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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门铃声轻轻地响起,让赵之恺的心突地漏了一拍,暗自祈祷来的人不是沈寒。迟疑地开了门,却不能教他如愿,任性如她,根本不会想到要留点退路给自己。
  立在门口的她脂粉末施,衣着也比上班时穿的朴素,一言不发地就等着他邀她进屋。
  “别这样好不好?”他无奈地劝说着,不想在她心灵最脆弱时占有她。更何况,她的态度像是过了今晚,两人再无瓜葛,那又何必徒增这一笔,让往后连见了面都难堪?
  她木然地看了他一会儿,“对不起,我不该强人所难。”
  看着她满脸哀凄,似乎一转身就会没人整片暗夜的黑,他叹了口气拉她进门,隔绝了屋里屋外两个世界。
  她一直对他的生活感到好奇,忍不住打量起这层半旧不新的公寓——他住的地方不大,打扫得倒很干净,除了必要的家具外,就是空荡荡的一片。简简单单的,像他的人一样。
  还记得第一次和他碰面,两人就在公司的电梯口吵了起来。往后有好一阵子,她都咬牙切齿地拼命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只要忍耐半年,就不用再看到那个讨厌的家伙了。那个时候觉得度日如年的时光怎么会愈走愈快呢?快得半年的光阴一闪眼就无声无息地消逝了。分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有一份眷恋,尽管老是吵到天翻地覆、恨到病彻心肺,依赖和信任却还是那么自然地与日俱增。就连这回信誓旦旦地说了一辈子不再理他,也不过是在自欺欺人啊!
  你怎么会这么不争气啊?他又没什么好的!她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总是愈想愈感到委屈。
  “我去倒杯茶。”赵之恺刻意忽略沈寒到这里来的目的,想要藉着拖延时间,软化她势在必行的决心。实在不该为了求她原谅,胡乱答应了这么一个荒谬至极的条件!
  “你明明答应我的。”看出了他的缓兵之计,她难过地扑身在他怀里,哭哭啼啼地嚷了起来,双手也紧紧地环住他的腰,不让他有脱身的机会。
  沈寒刚洗过澡的淡淡肥皂香袭面而来,教赵之恺不得不屏住气息,连动都不敢动。她怎么会以为他能够无动于衷呢?
  “你到底要不要我?”好半晌,她仰起满是泪痕的脸,楚楚可怜地坚持要一个答案。
  “要。”只是他想要的是她的一生一世呵!明知道她的“要”和他所想的不同,他就是没办法对这个问题摇头。
  沈寒故意漠视他的挣扎,放开抱住他的手,低下头先是脱掉了棉布外套,然后轻颤着纤长的手指,解开了衬衫领口处的第一颗钉子,吃力地又往下解开第二颗。
  “让我来。”他的手抓住了她的,声音不自禁地变得低哑。没道理要一个女孩子自个儿僵硬地宽衣解带。
  当衬衫滑落在地,她大片的凝脂玉肤毫无屏障地暴露在冷空气中,纤瘦的娇躯承受不住地打着寒颤。再来该怎么做呢?她根本没有挑逗男人的经验。
  老天,她知不知道她那副罕见的可怜相有多折腾人?他莫可奈何地将她拉进怀里,安慰性地摩挲着她的背脊,单纯地想要分给她一点点温度,然而那美好的弧度与细致的肌肤却害得他的动作愈来愈像是在爱抚。
  尽管心裹明白那被疼爱的感受不过是自己的错觉,她还是放任自己沉醉其中,反正就只这么一晚了。想到以前赵之恺吻她,总是被她骂得很惨,临别之际,却是她想要好好给他一个吻。
  她抬起埋在他胸前的脸,无比柔情地印上自己的唇,轻如蝶吻却挑动着他全身上下每一处的神经。除了回吻,他还能怎么样?更糟的是她好轻,他拾起地上的衣裳盖在她身上,几乎不费一分力就将她抱到了床上。沈寒再不出声拒绝,他真的会要了她的。
