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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访莫三爷


  酒气与汗臭四溢,人声嘈杂,这个贩夫走卒三教九流江湖人的就食所,有身份的人最好走远些。做苦力的人食无定时,巳牌时分店中已有了七成座,店伙只穿一条汗褂,套一件脏兮兮的围裙,搭一条污腰帕作为汗巾,里里外外忙。
  他挤近角落上一副座头,向跟来的伙计笑道:“先来三斤老酒;来四碟下酒小菜,切一盆烧卤,饭听招呼再上。”
  “好,就来,今天河鲜丰盛,下饭时来两味可鲜,怎样?”店伙说。
  “好,手脚放快些,伙计。”
  酒菜刚上,门外大踏步进来了两位虎背熊腰的排帮大汉,赤着上身,衣衫吊在手上,露出一身虬结如丘的古铜色肌肤,油光闪亮。腰带上悬插着代表他们身份的家伙:砍刀与短钩。两种家伙都是短的,动起手非死即伤。
  两人两面看看,挤近林华这一桌,拖出两侧的长凳,蹲在凳上放下手上的衣衫,其中一人亮着大嗓门、向店伙叫酒菜能吃,一盆肉有两斤以上,四碟小菜加上三壶酒,老母猪也吃不了这么多。
  “能吃才能干活,老兄。”他不在意地说,将一碗酒一口送入腹中。
  “你干什么的?”大汉追问。
  “你看我是干什么的?”他反问。
  “像是抬棺材的。”
  他知道这位仁兄并非憨呆,而是有意挑衅,却不知原因何在。好在他今天本来就是挑衅来的在此地闹事,便无法会见长街的地头蛇丈八腿莫伯雄莫三爷。
  但时后未到,暂且等一等。他笑笑,说:“你说对了、老兄。”
  “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吧?”大汉拍拍短钩狞笑着问。
  “当然知道。”
  “那么,你为何不知趣搬到另一桌上去吃顿平安食?
  “你老兄……”
  “大爷们有几位弟兄后到,角落上便于商量。”
  他不在意地笑笑,放下碗筷说:“好,让给你就是。”
  “这才橡话。”
  他不等店伙前来招呼、将酒菜搬到另一桌上放好。这一桌原有两名食客,倒也相当和气,将自己的食物尽量往后挪、让出桌面给他摆放食盆。
  他坐下向双方友好地一笑、连声道谢。
  不久,进来了三个挑夫打扮的人,都很魁梧,目光不住搜寻座头,这时食客渐多,空座头根本没有,见两位排帮大汉这一桌只有两个人,便向桌这边走来,一名挑夫含笑向两大汉点头含笑招呼,说:“食客太多,两位大哥包涵些儿,大家挤一挤。”
  先前撵走林华的大汉怪眼一翻,挪下一条腿脚踏实地,挥着大手叫:“滚你的!这一桌有人岂有此理。”
  “咦!有人好好说,你怎么出口伤人?”挑夫不甘示弱地质问。
  店中立即骚动,两名伙计来打圆场。林华对面的一名食客低声道:“那三个挑夫是码头帮的人,这一下可能闹大了。老兄最好赶快吃,免得遭了池鱼之灾。”说完放下碗筷匆匆至柜台会账走了。
  林华不在乎,他正在等机会。码头帮与长街的地棍都是本地人,他要找的人是长街地棍的老大丈八腿莫三爷。
  闹事的小店属于长街,莫三爷怎能不出面?
  正调解间,门外抢入三名排帮的大汉,不问青红皂白,一面冲人一面叫:“吵什么?打死这婊于养的。”
  原先启衅的两名排帮一见来了帮手.更是嚣张,大手一伸,便抓住了挑夫的腰带向上提,左手一抄急扳跳夫的大腿,要将挑夫摔倒。
  另一名大汉则一拳疾飞,“蓬”一声击中另一名挑夫的左颊。但第三名挑夫手疾眼快,一拳捣在大汉的左助下。
  “哎唷!”大汉与被击中左颊的挑夫全倒了,哗啦啦一阵暴响,撞倒了一桌两凳,杯盘碗盖齐飞。
  排帮的人自以为了得,不到紧要关头不撤刀钩。从外面抢来的三大汉同声怒吼,各抓一条长凳冲来。
  林华认为机会来了,等第一名大汉从身旁冲过时,伸脚一钩。同一瞬间,他蹦起大叫:
  “反了,怎么乱打人?打!”
