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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赵莺娘轻笑一声,红影一闪,那面系铃小旗已没入袖中,身影再次飞出凉亭,用力一按亭柱。
  刹那间,整个凉亭开始慢慢转动。
  等到凉亭转了半圈,嘎然停住时,赵莺娘早已飞身十数丈外,黄色的身影向着明月楼急掠而去。
  陈敬昂在明月楼外与温佩筠、马长风分手之后,随即率三十名熊字组弟子急急赶往白虎堂,他要赶去截杀闯入刘婆婆胡同的敌人。
  可是,半路上,他却遇见了一个人,一个他虽然认识,他却绝对想不到会在此时此地出现的人。
  在太阳谷中,他曾经领教过这个人的厉害。他至今还记得当时与自己联手的十二楼主孟宗郊被这个人刺伤后的那种痛苦绝望的神情。
  这个人就这么一闪一飘,如梦似幻般出现在他面前。
  陈敬昂虽然身经百战,遇折不挠,但他看见这个人时,还是禁不住吓了一跳。
  她缘衣绿裙,腰佩长剑,左手执着一面白色系铃三角小旗,正冷冷的看着他。
  她当然就是衡山七燕中的霍香芸。
  陈敬昂冷哼一声,二话不说,手中的阴阳双笔就戳了出去。
  他知道自己不是霍香芸的对手。所以,他一声招呼,那三十名熊字组弟子就迅速把霍香芸围了起来,其中更有五条人影举刀杀了过去。
  可是,霍香芸好象丝毫没有打架的意思,她身形一转,人就飘了出去。
  陈敬昂很快的发现,霍香芸居然在已方的阵式中挥动着那面小旗左穿右插,进退自如,如入无人之境。
  更令他吃惊的是,阵式中的机关、暗器竟然已落入霍香芸的掌握之中。
  霍香芸出手。
  她那只美如春葱的右手从绿袖之中伸了出来,随即纤纤玉指东一点,西一按。
  那三十名熊字组弟子的绝对一流好手,所以武功自然不弱。只是,霍香芸的身法更快,指法更妙。何况,他们已经为自己的阵式所围,进不得,退也不得,还要抵挡四处飞来的各种暗器。
  一阵铃响声中,这三十名弟子很快就一个接一个地纷纷倒地。
  最后只剩下陈敬昂。
  既然进退两难,陈敬昂只有凝立不功,双手舞动阴阳双笔,挡开袭来的各种暗器。
  判官笔本来擅长寻暇抵隙,取人穴道,适于进攻。
  而今,陈敬昂舞动双笔,全力防御,在周身围起一道屏风,竟然也风雨不透。
  就在这时,袭向陈敬昂的暗器忽然集中攻向他的腰际,随即他又听到了一声龙吟。
  陈敬昂挥剑挡开袭向腰际的十七枚暗器,却不防一柄泛着青光的长剑无声无息地穿了过来。
  剑锋在陈敬昂的右胸一点,他的双笔立即脱手飞出,身子随即倒了下去。
  霍香芸轻轻冷笑,随着又是一声龙吟,宝剑入鞘,举着那面小旗飘身闪到一块矗立在路边花丛中的奇石边上,双手一左一右,一推一拉,那块奇石在旋转中滑了开去。
  霍香芸脸露喜色,一个转身,右手小旗收入袖中,身形一跃,向着远处的明月楼飞去。
  ##
  “梅花枪”马长风与手下三十名熊字组弟子在奔赴玄武堂驰援豆腐胡同的途中,遭到了衡山七燕中柳青青的拦截。
  柳青青几手是勉强忍住笑去拦住马长风的。但是她刚想开出说些什么,却不想先卟哧一声笑了出来。
  因为她实在觉得,这似乎是在玩游戏,而不是与人博杀。
  她身着紫色衣裙,手执橙色三角小旗,旗上系着的那串小金铃不时发出叮玲玲的响声。如此打扮装束。总是让她觉得自己仿佛是在演戏。
  马长风则不然,身为第一分堂的副堂主,他对“无去无来阵”知道了解得实在不少。
  所以,他一看见柳青青就大吃了一惊。因为他明白,柳青青那身紫衫,手中的那面橙色系铃三角小旗,正是周围阵式的克星。
  马长风立即沉声道:“快退。”身形向后倒射出去,三十名弟子也迅速后退。
  但是,一切都为时太晚。
  柳青青手中那面橙色小旗一阵轻摇,阵式随即发动。
  刹那时,周围的树木、奇石、花草都扑天盖地般卷向马长风和三十名弟子。