  他的吻落在她的眉梢、她的发际,缓缓地卸下她其余的衣物……慎重而温情的呢喃伴随着迤逦而下的热气呵在她的耳畔,“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要告诉我。”
  “好。”沈寒心绪激动地连点了好几个头。
  事实上,他一直很温柔,只在吻着她柔嫩的胸脯时,因控制不住力道而让新生的胡渣略略扎痛了她初雪般的肌肤……当年,韩树诚千方百计地拐她上床,却从来不顾她的感受,满足了自己的欲望后翻身就睡。回头想想真是觉得难过,她并不是个思想守旧的人,可是把第一次给了那样的男人,太不值得了。
  粗糙的掌心一遍又一遍地抚过她彷若婴儿般细致的胴体,他的身体逐渐起了强烈的反应,火烫的高温几乎要将他给燃成灰烬。竭力克制着排山倒海而来的燥热,他抬起已然汗湿的脸庞俯视着平躺在身下的沈寒,“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再难受,他也见不得她为了今夜的事而悔恨不已。
  不曾稍歇的泪水冲散了她平日的高傲,沈寒睁着翦水双瞳,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我只后悔不能把第一次给你。”
  “我不要听你说这些!”他低吼一声,重重吻住了她半启的唇。她到底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鬼话?
  罢了,饶是钢铁般的意志也在片刻间冰消雪融。在她闭上眼流下两行清泪时,他的身子也寻着了她的,无法再思考、无法再犹豫,只能在最原始的情色律动中,试图找回两个翩然远去的慌乱灵魂。
  不顾一切的任性缠绵,她的手却怎么也不敢抱住这个压着她的男人,怕只是一场幻梦,怕这份美好会纠缠她一生一世。然而,他还是注意到了,温热的手掌悄悄地包覆住她紧揪着被单的小手,不想让她一个人孤孤单单下去。
  他的手是那么有力量又那么温柔,教她感动得无以复加。如果可以,她多想赖着他一辈子呵!泪眼蒙中,她无助地抽紧了与他交握的泛白指节……
  ***
  “你要去哪里?”狂乱的气息尚未平复,身旁的可人儿就坐起了身子,捡抬着散落在地上的衣服穿。盯着她诱人的背部线条,他实在难以相信他们已经有过肌肤之亲。
  “回家啊。”她回过头给了他一个苦涩的浅笑,“总不能在这里过夜吧?!”他不开口留她,她怎么有脸留下来?
  为什么不可以在这里过夜?他赌气似的紧闭着眼,很想把那一段翻天覆地的情爱缠绵从脑海里洗掉。沈寒的泪水自始至终都没有停过,那副可怜兮兮、任人宰割的模样,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个色欲薰心的大坏蛋。或许她是为了获得一份救赎、为了掩盖韩树诚在她身上遗留的痕迹,可是他怎么办?生理上彻底的满足后,继之而来的是心灵上无比的空虚。如果不曾尝过幸福的滋味,现在就不会有这种揪痛人心的失落感,然而始作俑者已迫不及待地想离去了。
  沈寒穿好了衣服,轻声走到他躺着的那一侧床沿蹲下,“今天晚上,谢谢你肯这么牺牲……你拿杯子砸我的事,我就当作没发生过。”
  然后今晚的事,你也当没发生过吗?他睁开眼,想记清楚她此刻的容颜。只见她低垂着螓首,双颊还透着玫瑰色泽般的红晕,口气却是事不关己般的云淡风清。
  她抬起愁眉不展的小脸,勉力漾起了唇角,朝他伸出手,“……能做个朋友吗?”虽然她想做的不只是朋友。
  他真的气得想破口大骂!做朋友?是怎样没心没肺的女人,才能残忍到在缱绻过后便忙不迭地划清界线、说这么伤人的话?