  “蓬”一声大震,第一名大汉连人带凳冲跌在地。
  也在同一瞬间,他的左手拨开第二名大汉的长凳,一记“霸王敬酒”击中对方的下颔,大汉松手丢凳倒撞,撞住了第三名大汉。
  食客纷纷走避,店伙们叫苦不迭,呐喊声四起。第三名大汉被同伴一阻,红了眼,立即拔出了短钩,大吼一声,抢钩攻向林华的脸面,声势汹汹。
  林华后退一步,一脚挑起倒在地上的长凳。
  “笃”一声暴响、铁钩勾入长凳,钩尖直透凳背。短钩并不锋利,粗如拇指,用来代手搬取木材、居然能钩穿寸半厚的凳板,可知这家伙的臂力委实惊人。
  钩一时无法拔出,林华己一脚急攻,“蓬”一声踢在大汉的小腰上。
  “哎……”大汉丢掉钩,手按小腹问后退,脸色泛青,直不起腰来了。
  身后的三挑夫与两名大汉,只剩下一名挑夫与一名大汉,其余的三个人已头青面肿,退在一旁哼哼咯咯揉着痛处叫唤,都伤了,而且伤得不轻。
  林华放倒一名,勾倒了一个,另一人满口是血向外逃。被绊倒的大汉急急爬起,拔钩怒吼前冲,冲向林华的背影,一钩下击。
  林华像后脑勺长了眼,向右一闪,左扭旋身体横降、腿从钩下扫出。
  “蓬”一声响,扫中大汉的小脸,大汉狂叫一声,向后飞返,恰好背部撞在桌角上,连人带钩问下跨。
  林华到了硕果仅存的一对冤家,大喝道:“到外面去打,反正官司你们打定了,到外面痛快了结。”
  挑夫捞了一张长凳,大汉则手上有钩、挑夫先叫:“好。到外面去。——
  林华则将四把刀把钩全部拾到手,走出店门将家伙向地下一丢,大叫道:“这是凶器,乡亲们去把闹事的人捆出来。”
  街上火山人海,街尾人声鼎沸,六七名排帮大汉赶来了。
  人群慌然走避,事情闹大了,喊打声四起,群情汹汹。
  十余名挑夫也排众而入,手上的粟木扁担闪闪生光。
  双方眼看要加入混战,蓦地有人高叫:“莫三爷来了,让开!让开,别挡住路。”
  在万金堤后的长街——这条街的街名就叫长街,打架闹事械斗,乃家常便饭,不足不奇。只消有点风吹草动,便会引来不少闲人围观。胳膊往内弯,双方的朋友与熟识的人,皆可能参加起哄推波助澜,小事化大,把事情闹得更复杂更辣手。
  地方上发生事故,街坊的土绅与地方的当局委派行政人物,须在公门中人赶到之前,负责暂时弹压,逮捕,疏导,排解等事宜。地方上最小的行政负责机构,城内是坊,城郊是厢,乡间为里。长街属放厢,这一厢为长,本来应该带了街坊组成的民社,赶来弹压排解。可是,碰上排帮的人间事,这位厢长根本就不敢出面弹压排解。
  长街真正具有潜势力的人.是绰号丈八腿的莫三爷莫伯雄.莫三爷方是地方上举足轻重声望极隆的缙绅。说正确些该是武昌十余名地头蛇中的一条。
  排帮的人已闻声赶来助阵,挑夫的人也随继赶来。长街的子弟,也因为小食店被砸而动了公愤,有不少人抄家伙而出,要惩罚闹事者的祸首。
  眼看一场混战即将展开,死伤在所难免,就在这紧要关头,英三爷来得正是时候。
  人群让出一条路,十余名彪形大汉拥族着一个身材高瘦,腿长手长的中年人,大踏步而入。
  “怎么回事?”一名彪形大汉抢先一步大声问,一手按上了匕首柄。
  “打了再说。”先奔入的一名排帮大汉怒叫,拔刀抢来。
  莫三爷冷哼一声,阴森森地说:“先把这狂徒擒住,叫他们的排头来说话。”
  彪形大汉拔出了匕首,刚好接住挺砍刀冲来的排帮大汉。
  双方行将接触,后到的另一名排帮大汉惊叫:“谭老五,住手!不可在莫三爷前放肆……”
  可是已来不及了,只一照面间,徒仗几斤蛮力的排帮大汉,已被彪形大汉闪开正面一匕首靶击中后心,向前砰然仆倒。
  彪形大汉身手十分灵活,一脚踏住了对方的后心,匕首柄倏起倏落,一下击在对方脑门上。
  “住手!”奔到的排帮大汉闻声跃出窗外,挑夫也放下了凳子,严阵以待。
  莫三爷冷然瞥了双方一眼,冷然向店内走、向一名师爷打扮的随从说:“把两造闹事人带走,给他们一次分辨的机会,看看谁是谁非。”
  林华已乘乱走了,他自有打算,在这种场合中,他如果站在证人一面说话,便无法在莫三爷面前留下深刻的印象。他必须让莫三爷自行找上他方够份量。
  果然不出所料,莫三爷发出了寻找出面参予斗殴的人。
  双方的是非由于证人甚多,没有巧辩的必要。排帮的人相当干脆,敢作敢当,排头出面交涉,赔偿食店的损失,向挑夫帮与及街坊道歉,一场风波和解了事。这种斗殴事件。在这一带简直是家常便饭,不足为奇,算不了一回事。但居然有一位陌生外地人,一下子便放翻了三四个排帮大汉,却是从未曾有的事。莫三爷希望见见这位好手,排帮的人,也要找到这位好手算算账当面说明,他们感到脸上无光,外地人管排帮的闲事.未免太瞧不起排帮的好汉了。
  林华在另一家食店喝了三四斤老酒,匆匆食罢径奔万金堤.悠闲地向压江亭走去。他后面,莫三爷的两名眼线,正紧盯着他,已经派人前往禀告莫三爷了。
  压江亭上游一带,与及下游百步以内,一律禁止停泊船只但不禁排帮往返鹦鹉洲的交通小艇停靠。这座古老的堤上压江亭,并不是什么名胜,只不过堤上不许有其他的建筑物,便显得特殊了,再加上这一带的江上风光,确也值得一观,而且是附近唯一雅致的亭阁,因此吸引了不少消闲的人。亭附近有不少叫卖小贩,食物果品应有尽有。
  林华步入亭中,倚栏而立留心附近的动静,江风一吹,酒气上涌.他想:“也许我摸错门路了,像沙千里这种自命不凡.自空一切的人,怎肯自眨身份与莫三爷这种市井无赖往来?我得另行设法打听了。”
  他的目光,落在堤上游半里地的一栋土瓦屋附近,那是一座外设围墙外有果木围绕的大宅,距堤约有五十步、有一条小径通向长街的街尾,有八名青衣人正沿小径走向大宅。
  “唔!很像昨晚那八位仁兄。”他盯着远处八大汉的背影自语。
  恰好有一名小厮经过身旁,他伸手虚拦含笑问:“小哥,请问,那一家的主人姓甚名谁?”