  马长风知道,这漫天飞来的一切虽然可以说是一种幻觉,但却绝对虚中有实,实中有虚。在这种幻觉中,你会发现有二十根滚木向你一起压来,每根滚木都是撞向你的某处穴道,而以你的速度和力量,绝对无法挡住所有滚木。但是,这二十根滚木中或者只有三根是真的,而其它却是幻觉。于是,一切都只有靠你的判断,一旦判断失误,虚实颠倒,你就会被击倒在地。
  “嗖”的一声,马长风从长衫中抽出一杆八尺短枪。
  这正是他赖以成名的梅花枪。
  梅花枪在空中格、拦、穿、架,倾刻间三根滚木,一块巨石、二堆花木已被马长风挡了出去。
  但是,那三十名弟子并不象马长风那样,能够辨明虚实,分清真伪。
  马长风身形闪动,来回游走,拼命挡架,却无法顾及所有人。
  很快,三十名弟子中已有十三人倒了下去。他们不是被滚木撞倒,就是被巨石砸中,或是被花木截中。
  马长风一面挥抢拦格,一面发声长啸。
  这是告诉远处明月楼中的杜青莲,自己已经遇险。
  滚木、石块、花木一轮比一轮猛烈,而且,其中还夹杂着越来越多的各种暗器。
  又有十四名熊字弟子倒了下去。
  危急之中,马长风突然发现,东南方袭来的滚木、石块、花木和暗器始终是虚的。
  难道这是阵式的破绽?或者本来就是一处生门。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冒险一试。
  情急之中,马长风当机立断,低吼道:“跟我来,”向着东南方冲了过去,剩下的三名熊字弟子紧随其后。
  果然,东南方竟无一实物拦阻,马长风心头一阵暗喜。
  就在这时,周围忽然暗了下来,随即一片漆黑,轰然一声,一道石门关上。
  马长风连同那三名弟子已被关入一间石室之中。
  外面的柳青青一声欢叫,仿佛在庆贺猛虎终于被赶进了牢笼。
  柳青青手举橙色三角小旗,飞身至一棵橡树下面,她瞪眼看了好几眼,实在不敢相信,这就是颜大姐小姐所说的第三处阵眼。
  终于,她还是按照颜大小姐吩咐,在树根、树身、树枝处先后踩了二脚拍了三次,拉了四下。
  果然,那棵橡树一阵摇晃,接着一边转动着,一边慢慢地沉了下去。
  柳青青惊喜的一声轻呼,还想再多看一阵,却听到了从明月楼方向传来了慕容铁的吼叫声。
  她迅即转身,脚步轻迈,身影飞快地远飘而去。
  ##
  第一分堂的后院占地极大,方园近一百亩地。后院的左侧是沐晖堂,它占去整个后院的八成,是第一分堂家眷的住处。
  后院的右侧,侧是仰荫堂。仰荫堂虽然占地不大,却无疑是整个第一分堂的圣地。因为,堂内供奉着秦楼几百年来历代楼主和功臣的灵位。
  仰荫堂还有一个秘密,却从来无人知道,它只有每一代的秦楼楼主才知道。
  当年,颜布巧为报答李小楼,精心布置了无去无来阵。最后,在征得李小楼的同意后,他把整个阵式的中心就安在仰荫堂中。
  所以,仰荫堂无疑是整个“无去无来”阵的心脏。
  既然是心脏,当然要选在最安全的地方。
  当年,颜布巧和李小楼所以要把阵心安在仰荫堂,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
  的确,无论怎么看,仰荫堂绝对是一个最安全的地方。
  敌人若想从前面攻到仰荫堂,必须从前院或左院或后院经过大院,再攻入后院。而这一路上,不知有多少阵式、机关和暗器,何况还有无数训练有素的一流高手的重重截杀。
  所以,从前面侵犯仰荫堂,几乎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那么,后面呢?后面更加不可能。
  因为,整个后院除了前面连接大院外,其余三面则是被一片湖水包围。
  这个湖叫做玄英湖,占地近二百亩,它足以把第一分堂的后院与外界的一切隔绝开来。
  整个玄英湖都是秦楼的产业,历来由秦楼子弟把守内外,所以,湖上从来不许船只来住。