  见他板着脸,久久不语,她只能尴尬地缩回手,幽幽地道了句“再见”,就飞快地离开了他的视线。他在生什么气?为什么连和他做个朋友这样小小的愿望都不肯依她?那他就不该对她那么温柔啊!
  ***
  明明倦极、累极,赵之恺却始终无法闭上眼安睡。身畔的空床位还飘散着沈寒留下的淡雅香气,一再提醒他适才的翻云覆雨。明天的离职欢送会之后,他就不能再天天见到她了,她是不是存心挑在这个时刻,制造这一段销魂蚀骨的回忆折磨他一辈子?
  他不是没有选择。许多乖巧、温柔,看起来比沈寒适合他百倍的女孩子都不能教他心动,他实在搞不懂自己为何偏偏对沈寒倾心?沈寒除了漂亮,真的很难有什么优点让人数算,可他心里很清楚,他会喜欢她,绝不只是为了那绝世的容貌。以前常和沈静吃饭、谈公事,他觉得她人亲切又好看,却也从来没有陷入情网啊!
  他和沈寒根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他那么努力地把持着情感,然而一点一滴掩藏不住的心绪却像星星之火般燎烧了他们的生命,直至不可收拾。想来他绝不会是唯一一个被她吸引而为情所苦的男人吧?
  暗夜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照说这种时候是不会有人找他的。赵之恺意兴阑珊地接了电话,电话那一头便急急地嚷了起来——
  “赵大哥吗?你今天晚上有没有和我二姊去谈生意?”过了十二点,二姊居然还没有回家,真教人急死了。她若是要晚点回家,一向都会先打个电话通报的。沈匀知道她二姊已经是个能照顾自己的成年人,但她今晚出门前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问她去哪儿又不肯说,让人不得不往坏的方面想啊!
  “没有,她怎么了?”赵之恺听了沈匀着急的语气,不禁跟着紧张起来。
  是啊,刚刚打给映雪,她也说二姊今晚应该没有应酬。“那么……你们今天是不是又吵架了?”这么问,委实不得体,她是担心到语无伦次了。听映雪说,二姊额头上的伤是赵大哥拿玻璃杯砸出来的,这让她差点就晕倒。他们两个看起来都不像是爱跟别人计较的人啊,为何老会吵到不可开交的地步呢?早该将他们隔离的。
  “没有。”今天不算有吵架吧?!“她到底怎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啦!只是她最近心情很不好,今天晚上出门后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我才急得到处打电话问人。我想她大概不会有事,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用膝盖想也知道,赵大哥是最不可能晓得二姊下落的人嘛!她真是病急乱投医。
  一挂电话,赵之恺急忙穿上衣服,抓了车钥匙就夺门而出。该死!沈寒都离开两个多小时了,她不是说要回家吗?这么晚了,她是跑哪儿去了?
  开着车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他不止一次地责怪自己,社会治安这么差,他们两人即使闹得再不愉快,他也应该送她到家才对。他不敢想像万一沉寒有个三长两短,他要怎么对自己的良心交代?她就是那么一个让人恨入骨髓都不忍见她受到丝毫伤害的女人。是她奇怪,还是他奇怪?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人在哪里啊?台北市那么大,他要在路上遇着她,机会实在是微乎其微。
  突地,一个念头电光石火地闪过他的脑子,他硬生生将车子回转,猛踩油门,往位于闹区的“绿色沙漠”而去。或许,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想去喝杯酒。
  到了“绿色沙漠”坐落的那条巷子口,他随意将车停在路旁,连上锁都没有就冲进了店里。他紧咬着唇,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朝他们上回坐的那个角落望去,一个身形窈窕的女人伸直了双臂趴伏在石桌上。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是沈寒没错。
  走到她身边,他才发现桌上倒了两苹酒精浓度不低的红酒空瓶,显然都是她一个人喝的。妈的,即使是开水,也没有人一次灌这么多吧。他翻过她瘫软的身子,只见她醉眼迷蒙地睁不开眼,嘴里无意识地呓语着。分明是不好受,为什么还要喝那么多?
