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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节


  一片紫竹林从大岚山山腰开始,绵延不断地延伸至山顶,数量之多,仿佛是一片翠绿色的林海,风的吹拂带动了竹叶,由上向下俯瞰,美丽的波浪仿佛会跃出鱼儿来。
  一片清绿中突然飞窜出一道蓝影,紧接在后又是一道黑影冲上天,甫一落定,一男一女凌空站立在竹叶头上,手中各持着一剑一刀。
  两人各据着南北方向,眼神锐利地盯戒着彼此。
  敢情儿,这是两个武林高手正在解决私人恩怨?紧张的气氛一点一滴地正在凝聚,忽然,又见他俩飞上半空,手上的刀剑一闪,就要交锋相对。
  情势急迫之际,一道绿影从他两人之间飞出,阻断了这场还未发生的打斗。
  “休蛋几垒!”绿萌带着十足的信心发动轻功一跃上天,这会儿正沾沾自喜,那会儿却惊恐地发现,马达好像有气无力——
  不会吧!她都飞上来了才发现,看着脚下数十丈的高度,哇!要是摔下去,恐怕会连根毛都找不着,于是,她很努力地振动双手,拼命地在空气中挥舞,巴不得自己能立刻变成鸟,但是,越挥她越发现一件事——她正很快、很快的往下掉。
  “救命呀!”她终于发出求救,吊起嗓子直嚷嚷。
  在半空中的一男一女听到她的呼救,顿时分开方向,朝她飞去,各抓住她一只臂膀,将她带到地上。
  “笨蛋!”
  绿萌还没开口,脑袋就挨了黑衣人一拳。
  “干什么啦!我都差点没命了,你还打我。”她嘟囔着,恶狠狠地瞪了那个没心肝的臭家伙一眼。
  “谁叫你学术不精,没两、三根毛就想学人家飞上天。”
  “谁学术不精?喂,姓方名○的家伙,难道你是在暗示师父教得不好?”
  “喂,姓绿名萌的臭丫头,你可别乱说。”那叫方○的黑衣人又捶了她一下脑袋。
  “混蛋,我这颗美丽聪明的头是能让你随便敲的吗?你敢再碰一下,我马上叫师父把你逐出师门。”
  “你敢!”
  “呵、呵、呵!我不敢?你师父就是我老爹,你说我敢不敢啊?怎么样,嫉妒吧!”
  “哼!”他双手抱着胸,一脸很不屑再理她的傲样。
  “哼、哼、哼!就你会哼啊!”瞧他不理她,绿萌走到了蓝衣人身边,撒娇地扯动她衣袖。“执宁姊,你看他啦,又欺负我,我不管啦,你一定要替我出气。”
  执宁站在旁边看他们斗嘴了好久,原以为聪明的不出声,就应该不会踏上这浑水,没想到还是被注意了。
  一个是师兄、一个是师妹,扯进来的结果是,她只能帮一方,可是无论帮哪一边,她都会被冠上“偏心”的罪名,她才不想没事惹来一身骚。
  “绿萌,师姊愚昧,无法判别是非,所以这重责大任,我看你还是交给师父去解决好了,师父英明神武,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最好的答案。”
  “才不要呢!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结果我们找了师父,却被他罚挑水三天。”
  想起那三天,前前后后共挑了数百担的水,她还是童工耶,居然叫她做这么粗重的工作,万一将来发育不良那可怎么办,说什么她都不愿再去受这种罪。
  “绿萌你别老是为难执宁。”
  “人家师姊最疼我了,她才不会介意,是不是,师姊?”
  她对着方○吐吐舌头,又翻了翻白眼,一脸古灵精怪。
   
         ☆        ☆        ☆
   
  “父皇!”
  执宁沁着一身冷汗从床上坐起,她抚着胸口,剧烈地喘息,还为梦里的情景所惊撼。
  她看到父皇满身是血。
  这是个很不吉利的噩梦,她怎么会突然作这种梦?有好久,她都不曾再梦见过他。
  也许是太想念他了,她应该找个机会回去看看。
  再躺下去,已经了无睡意,执宁干脆就下了床,然后披了件风衣走到木屋外头,今夜的风很凉,她一路散步,来到小溪的水源处。
  湖上的水月清楚地映着,夜风徐徐拂过她薄衫,执宁朝水里抛颗石头,扰乱那一池平静。
  没用!她根本平静不下来,整个心乱哄哄的十分不安,如果鱼机在这儿,她就可以要鱼机回去看看;可是他现在人正在玉雪峰帮师父采雪参,最快应该也要后天才回得来。
  很想念父皇。她伏在溪边的大石头上,终于忍不住困意而昏昏入睡。
  一个黑影在她沉睡后,悄声接近。
  她一出木屋,他几乎是立即跟着她而来,照平常执宁的功力,应该是一下子就能发现他,但是,今晚她似乎是有什么心事,使她迟钝的忘了警觉。
  方○望着她熟睡的脸庞,眉头紧紧拧着,眼角还有未干的泪水,是什么事惹得她如此伤心?