  颜布巧的无去无来阵从后院一直延伸到玄英湖的水下。任何人想从水上或水下来犯,其结果只能是死路一条,枉费心机。
  正因如此,仰荫堂一直是一个让人完全感到放心的地方。
  虽然如此,仰荫堂的周围还是守卫着一百名秦楼子弟。其中三十名是龙字组弟子,七十名熊字组弟子。
  未经楼主亲自许可,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进入仰荫堂。
  这是当年楼主李小楼立下的规距。
  这条规距,近百年来还没有一个人敢违反过。
  今天负责指挥值守仰荫堂的是龙字组副香主宫一行。
  宫一行在仰荫堂已经守卫了近十三年。十三年来,仰荫堂虽然从未有过任何风吹草动,但宫一行却也从未有过丝毫的掉以轻心。
  在别人看来,守卫仰荫堂是一件非常轻松闲适的事情。但宫一行却不这么看,他一直认为,自己和属下弟子只有尽职尽守,才能对得起堂内供奉着的历代楼主的英灵。
  特别是今天,自己更不能大意。他知道,今天来第一分堂拜访的是天下第二--大风堂堂主上官天。
  宫一行在仰荫堂周围转了两圈,他对属下一百名弟子的表现感到非常满意。
  这时,宫一行看见,从沐晖堂走来了四个女子。
  这四名女子,三个一袭白衣,洁白似雪,另一人一身红衣,艳红如火。
  她们就象三朵白云和一朵红云既轻又快地向着仰荫堂飘了过来,仿佛凌波仙子。
  宫一行一看就知道,住在沐晖堂的女眷中绝对没有人有如此绝世的轻功。
  他沉声道:“准备迎敌。”随即带着十名弟子飞快地迎了上去。
  那四名女子飘到离仰荫堂十丈远处突然停住。似乎在察看着什么。
  她们站立之处,正是仰荫堂周围阵式的边缘。宫一行心中一喜,对方似乎是不识路径,
  他在离那四名女子二丈远处停下,大声喝道:“来者何人?有何贵干?”。那四名女子仿佛没有听见宫一行的问话,仍是静立原处。半晌,其中两个白衣女子突然一左一右,飞快地飘入阵中。
  宫一行一惊,大声道:“截住她们!”
  刹时间,从隐敝处忽然闪出四十名秦楼弟子,分别向那两名闯入阵中的女子包抄了上去。
  这四十名弟子并没有直接上前撕杀,而是各自站定自己的方位,发动阵式,彼此配合着向那两名女子展开攻击。
  蓦地,阵中飞砂走石,移星挨斗。
  无数的梅花针、袖箭、飞蝗石、飞镖、飞刀、铜钱一起袭向那两名白衣女子,同时,分别有二十柄斩马刀伴随着人影的闪动和移位从不同方向攻了过去。
  “铛、铛”两声,两柄长剑已经出鞘,那两个白衣女子的身形立即化作两团白影,在阵中迅疾的飞来窜去。
  宫一行的脸色变了变,他看出两名女子居然对阵式的生克变化非常熟悉,所走的方位,路线恰到好处,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阵中已经有三名秦楼子弟中剑。那两名女子不知怎么,总是从意想不到的方位,避开攻袭而来的斩马刀和暗器,身形一闪,就到了某个秦楼子弟的背后或身侧,随着剑光一荡,那名弟子便倒地不起。
  宫一行立即挥手向后招了两招,暗处又闪出三十条人影,分成两股向那两名女子飞去。
  随即,阵中秦楼子弟转攻为守。每人谨守自己的方位,利用阵式中的各种事物及其巧妙配置,互相照顾,彼此救应,渐渐稳住了阵脚。
  一时间,除了仍然不断从阵中机关袭向那两名女子的各种暗器,竟然很少有斩马刀攻来。只是,那两名女子虽能避开暗器,却也很难找到秦楼子弟的破碇,无法伤到对方。
  宫一行脸上渐有喜色,双眼注视着对面静立的一红一白两名女子。
  这一红一白两名女子正是衡山七燕中的方小慧和罗蓉蓉。而在阵中游斗的二人则是苏敏和林月儿。
  方小慧和罗蓉蓉低眉垂目,脸无表情。仿佛根本就未看见眼前的宫一行等人,又仿佛正是等待着什么。
