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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共戴天


  只听那腼腆少年腼腆地低头垂视自己手上的兵器,头也不抬,腼腆地道:“‘三不管’官叔二,你的‘激情朝’退步了——你的方天戟破于孙神枪手下,一分为二,长的变短,短的变不中用了,成何体统?”
  本来使朝的,是“金风细雨楼”中一名副舵主,闻言脸色大变:因为他与“大日食色”孙家的人深夜决战败北饮恨一事,以为无人得悉,不料,这年轻、羞赦的人淡淡说来,句句中矢。
  尽管是如数家珍,害臊的年轻人依依闲闲说了下去:“至于‘魔刃’狄米,你只不过是‘迎春楼’豢养的一个小龟奴,而今来了‘名利圈’当老鸨,这不是便宜了你了,还想充字号当起护院来了不成?”
  使利刃的“魔刃手”狄米一听,忽然想起一人,一时全身浮起鸡皮疙瘩,半句话说不出来,竟连动都不能动了。
  然而说话的人依然很腼腆,说话的态度也很羞赦。
  不过,那个贵介公子还是嫌了他一句:“小任,你太多话了。”
  那少年立即涨红了脸,垂手恭立:“是,公子。”
  就可怜巴巴的站到一旁,不再说话,让旁人看了,也觉不忍。
  那王侯一般的公子遂问天下第七:“你要我救你?”
  天下第七径自点头。
  大家又纷纷发出抗声、愤吼,但一时没人动手——自从那害羞少年露了一手,在场人人都知道,不到绝对必要,还真不要去惹这三个不速之客。
  然而点头不迭的不只是有天下第七。
  还有雷怖。
  他显然也看到了那一线的生机。
  他也一样要求生。
  想活。
  于是那公子也偏首问他:“你也想要我救你?”
  雷怖马上点头。
  公子问:“你刚才不是想要我死得很惨的吗?”
  雷怖只觉喉咙干涩,换着平时,早冲过去拼命了,可是,现在形势比人弱,岂容他再放肆嚣张?只好嘎声道:“那是我有……
  眼不识……泰山……”
  公子芜尔道:“我可是人,不是山。”
  天下第七知道他跟雷怖现在是同处于一风雨危舟上,只好涩声提省道:“这位公子爷……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神枪血剑小侯爷’——”
  大家都吃了一惊。
  非同凡可的一惊。
  雷怖也吃了一惊。
  非同小可的一惊。
  雷怖喉咙上下翻动,不知是悔还是恨。
  那公子笑叹道:“你们都希望我出手相救么?你可知道这里这些爷们,为何会这般痛恨你们?你看,他们人人都与你俩不共戴天……唉。”他委婉的道:“那是因为,你们手段太狠毒了,太凶残了,也太不留余地了。你们杀人为乐,残人以虐,等于迫人于反,陷人于绝。一旦他们联结同心,一气同力,一齐来反抗,众志成城,哪怕是再不济,也能把你们扳倒、击毁。要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是你们的愚行,才将大家的力量和怒愤结合起来,把你们从胜利中重挫的——你们要我相救跟你们共戴天同阵线,岂不是陷我于不义,要我得罪所有的江湖同道、英雄好汉?”
  天下第七独目的光芒又黯淡下去了。
  雷怖听出了对方的意思,他毕竟一向强悍,猛吼道:“你不救便不救,少来说这些废话!”
  “救我是下救的!”那公子倒不以为忤,从长计议的苦口婆心地道,“但倒有一法可行。”
  天下第七又有了一线希望。
  “我也不想什么都不做。我也是半个江湖人,总希望有个略尽绵力之处。”他说,且带了一个颇为侠气的笑容,“你们杀了这么多江湖好汉,不如,我便替大家报这个仇,替这些武林同道血债血偿。”
  他终于表了态。
  当这个目前炙手可热的“有桥集团”领袖俊彦方拾舟一旦亮出身份之后,大家都诚惶诚恐,将信将疑,又恨又怕,不知是敌是友:
  若他是敌,那绝对是个大敌:何况在这儿仍能活命的江湖同道,非死即伤,至少也元气大伤,只怕,决不是这“神枪血剑小侯爷”方应看之敌——而且他身边还有暗中掌号刑部的两名强助:
  “鹤立霜田竹叶三”任怨。
  “虎行雪地梅花五”任劳。
  ——只怕大家再齐心协力,也决非所敌。
  如他是友,一切都好办多了,岂止于如虎添翼,简直再添龙之威蛇之毒。
  不过,他所主领的“有桥集团”聚集了宦官、中涓努力,又联合了宫廷、王侯力量,一向与在场的“名利圈”、“金风细雨楼”、“象鼻塔”、“六扇门”、“发梦二党”乃至一般江湖好汉不甚和睦,路线不同,亦不咬弦,他会帮大伙儿那一阵线么?
  众皆疑惑。
  幸闻表白。
  ——方小侯爷竟与大家同声共气,联手诛凶!
  ——那太好了。
  如释重负!
  由于太高兴了,大部分在场的人,都忘了问:
  ——为什么?
  天下第七惨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放过我……”
  方应看很宽有的看着他,笑问:“你知道的太多,有比死人更能守秘的活人么?”
  雷怖嘶声道:“你敢动我,我们‘江南霹雳堂’的满门子弟,决不会放过你!”
  “哦?”方应看眉花眼笑的道,“有这回事么?雷家的人,不是已四分五裂了吗?有的加入了六分半堂,有的为金风细雨楼所用。有的不甘雌状,不去把精擅独门的炸药火器搞好,偏去拿刀提剑。像雷濒,就去创‘小雷门’;像你阁下,要立‘大雷堂’。”
  “——守在雷家堡的,只剩几个老古板,不是老不死便是老懵懂,他们早已当你们是叛逆,破教出门了,真正自立门户的雷家子弟,也都互殴内哄,不可开交,谁要替你报仇呀?只怕,要找一个替你解围的人,也难能罕见得很呢?”说着,竟笑向个动不停的青年微微注目。
  雷怖惨笑道:“你既是方侯爷……那就最好,我好像也是你‘有桥集团’邀入京来的……我们是自己人,你总不能——”
  “谁跟你是自己人来着!”那老者爆出了恶言,“你入京只为创立‘大雷堂’而立威!你本就是蔡太师手下的兵卒,听信‘叫天王’唆使,借‘有桥集团’邀请的名义而混进京城——要不然,你怎只知米公公,而连我家侯爷也没拜识过?就算你是,我们今天也要清理门户!”
  雷怖哑然。
  他哑口无言。
  他知道方应看和任劳、任怨说的是实情:本来没有人对付得了“江南霹雳堂”可是,雷门子弟却先内乱。
  ——内里一旦腐蚀,不战先败,任谁都可以瓜分“霹雳堂”的实力、地盘。
  不过,从任劳的话里,他也察觉出一个“讯息”:
  听来,任劳似对自己只知米苍穹不识方拾舟,认为是奇耻大辱,也不识时务。
  ——方应看与米有桥都是“有桥集团”两大头领,怎会有这样的分际?
  莫非……
  (“江南雷家霹雳堂”就是这样开始内哄,以致分裂的——)
  这样想的时候,雷怖一张惊怖的脸上,神色不免有些诡异。
  方应看马上就警觉到了,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雷怖喃喃地道:“与其你杀我,不如……”
  语音低微。
  方应看俯近去细听。
  “——先由我杀你!”
  话未出口,雷怖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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