  “哦!那一家姓康,那是康二爷的家!”小厮信口答,脸色一紧,匆匆走了。
  亭柱下半躺着一个百绝的老花子,眯着老眼插嘴道:“不知道万金堤康二爷,准是外地人。”
  “小可祖籍河南,昨天方到达贵地。”
  “哦!难怪。如果我是你的话,最好闭上嘴巴,不打听这些事。”
  “小可信口问问而已。”
  “俗话说:祸从口出。”
  “多谢指教。”
  “康二爷是武昌数一数二的私盐贩子。”
  “小可不明白,似乎这一带私盐并无利可图。”
  “正想反,两盐集散地,岂能无利可图?”
  “怎么说两盐?”
  “本府以下吃江浙盐。以上,吃四川盐。四川盐民在本府销路有限。江消失盐便宜,但皆是官盐,不易大批到手,而三湘一带求过于供,利润高至十倍以上。康二爷是供应三湖十大盐果货物的货主,名列武昌十大名人之一。”
  “咦!老伯可真不等闲哩!
  “武昌府的人,谁不知道这些名流的底细?”
  “官府难道不过问么?”
  老花子哈哈大笑,笑完说:“私盐从不在武冒停靠,如何过问?再就是银子堆得比眼还高,挡住了官府的视线,官爷们只看到银子,还能看得到私盐?”
  “听说鬼见愁精明干练,铁面无私……”
  “哈哈!他一个捕头有屁用。他只能奉命办案,无命可奉又能怎样?他如果被任命为巡检,或许可以大展鸿图,可惜他不是做官的命,还不配被任命为官。”
  “真正的江湖豪杰,愿意为官的人并不多。”
  “虽不多,但也不算少。你如果想打康二爷的主意,趁早打消这愚蠢念头。”
  林华淡淡一笑,说:“假使康二爷真是无人不晓的名流,又假使在下真是打康二爷主意的人在下居然愚蠢得在此地向人打听康二爷的消息,老伯认为在下这般无用么?”
  “很难说,阁下本就是个不平凡的人。”
  “何以见得?”
  “那两位仁兄,不正在监视着你么?”
  林华向在不远处坐在堤上盯眇的人瞥了一眼,说:“在下不认识他们。”
  “瞧。又来了四个江湖好汉,你这个人大概闯下不小的祸事。”
  四名大汉正沿堤上行,赫然是插翅虎四个人。
  老花子阴恻一笑,手脚一伸,老眼闭上了,睡啦!
  林华紧盯着大踏步而来,跟在后面的张全,眼中再次涌起困惑的神色,自语道:“老夫!恐怕真是弟弟……”
  变化冲突,出人意外。插翅虎四人经过负责监视林华的两名大汉身侧,两大汉之一似乎一惊一照面间,想回避已来不及了,刚慌忙扭转头,快腿李智已一个箭步挖到,戟指大喝道:“姓余的,还记得大爷李智么?”