  他生着闷气,用力拍打她酡红的双颊,试图把她给唤醒时,原本在吧台忙着的阿奇放下手边调酒的工作走了过来。
  “吵架啦?”他坐到赵之恺身旁,语气温和地问着。虽说他和沈寒是相交多年的好友,但不至于不分青红皂白地徇私。更何况,感情这种事,外人怎么有资格论对错呢?
  赵之恺无奈地点了点头,只想省去不必要的解释。
  “寒八成是最近心情不好。她前阵子不小心被人撞倒,上医院缝了好几针,火气难免大些。你知道吗?以前我要教她弹吉他,她一直执拗着不肯学,就为了怕她娇贵的双手会变粗。”阿奇笑着摇了摇头,多少人求他教,他可从来没答应过呢。“那么爱漂亮的女人破了相,不气个一年半载是不会罢休的。你哄哄她就没事了!”
  是吗?但沈寒已经原谅他了,她这时候气的,可能是另外一回事。
  “这些都是她一个人喝的?”她身上的酒气重得吓人。
  “你别看她瘦弱,她酒量不止这些呢!心情不好才会醉的。”沈寒今晚红着眼眶到了店里,一言不发就从酒柜里拿了两瓶高级红酒,那副样子吓得向来精打细算的杰也不敢说话。上回见沈寒这么灌酒喝,是两年多前她发现被韩树诚骗了的时候。
  “我送她回家。”见阿奇点头应允,赵之恺打横抱起沈寒往外走,惹得不少客人投以注目的眼光。醉得不省人事的沈寒全身重量都压在他身上,比起先前抱她上床的时候重多了,一想到这,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热了起来。
  杰看到了赵之恺要带沈寒走,拿了一瓶解酒液递给他,顺道帮他开门。“这么胡乱喝酒的女人,你把她带回你住的地方算了。”
  一句玩笑话却好死不死地正中下怀,让赵之恺的脸顿时红了起来。杰以为他拘谨,不好意思再捉弄老实人,只叮嘱他在沈寒醒来后要好好骂她一顿,还有她喝了他两瓶红酒的帐,也千万别想赖。
  “沈寒没付钱?”她这个惹祸精!
  “你别想帮她付,这次的帐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解决的,她非得好好地来帮我唱两个晚上不可!”看出了赵之恺要帮她还债的意图,杰先声夺人地拒绝了。
  开玩笑!如果她每闯一次祸,都要身边的男人替她收抬残局,这还有天理吗?她狠得下心虐待赵之恺这个敦厚的男人,他们一干好友可都怕有朝一日他会受不了呢。她去哪儿再找一个能那么护着她的男人啊?
  赵之恺扶着沈寒到了巷子口,将她塞进驾驶座旁的座位。他上了车后,小心地为她系紧安全带,她被固定在座椅上的身子却还是呈现东倒西歪的姿态,教人见了又气又怜。他放慢了车速,尽量避免着车身的震荡,好让她能安安稳稳地到家。然而,真将车开到了她家门口,他却舍不得放她走了。杰刚才的话真是说到他心坎里了!
