鬼竟叫我乡巴佬,我就索性装得土里土气对他笑了一笑。天魁气道:‘你笑吧,马上就要笑不出来了。’我老儿便问道:‘什么笑不出来?’天魁喝道:‘这桃子上有南中五毒……罢了,说给你这乡巴佬听也是任然,他妈的,算我倒霉——’说罢,转身便走,我老儿一听‘南中五毒’,顿时把桃子丢在地上,心中也给吓慌了,原来天魁和另外那一个老鬼商量的正就是用这桃子来害一个人,却被我吃掉了——”
  怪老人说到这里,口中气愤不已地喃喃骂了几句粗话,只因声音过分含糊,大家都听不清楚他在骂什么,过了一会,他继续道:“当时我就大叫一声追上前去和天魁这老鬼拼命,他没有料到我老儿并不是个乡巴佬,所以更必须把我宰了灭口,哪晓得我老儿也是非擒住他不成,不过毒一发了那就没有救啦,咱们从前面一路打到这里,我的毒突然要发了,便被他一掌打倒地上,我以为我是死了——”
  他左看看,右看看,突然叫起来:“奇怪,我现在的毒似乎也解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没有一个人能解释这桩奇迹,那怪老人抓了抓头,道:“莫非你们这里面有人身上带着什么稀世灵药吗?”
  三人都摇了摇头,老人道:“奇了,我现下除了有点虚弱没有体力外,一切都正常……”
  正在这时,突然一声比枭鸟叫声还要难听的冷笑传入众人的耳中:“你们四个人都死定了!”
  其心猛一抬头,只见一个气度威严的老人站在五文之外,那老人的身边站着两个青年,正是郭庭君与罗之林。
  其心低声叫道:“天禽!天禽!”
  雷以淳悄悄地站了起来,他低声地道:“一场大战免不了啦,镇静,记着!”
  其心也缓缓地站了起来,他冷然地对天禽道:“天禽,今天你放不过我,我也放不过你啦,你的秘密我都知道啦。”
  他故意这么说,天禽果然微微一怔,其心趁这机会飞快地对齐天心道:“全神戒备,天禽的轻身功夫,天下大约找不出第二个来,五丈距离对他只等于五尺!”
  天禽温万里道:“董其心,不管你怎么说,今天你是死定了,我看快快自刎吧!”
  其心淡淡冷笑了一下道:“等我打败了的时候,自然就会自刎的。”
  天禽朝他们四人打量了一眼,口中喃喃自语道:“姓董的,姓齐的,还有这个疯老儿,杀死了都是人心大快的,倒是这一位是——”
  他斜脱着雷以淳,雷以淳冷笑了一声,沉声道:“雷以淳。”
  天禽点了点头道:“啊,好像是那什么叫丐帮的老二是罢?嗯,听说是条好汉子呢。”
  雷以淳冷笑一声没有回答。其心知道眼下没有一人能敌得住天禽那石破天惊般的攻势,他虽学会了凌月公主的金沙神功,可是天禽神功通玄,自己连半分准儿也没有,他默默考虑着这场敌强己弱的战局,忽然他对齐天心道:“齐兄——”
  齐天心应了一声。其心道:“对方有三个人,咱们也有三个人,对不对?”
  齐天心道:“不错。”
  其心故意大声道:“咱们以一对一,没有人能敌得住天禽是不是?”
  齐天心点点头,其心道:“若是咱们两人齐上呢?”
  齐天心哈哈笑道:“那情形可就不同了。”
  天禽冷哼了一声。其心大声道:“为今之计,只有用‘己之下驷对敌之上驷,己之中驷对敌之下驷,己之上驷对敌之下驷’这条计策了,我瞧瞧看,咱们这边吗,齐兄你功力最强.你便对付他那边那个……那个……嗯,你就对付那匹姓郭的下驷吧,哈哈……
  郭庭君被他这一损,直气得铁青着脸说不出话来。
  其心面不改色地继续道:“雷二侠就对付那怪乌客,敝人这头下驷正好对付温大先生来个牺牲打,你瞧可好?”
  齐天心聪明绝顶,其心虽是冷嘲热骂,他怎会听不出其心真正的意思,当下问道:“董兄你能支撑几招?”
  其心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希望能撑到两百把之上,可是你——”
  他没有说下去,只因那郭庭君功力非同小可,若非奇袭奏功,在正常情形下以其心之功力要想取锐,当在数百招之外,他怎敢希望齐天心在百招之内就将郭庭君击败?
  天禽听着他们谈话,只是不住他冷笑着,这时候道:“好了吧?后事交待完毕了吗?”
  其心长吸一口气道:“齐兄,全看你的了!”
  他猛一跨步,对着天禽道:“天禽,来吧!”