  姓余的一看对方有四个人,好汉不吃眼前亏,站起扭头便跑。
  李智不愧称快腿,伸腿一钩,姓余的扑地便倒。
  另一名大汉见同伴被钩倒,眼都红了,原地扭身双手着地,双腿奋力扫出,“噗”一声扫在快腿李的后臂上。
  快腿李智“哎”一声惊叫,“蓬”一声响,扑到在姓余的身上,倒成一堆。
  插翅虎手疾眼快,冲上一脚踢出,“噗”一声跟在大汉的右肩上,顺势一把抓住大汉的襟领向上提,右拳“砰”一声击中大汉的左须,左手及时放松。
  “嗯……”大汉惊叫,迎面便倒,爬不起来了。
  一旁的张全赶忙抢去掺扶快腿李智.神拳郭明则虎跳而上,伸手便抓倒地的大汉,想趁机打落水狗。
  堤侧奔来两名排帮大汉,急叫随:“那是丈八腿的小徒孙见好则收,老兄。”
  插翅虎一怔,及时叫:“郭兄弟,算了。”
  远处,丈八腿莫三爷的人正向此地奔来。
  神拳郭明应声罢手,冷冷地向躺在地上的大汉说:“便宜了你这小王八蛋!凭你这两手鬼画符,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简直是不要命活腻了。”
  堤下刚好驶来一艘小艇,艇一靠岸,两名排帮的跳下拉住缆绳,艇上的一名中年人向上大叫着:“上面可是插翅虎丘兄?快下来。”
  插翅虎举手一拼,四人奔下一跃上艇。莫三爷的人共赶来八名之多,奔上堤来小艇已运桨如飞,向河心飞驶,略向上游破浪射出,宛如劲矢离弦。
  堤上靠警的两名排帮大汉,已经溜之大吉。八名大汉望江兴叹,无法追赶,七手八脚扶起两名打倒的同伴,姓余的哎唷流直叫痛。
  “余兄弟,怎么回事?”为首的大汉急问。
  “那……那是兄弟的仇家,过去在河南结下的梁子,叫快腿李智,他不问情由,四个人倚多少胜,突下毒手围欧我和周兄。”姓余的咬牙切齿地叫。
  “他们是排帮的人。”另一名被打的大汉愤怒地叫,又道:“他们定然是存心报复,故意找麻烦来的。”
  为首的人向两名同伴悻悻地说:“把余兄弟周兄弟扶回武馆,即向三爷禀明一切。”
  两人应喏一声,扶着余、周两人匆匆走了。
  为首的人早就发现在亭中看热闹的林华,打发同伴离开,便带了五名同伴大踏步走向林华,入亭便含笑抱拳行礼,笑道:“兄弟杨虎,行四。请教老弟台高名上姓,尚请见告。”
  他早有准备,回了一礼道:“在下姓林,名宗如。话先讲明白,在下与任何一方的人无关,也不逞强管任何人的闲帐。你老兄找我,可说是找错人了。”
  “兄弟不过问此地发生的事……”
  “你老兄问也没有用,在下不去替任何一方的人作证。在下出门人,不多管闲事,不主动招惹是非,谁错谁对,与在下无关。”
  “兄弟是请教小食店被打的事。”
  “哦!在下确是被波及而不得不自卫的人。至于谁是谁非……"
  “兄弟不管谁是谁非,这件事敝长上已与排帮的贺排头当面解决了。”
  “那……阁下……”
  “兄弟奉长上所差,前来促驾至武馆一叙,敝长上希望结交你这位英雄朋友。”
  “不敢当。贵长上是……”
  “林兄该听说过莫三爷的名号。”
  “哦!这个……”
  “敝长上专程相候,派兄弟前来迎近……”
  “杨兄带了不少人。”
  “兄弟带入前来并无丝毫恶意,只是预防排帮的人向林兄寻仇,以便相机保护而已,林兄幸勿误会。”
  睡在亭柱下的老花子突然张开老眼,咧嘴一笑说:“莫三爷瞧得起你,派人专程相请,你如果不拭抬举,小心被分八大块,丢下江心喂王八。”
  杨虎怪眼彪圆,大怒道:“你这老鬼丐饿不死的老囚,你敢胡说八道?”
  “嘻嘻!别骂别骂,我老丐偌大年纪,还不想死呢。四爷,你这人就听不得实在话,这小伙子如果不试抬举,难道还会有好结果不成?”
  “你这老贼……”杨虎大骂,奔上举腿便踢。
  老花子恰好爬起抱头跑,破鞋梯拖梯拖一阵怪响,沿堤狂奔而去。
  杨虎一脚落空,怔了一怔说:“真巧,不然这一脚够他受了。”
  林华心中冷笑,心说:“真要被你踢上,你才真够受了。这老花子真人不露相,怎会被你踢上?”
  老花子的确是一位风尘奇人,奔近私监贩子首领康二爷的宅院,往墙角狗洞中一钻,悄然隐身不见。
  康家六七栋大宅院中,花厅内主客相处融洽。康二爷是个身材壮实,外表和蔼可亲,年色五十开外的人。穿一袭紫色长袍,居然洵洵温文举止雍容。
  客人除了曾在街坊鬼混的八汉之处,另有三位短打扮的壮年大汉。这三位大汉一个比一个壮实,相貌凶猛。为首的人一字粗眉大牛眼,满脸横肉高倾突腮,露出一口尖利的黄色门牙乖戾婉外露。他大牛眼睁得滚圆,向主人康二爷亮着大嗓门说:“二爷,我朱三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来只有一件小事求二爷帮忙,无论如何,得请二爷鼎力成全。”
  康二爷呵呵笑,说:“朱兄,一句话,只要兄弟能办到,决不令朱兄失望就是,但不知是何要事,请明示好不?”
  朱三举目四顾,突然放低声音问:“二爷,此地说话方便么?”