  阵中的苏敏和林月儿也似乎并不着急,又似乎本来就不想闯入仰荫堂。二人左穿右插,乘暇寻隙,时合时分,时东时西。渐渐地,游走的范围越来越大。她们左一掌,右一脚,东一刺,西一削,阵中布置的各种事物不知不觉间被她二人移动或毁去。向她们射去的暗器愈来愈少,那六十七名秦楼子弟感到所受的威胁越来越大。人人如临大敌,竭力自保,彼此间的配合渐趋松懈。
  宫一行的脸色铁青,他渐渐发现,那六十七名弟子已被困在阵中。无论或进、或退,都会立刻露出破碇,使对方有机可乘,施展杀手。他暗暗后悔,后悔一开始就判断错误,致使兵力突进的位置太过靠前,拉开了己方彼此间的距离。他比谁都清楚,如果现在双方交战的位置后移五丈左右,他就有把握在较小的范围中以更紧密的配合守中阵式,或者至少可以拖延更多的时间。
  现在,他或许还有一个机会,就是站在身边的十名弟子和另外二十名尚未现身的杀手。守住仰荫堂,只有靠他们了。
  宫一行仿佛忽然惊觉,急喊:“快退回去”。话音中,他的身影已经向后暴退。
  蓦地白光一闪,一条人影已飞快地射到他身侧,一柄长剑同时横里削来,封住了他的退路。
  宫一行大喝一声,右手掩月刀反手崩了出去。他在掩月刀上浸淫了二十年,这一崩之势果然是如山崩地裂,令日月无光。
  “掩月刀,刀光掩月光”。
  此刻,即使挡住宫一行退路的是铜墙铁壁,也只有被这一刀崩得四分五裂。
  岂只四分五裂,至少是四百分、五千裂。
  何况,对方并不是铜墙铁壁,而是一个柔弱女子的血肉之躯。
  可惜,这名柔弱女子的手中却多了一柄剑,青钢剑。
  剑虽普通,剑法却绝不普通。
  大慈悲剑法。
  人虽柔弱,身法却绝不柔弱。
  捕风捉影身法。
  那女子身形一摆,宫一行的掩月刀就崩了一个空。强劲的刀风裹着刀锋崩入寂寞的长空之中,仿佛夜狼长啸。
  刀光虽能掩住月光,却绝不能掩住那女子的楚楚风姿。
  剑光一闪,那柄青钢剑已削向了宫一行耳根。
  宫一行无奈,急退的身影骤然停住,头向右边猛然一偏,堪堪避过那片如薄纸一般削来的剑锋。
  剑锋过后,宫一行才募地醒起,而且立即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刚才,在长剑削来之际,他分明感到了对方剑锋上发出的那股剑气,这股剑气凌厉之中却带着温柔的暖意。
  这是什么剑气,宫一行不禁心神一荡。
  就在这一荡之际,他身边已传来一阵呼喝之声,那十名龙字组弟子纷纷顿住急退的身形,相继劈出手中的斩马刀。
  宫一行心中虽荡,眼睛却看得很清楚。那女子在刹那间,身法剑法俱是快到了极处。一剑削去,那十名龙字组弟子,不得不停身回刀应敌。
  那女子一身白衣,正是刚才站在那里罗蓉蓉。
  她削出的这一剑,正是衡山大慈悲法中的一招绝学。
  “普渡众生。”
  一剑出手,就立刻阻止了包括宫一行在内的十一人的急退。
  惊叹之余,宫一行猛一抬头,却又发现了一件更令他感到惊诧的事情。身着红衣的方小慧早已不在她原先站立之处,竟然已踪影不见。
  宫一行急转身,看见了一幅奇妙幻丽的景象。
  一身红色衣裙的方小慧手持一柄八角系铃的金色油纸伞,在阵中款款穿行。在她身子微微一侧之际,宫一行看见她的另一只手举着两支燃亮的白色蜡烛。
  油纸伞上的八枚金铃在微风中摇曳,传来一连串“叮玲”声,宫一行仿佛看呆了。他简直怀疑自己是否已在梦中。
  看着方小慧距离仰荫堂的大门越来越近,宫一行几乎是本能地想迈步追赶。就在这时,罗蓉蓉的第二剑已经点到了他的背后大穴。
  他的知觉募地模糊,一切似乎本来就在梦中,那身着红衣的女子忽然间变得非常遥远。
  宫一行没有追上去,却另有二十条人影拦住了方小慧。突如其来的巨变虽然使这二十名隐伏在阵中的秦楼子弟子惊诧莫名,但守护仰荫堂毕竟是他们的职责。所以,那二十柄斩马刀顷刻间就向着那如仙女般飘飘而来的方小慧迎了上去。
  在他们看来,这个仙女般的红衣女子,一手执伞,一手举烛,手无寸铁,绝对闯不过这凭阵而守的二十把斩马刀。