  解开沈寒的安全带,他忍不住将她搂在怀里。她像个熟睡的小女孩似的,枕着他的胸口轻轻蠕动,想要寻找一个最舒服的位置。就着皎洁的月光,他才发现沈寒在近距离细看之下更美。没了平日的锐气,她浑身都散发着惹人怜爱的娇憨气质。他拂开她轻拢的眉头,亲昵地将脸颊贴上她的,喃喃诉说着决计不会在她面前吐露的心事。
  “你还是后悔了对不对?只要你开口,我立时就愿意娶你,问题在于你根本不会想要嫁给我啊!”怀中的人儿嫌吵般地呻吟着,他边拭去她额间沁出的汗水,边又悲哀地说:“该哭、该喝得烂醉的人是我啊!过了今晚,你要我怎么再回头去过以前的日子?日后,你嫁了人、生了孩子,而我只能一个人孤孤单单地、默默在心底祝福你,你到底懂不懂?”绝望地摇晃着她娇软的身子,只换来一阵不满的咕哝,他一停止使力,她整个人又瘫倒在他身上。
  语已多、情未了,他放纵自己吻遍她皎好的脸孔,想将这个女人的轮廓永远烙印在心版上。如果她在此刻醒来,或许他就会抛下一切顾忌向她表白,可惜她不是睡美人,而他更没资格当个英雄救美的王子。谁能像童话人物般好运?尤其是他这个一出生命运就那么悲惨的男人,更别指望幸运之裨的眷顾了。
  她应该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的。想到这,他摒弃了霸着她的私心,抱起她下车,轻轻按了两下门铃。
  沈匀整夜都待在客厅里等着迟归的姊姊,一听到门铃声,也没考虑到自身的安全问题,就冲出来开门。看到二姊平安归来,她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压根没去细想眼前这幅景象有多暧昧。
  “赵大哥,你怎么找到我二姊的?”沈匀和赵之恺合力将沈寒搀扶到床上躺下,她一边脱掉沈寒的鞋子,一边漫不经心地随口问着。
  赵之恺没回答她的问题,迳自将杰给的解酒液搁在小几上。“女孩子喝这么多酒,实在很不像话。”瞧瞧她妹妹有多为她担心,为着疼爱她的亲人,她就不能学着懂事点吗?
  “对喔。”沈匀只能尴尬地虚应着。唉,难怪这两个人会不合。二姊的行径在循规蹈矩的赵大哥眼里,大概只有“不知检点”能形容;而凡事照规矩来的赵大哥也一定处处碍二姊的眼。
  “我先走了。等她醒了,记得喂她喝解酒液。”没理由再留下,他假装不经意地凝望了沈寒最后一眼才离去。
  ***
  天边的第一道曙光从忘了拉上窗帘的玻璃窗透了进来,一夜未得好眠的沈寒头痛欲裂地想起身喝杯水,因而惊醒了趴伏在床沿看顾的沈匀。
  “二姊,怎么不多睡会儿?”凌晨赵大哥走后,二姊突然发起高烧,神志不清地哭个不停,问了她好久,她却像没听到似的,什么都没说,她只得打电话向大姊求援。后来,姊夫请了他的家庭医生来看诊,说是压力太大,打了一支退烧针才让她沉沉睡去。她不知道二姊的压力来自何处,只能默默地在她身边守护一夜。
  “帮我倒杯水好不好?”沈寒全身上下疼不已,不甚清醒的脑袋直觉地想要喝水。
  “好。”沈匀很快地跑到厨房倒了一杯水,看到二姊一口气把整杯水喝个涓滴不剩,她拿起了搁在床旁小几上的解酒液,“顺便把这个喝了吧,赵大哥叮咛过的。”
  沉重的眼皮猛地颤了起来。对了,她昨晚不是跑去“绿色沙漠”喝了很多酒吗?现在怎么会好端端地躺在床上?莫非……
  “赵之恺送我回来的?”他怎么知道她去了那里?
  “嗯。”沈匀没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旋开了解酒液的盖子,递给沈寒。
  “他有说什么吗?”沈寒心虚地低头喝着解酒液,脸上的表情在沈匀眼中看来不太友善。
  “他……他说女孩子喝那么多酒很不像话。”沈匀支支吾吾地说了实话,暗暗祈祷二姊可千万别动气啊。
  沈寒无所谓地冷笑一声。在他眼中,她不像话的行径又何止这一桩呢?昨晚的缠绵让她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心中的失落感和不确定逼得她不得不麻醉自己,好使那些在她脑中激烈交战的念头暂时休兵。
  “你知不知道他今天离职?”
