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六章


  春雨,打落了无数娇媚的紫藤花,泥地上满满的都是散下的花瓣,春色残痕,盲教人追思感叹。
  细雨绵绵,就连在白天都是一片雾蒙蒙的,天空沉重得仿佛随时要掉下来,阴暗得不可思议,老天好像暂时闭起了金眼,任由阴谋在私里悄然进行。
  “你说的话可都是真的?”
  “嗯,属下亲眼目睹他出了恶人谷,绝对不会瞧错的!”
  “很好,这下子没有恶人谷与方兰生的庇护,要从她的身上得到宝图,可说是易如反掌了!”
  “可是,她骑着马直往关外而去,我们也要暗地里跟踪吗?”
  “那当然,搞不好那批宝藏就埋在关外,教人猜想不到,才会这么多年都没有人发现!事不宜迟,你也快跟着去吧!”
  “是!”
  猛虎出柙,其势锐不可当。
  漠北的风光通异于中原,黄沙滚滚,日焰高张,到了夜里却又风凉如水,需要穿上暖袄子才能抵御那几乎沁进骨子里的寒风。
  荒漠之中,有一条线河,河水的颜色较一般清幽,蜿蜒在黄沙镇上,形成一个商旅必经的小市集,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两匹骏马,一白一褐,前后奔进黄沙镇,路上扬起了漫天沙尘,突然,雪白色的汗马嘶鸣了声,缓下了脚步,骑在马背上的红衣女子气恼地扯下蒙脸的布巾,撩起圆竺上遮面的轻纱,露出绝美清灵的小脸,赫然是从恶人谷中消失不见踪影的花夭。
  她侧首对褐色马匹上的黑衣女子娇斥道:“我就不信你跟到了这里,还会是顺路而已!”
  黑衣女子冷哼了声,也扯下蒙脸的布巾,竟是惜娃。“顺道跟来了这里,不是顺路,还会是什么。
  “强词夺理!”花夭也回哼了一声,懒得搭理,掉过马首,扬尘往热闹的市集中奔去,左奔右窜,企图让惜娃弄不清楚方向。
  惜娃没有想到看起来娇娇弱弱的花夭,竟然驭马的功夫极高,在半途中数度险些跟去了,每当她再度追上之时,总会在心里暗叫好险。
  殊不知花夭出身皇室,平日就常缠着她父是到围场野猎,与御用骑师一较高下,甚至于在她父是的纵容之下,她可以混在一堆男人之间打马球,长久追练之下,就连骑术精湛的方兰生也不得不服她的马术高超。
  奔驰之中,花夭忍不住回眸望了借娃一眼,见她追得辛苦,心里有些得意。其实,她并不是很讨厌惜娃,这些日子以来,两个人常常一路上斗嘴斗到快要打起来,她发现惜娃的脾气冲动,却又直得教人又气又爱,换句话说,就是不大会要心眼儿。
  要不是因为借娃是兰哥哥的小妾,她心想自己可能会喜欢她吧!毕竟,很难有人会讨厌一个清秀鲜俏的人儿,看起来舒服又干净,心里有话就说,不会拐弯抹角,教人听了难受。
  或许兰哥哥就是因为惜娃这一点可爱,所以才将她收为小妾的吧!花夭暗片忖度,心窝儿里又是一阵刺痛。
  “小心!”
  惜娃忽地发出一声警告,惊醒了心思恍惚的花夭。
  然而,提醒的声音似乎还来得不够快,花夭猛然回眸,勒住马缠,却无法收住扬起的马蹄,修健的汗马眼看就要往一个男子的身上踏去。
  “让开!”花夭一声娇喝,及时将缠绳一拉,收稳了马势,然而娇小的身子却一个重心不稳,翻跌了出去。
  “危险!”惜娃飞身迎出,捞起了花夭,在空中翻正了身子,两人同时在一座不远处的羊圈前站定,突然的落势,教羊群惊得狂乱奔走。
  “好险。”惜娃皱起眉头,发现自从跟在花夭身后,就常常有感而发地说出这一句话。
  花夭也皱起了眉心,心里的滋味万分复杂。真希望救她的人不是惜娃,否则还真教人很难讨厌起她这个人。“放手啦!”
  就在此时,市集中一片骚动,那个险些被马蹄踏中的男人还不停地挥舞着双臂,不让自己跌倒,不过还是事与愿违,一屁股坐上了黄土地,发出了一声慢半拍的惨叫,“哎哟!”
  发出这一声惨叫的同时,他迷惘的神情似乎还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事,左右张望了两下子。
  真是不想这样,不过,花夭与借娃难忍笑意,相觑一眼,与对方同时笑丁出声,嘲笑那个一看就知道很迟钝的男人。
  “笨。”惜娃轻声批评。
  花夭闻言,不以为然地摇头,扬起一抹绝灵灵的笑容,很缓慢地说道:“你确定他只是笨而已?未免太小看人家了吧!”