  天禽温万里冷冷地道:“姓董的,你若接了老夫的两百掌,老夫今日就供双手送四位上路。”
  其心不再说话,努力把其力提到十成,这时呼呼掌声传来,那边已经干上了。
  任鸟客第一个冲上去对着雷以淳猛施杀手,雷以淳一展身形,挥起独臂奋力迎战。罗之林根本没有把这个独臂汉子放在限内,他以为凭着自己深厚的功力和凌厉无比的掌法,一轮猛攻就能立时解决,殊不知雷以谅身经百战,丐帮老二拿剑功夫天下闻名,正是所谓过的桥比罗之林走的路多,在二十格内,雷以淳确被怪乌客的凌厉攻得无还手之力,但是三十招后,雷以淳的攻势访渐透了上来,罗之林陡然感觉到要想迅速取胜是渺不可及了。
  其心抱定了决心,以十成的守势来抵御天禽的万钧攻势,天禽在片刻之间,用那独步天下的离奇身法围绕着其心不落地地攻了十招,其心只是在原地硬封旁折地挡了十招,天禽心中暗暗地赞叹了。
  其心一心只想多拖一招是一招,他西去凌月国斗智斗力,守御能力比半年前更是大大加强,以他这种年龄,能有这么一手老练严密的上乘掌法,真是叫人难以置信的了。
  天禽的掌法愈来愈神奇,几乎每一招都是全出其心所料,然而施出以后的威力较之其心所能想象的犹要远胜,其心边打边退,心中愈来愈是佩服,若非正在殊死之斗,简直就要五体投地了。
  其心用强韧的守势努力封挡着,他每出一招,都是千锤百炼过的上乘绝功,天禽在霎时之间换了十种掌法,依然没把其心攻倒。
  只是匆匆之间,五十招已经过去,忽然之间,一阵鸣鸣的怪啸响了起来,齐天心连攻了五十招之后,陡然拔出了长剑,施出平生的绝学奋力猛攻,郭庭君也亮出了家伙,霎时之间,杀气腾腾。
  五招之后,齐天心剑上的怪啸之声愈发响亮,他的手中长剑已化成了一圈光华,寒锋吞吐达四丈方圆,号称天剑的董门奇形神剑施了出来,郭庭君接了三招,连声惊呼,一口气退了十步。
  齐天心手挥神剑,心神已与剑道合而为一,此时他所能意识到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如何在最短时间内取得胜利,如何在董其心尚未被天禽打倒之前击败这郭庭君。
  他剑出如风,招式又快又狠,这才是齐天心的真功夫,他自成名武林以来,一向只是两三招之间便要敌人弃械投降,这还是他第一次施出这手神剑。
  渐渐,齐天心双足落地的时间愈来愈少,他的身形仿佛与剑光成了一体,如行云流水,又如天马行空,郭庭君感到一剑比一剑难接。
  渐渐,齐天心的头发直竖了起来,他双目圆睁,心中默数着,一百八十七招……一百八十八招……剑上带的啸声愈来愈尖锐,剑光的卷动愈来愈急速——
  而郭庭君的感觉正好是愈来愈吃力,到了一百九十五把上,他已经是完全招架了,忽然,齐天心一声长啸,身形和剑平陡然完全合而为一,如闪电一般飞刺而入,正中郭庭君的大腿。
  郭庭君只觉陡然之间,齐天心变成了一股锐无可发的剑气,一泄而入,他踉跄地退了两步,倒在地上时,正好是一百九十九招!
  郭庭君茫然地注视着齐天心,他强抑着剧烈的心跳,喃喃自问道:“这就是御剑?御剑飞身?”
  忽然,他看见齐天心也是一步踉跄,接着,口中喷出大口的暗红鲜血。
  齐天心的功力虽高,但与飞身御剑仍有一段距离,他强拼着一口气,侥幸一举成功,但是真气已经伤疲大半了,然而他毕竟创造了奇迹,一百九十九招打跨了不可一世的郭庭君!
  这时,在另一边,其心迫到了相反的命运,他觉得天禽的掌力宛如开山巨斧一般,一掌比一掌沉重,到了一百多招后,简直已成了舍命相缠的局势。天禽估计十招之内取其心性命是不成问题的了。
  当齐天心攻出最后一招之时,也是天禽攻出石破天惊一招的时候,这一招是天禽温万里平生绝学,其心只觉一股天旋地转的力道卷了进来,他的防守力道在陡然之间成了废置。
  然而就在这一刹时,其心猛一转身,左手一记震天掌拍出,右手一挥之间金光陡现,竟是大漠金沙功的绝着——
  这两种世上最厉害的武功竟同时出现在一个人之手,只听见轰然一声暴震,飞砂走石,昔年其心的震天三式一堂毙了庄人仪,再一掌毙了铁凌官,然而现在加上一记金沙神功,从天禽的掌中抬回生命,硬生生将天禽击退了两步。
  就在那人间至高的掌力相撞的一刹那,其心忽然看到了一件事,他看到天禽那最后一记绝招从运气发掌到吐劲的每一个细节,霎时之间,他的脑中宛如被雷电击了一下,他隐隐感觉到天禽的那一招仿佛就天生是震天三式与大漠金沙功这两种全然不同的至高武学的中间桥梁。
  一时之间,他忘了身在战场,也忘了天禽犹在三丈之外,他脑中湖思如涌,每个凌乱细微的念头,都是前人未有的至高武学道理,他站在那里竟然如一具木偶般呆住了。
  每个练武人到了高深的境界,最难求得的便是这种天神交会的至高境界,有人苦练终生也得不到这个机会,是以其心身在强敌战场之间,竟然神移躯外了。
  天禽强抑满腹惊疑,凝视着三丈以外幻思奇想中的少年,他知道必是刚才自己的一招绝学引起了这个少年高手的无限灵感,此时他只要一伸手,其心便完了。
  齐天心紧张注视着天禽,他虽然其力大亏,但是只要天禽一动手,他就要鼓足全身其力掷剑救人——
  只见天禽忽然微晒一下,朗声道:“我温万里是何等人物,岂能出尔反尔?你们走罢,这次我温万里拱手送客了,可是,嘿嘿,下一次可不在诺言之内啊!”
  天禽是个爱惜羽毛的人,如果这时换了天魁的话,十个其心也了结了。他口中虽是一派托大,心中竟隐隐约约生了一丝惶然不安之感。
  这时,其心已从幻梦之中恍然醒觉,他觉得自己又似乎充实了许多,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三丈外的天禽,一时间,只觉强如天禽温万里的敌人,也不像刚才那么强了,就是再战二百招,自己也具信心。
  天禽道:“之林,住手罢,咱们饶过这一遭——”
  罗之林退下来,天禽望望其心,只见他神光湛然,全无适才死里逃生的窘态,他心中惊异已极,董其心这小子竟学上了两大绝传之艺,如果这小子上来便两技齐施,那么五百招以内拼倒这小子才有可能,世上竟有如此异禀少年,饶是天禽武学通达,也不禁心寒不已。这时忽然人影一晃,一个人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其心暗暗一震,这个人正是那姓秦的独臂人,这人死而复生,神出鬼没,其心虽是满腹计谋,对这个人也觉得棘手——
  天禽膘了那人一眼,淡淡地道:“老秦,你现在才来?咱们先走——”
  他走字才说出口,人已到了十丈这外,当真是疾若流星闪电,而姿势之优美潇洒,更是已入化境,其他的人都跟着他退走,那姓秦的也跟着纵起,其心一回味天禽方才那句话——
  “老秦,你现在才来——”
  他心中重重一震,喃喃地道:“现在才来……现在才来……莫非天魁在桃树上下的毒就是要想毒死这娃秦的?”
  他一念有此,直觉感到绝无错误,但是问题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杀死姓秦的?
  他在沉思之中,雷以淳和齐天心已经走了过来,其心收起胡思乱想,对着齐天心猛一伸大拇指,赞道:“齐大哥,那一手好帅啊!”