  “我知道。”好歹她也继承了公司一部分的股权,不会连最高阶主管的异动也不晓得。“二姊,你人不舒服,今天就别勉强去公司了。”天啊!二姊不会是想把握最后的机会报一箭之仇吧?!
  沈寒点了点头,拿起放在床边地板上的提袋交给沈匀,“我送他的礼物,你帮我送去给他。”
  沈匀有些为难,倒不是因为她今天有课或有约会,而是——
  “二姊,你送什么给他啊?”八成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小孩子别问这么多。”
  “其实赵大哥人很不错耶。”她不希望他们两人一直敌对着。
  “我说他不好了吗?”沈寒语气缥缈地别开了视线。
  嘴里是没说,可眼神、心里都在挞伐着呢!“好啦,二姊,我一定帮你送到。乖乖睡个觉,OK?”既然狠不下心拒绝,她索性爽快答应,回给二姊一个明朗的笑容。
  “你记得告诉他,不喜欢的话就扔了。”沈寒不放心地又叮咛了一句。
  好聚好散,从此海角天涯。沈寒很快地侧过身子钻进被窝,不让挚爱的妹妹看见她眼角晶莹的泪光。
  ***
  沈匀生性淡泊,不像两位姊姊较为好胜,因此她来“永昌”的次数屈指可数。照说她身分尊贵,公司里人人都该敬她几分,没想到反倒是她见了谁都怕。
  “永昌”的办公大厅举办着热闹的欢送会。赵之恺不太能适应气氛地羞赧微笑,心不在焉地想着昨晚和沈寒的缠绵。他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指责沈寒的刻意缺席并为他抱不平,他从来不喜欢别人以批评第三者来凸显他的好,尤其是拿沈寒当靶子。
  沈寒,你要学着长大啊!别老是让关心你的人放心不下。赵之恺暗暗叹了口气,想来今天他是没机会见到沈寒,好好叮咛她几句了。
  沈匀一直站在远远的一角,等到欢送会散场、赵之恺也进总经理办公室打包东西,才上前扯了扯罗映雪的衣袖,愁眉苦脸地告诉她来意。
  罗映雪一听完她的话就皱起了眉头,“她送什么?”她全身上下呈现高度戒备的状态,这种不寻常的事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她没说耶。”沈匀看她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神情,也跟着紧张起来。
  “你不会问啊?”罗映雪激动地差点掐住这个小笨蛋的脖子。
  “我有问啊,她不肯说嘛。”沈匀委屈万分地小声辩解着。
  “完了,完了!八成是炸弹之类的危险物品。”罗映雪头痛地拍了拍额,心急如焚地来回踱着方步。蓄意纵火是公共危险罪,沈寒怎么可以以身试法?