  “花厅一概禁止婢仆接近,但请放心。”康二爷颇为自豪地说。
  可是,窗外的屋檐下,老花子象条蝎子般,蛰伏在檐下留意倾听内厅的动静。由于花厅是康二爷与人秘商的重地,严禁任何人接近,因此老花子十分安全,不怕被人发现,但他仍然十分小心,不敢大意,青天白日偷入秘室,可不是开玩笑,危险得很。
  朱三爷似乎大为放心,指着八大汉说:“兄弟的好朋友汉川八义,前天从大沙湖双鬼一蛟处探出幻剑神花沙大侠所要找的一位姑娘,落在狼巢手中,目下藏身在鹦鹉洲,因此前来请二爷帮忙。”
  康二爷眉心紧锁,迟疑地问:“朱兄的意思,是要兄弟协助与狼枭见面呢,抑或是与沙大侠见面?”
  “沙大侠目下在附近么?”朱三紧张地问。
  “不在附近,早些天在武昌县樊口镇逗留,止上不知往何处去了。”
  武昌府领一洲九县,附廓首县称江夏县。
  武昌县在府东一百八十里,也在江南了,也就是今之鄂城。假使府与县不弄清楚,那就张冠李戴,牛头不对马嘴了。
  “他不是南下衡洲接受太湖一君的邀请了么。”
  朱三困惑地追问,显然对沙千里之逗留樊口耽上了心甚感不安。
  “这个……兄弟就不知道了。”康二爷苦笑着说。
  “二爷能不能将狼枭赶离鹦鹉洲?”
  “把他进离鹦鹉州?朱兄与他有怨?”康二爷讶然问。
  “不瞒二爷说,咱们夺了他掳护的姑娘。”
  “你们……"
  “咱们希望把那位姑娘弄到手,前往衡洲投奔集贤庄徐二爷,作为进见之礼。徐二爷是沙大侠的拜兄,沙大侠必定也在集贤庄。
  上次德安府铁城山一门一会火并,沙大侠曾经前往观战。本来,江湖同道都认为那次一门一会大火并,必定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决难幸免,因此皆想打落水狗捡便宜。
  汉川八义一时大意,也抱有这种念头,因此大胆地偷袭了金花门阳台山神女祠的秘坛。
  岂知一门一会并未火并,反而被江湖浪子居间调解,化干戈为玉帛,一门一会携手合作。
  这一来,八义诸位老弟存身不得,只有一走了之,前往投奔徐二爷托庇,为此不得不在这位姑娘身上打主意,务请二爷鼎力成全,感激不尽。”
  汉川县南的仙女山,也叫阳台山,山形如台,称羊蹄山。山上有一座神女祠,和一座女郎石,宗玉高康赋云:“楚裹王游云梦之泽,梦神女回:妾在巫山之阴,商丘之阻,朝朝暮暮,阴台之下;遂有庙焉。”这就是神女会襄王的故乡。
  从“巫山之阴”四个字,后人遂以为巫山十二峰的神女峰,便是神女的居所,在那儿建了神女庙以证其是。其实,巫山可不是“云梦之泽”。
  古云梦双泽在德安府南,云泽在江北、梦泽在江南,方圆八九百里,地工包括华容以北,枝江以东双泽已经沧海为桑田。不复存在,只剩下一个纪念的云梦县。
  不管怎么说,阴台决不会跑到巫山神女峰去了。至于高康赋这段神话的真实性如何,襄王与神女到底在何处梦会,且留给考古的人去动脑筋。
  但阳台山神女洞中所留下的一座碑,确是力证这里是神女会襄王的地方。
  康二爷眉心锁得更紧,问道:“朱兄是为朋友两肋插刀呢,抑或是卷入其中了?”
  “这个……”
  “兄弟欠了朱兄一份情,如果需兄弟补偿,没话说……”
  “二爷没忘记那次兄弟救了你的情义,一切好办。”
  “康某在外面混,如果不讲义,何至于有今天的成就?只是,情义是有限的,过或不及,皆……”
  “二爷当然明白,兄弟不是挟恩要求非份的人。”
  “只是……兄弟与八义素昧平生……”
  “这件事有兄弟一份。”
  康二爷点点头,沉吟片刻说:“朱兄何不早说?这样吧,今年三湘十大排头几乎全来了,兄弟与他们都有交情,我得查一查,狼枭到底与那一位排头樊上交情。十大排头中,辰洲的陶排头与资江美排头两人最重义气,如果狼枭找他两人托庇,事情可能很辣手,兄弟不能因为自己重义而要求别人忘义。给我一天二天,好不好?”