  齐天心全身肌肉酸痛,苦笑着摇了摇头道:“算了吧,若是再来一次的话,只怕我全身骨头都要自动拆散了。”
  其心重重地拍了拍天心的肩头,笑道:“不管怎样,齐天心在二百把内打垮了郭庭君!这消息传出去,你想武林会轰动成什么样子?”
  齐天心被他捧得心痒痒的,他适才见其心两掌齐出,击退了猛不可敌的天禽,虽则自己和郭庭君也在紧要关头,没有瞧得仔细,可是就只见那一招尾势也是神威凛凛,原来打算礼尚往来她还捧其心几句的,不料这一乐,乐得什么都忘记了,只是一付心痒难搔的模样。
  雷以谆慢慢地走前来,他关心其心,适才虽和罗之林大战在最后关头,竟全神注视其心,虽是连遇险招毕竟将其心最后一击,瞧得清清楚楚,他心中暗暗忖道:“好深沉的少年,就凭你双掌一击,齐天心只怕远不如你了。”
  他低头看了看坐在地上的老头儿,只见老头儿正静坐在那儿调息,一股蒸气似雾非雾地从他头顶上冒出,
  其心道:“雷二侠,咱们目下是否要与蓝大哥他们联络?”
  雷以谆道:“天禽虽说他放过咱们这一次,其实只是为了他夸下的那句海口,再说在这山中,咱们再碰上他们的话,那时情形就不同了……”
  齐天心一怔。董其心忙道:“那么要是蓝帮主他们碰上了,岂不要糟?”
  雷以浮想了想道:“反正是咱们来找他们的,要是怕的话,也就不会赶来这里了,问题是先要和蓝老大他们会合。”
  他默默计算了一下行程,又算了算天禽等人的去向,然后道:“咱们发一支信号箭,然后就向西迎去,一定能先会上蓝大哥他们!”
  其心点了点头。雷以淳拿出一支信号箭,只听得“唆”地一声,一缕红光冲天而去。
  大家焦急地望着西天,过了片刻,果然又是一缕红光往西方升了起来,雷以悼大喜道:“咱们不用走了,他们距这近得紧
  这时候,那疯老头忽然跳了起来,他也不同事情经过,忽然张口嚷道:“我做了一个梦,我做了一个梦——”
  齐天心问道:“什么梦?”
  怪老臾道:“我梦见董老先生——”
  齐天心道:“什么?”
  怪老儿道:“我梦见董老先生,他——他叫我把那故事说给你们听……”
  其心听得茫然,只有齐天心知道他在说些什么,那疯老头也不管一切,立刻说道:“以前我说过董老先生坐关的事?”
  齐天心点了点头。
  老人似乎一点也不疯了,有条有理地说道:“董老先生闭关三十六日,这种高深的功夫在修练时,万万不得有人相扰,相传前代好几位高人得到这个法门,但却没有足够的人手相护,都不敢冒险一试。”
  其心三人都是武学能者,自然明白其中道理,都点首不已。疯是又遭:“当时谷中住有董氏两位夫人,一对儿子,一个奶妈,连老董本人,一共是六人……”
  齐天心忍不住道:“七人!”
  怪老人双目一翻,冷冷道:“胡说,你……”
  齐天心插口道:“还有一个姓秦的管家。”
  疯更陡然间征了一怔:“秦白心——他早离谷了!”
  齐天心一怔,正待说话,其心轻轻触了他一下,他和其心对望一眼,怎么那黄妈提到了秦管家?
  那疯老头想了一想道:“老董先生入关以后,照理说他隐居幽谷,有一家人实力强大,守护甚严,不应出什么问题,但是到了第五天,老董陡然在室中闷呼数声!”
  其他三人都早已听过黄妈当日所说,这时听疯臾陡说奇变,都不由一震,更加留神。
  疯叟道:“两位夫人忍耐不住,再三商量,决心破门而入,在密室之内整整呆了三个时辰,又双双走出。两位少年在室外枯守,两位夫人出来,仅说练功时闭气,现已畅通无阻。两个少年见两位夫人口虽然如此说,但面上神色忧愁重重,闪烁不定,都不由起疑。这日夜晚,两位夫人挑灯促膝密谈,彻夜未眠,似乎有什么极重要之事还要决定——”
  这时在一旁听着的三人已渐渐明白,原来是和黄妈说得大同小异,只是他比黄妈显然要知道得详细些。
  怪老头道:“两位夫人在入关三个时后又出室之后,神色可疑,使两个少年再也忍耐不住,但他两人已有芥蒂存在,谁也不愿和谁商量。”
  这老人说话疯疯癫癫,程序先后乱杂,好在齐天心记得上次被金南道击入深谷,已见过这老人一面,并且已听他提过董氏兄弟先后入江湖回谷之后,便互生裂痕,是以能够听懂。
  疯交接着道:“终于在第七天深夜,董老大忍不住悄悄一个人想到室中瞧个究竟,他小心翼翼潜到室旁,突然黑暗中人影一晃。他心中吃了一惊,他心中不会想到董老二也有同样的心念想一探明白,他尚以为有什么可疑外人潜入谷内,慌忙发出一掌!那黑影正是他的兄弟,两人对了一掌,知道对方是谁,都不好意思地走出来,到谷中一片空地中去讨论……咦……咦……”
  他说得正要紧,却突然停了下来,三个听着的人忍不住一齐问道:“讨论什么?”
  疯更仿佛没有听着,面上陡然现出满面疑惑。
  三人等了一会,等不耐烦,齐天心道:“您在想什么?”
  疯皇双目炯炯凝视前方,似乎有什么疑难不得其解,信口答道:“他告诉我时,神色有点不正。”
  天心问道:“他?”
  疯是哺响答道:“他……他们——”
  三个人都愕在当地,默默等了一会,其心突然灵光一闪道:“‘他们’是不是就是那两个兄弟,日后告诉您这故事——”
  疯更胡乱点了点头,其心立刻又道:“他们两人说到这里,是不是神色都有点不对?”
  疯史转过头望了其心一眼,喃喃道:“我记得清清楚楚,他……他们的面色,都……我看得出的,都不正常!”