  突然,他意识到这儿就只有他们俩,而他藏匿许久的情意在凝视她娇容时蠢蠢欲动。他蹲低身子,对这个容貌娟妍、卓尔不群的执宁感到好奇。
  怎么会有这么特殊的奇女子?不羡荣华,宁可长伴青山。
  半年前,她和那只跟屁鱼以拜师求教的名义来此习武,除了名字之外,他们不愿再多透露些啥,可是从她的衣着、姿态,还有那只鱼高傲臭屁的模样,再笨的人也能猜出他们并不如表面上的简单。
  讲到那只惹人厌的鱼,方○就一肚子闷气,老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而且比只粘人的苍蝇还叫人讨厌,要不是看在执宁的面子上,他早把他抓来火烤两吃了,哪还容得下他日益嚣张。
  端睨着她,越看越入神,很冲动地举起手想知道碰触她是什么感觉,手在半空抖了三、四刻,终于慢慢地移往那胭脂未施的脸庞。
  “你在作啥?我最伟大、可敬的大——师——兄。”简直是卑鄙、无耻、下三滥!
  “绿萌!”
  他缩回手,整个人倏地站了起来,面露慌张与心虚。
  突然间,方○胸前中了一记掌风,魁梧的身子被打向溪中,他惨呼了一声,声音消逸在水面。
  “师兄!”绿萌也被突发的情形给吓了一跳。
  执宁本来睡得还挺安稳的,结果睡梦中听到一阵吵杂,迷糊间醒来,却发现一个大黑影挡在她身前,出于练武之人的自然反应,什么也不想便一掌将他打开,出手之后才发现师妹人就站在前头。
  “师兄?绿萌,发生什么事?”
  “快!师兄掉进了溪里。”绿萌抓着她的手,飞奔到溪边,在岸上呼喊。“师兄!你在哪儿?”
  “他怎么会掉进去呢?”她还没意识到,刚才被她打飞的人就是师兄。
  “是师姊你把他打落溪里的呀!”
  “我?”
  “唉哟,先别管他怎么掉进去的,现在要紧的是怎么把他救上来。”
  “我下去救他。”执宁丢下话,不出一秒,一纵跳进溪里,潜入水中,消失于溪水间。
  绿萌在岸上左等右等、站着等、坐着等也不是,掉进了一个还没出现,另一个又跟着下去,现在可好,两个人都不见踪影。
  该不会——
  该不会两个都殉……
  想到这个可能性很大,绿萌整个人开始着慌。“师兄、师姊,你们到底在哪儿?就算死了也得让我见见尸体呀!”“笨蛋!”
  她脑袋瓜被人硬生生的从后头捶了一记。“谁——师兄、师姊!你们没事!”
  执宁和方○两个人浑身狼狈地睇着绿萌。
  她用袖子把脸上的泪水抹了抹,哽咽了一声,跳起来抱住湿答答的他们。“我以为你们——呜……讨厌,你们吓死我了。”
  “别哭了,我们不就在这儿。”执宁温柔地替她拭去眼泪。
  “你们没事就好。”
  “我们命大得很,死不了的。”方○很笃定地说道,其实自己心里明白,刚掉下水的时候,他怕得很,但是这种丢脸的事,还是让自己知道就好。
  “是呀,祸害命总是特别长,像打不死的蟑螂,早知道你命这么‘大’,我就叫师姊别下去救你了,我倒很想看看一只不会游泳的蟑螂要怎么救自己。”
  绿萌讥讽地假意附和,死不要脸的东西!她刚才的眼泪真是白流了,落水是这家伙自作自受,真不该让师姊去救他。
  “绿萌,你说的话太苛刻了。”执宁出声制止她的言语。
  “我才没有,本来就是他活该,你知道他刚刚——”
  话未说完,绿萌的嘴瞬间被方○捂住。
  “绿萌!”他叫着。
  “师兄?”