  “不会啦,二姊怎么舍得让我们两个也一起陪葬?”正对罗映雪贫乏得可以的推理能力嗤之以鼻时,沈匀的小脸却为脑中突然闪过的念头而扁了下来。“我觉得依这份礼物的形状和重量来判断的话,盒子里准是装了一面镜子,上面用口红写着:‘照照镜子吧!’”哎呀,二姊也太残忍了,世界上长得像她那般好看的人本来就不多,何必拿这点来损人呢。
  “拜托,沈寒又不是你。”罗映雪斩钉截铁的语气让沈匀感到羞愧难当,不料她的话锋却急转直下,“如果沈寒要送这份礼啊,她一定会亲自出席,然后要赵总当场拆开礼物,好教他难堪到无法做人。”
  “二姊今天病了嘛!”沈匀还是认为自己的猜测有很大的可能性。“要不然我们来打赌,你把礼物送去给赵大哥,问问他里面装的是什么。”沈匀毕竟还是有些孩子心性,这个赌约即使输了,她也无所谓,至少满足了她的好奇心。
  打赌?这个字眼让罗映雪莫名地反感,再怎样顺理成章的事只要被她下了注,总是占不了赢面。
  “我才不要当炮灰呢!你以为赵总全无脾气啊?任何牵扯到沈寒的事,我都没办法预测到他的反应。”罗映雪佯装不耐烦地否决掉沈匀的提议,安抚自己蠢蠢欲动的赌性。她硬拉着沈匀陪她进总经理办公室,找个人来分摊赵总可能爆发的火气才是明智之举。
  罗映雪和沈匀一推开门,就看到柯虹颖泪眼婆娑地表明要和赵总同进退,一点也不怕被旁人瞧见。
  “赵总,我不在乎薪水的,我愿意和你胼手胝足,开创一番事业。”
  好像是电视剧中第三者甘愿做小的台词嘛!罗映雪一脸不屑地仰天翻了个白眼,沈匀却很感兴趣地仔细聆听。
  “柯小姐,老实说我并不欣赏你待人处事的方式。同事一场,我建议你换个全新的工作环境,会做得比较开心。”他嘴里说得委婉,心中却很清楚,只要他不带柯虹颖走,不用他给什么建议,她也会立时辞了“永昌”的工作。向来自负的她怎么禁得起被沈寒秋后算帐的风险?
  “赵总,你对我不满意的地方,我都可以改啊!”柯虹颖锲而不舍地发动泪水攻势,赵之恺却视若无睹地转过头询问罗映雪的来意,终于让她掩面奔离了办公室。她也是有尊严的啊!
  罗映雪和沈匀互相推拖了好久,才鼓足勇气把礼物放到办公桌上,“沈寒送你的礼物。”看着赵之恺一脸错愕,两个女人顿时有了不祥的预感。
  “我二姊说,你不喜欢的话就扔了。”
  罗映雪大感吃不消地用手肘狠狠撞了沈匀一下,她的忠实表达无异是雪上加霜嘛。
  “她怎么没来?”昨晚是谁先采取主动的?哼,今天却连见个最后一面都不肯了!
  沈匀忙不迭地为她二姊澄清,“她是因为病了才不能来的。”怕赵大哥不相信,她连忙把细节也和盘托出,“她昨夜发了高烧,又一直哭个不停,最后还是姊夫找了个医生才把情况控制住。她真的不是故意不来的!”
  “她没事了吧?”他深挚的关怀只能化成一句淡淡的问候,听起来怪没诚意的。
  沈匀虽觉得赵大哥好像只是随口敷衍着,但她还是必恭必敬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医生说她压力太大了,没什么大碍。”
  压力太大?她是怕他会把他们昨晚的一夜风流说出去炫耀吗?他永远也舍不得伤害她,就像她永远也不会懂得他的心意。
  “帮我谢谢她。”他又低头收拾着抽屉里的文件,罗映雪和沈匀只好识趣地退了出去。
  确定办公室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再也没法子继续收舍的工作。沈寒会送他礼物实在是件匪夷所思的事,会送他什么东西更是教人全然摸不着头绪。
  不晓得为什么,他居然感到很难为情,犹豫了好久,才把那个包装精致的盒子挪到身前,小心翼翼地撕着包装纸的接合处,再一鼓作气地打开纸盒的封口后,他心慌意乱地停下手中的动作。天啊!不过是份礼物,他到底在紧张个什么劲?
  挣扎了好久,他才屏住气息,一口气将盒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是一幅裱了框的拼图。
  图中的沈寒穿着那套害他们吵过架的白色套装,巧笑倩兮地凝视前方,让他在瞬间错觉横生,以为她蓦然出现在眼前。
  他怔怔地看着那幅拼图良久,苦涩地扬起唇角,忍不住红了眼眶。
  不管结局如何,也许昨夜就是个句点,沈寒毕竟有心呵!这一切就不枉了,他还能奢求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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