  其心呆了一呆道:“那么,他们可是隐瞒了什么事——”
  疯叟陡然跃起身来,击了一掌叫道:“对,对,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
  三人对望一眼,这等简单的猜测,他却似乎百思不得其解,这疯更确实有点不正常。
  疯叟飞快地道:“让我先说完这故事,他们瞒了我什么,咱们等会儿再猜猜看……”
  当时谷中一片疑云,这情形一直到了第十三日,谷外忽然来了一个人,正是名震天下的九州神拳叶公桥。
  他的出现,立刻引起董大侠夫人及儿子们的猜疑,后经解释,原来他只是巧入此谷而已。
  叶公桥和董老先生有过数面之交,交情不深,但两位夫人也识得他,立刻请他入谷,三人促膝密谈。
  第二日清晨,叶公桥匆匆离谷而去,他密谈及离谷之事,两位夫人都不跟两兄弟说明,这样更加引起两兄弟的猜疑。
  有一日深夜,两兄弟在睡眠之中忽然被惊醒,一起身,却发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在暗中移动。
  两兄弟一齐悄悄跟了出来,那人影东绕西绕,竟向着山谷的南方一角死壁走去。
  那日夜色如墨,两兄弟虽有上乘内功,目力极佳,但因跟随距离不敢太近,始终只瞧见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那影子走了很久,来到石壁之前,忽然伸手入怀,摸出火烟迎风而燃。
  火光一闪之下,只见那人竟是董老二的生母,两位夫人中的妹妹。
  火光一闪而灭,两兄弟大惊之余,再走神一看,只见黑黑一片,那人影竟神秘失踪。
  那对角乃是一座峭壁,四周空空旷旷,那人影竟一闪而灭,在黑夜之中,任两兄弟身怀绝技,也不由浑身冷汗,不敢再多停留。
  这一夜之后,两兄弟凝云重重,到了第三十日,董老大突然被他生母叫入房中。
  当夜董老大匆匆出谷而去,也未告诉兄弟是为何事,因三十六日之期将满,大家都是更加紧张。
  董老二一人留在谷中,这几日以来,疑云阵阵不得其解,再加上大哥又神秘出谷,他是少年人心性,较易于幻想,一人苦思,内心之中竟起了疑心,怀疑父亲是否仍在人间。
  他左右思索,终于忍不住去问生母,并说明那一日夜晚的发现。
  他生母当时只淡淡推说一切如常,至于那日夜外出之事,她则说到时自当明白。
  董老二得不着要领,心中纳闷,思潮起伏不定,他疑心已起,再想想这一个月以来,谷中人似乎都是心事重重,心怀秘密,越觉可疑。
  他心中决定,等董大哥回来,说什么也要和他讲个明白,第二日董老大便又回谷。
  董老大的生母亲自接他入谷,董老二闻讯也赶了出去,却见长兄面现疲容,且微带紧张。
  董老二走近身去,只听长兄对母亲道:“打听不出什么消息
  他生母忧容满面,叹了一声道:“那,那怕是来不及了……”
  董老二在一边怔了一怔,董老大似乎也不懂生母此言,开口问道:“什么来不及了……”
  董夫人摇首不语,却转口道:“你,你怎么神色有些慌张
  董老大道:“孩儿遇上敌人了!”
  董夫人惊道:“什么敌人?”
  董老大摇首道:“身份不明,但功力极强,一共是两人,妈妈,您看可是冲着咱们谷中而来?”
  董夫人当时似乎很是烦乱,也未说什么。
  自此以后,谷中护关工作更加紧密,一直到第三十五日,并未出甚岔事。
  但是到了这最后一日的夜中,隐密的谷中却生了巨变。
  这一日夜色极是黯淡,而且天空云层密布,似乎要下大雨,谷中夜风相当大,到处都是一片草木树叶沙沙之声。
  照理说,董氏夫人以及兄弟两人,实力确是不弱,武林之中想要找着另一支更强大的实力,简直难之又难,但此事关系重大,加之一月以来,大家心事沉沉,都不免有点紧张的感觉。
  这一夜大约在初更时分。忽然老董先生密室中传出一声闷吼及喘息声。
  当时守在室侧的是董老二母子两人,二人一齐吃了一惊,董夫人面色紧张地说道:“孩儿,你快去叫你姨妈——”
  董老二急忙叫去,两位董夫人侧耳伏在房门听了一会道:“咱们只得试一试了。”
  董老二在一分不解地问道:“试一试什么?”
  两位夫人挥挥手道:“等会儿再说,你千万不可离开太远,也不要相扰你父,此刻乃是生死关头!”
  两人说完匆匆离开,董老二心中虽奇,但这几日来见多不怪,也不再追问。
  他一个人在黑夜中呆立了一会,这时山风呼呼,有一种气氛,似乎什么巨大的变化立刻要出现,压得人端不过气。
  突然,他似乎瞥见人影一闪而过,心中一震,难道是来了敌人?
  须知当初董老先生择此谷而隐,不愿外界相扰,在入谷之道封有巨石,除非有绝世之内力勉力相推,否则非自内相启不可,这时竟有敌踪,而且迟不来,早不来,正好凑准这个关头,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董老二呆了一呆,一个可怕的念头陡然闪过他的脑际,莫非……大哥,只有大哥出谷一趟……
  这个念头掠过他的脑海,他的心整个一沉,但立刻他便想到这是多么荒谬的想法!
  他沉吟了一会,身形轻轻一闪,隐入一丛树荫中,想暗中瞧瞧,方才那条人影,是非真是敌人。
  大约过了一盏茶时分,左方响了一阵足步声,只见黑暗中一个人影走了过来。
  那人影左右张望一阵,口中怪呼:“二弟、二弟。”
  董老二一听原来是大哥,正想相应,只见大哥忽然一转身飞快离开。
  他心中又是一怔,暮然之间又是一条人影拣了出来。
  他眼角一扫,已知这个人影绝非谷中之人,果然来了外敌,心中不由一紧。
  那人影一掠而向密室,董老二陡然大吼一声,腾身而起,猛可击出一掌。
  董氏兄弟的功力,已得乃父十之八九真传,年纪虽轻,而内力造诣已是一流高手,这一掌他又是全力施为,长空空气陡然裂开,猛发出“嘶”地一声!
  那人影刷地一个反身,双手一上一下相搭,一翻平撞而出。
  他变招好快,呼地一声,两股内力相击,董老二只觉全身一震,那人身形也是一晃。
  双方似乎都征了一怔,那人一声不响,身形陡然一闪掠去。
  董老二正待急躁而去,忽然身后足步又起,他心中一动,听足步声分明大哥又来了,自己不如先藏起身来,看看大哥的行动,他此时心中充满怀疑及奇怪,对那外敌之出现,反倒不甚注意。
  他心念一转,闪身向左,但是他身形才动,那足步声陡止,大哥身形一掠而出,奇声道:“二弟,你躲藏什么?”