  “好,兄弟希望愈快愈好,拖久了便夜长夜多。”
  “诸位可在舍下暂住,兄弟这就派人过江查一查。”
  “二爷不问问那位姑娘的底细么?”汉川八义的老大问。
  “盘根究底,不是朋友之道。请位请随兄弟至客舍安顿,请。”
  众人离开花厅,老花子也就悄然走了。另一面,长街中段的楚泽武馆中,气氛亦相当融洽。
  莫三爷与三位馆师父接待佳宾,客套毕,莫三爷笑容可掬地说:“今天要不是老弟台在场,必定发生人命,闹将起来,必将掀起无穷风波,兄弟因此冒昧将老弟台请来面致谢意,鲁莽之处,老弟务请海涵。”
  “好说好说。其实,小可一个外地人,出手参予斗殴,确也有点冒失,尚请三爷休怪,包涵一二。”林华客气地说。
  “其实,排帮与挑夫帮的事,兄弟也不愿过问,以免伤了和气。
  但打了兄弟地段内的店房,兄弟便不能不管了。目下双方已经顺利解决,店中的生财用具概由排帮负责赔偿,排帮的人有钱赔偿道歉了事。只是,老弟台今后可能在麻烦,这也就是兄弟请你来一趟的主要原因。”
  “但不知小可日后有何麻烦?”
  “兄弟认为,排帮的人是不肯善了的,他们理屈,总算冲兄弟的薄面,不再与挑夫帮寻仇报复,但对老弟一个外乡人,那就难说了。”
  “哦!他们要小可的晦气?”
  “是的,他们……”
  “他们来好了,小可没有三两手防身功夫,岂敢在江湖闯荡?”
  “老弟,话不是这么说,俗语说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也不由怕人多;排帮的人对打群架有一手,他们是不讲单打独斗的,惹了事便不分青红皂白一拥而上,打了便走无所畏惧。他们不是江湖人,很难对付呢。再说,真要闹将起来,到底有点不便,是么?”
  “小可不主动生事,不招惹是非。但事情临头,小可决不怕事。”林华颇为自负地说,语气相当强硬。
  “老弟准备在敝地停留多久?”
  “这个……很难说,小可在贵地访友,必须打听出一些眉目来方能离开。”
  “这样吧,老弟搬到武馆来往,故此一方面可以照应,兄弟也希望能与老弟多亲近。不瞒你说,兄弟嗜武如命,练了一二十年,自以为尚可过得去,但如果想赤手空拳与五名排帮大汉相搏,委实心有余而力不足。兄弟足迹未出武昌府,结交的朋友可都是些江湖成名人物。看老弟的器宇风标,决非江湖无名之辈,如蒙不弃,咱们交个朋友,不知老弟肯否让兄弟高攀么?”
  “三爷过奖了,其实小可出道不足一年,惶恐得很。三两手庄稼汉把式,不登大雅之堂,正要设法投奔一些武林名人,请高手名宿提携一二。”
  “老弟在敞地访友,但不知今友姓什名谁?兄弟在此地小有名气,朋友尚多,也许可替老弟一尽绵薄呢。”
  林华心中暗喜,这狐狸上钩了,抱拳施礼信口胡扯道。
  “如蒙三爷裹助,小可感激不尽。敝友姓孙,名绍字宇,他在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莽张飞张贤手下办事。张爷是太湖一君的拜弟,最近听说他夫妇在德安府办事,敝友也跟去了。小可昨天打听出张爷夫妇已返回衡洲,敝友却逗留贵地,听说是跟了新近名震江湖的幻剑神花沙大侠。
  小可希望找到敝友,请他替小可引见沙大侠作一名随从。小可认为跟一位高手闯荡江湖,比独自冒险闯荡要好得多。至少在见闻上必有丰富的收获,可惜小可人地生疏,始终未能查出故友的下落,深感失望呢。三爷如肯相助,小可感激不尽,先行谢过。”
  莫三爷神色变得凝重,不住向他的量,双眉紧锁地说:“这些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兄弟都听说过,只是没听说贵友孙兄的名号。
  衡洲集贤庄的徐二爷乃是太湖一霸,名义上是当地有头面的豪杰,暗中可是交给水贼盗匪的人。那张贤更是绿林之雄。尽人皆知。老弟如想与那些人搭线,兄弟不敢苟同。”
  “所以,小可希望能跟随沙大侠。沙大侠可不是土匪强盗,他是白道巨擘擎天手沙魁的儿子,开封荣记车行车主蔡荣的女婿,初出道便名震天下的年轻侠士。”
  莫三爷冷冷一笑,问:“德安府铁城山的事,老弟当不会不知道吧?”
  “小可听说过。”
  “目前沙千里已是七星会的叛徒,也因此而受到金花门的敌视,一步错全盘皆输,铁城山估计错误,此后他将步步荆棘,可能在江湖一蹶不振。”
  “小可认为,沙大侠年轻,闯荡江湖,决不可能一帆风顺,挫折在所难免,来日方长,他不会一撅不振的。七星会的努力仅在大河两岸,东仅到达江淮,江淮以下便是沙魁的天下。不管七星会也好,金花门也罢,谁也不敢公然与白道巨人擎天手为敌,沙大侠有的是重振声威的机会。”
  “但他所交的朋友……”
  “江湖人谁又没有三朋四友?我相信三爷的朋友必定包罗万象。”
  莫三爷淡淡一笑,脸色又变,问:“你真要见沙千里?”