  “我刚刚……我刚刚看你一个人在外头睡着了,所以想叫醒你回房里。”他随口诌了几句,讪讪笑道。
  “真是对不住,你一番好意却被我打入溪里……”
  “没关系,天气热下去泡泡也好。”
  “唔……放、放开我!”绿萌乘机咬了他一口,他才疼得放开了手。“师姊,师兄他——”
  “绿萌!”
  方○急急地喊着她,很担心这丫头会把事情说了出来。
  她露出坏坏的笑容,温吞地说道:“师兄他刚说的都是……真的,师兄对你可是很照顾的。”
  “是呀、是呀!”他背上已经一身冷汗,但还是很卖力地点头。
  “如果是你,师兄也会这么做呀!”
  “是吗?”绿萌别有用意地瞪了他一眼。
  “当然、当然!”他能说不吗?他现在可是有小辫子在人家手上,还是老实些、识相点。
  “夜凉了,大家还是早点回房休息,免得受了风寒。”执宁交代完话,便独自先回房。
  “是,师姊,你好好休息。”绿萌在她背后说着。
  趁现在快溜吧!方○蹑手蹑脚想无声无息地“落跑”,计划进行到一半,眼看着门口就快到了,路却“熊熊”被人挡住。
  “师兄你想去哪儿?”
  “我、我要回去睡觉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见。”他装出大野狼似的笑容,已经摸到门把。
  “对呀,你老人家身体别太操,早点休息。”绿萌转身就走,也没瞧他一眼。
  原来绿萌这丫头还不错,他以前真是太过分了,居然欺负这么一个可爱、善良的小女孩。方○发誓,他从今起绝不欺负小师妹了……
  “唉呀!今晚我突然好想跟师姊一块儿睡哦!”她兴致高昂地欲走向师姊那扇木门。
  该死的小恶魔!他就知道她没那么好心,又看走眼了,真是衰毙了!
  “我可……怜没人……爱的师妹,你到底想做什么?”他笑容可掬地拉住绿萌,心里却是恨不得掐死她。
  “没有呀,我只是想去和师姊一块儿睡,怎么,难道师兄你也要跟我一块儿去?”她装成很无辜的小女孩样,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抬头瞧他。
  “你别再装了。”他咬牙切齿恨得牙痒痒,脸颊也气得不断抽搐。
  “我哪有?你说我装什么?”
  “你明明就看到——”
  “看到什么?”绿萌反问他。
  “看到……”
  “哟!我想起来了,我刚刚看到一个卑鄙、无耻、下流的癞虾蟆正妄想吃天鹅肉。”
  “你!”
  “师兄你怎么一张脸全胀绿了,活像只癞虾蟆。”
  “你够了没?”
  “嘴巴是我的,你管我够了没!”
  “哼!”方○现在是气到最高点,心中有怒火,他不再死缠着她,径自转头就要进入房里。
  “站住!”
  “砰!”回答她的是个巨大的关门声。
  “你给我出来!”绿萌用脚踹着门大声喝道,她话还没说完呢,他居然不甩她。可恶!方○,我非给你好看不可。
   
         ☆        ☆        ☆
   
  一大清早,万籁俱寂,睡眠中的方○、执宁和绿萌就受到不明物的突袭,流星飞镖各射进三人的床头。
  “谁?”他们匆匆地整装,全神戒备地跑出了木屋,手上都拿着暗器。“这个镖是——”
  像有了默契,三个人彼此心照不宣一一跃进竹林。
  林中的雁鸟受到突来的不速之客惊扰,纷纷振翅逃逸,一大群胡乱飞窜天际。
  擅长轻功的执宁在竹林顶上快速移动,而方○则攀爬在一枝枝的竹梢中;绿萌则是在地上藉着竹枝隐藏身体。
  他们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林中一名闯入者身上,俐落地躲过他的攻击,想擒住他,却又发现闯入者敏捷的身手并不逊于他们三人。
  暗器、毒雾霎时充斥整座竹林。
  “逮到你了吧!”