  董老二不料已被大哥瞧见,心中大窘,只得现身,讷讷道:“大……大哥,来,……了外敌!”
  董老大奇异地看了他一眼,停了一下才道:“是啊,我方才在外面一共发现有两个敌人。”
  董老二心中一动道:“两个?我方才和一人对了一掌!”
  董老大道:“是了,他们方才和我方一交手,便分开逸去,我来此就是告诉你一声——”
  董老二心念一转,他心中疑念大生,口中却道:“咱们分头去找?!”
  他奇异地望了大哥一眼,却瞥见大哥面上充满着疑惑,双目也正望着自己。
  二人心中都微微一震。董老二又道:“只是方才母亲命我决不可离开此地,以免为敌人所乘——”
  董老大啊了一声道:“母亲到哪儿去了?”
  董老二道:“两位母亲突闻室中喘息之声,立刻神色紧张走向后谷而去——”
  董老大奇道:“后谷……”
  董老二吃了一惊,道:“什么?你——你说又到那夜那绝壁之处?”
  董老大面上露出烦恼的神色道:“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董老二也呆在一边,好一会才道:“咱们当下是否要去搜寻敌踪?”
  董老大默不作声,面上却露出苦思神色,暮然他一顿足,说道:“这敌人会是从何处入谷而来?”
  董老二神色一变造:“这个,兄弟也正怀疑!”
  他心已生疑念,神色之间自是不十分自然,董老大却似乎没有注意到此事,冷冷道:“我想是出了内好!”
  董老二冲口道:“谁是内好?”
  董老大摇头不语。董老二心中忖道:“他,他这话是何用意?”
  口中忍不住道:“咱们这儿一共只有几人……”
  董老大摇了摇手道:“且慢!”
  只听呼地一声,一条人影一掠而过。
  董老大猛吸一口真气,身形比箭还快,刷地紧追而上,留下满腹疑云的董老二愕在当地。
  他此时心中思潮起伏,大哥方才所言难道特别有什么用意,本来他就一直怀念此事,这时更是疑念重重,思之不解。
  怪老头说到这儿,忽然住下口来。
  众人正听得太神,齐天心忙道:“老前辈,以后呢?”
  老人不语,似乎忽然之间,被另一个问题吸引了思想,齐天心催了两次,他只是摇头苦思着。
  过了许久,老人摸了自己的脑袋,缓缓地道:“所以说这个世上再没有比董家这件事更不通的了——”
  齐天心道:“不通?”
  老人道:“你想想看,老子和两个老母同时死了,两兄弟搞不清楚是谁干的,你说我是凶手,我说你才是凶手,还有比这更为乌七八糟的吗?”
  其心道:“故事还没有说完呢——”
  老人没有回答他,却是自言自语地岔开道:“目下最需要解决的一个问题是——我怎么没有被毒死?难道说天魁所说的什么毒桃之话是假的不成?”
  他又摇了摇头,喃喃道:“不可能的,天魁与天禽在桃树下谈话时并不曾发现到我在偷听呀……”
  齐天心道:“你老人家确信此时体内毒素已无存了吗?”
  老人点了点头,他忽然喃喃地道:“是了,我想起来了,那年我也曾中毒一次,无缘无故地自解了,如此说来,莫非……莫非我体内有天生抗毒的能力。”
  其心一听到他这一句话,心中一动,忙问道:“你是说以前也曾中毒一次?”
  老人道:“是哪一年的事我都记不清了,嗯——那时我最多十岁左右……”
  齐天心暗道:“他头脑清醒的时候,甚至连十岁时候的事也记得起来,可见他的疯病一定有办法医的。”
  老人继续道:“有一天我在山上玩,那时正是夏天,山上草丛穿来穿去尽是虫蛇,我从小胆子就大,带了两个瓦罐就捉长虫回家去吓虎邻居的小孩……”
  这疯老人说起童年时的事情,脸上居然现出恰然神往的神色,只听他道:“忽然之间,草丛中钻出一条五彩闪光如锦缎般的小蛇来,太阳光照在蛇身上真美丽极了,我心中大喜伸手便捉——若说捉蛇,我从小就玩惯的了,便是专门玩蛇的艺人也不见得有我在行,譬如说,这是蛇身……”
  他一把抓住雷以淳的独臂,一面比方着说,他捏住雷以淳的手腕道:“比方说他拳头是蛇头,这里叫七寸子,只要这么狠快准地一捏,什么蛇也不中用了,嘻嘻。”
  他似乎已经忘了应该说什么,扯着雷以体的手臂只顾得替自己吹牛,吹得天花乱坠还不肯休,还是其心提醒他道:“您老人家那时候捉蛇就那么厉害,真是了不起得很,后来呢?”
  老人意犹未尽地咽了一口口水,道:“后来呀?嘿,岂料那条蛇大不比寻常,也不知道它怎么一扭,我就抓了个空,立刻就被它牢牢地咬住了手背——”
  其心紧张地问道:“后来呢?”
  老人道:“我当时一气之下,伸左手抓住它,猛然发出内力,便把那蛇捏死了,就在这一刹那,我背后有人大叫道:‘喂,不要弄死它卜”只见两个大汉飞奔过来,一见那蛇已经死了,登时一个个暴跳如雷,破口大骂道:‘完了,完了,他妈的完了,咱们守了整整一年!’另一个伸掌便打我,大骂道:“小杂种,你是死定了!’那时我年纪虽小,武功还有一点根底,挥拳就架,岂料那汉子的内力竟是出奇之强,三掌就把我打得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其心听到这里,他脑海中仿佛出现了一条极有力的线索,但是他却无法清楚地抓住它。他皱着眉,凝视着老人。
  老人道:“那两人把死蛇踢开,喃喃地道:‘唉,好不容易找到这条十锦金线,守了整整一年.却被这个小杂种糊里糊涂地给弄死了,唉,药是配不成了——”
  其心的眼睛一亮,他打断问道:“你是说‘配药’?”
  老人道:“不错,那时他们就是这么说的——我待他们走后,悄悄爬回家去,家人一听到‘十锦金线’全都变了色,说这是世上最毒的蛇,要我服下了祖传秘制的大还散后说,这大还散托住毒性一个月,一个月内若不能找到千年灵芝,我的小命要完了
  齐天心道:“结果你找到了干年灵芝?”