  “不,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小可必须先找到敝友再说,不然岂不冒昧?”他以退为进。
  “他可能已启程返回府城,令友既然跟随着他,很可能也一同返回。他府城的落脚处在城南五六里,肃山与梅亭山之间,已退隐的了了大师在那儿建了一座了了庵,他就在了了庵落脚了。
  “谢谢你,小可且往了了庵一走。”
  “他何时到达,尚难估料。同时,这次回来是否仍返了了庵,很难说,也许他不再停留,径自南下到集贤庄与徐二爷聚首哩。”
  “这个……”
  “老弟何不在武馆小作逗留?兄弟只要得到消息,便来知会老弟一声,岂不甚好?兄弟的蜗居距武馆不远,也可亲近亲近,向老弟请益哩!"
  “这恐怕不便,小可落店在城内政和坊平安客栈,并不算远,早晚可到府上讨消息。”
  “这样好了,入暮时分,老弟前来走一趟,怎样?”
  “小可遵命,一切有劳三爷了,感激不尽。”
  “理该帮忙,不必言谢……”
  “那么,小可告辞。”
  送走了林华,莫三爷立即找来了两名亲信,神色凝重地说:“按行程,午后不久,沙大侠便可赶到。你两人火速迎上,问问沙大侠的跟随中,是否有孙绍宇其人。”
  接着,他又派出五六个人,负责跟踪并严密监视林华的举动,随时禀报消息。
  林华离开武馆,心中早有打算,察言观色,他便知莫三爷与沙千里关系密切,也猜出沙千里可能于日暮前到达武昌,至少是否落脚在了了庵,尚待证实。
  他动身返回客栈,等候沙千身前来找他。如果算落全。再来找莫三爷尚未为晚。目前,他希望探出舀姑娘的行踪,必须到府城去找舀姑娘不会在长街现身,姑娘不至于与地方的恶棍周旋。
  他沿长街信步走向府城,到了一条横巷口,劈面碰上了穿了便服的宋少峰。
  宋少峰带了一名同伴,看到他喜上眉梢,向他举手相召,岔人横巷。
  他不假思索地跟人小巷,笑问:“宋兄,有事?”
  宋少峰示意同伴在巷口把风,闪在墙角低声道:“林兄,兄弟有了困难,冒昧向兄台求援,不知可肯相助兄弟一臂之力呢?”
  “宋兄的意思是……”
  “林兄可记得店中那位姑娘?”
  “不错,记得,她那位仆妇,是了不起的内家子,侧身仆妇,用心叵测。”
  “不瞒你说,那位姑娘乃是咱捕头曾爷的好友的千金。”
  “哦!原来如此。”
  “兄弟负责他们的安全,目下她有了困难,兄弟势孤力单……"
  “咦!曾捕头难道就无力保护好友之女?”
  “曾爷目下因公远出,不在府城,兄弟责任重大,正感棘手哩!"
  “宋兄之意……”
  “林兄听说过沙千里其人么?”
  “是不是那位初出道便一鸣惊人的幻剑神花沙千里?”
  “正是此人。”
  “他与那位姑娘……”
  “沙千里不是个好东西,曾在衡洲北上时,途终沙府湘阴县,诱拐了汩罗五爪龙的大闺女,此事早些无方被揭开。”
  “哦!那位姓杜姑娘与五爪龙有亲?”
  “咦!你怎知她姓杜?”
  “小可从她的行囊箱笼上的杜字,猜想她姓杜而已。”
  “难怪,林兄毕竟不愧称老汇湖。”
  “宋兄怎知小可是老江湖?”
  “足下在长街与莫三爷攀上了交情,在压江亭打听康二爷的消息,技巧很老到。”
  “宋兄到底……”
  “兄弟认为林兄器宇不凡,眸正神清,人才一表,必定是位游戏风尘的奇人。因此,因此敢于冒昧求助。”
  “宋兄抬爱了。但不知……”
  “双鬼一蛟死了浪里鬼郝文,志切报仇,目下请来了洪山宝通寺的上方和尚出面,要对杜姑娘不利。上方和尚早年是湘南的独行大盗,恶迹如山,武艺已臻化境。贼和尚武昌门内的铁佛寺苦行尊者交情不薄,而苦行尊者却于宇内九大邪妖中的独脚妖曹妥是方外之交,功力不下于独脚妖,比上方和尚更有过之而无不及。有这两个贼和尚出面即使曾爷亲自出面保护,也是凶多吉少。”
  “杜姑娘不是有一位仆妇……”
  “好手架不住人多,一个人济得甚事?”
  “这个……何不通知杜姑娘一声,暂且回避不就算了?”
  “可是已来不及了。”
  “怎么啦?”
  “杜姑娘一早使前往九鲤山访友去了,水鬼与两个贼和尚,准备会合几个贼,前往九鲤山行凶劫人。”
  “宋兄可以从容调集入手……”
  “把咱们这些吃公门饭的人派去,等于是肉包子打狗,保证有去无回。”
  “可是……”
  “林兄游戏风尘,难道见死不救么?”