  三人将闯入者围在林中的一小块空地上,相信他是逃不了了。
  闯入者见情形不对,暗暗从袖口摸出一小颗黄色的珠子。
  “我看你就早点认了,免得待会儿输得难看。”绿萌算定这场仗他们是准赢了,警戒心一下子就全降低。
  她大摇大摆地走上前,已经不把他放在眼里。
  “绿萌小心!”执宁发现情况不对,当她想阻止时已经太迟。
  闯入者将珠子丢至绿萌面前,一阵薰人的黄烟四处升起,她直挺挺地站在原地,身上的衣服,包括脸颊、头发全被染上黄色的粉末。
  “唉呀!”
  “你这丫头还是这么粗心大意,一点进步也没有。”
  从竹林中走出一名粗衣布裳的老朽,他拿起拄着的拐杖敲了绿萌一记。
  “讨厌,怎么来真的,你看看人家的衣服啦!”她气恼地看着一袭美丽的衣裳给弄脏了,心里很舍不得。
  “活该!谁叫你反应这么迟钝。”
  “师父。”方○走上前去恭迎师父。
  “嗯,方○,我不在的这段期间,你功力又增进了不少,不错。”
  “都是师父教导有方。”
  “哈……嗯,执宁你呢?”
  “徒儿很好,师父不是该明天才回来的吗?”
  “是呀,为师本来预计要明天才回得来,谁晓得这一趟出去特别顺利,走到玉雪峰的第二天就让我找着了雪参,于是我们就提前赶回了。”
  “恭喜师父。”
  “小姐。”刚才的闯入者鱼机候了一会儿,才走到小姐面前。
  “你还好吗?”
  鱼机——一个对她忠心耿耿的守护者,从她当年出使辽国,到现在离乡背井,他总是竭尽心力地跟在她身边,执宁曾想放他自由,但是他却选择了待在她身边,对这份情,她也许永远都报答不了。
  “我很好。”在和小姐谈话的过程中,鱼机很敏锐地感觉到一道尖利的视线,他侧过头,和方○的目光对上。
  方○讨厌他,恰巧他也是。
  这个人对小姐存有非分之想而且有所企图,身为小姐的保护者,想打小姐主意的人都是他鱼机的敌人。
  竹林中又传出一阵骚动,每个人都提高警觉盯视四周。
  一名汉子从林中走出,身着大宋将袍,他笔直地走到执宁面前,直视着她。
  “辜——”
  执宁惊愕地看着父皇御前的随身将军,她昨夜才梦到父皇,今天就见到这辜将军,难道是宫里——
  “方○、绿萌,你们先跟我回屋里去。”人称绿海仙人的绿山,看到来人,便要两名弟子随着他离去。
  “师父,他是……”方○见他衣着,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你们别问这么多。”
  “是。”
  辜愈见闲杂人等离开,啥话也不说,就在公主面前跪了下来。“公主!”
  “辜将军,你怎么会在这儿?”
  “大宋……亡了。”
  “你说什么?”执宁握住他双肩,语声颤抖,昨夜的噩梦竟然成真。
  “元兵大破我朝数十万兵马,三天前他们攻进城里。”
  “攻进城里?那我父皇呢?”
  “皇上不愿投降,他以及数十位嫔妃全自缢了。”
  “父皇!”强忍住的泪水终于决堤,执宁崩溃了。“不——”她冲向竹林,整个身子已是摇摇欲坠。
  “公主,你要去哪儿?”鱼机紧随在后,抓住了她。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找我父皇。”
  “皇上已经驾崩,公主请节哀。”
  “你骗人,父皇不会死的。”她歇斯底里地叫喊,整个人往地上跪倒,她不能相信,她最敬爱的父皇已经离开人世。
  “公主,皇上要我把这东西交给你。”辜愈来到她面前把怀中的玉佩交给她。
  执宁泪盈满眶地接过那熟悉的玉佩,将它放在心窝。“父皇,儿臣不孝,未能陪伴在您身边。”
  “皇上还要我告诉公主,千万不可妄存复国之念,他不希望你介入战争之中,末将的任务已经完成,辜愈告别公主。”
  他从背上抽出大刀,一眨眼已经划向颈子。
  “辜将军,为什么?”
  她抱着他倒地的身体,满脸婆娑的泪水。
  “末将要永远跟随皇上,永别了,公主……”他闭上眼睛,带着欣慰的笑容,这一生若非皇上恩赐,他永远只是个种田的粗人,对皇上的恩情,他能做的只有以死相报。
  “辜将军,你太傻了,我父皇一定也会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国家灭亡了,她失去所有的亲人,她该怎么办?看着玉佩,执宁决定了。“鱼机。”
  “公主?”
  “我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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