  老人道:“结果呀,灵芝也没找着,我也没有死,一点事也没有,你们说怪不怪?”
  其心听到这里,心中忽然闪过一丝光明,这一线微光在他脑海中宛如醍醐灌顶,他心中原聚积着的那些似懂非懂的问题一个连接着一个,霎时之间都寻着了答案。
  他兴奋地站了起来,道:“现在让我也说一个故事,一个关于‘南中五毒’的故事——”
  大家的目光都移到其心白脸上来,其心道:“南中五毒是武林中人谈之色变的剧毒,这五毒分开来看全是世上最毒的毒药,比较起来,这五毒中毒力最轻的一种就是方才所说的“十锦金线”蛇的蛇胆了——”
  齐天心道:“十锦金线还算是毒力最轻的一种?”
  其心点首道:“不错,这十锦金线蛇是蛇中最怪的一种,大凡毒蛇的蛇脸都无毒,而且是上乘补药,只有这十锦金钱的胆汁奇毒无比,更奇的是这蛇胆必须是活生生的蛇腹取出才用,死了的再取出来,就没有毒性了”。
  齐天心接着道:“南中五毒里的其它四种剧毒又有一桩怪处,这四毒分开看虽是世上最毒之物,但是合在一起时,四毒相攻,竟是正好相抵,成了无毒之物,但若将十锦金线蛇胆一加入,这种以毒抵毒的平衡马上就被破坏,而成了毒中之王的南中五毒,是以这十锦金线的毒性虽不及其它四种,却是南中五责最重要的一种引子——”
  众人听他说得神奇,多有不信之意。齐天心最是坦率,立刻间道:“董兄是从哪里得知这些道理?”
  其心笑道:“兄弟与管目神睛相交一场,耳染目德也多少省得一些。”
  雷以谆道:“是唐瞎子告诉你的,那就绝错不了啦!”
  其心道:“齐兄,现在请你想一想,咱们的内功运气之间,有什么地方是与天下内功都不同的?”
  齐天心想了想道:“咱们的内功在升气至丹田之时,比天下任何一门内功都多了一种烘托之韧劲。”
  其心道:“正如齐兄所言,世上没有另一门内功具有如咱们这种韧劲的,如果说那十锦金线的毒性是一种内渗性的,那么
  其心还没有说完,齐天心已叫道:“啊,你是说修练咱们这一门内功的就能自然把毒性托住——”
  其心道:“一点也不错,但是对于渗透性的十锦金线毒,咱们功力再深也只能托住而且,却是万万难以将之逼出体外,是也不是?”
  齐天心道:“不错,只因要施内力相逼,必要先松了那托毒的韧劲,那毒若是浸入得快,已经来不及了。”
  其心道:“这就是了,若是咱们中了这蛇毒,正用内力拓住毒势之时,忽然有一巨大的外力打在咱们身上,譬如说,一股足以叫咱们重伤的大力打了上来,那又会如何?”
  齐天心叫道:“是了,是了,唯有在借外力猛击之下,正好将托住的毒素逼出体外,这真是巧夺天工的造化,难怪咱们这位老先生连中两次毒都能自解裕如了。”
  其心道:“老先生两次中毒后都曾被人重重掌击,是以提醒小弟想起这个道理来,这一次老先生虽然中的是南中五毒,但是这五毒中只要这最难解的十锦金线毒一解,其余的四种剧毒正好成了互相抵消的局面,老先生自然是无药自解了。”
  雷以淳叹道:“董兄弟好细密的思想,一席话令咱们茅塞顿开,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只怕当初制造这南中五毒的人万万想不到世上还有这么一种古怪的解法吧。”
  其已暗道:“若说解法古怪的话,当初中了五毒之时,管目神睛随手做了泥九命我吞下就解了奇毒,那才真要叫发明南中五毒的人气得吐血三斗呢。”
  齐天心道:“有董大哥这一番解释,难怪咱们这位老先生能死而复生了!”
  世上的事往往微妙不可理喻,其心脑海的死结不知前前后后反复被思索过几千次而不得要领,这时竟被齐天心这句话中轻描淡写的“死而复生”四个字给解开了!
  这“死而复生”四个字犹如一个当顶巨雷落下,其心痴然地道了一声:“死而复生?”
  齐天心见其心的脸上显出奇异的神情,上前问道:“怎么
  他话尚未完,其心猛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叫道:“是了,是了,只有这样的解释才合理,只有这样的解释才合理……”
  齐天心道:“什么解释?”
  其心道:“方才咱们与天禽拼斗到最后时,有一个汉子飞纵而来,各位都见着了?”
  齐天心道:“见着了,他怎么样?”
  其心道:“这个人,我曾亲眼见他死过一次!”
  众人都吃了一惊,雷以淳道:“你是说那人死而复生?”
  其心道:“一点也不错——”
  齐天心道:“也许你瞧见他死时,是他在装死?”
  其心摇首道:“不,不可能的,我亲眼看见他中了唐瞎子的南中五毒!”
  南中五毒!南中五毒!每个人的心中都在这样想。
  其心道:“我瞧见他中了毒,也挨了掌伤,是以能够死而复生……”
  他话尚未说完,齐天心已抢着说道:“如此说来,你是说那人具有咱们这内功?”
  其心重重点了点头道:“若是我的推测不错的话,就正是如此了——”
  齐天心道:“那怎么可能?”
  董其心也在自问道:“那怎么可能?”
  忽然——
  齐天。已叫道:“对了,对了,我明白了,我完全明白了!”
  其心道:“什么?”
  齐天心道:“那幅画,山谷中祖父故居里的那幅画……”
  其心听他提到祖父,再也镇定不住,急叫道:“什么画?什么画?”
  齐天心道:“那画上画着七个人,祖父、祖母、爹爹和……伯父以外,还有一个管家,一个奶妈,那个奶妈就是黄妈,那个管家——只怕就是你所说,死而复生的人了,难怪老先生说当时找不到管家和黄妈的死尸!”
  其心想了想,兴奋地道:“一定是这样的,不然这世上怎可能还有这么一个会董家内功的人?”
  雷以淳一直分听着,这时间道:“老先生,你可曾收过弟子产”
  怪老人道:“从来没有。”
  雷以淳向其心点了点头,表示也赞成两人的推测。
  其心道:“这姓秦的管家为什么会不死于当年之变呢?”