  “这……”
  “既然林兄不肯帮忙,那么,兄弟也无暇照顾林兄了,武昌是非之地……”
  “宋兄似乎威胁在下呢。”林华冷冷地说。
  “兄弟决无此意。好吧,兄弟告辞,后会有期。”
  在巷口把风的大汉扭头回望,似笑非笑地说:“城中发生了几件无头公案,江湖人如果想避嫌,最好早离疆界。”
  宋少峰走了数步,也扭头一笑道:“林兄最好尽早离开,如果来得及的话。”
  “谢谢关照。”他冷冷地说。
  他并不是见死不救的人,只因为了仆妇制死浪里鬼,心中大起反感,认为那姓杜的姑娘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何必插手管闲事?他已听出宋少峰话中之意,显然这位鹰爪子被他拒绝之后将恼羞成怒,可能公报私仇找他的麻烦,说不定吃上莫须有的官司呢!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得罪了这种八门小人,其后果相当严重,案子上身并不可怕,讨厌的是弄到官府有案,以后便麻烦了,如果被弄进大牢,不管有罪无罪,毕竟不是什么好事,何况进了衙门不可能无罪哩!
  人在矮帘下,怎敢不低头?他不希望因此而误了自己的大事,便折回武馆,要暂时在武馆寄住,事了时在至客栈取回行囊。
  这一来,他的皮护腰暂时放弃了。
  正午已过,正是烈日当头市面稍静的时光。正走间,身后有了异动,两名小贩打扮的大汉,从后面跟上,一左一右挟持着他,架住了他的双臂,右面的大汉低声冷笑道:“阁下,放明白些两胁各有一把尖刀,随时可以扎入阁下的体内。”
  他心中大感愤怒,宋少峰未免欺人太甚了,怎么提前下手了?他定下心神,装出恐惧的神情期期艾艾地问:“咦!在下与……与诸位素……素昧平……平生……”
  “少废话!”
  “你们……”
  “乖乖跟咱们走,不许声张,脸上挂着笑容。”
  “挂上笑容.但……但不知为……为了何……何事?你……你们是否认……认错人了?”
  “你叫林宗如?”
  “正是在下……”
  “那就没认错。”
  “这……”
  “走了!”
  三人像是挽臂而行,两大汉说说笑笑,挟着他离开了大街一钻入街东的一条小巷,脚下逐渐加快。
  行人渐小,左面的大汉向同伴低声道:“有人跟踪,扔脱他们。”
  几经转折,在陋巷中一阵乱钻,不但扔脱了跟踪的人。而且毫无阻难地进了郊区。
  穿过一座竹林,沿小径急走,不久便到了南湖的西南角,前面出现一座位于茂林修竹间的大厦。
  一阵狗吠,栽了小管竹作为院篱的大厦内,有人影走动。两大汉到了篱门外,亮声叫:“客人到了,开门。”
  片刻,篱门拉开,两名带了匕首的青衣大汉狞笑着迎客。两大汉挟着林华往里走,到了宅前的晒谷场,四面共站着十二名劲装大汉,各带了刀剑,目光灼灼地向林华打量。
  两大汉在阶下止步,左面的大汉开始收了尖刀,粗手粗脚地遍搜他的全身,只搜出几两碎银一无所有。左面的大汉也收了刀,阴恻恻地说:“阁下,招子放亮点,到了此地,千万不可有逃走的念头,附近不但高手如云,机关利器也星罗棋布,你认了命吧。”
  他不动声色,仍然装得惶惶恐恐地问:“诸位把小可找……找来,不……不知……”
  “等会儿你便知道了,进去。”
  “这……”
  “又不是将你押上法场,你怕什么?哼!胆小如鼠,我不信你会是个江湖亡命,更不信你会是个身怀绝学的人。走!”
  朱漆大门大开,廊下栽了不少盆景,宅大院深,但似乎空无一人。上了阶,大汉向内门高叫着:“小的已将客人请来,人交给大管家了。”
  出来了一个门役打扮的人,点手叫:“林爷请进、大管家厅上立候,跟我来。”
  过了门房,里面一亮,转过屏风便看到一座栽了不少花木的大院子,对面大厅的台阶上,一位仙风道骨身材高瘦穿了青袍的人,正背手而立,那双精光闪亮冷电四射,似乎可洞穿肺腑的鹰目不转瞬地盯视着来客。
  两大汉并未跟人,只有那个门役领着他踏上花砖所砌的院径。林华如果想逃走,该是轻而易举的事,飞越高不过丈二的院墙脱身,不费吹灰之力。
  但他不爱冒险,也希望看个明明白白。除了宋少峰和丈八莫三爷,谁知道他叫林宗如?而主人又为何用挟持的手法迎客?这些人到底知道他的真正身份来历底细么?一连串的问号,一件件难解的谜题,无数朵疑云,极需他进一步查明底细,他不能一走了之。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不再装恐惧,大踏步而行。相距丈外,大管家见他的神色变化太突然,双眉略锁,居然降阶迎下抱拳笑道:“兄弟徐方,本宅的管家,老弟可是林宗如?”
  他回了礼,也含笑道:“正是区区,初临贵地,大管家便知道小可的姓名,小可大惑不解,但不得不佩服大管家消息灵通,高明高明。”
  大管家徐方挥手示意门役退去.亲热地挽了他的手向上走,笑道:“莫三爷的武馆中,有家主人的眼线,不足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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