  刀光片片泛起,在空中彼此交织,幻成一层刀网。
  刀网向着方小慧罩了过去。
  “叮玲玲”一阵铃声,方小慧手中那柄八角油纸伞忽然飞快地旋转起来。
  金色的油纸伞,金色的铃儿。
  倏地,一片金光迎上了白色的刀光。
  耀眼的金光,震耳的铃声,使这二十名弟子忽然感到一阵目眩耳聋,心神俱是一荡。
  就在这一荡之际,方小慧就如行云流水般从他们之间穿了过去。
  等那二十名秦楼弟子耳清目明之时,却又惊奇的发现,方小慧已走入最后一道阵中。
  仰荫堂周围共有五道阵式,秦楼弟子仅负责守卫外面的四道阵式。而最里一道阵式,即使是守卫弟子,也不知如何出入进退。
  如今,方小慧就这么随随便便,轻而易举地飘了进去。
  那二十名弟子仿佛看得呆了,眼睁睁地望着方小慧穿过这最后一道阵式,身形没入仰荫堂的大门之中。
  从仰荫堂大门到堂内正中的神案,距离约有二十步。可是方小慧却前后左右,进进退退走了足足四十八步。她很清楚,只要走错一步,自己恐怕就很难回去,说不定就要留在这里长久陪伴秦楼的历代祖先。
  神案上,点燃着七七四十九支长明灯。灯火摇曳,照耀着案台上排列着的数十个牌位。这里就是秦楼历代楼主的灵位。
  方小慧轻叹一口气,盈盈三拜,说道:“秦楼历代祖先在上,衡山派弟子方小慧被逼无柰,出此下策,今日得罪各位了。”
  她右手油纸伞随即旋转起来,铃声伴着劲风卷向那四十九支长明灯,灯火一个接着一个相继熄灭。
  大殿内顷刻间一片昏暗,只有方小慧左手的那两支白色蜡烛向四周燃射着烛光。
  方小慧轻移莲步,心中默数着步数,走向左侧,这样走了十六步,她的面前又是一张神案。案台上虽然也有油灯,此刻却并未点燃,方小慧看着案上的十数个牌位,心想,这里供奉着的或许就是秦楼历代的功臣。她伸出左手,将两支蜡烛插在案台上,随后又是盈盈一拜,转身向左走出六步,正是一根殿内大柱。她微一凝神,轻舒左臂,手掌按实大柱,猛一运气,劲力到处,这根大柱应声转动。
  方小慧嘘了一口气,脸上现出宽心的微笑。
  随着这根大柱的转动,地上传来一阵隐隐的隆隆之声,地面同时微微震动。起初还在方小慧的脚下,随即就传遍整个大殿。
  接着,这股声音和震动渐渐传至大殿之外,向着远处四周迅速延伸出去。
  ##
  秦楼第一分堂正遇到百余年来最严峻的一次挑战。这也是百余年来最严重的一次危机。其严峻程度,或许只有七十五年前那次司马长青率领关东十八寨大举进袭才能相比。
  巳牌时分的迟些时候,从尚书大街、蓝衫大街和龙须大街的各个角落、各个方面突然冒出大批手持利刃的高手。每条大街的人数都有一百人以上。
  这些高手有的黑巾蒙面,有的易容假扮,有的头戴面具,有的则干脆用颜料或墨汁在脸上乱涂一番,其目的,显然是不愿以真实面目见人。
  他们中有些人,早已在第一分堂对面的店铺、民居及其阴暗的屋檐下或阴暗处隐藏多时,有些则是大街上的行人、客商、走卒、贩夫,又有一些刚刚还分别在第一分堂的五十处最大的字号附近实施诱敌之计,现在才匆匆赶来。
  那支那着带着蓝色火焰射向天空的蛇焰箭显然就是统一号令,三条大街上的高手几乎就在这同一刹那间忽然现身赶来,然后立刻动手。伴随着一阵如狼似虎的呐喊声,分别向着狮子胡同、刘婆婆胡同和豆腐胡同杀去。
  守卫在狮子胡同口的是三十名秦楼虎字组的弟子,其中包括一名值班看主。他们虽然仓促应战,却丝毫不惧,一边沉着地向里面发出信号报警,一边以最快的速度结成刀阵,顽强地抵抗着在人数上超出自己二倍的敌人。
  百余年来,秦楼向来有一条近乎残酷的规定,这就是:负责守卫胡同口关卡的弟子,一旦遇袭,不管敌人如何强大厉害,都绝对不能退后一步。
  退后者必杀,即使身受重伤亦不得后退。这是当年秦楼第十六代楼主李小楼传下来的规定。
  至于为什么要制定这个规定,当年李小楼曾经说得很清楚,一是要显示秦楼弟子的勇气和胆魄,以挫敌人的锐气;二是要尽量赢得时间,使里面的弟子得以充分准备,发动机关,进入阵式的各个位置,从而最后在阵中绞杀敌人。