  齐天心道:“这必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其心道:“也许!也许,当年有强敌闯入了那绝谷,而姓秦的就是内应!”
  齐天心道:“正是,不然外人怎能进得了绝谷?”
  他们两人推想到这里,满腔热血沸涌了上来,再也无法深思下去,几乎是一齐地叫出来:“咱们去寻那姓秦的!”
  雷以谅道:“两位且慢,这其中大有值得深思这处。”
  其心一时的激动难以压抑,这时被雷以谆这么一提,便觉得的确不错。雷以谆道:“譬如说,姓秦的既是当年董家的管家亲信,他为什么要弓酿入室?”
  齐天心是火爆脾气,他叫道:“咱们不必花心思去想这个,只要擒住了他,还怕他不说吗?”
  其心道:“齐兄的话也有道理——
  雷以谆道:“还有一点,那姓秦的现在既是和天魁天禽混在一起,那么,那么——”
  雷以谆说到这里,皱着眉头停了下来,齐天心道:“那怎么样?”
  雷以谆道:“那么当年那变故会不会与天魁天禽有关系?”
  这一言有如平地焦雷,齐天心和董其心都是重重地一震,茫茫然有不知所措的感觉。
  这时,那怪老人道:“那边有人来了。”
  其心抬头一看,只见那边蓝文侯、马回回与穆中原三人匆匆赶来。
  蓝文侯走进来问道:“情形如何?”
  他望着怪老人,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其心道:“天魁夫禽咱们都碰过了,就在前面——”
  马回回叫道:“你们动手了?”
  其心点了点头道:“现在没有时间详谈——蓝大哥,以前咱们曾碰过的那姓奏的你可还记得?”
  蓝文侯点头。其心道:“他也在前面,咱们这就去寻他——事情十分重要,以后再详谈。”
  蓝、马、穆三人都互投了一个不解的眼光,于是七人开始向前行了。
  齐天心最是心急,他奔在前面,飞纵如箭,其心趁这时候把大概情形对他们说了一下。蓝文侯不禁惊疑万分地道:“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其心急道:“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合理的解释了。”
  他们穿过一片林中,忽然,走在前面的齐天心停下身来——
  其心叫道:“怎么啦?”
  半晌才听到齐天心的回答:“完了,已经死了!”
  其心大吃一惊,飞步上前,急问道:“你是说那姓秦的?”
  齐天心道:“一点也不错,唉——咱们迟了半步!”
  其心上前一看,只见那姓秦的仰面躺在地上,全身软绵绵的,似乎骨骼全被上乘掌力震碎了。
  其心、齐天心在尸首上直看了一下,心中都有了结论,这是天禽下的手!
  蓝文侯等人已走了上来,其心回头道:“灭口?”
  雷以谆点首道:“多半是的,那么——咱们的推断只怕可能性更大了!”
  那怪老人道:“是了,他们早就想杀此人了,那棵桃树上下的毒,只怕就是要对付此人的。”
  其心点头道:“一点也不错,天魁天禽在桃树下布毒时不是说在等一人前来吗?那人岂不正是姓秦的?”
  雷以淳道:“他们杀了他,多半只是怕他泄露出天魁天离的秘密——”
  齐天心和其心被这与自己有切身关系的巨变弄得有些糊涂了,面对着娃秦的谜一般的尸体,不禁呆住了。
  暮然之间,一声怒吼随风传来,众人都是武林高手,一闻之下,立刻听出那吼声之中,中气贯足,分明是内家高人,不由一齐一怔,但那声音不是天魁,也不是天禽。
  其心道:“想不到这山区中除了咱们,天魁他们以外,还有别的武林人物。”
  齐天心道:“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蓝文侯沉吟一会道:“听那声音,那人跟此不太远——不过
  董其心点点首插口道:“反正咱们在出谷之前,也得和天禽他们再遭逢一次,咱们不如就去看看,如果又是天禽他们,咱们便和他们好好分个高下。”
  众人也无异议,于是一起循声走去。
  循声而行,走过两三准山石,突然只闻“呼”“呼’之声大作,分明有人正以内力掌劲相战。
  众人对望一眼,一齐长身而望,只见十多大以外,好几条人影坐着站着,有两个人正在相搏。
  众人行近数步,天心眼尖,惊呼一声道:“那,那不是少林寺不死方丈吗?”
  众人都大吃一惊,少林不死和尚好多年寸步不移少林宝刹,这时竟在荒山相遇,不知生了什么巨变,连这个佛门高人也下山而来。
  再走前几步,定目一望,只见不死和尚盘膝坐在一方山石之上,右方站着一个僧人,另外一个僧人正在与对方相搏,果然不出所料,那敌人正就是怪鸟客。
  怪乌客身后站着鼎鼎大名的天禽,齐天心遥遥喝道:“咱们又遇上了。”
  天禽早就看见了他们一行,却丝毫不动声色,齐天心喝了一声,他头都木抬。
  其心走进去,那少林僧人不识得其心,一时不明身份,不由怔了一怔。
  齐天心忆道:“天伤师兄,你瞧——”
  他话未说完,穆中原大踏步走上前来,拜倒地上,恭声道:“师父——”
  不死和尚双目一睁,微微笑道:“天若,你也来了,齐公子,这下正凑巧,老僧正四下找寻你。”
  这时众人都走近来,—一见过不死和尚。
  齐天心急问道:“方丈伯,您怎么也下山了。”
  他跟着父亲以道士身份久居少林寺内,是以认得众僧,不死和尚答道:“老僧找你父亲,要仔细商谈一事。”
  齐天心哦了一声道:“那么怎么会和天禽碰上的——”
  不死和尚面上微笑一敛,说道:“好险,老增险遭暗算!”