  所以,这三十名虎字组弟子已经报着必死的决心,准备战至流尽自己的最后一滴血。
  况且,他们对自己的“关王校刀阵”很有信心。以他们的顽强斗志和无敌刀阵,也许本来就可以御敌于堂门之外。
  七十三年前,跟随司马长青大举进袭狮子胡同的高手,多达近二百人。如今他们面对的敌人才刚过当年的一半。
  三十把腰刀白光霍霍,杀气如霜。
  想当年,关王带领五百名校刀手,曾经杀退过曹操的千军万马。
  如今,这三十柄腰刀组成的“关刀校刀阵”,似乎丝毫不让当年先辈,仿佛立誓要杀一杀这一百多名来犯高手的威风。
  刀风似严冬的寒风,无情地向前来犯者刮去。秦楼弟子显然巧妙地利用了胡同口的狭窄地形,并且还布置了简易方便的阵式。那一百多名蒙面高手一下子就被拦截在胡同口。
  就在这时,攻袭的高手当中闪出一人,脸上戴着一个面目狰狞的恶鬼面具,颌下露出几缕白色长须。这老者嘎声冷笑道:“‘关五校刀阵’果然名不虚传,可惜,可惜,少了一位关王一般的人物。”
  话音刚落,老头手里变戏法似地多了两样黑不溜秋的东西,人影一闪,已飞身杀入“关王校刀阵中”。
  重重刀光顷刻间已将那老头裹在当中,老头似乎已经淹没在刀刃的惊涛骇浪中。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刀阵中突然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声音之响、之密也许只有铁匠铺的声音才能与之相比。
  转眼间,一片白茫茫的刀影中,已可看见一大一小两件黑呼呼的东西在左穿右插,把本来看去连成一体的层层刀光划开许多裂缝,“关王校刀阵”一时间竟然已被硬生生折散。
  时机稍纵即失,顷刻间,五六十名蒙面高手已飞身杀了上去。他们显然不想让那三十名秦楼弟子再有时间和机会弥合刀阵。所以出手凶狠,招招惊险。他们好象并不在乎什么江湖规距,多是以二敌一,只求速战速决。
  很快地,那三十名秦楼虎字组弟子一个接一个纷纷倒了下去。
  幸运的是,那些蒙面高手似乎并不愿意多伤人命,倒下去的秦楼弟子的受伤部位虽然都是要害,却多不会致命。
  最后一个倒下去的是那位秦楼虎字组值班香主,他叫赵奔,他是带着一连串的疑问极不情愿地倒下去的。
  就在那老头乍一现身时,赵奔就知道,自己或许认识那老头。当那老头出手扬起两件奇怪的兵刃时,他就更加相信,那老头是不愿使用本门兵器,以免被认出真实的身份。只是,令赵奔感到惊异的是,那老头的两件兵刃实在太奇怪了点。简直形同儿戏。
  一柄小铁铲,一只大铁锅。
  那老头一杀入关王校刀阵后,左手铁锅东推西挡,右手铁铲前打后敲。
  赵奔竭力想从那老头的招数中看出点端倪。只是,打来打去,看来看去,却始终看不出什么名堂。
  那柄铁铲时而似笔,时而似剑,时而似刀。或点、或刺、或削。点的是枕骨、章门、中极、印堂等二十五处大穴,刺的是心脏、咽喉、眉心和下腹,削的是耳根、颈项、腰际和膝盖。
  那只铁锅则招数十分简朴,使出的全是盾牌路数。推来挡去,反复循环。只是,每一推、每一挡都必然挡中一柄削来的腰刀,不管那柄腰刀是否愿意被挡中。每一推、每一挡又都带着浑厚十足的内力,锅刀相互撞击之下,秦楼弟子皆虎口剧痛、手臂发麻,身形不由自主地就被推撞了出去。
  最后,那柄铁铲轻轻敲在赵奔的神厥穴上。赵奔倒下去时,眼睛还眨巴了好几下,嘴唇也启动了好几次,似乎在问那老头:“你究竟是什么人?”
  头戴狰狞面具的白须老头带领一百多名蒙面高手杀入了狮子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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