  大家吃了一惊,不死和尚道:“老僧带着两个弟子,路过山区——”
  这时场中突然一声大吼,怪乌客身形陡然暴起,双掌交错一拍而下。
  这一掌力道好不威猛,双掌起落处,扶起鸡鸣之声。
  不死和尚目光一栋,面色微沉。
  说时尽那时快,那少林僧人只觉劲风压顶而至,猛吸一口真气,双掌一阴一阳,硬迎而至。
  不死和尚面上微微一紧,只听轰然一声,两股力道硬硬相碰。
  怪鸟客的内力造诣,其心知之甚详,心中不由为那僧人暗暗捏一把冷汗。
  却见那僧人双臂陡然一沉,那么强硬的力道竟一收而回。
  罗之林面带狞笑,内力一吐而出。
  那僧人这时才提气吐力,力道一触而凝。
  这一来那僧人一收一发之际,真力纯至十二成,罗之林连发两次内力,一口真气难免有些不纯,相较之下吃了小亏。
  不死和尚到这时才吁了一口气,放心地望望场中道:“众位施主必然疑惑老僧方才所言险遭暗算之事——”
  众人见场中一时僵持,并不吃紧,自是急于知道后果,一起道声“是”。
  不死和尚道:“老纳和两个弟子路过山区,经过前面一条羊肠之道处,忽然之间,这位和小徒相斗的施主拦住去路。”
  齐天心道:“这个家伙就是江湖上人所谓的怪鸟客。”
  不死和尚颌首道:“老僧两位小徒立刻上前相问,忽然之间,左方削壁之上,轰隆一声巨响,一方巨石直落而下。那石块落得好不急速,两位小徒一齐怒吼,知是为人算计,正待后退,那怪乌客陡然发难。那位小徒身形不由为之一窒,敢情对方早已算计巧妙,眼见那巨石就要落在两人头上。”
  齐天心道:“那巨石重吗?”
  不死和尚淡淡一笑,缓缓站起身来,指了指座下的石块道:“就是这一块!”
  只见那方巨石巨大无比,从高处推落,想象中便可知道威势之猛,众人都不由抽了一口冷气。
  站在不死和尚身后的天伤僧人这时忍不住插口说道:“当时贫僧只觉顶上劲风呼啸之声尖锐刺耳,但一时又脱不了身,不由急得出了一身冷汗。正在这时,恩师身形陡然一掠而上,对准那巨石缓缓推出一掌。这一掌力道奇大,巨石落势顿减,恩师双手平举,托着那石块,缓缓地放在地上——”
  众人都不禁哦了一声。
  不死和尚道:“老衲冒奇险出掌一试,侥幸这几年闭关,领悟一种锦长之力,最能抵抗暴刚外力……”
  其心插口道:“方才那位大师出掌相抗怪鸟客,想来便是这种内力了?”
  不死和尚点首道:“但那巨石威力太大,老衲但觉气血一阵浮动,忙坐息不动,这时那天禽也出现了,但他并不立即出手,只冷冷在一旁观战。”
  其心道:“天禽为人最工心计,不知又有何谋。”
  这时场中两人内力相耗很多,逐渐分出强弱,罗之林到底是力高一筹,虽在出力之际已吃了小亏,但仍逐渐取得上风。
  不死和尚长眉微皱,沉吟一会开口道:“天常,你回来吧。”
  罗之林面上杀气一现,冷冷道:“还走得了吗?”
  不死和尚冷冷一哼,陡然上跨一步,宽大佛袍一抖,右手一举而立。
  罗之林不料不死和尚竟会出手,他方才目睹不死和尚掌接巨石,这少林的方丈可是愈老愈厉害了,心惊之下,力遭不由一滞。
  不死和尚神目如电,大喝道:“天常,‘回头是岸’!”
  天常僧人右手陡然回撤,左掌一拍而出。
  刹时力道大增,罗之林整个身形一震,天常脚下斜踏两步,收掌而立。
  罗之林呆了一呆,怒道:“你干脆也上来吧。”
  不死和尚冷冷一笑,不理会他,对天禽望了一眼说道:“温施主别来无恙?”
  温万里面上仍旧是阴森森的,干笑一声道:“托福,托福。”
  不死和尚道:“温施主师徒相阻老僧,不知有何吩咐?”
  温万里望了望他,目光一转,落在其心及天心一伙人身上,仰天冷笑道:“敢问大师亲下少林,所为何来?”
  不死和尚淡淡道:“老油找寻一人。”
  温万里冷冷道:“谁?”
  不死和尚面色一沉,低声道:“温施主可是真不知道吗?”
  温万里冷冷笑道:“以大师之见如何?”
  不死和尚冷然道:“此事事关紧要,温施主若是不知道嘛,那是最好不过,若是知道,还请三思而行!”
  温万里面色一沉道:“大师语重了。”
  不死和尚又道:“此事淹没武林三十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迟早有水落石出一日,温施主若与此事无关,最好及早收手,否则天罪其歹,死无葬身之地!”
  温万里冷冷一哼道:“大师之教,老朽不敢拜领。”
  不死和尚宣了一声佛号道:“如此,但凭施主——”
  温万里怔了一怔,忽然上前一步。
  不死和尚又宣了一声佛号:“再愿施主三思!”
  温万里冷笑道:“老朽思之再三,不容大师再言,老朽方才目睹大师力推巨石,功力非凡,嘿嘿……”
  不死和尚面上陡然掠过一丝神光,冷冷道:“施主但有所命,老增敢不相陪——”
  温万里哼了一声,一连跨了前三步,距那不死和尚只有一丈左右,冷冷道:“老朽也有一言相劝,大师事不关己,不如及早抽身——”
  不死和尚淡然遭:“理之所在,义不容辞!”
  温万里呆了一呆,陡然一揖而下。
  这时只见不死和尚合十当胸,宽大增施之上骤起千百条纹。
  温万里颌下白髯根根直竖,衣衫也是压体欲裂。只见不死和尚面上掠过一丝红气,温万里缓缓直立身来,一连后行三步道:“得罪!”
  转身一招,和怪乌客人两人身形骤起,凌空一跃刹时已在十丈之外。
  众人都惊了一会,不由一齐惊呼一声,只见不死和尚双目微启,开口道:“好……”
  “哇”地一口鲜血冲口而出!
  穆中原和天伤、天常三人惊呼一声,枪上前去,不死和尚摇摇手道:“没事!没事!”
  蓝文侯道:“咱们追过去,好好和天禽拚一场!”
  不死和尚微叹道:“不必,天禽去之远矣!”
  穆中原道:“师父,您受了内伤吗?”
  “世称天座三星举世无双,绝非虚言,老衲勉力以数十年内力相抗,持下风平手,他却仍有余力,竟以蚁语传声,一语惊人,老衲心神巨震,内力运之不均,气血受震……”
  齐天心狠狠道:“他说了些什么?”
  不死和尚神色陡然一沉,目光掠过众人,一字一语道:“他说:‘从此武林无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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