  言下之意,就是骂笨根本是恭维他了!
  “嗯,我确实失礼了。”惜娃不由得随花夭而笑,发现她的笑容仿佛有着魔力,可以感染旁人。
  “知道就好。”花夭鸣哨唤回坐骑,不消片刻,就见到雪白的快影往她奔驰而来,温驯地停在她的身前,不再妄动。
  花夭牵着马缰,随意地抬眸一望,看见了客栈飘扬的旗帜,随口说了一句:“喂,我饿了。”
  惜娃危疑地回觑了她一眼,道:“你又想偷溜了?”
  不能怪她太过小心,实在是上回差点被她在兰州城里偷跑,那次她就是假借用膳之名,把她引入客钱之中,而自己则从后门溜走,骑上快马,跑得不见人影。
  还好她的反应够快,否则眼下就不会与花夭同在这黄沙镇了!
  “放心,我现在投那种心情,要是真想甩掉你,我的小花虎轻而易举就能做到。”花夭很自豪地抚着雪白的爱马,它也心有灵犀似地回应着她,昂首嘶叫了两声,很是意气飞扬。
  惜娃看了白马一眼,才惊觉花夭所言不假,要是她有心要偷跑,凭她的高超骑术与这匹千里马,早在出关前就将她抛弃得不见人影了。
  “原来这一路上,你都是在耍我?”惜娃酝怒道。难怪每回当她追丢了之时,花夭红色的身影又会再度出现!
  花夭笑觑了她一眼,随手将马缠系在客栈前的木柱上,步上米阶,仿佛想到了什么,她灵巧回身,笑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你很好玩,不小心就玩了一整路,失礼之处,请多海涵。”
  “你——”惜娃气窒,闪神之间,竟在花夭灿烂的笑颜中看见了方兰生的阴邪神情,他们同样都美得惊人,教人迷炫了心魂。
  惜娃不由得屏息,跟随花夭的身后,双双进了客饯。
  一回过神,坐在黄土地上的梁聪不经心地抬起头,视线不意地随着一红一黑的纤影飘进了客栈,她们是那样的抬眼,尤其那个身着红衣的绝灵女子,美得不似人间应有,灿灿笑颜却又有邪灵的气息,教人转不开眼。
  他站起身子,脚步不自觉地随着她进了清观客栈。
  清观客栈,是黄沙镇商旅往来的主要聚散地,客栈老板本是中原人,他行走江湖多年,交友广阔,却在十年前来到关外,在黄沙镇里经营起这家客栈。清观之名,取意于旁观者清,他从事奇货买卖,大江南北,回鹄罗刹,就连丝路之外的数百里的商旅之国,莫不知情观朱爷这号人物,只要开得了口,没有什么稀奇的玩意见他弄不到手。
  客栈中,胡汉交杂,同聚一堂,看似对立,却仿佛彼此已经培养了微妙的默契,各自卖命赚钱,互不干碍。
  “醋溜黄鱼?小二,你不是开玩笑的吧!”
  花夭清嫩的嗓音扬起,在龙蛇杂处的客栈中,竟似一道清流般,沁人心眸。她眉开眼笑地看着店小二,不敢相信竟能在漠北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吃到黄鱼。
  店小二被花夭一双灵动的美眸瞧得心慌慌,不敢相信天底下有这样脱出凡尘似的天仙佳人,腼腆道:“只要姑娘出得起银两,咱们朱爷没有要不到的稀货儿,黄鱼现在还在水里头,鲜着呢!”
  “好,那就来一道——-”
  “臭婆娘!”
  就在花夭兴高采烈地要叫菜的同时,被一声粗鲁的怒骂声给打断了,顿时,客栈中的气氛死寂;众人的眼光不约而同地望着拍案站起的眸男人,一脸落腮胡,筋骨挺壮的,他恍似个主霸王一般目中无人,在客栈中欺陵着一对卖唱的婆孙女,表情很具神气,得意洋洋。
  “敬酒不吃吃罚酒!说,三十两银子买你老婆子的孙女儿,这桩买卖你成不成?”他粗臂瞅着一个小弱女,横目瞪着白发苍苍的老婆婆。
  “嬷娘!”小弱女哭喊求救,却是无人敢出声。
  店小二见状,则是匆忙地奔过里头,似是铁心不理了。
  就在婆孙女两人都绝望的同时,一道清灵娇嫩的声音陡然扬起——“不成!”
  语落,惜娃一愣,梁聪心惊,众人惊讶之徐,却也感到兴趣。
  而那个逞凶为恶的土霸王则是瞪大了铜铃眼,张望着客栈的四个角落,想要找出声音的来源,他大声呼喝道:“谁!?是谁说不成的?给老子我站出来!”
  花夭冷哼了声,抽开了惜娃慌息按住她的手,更假装不懂她暗示少惹祸的眼神,起身回头,冷觑了土霸王一眼,道:“是我,如何?三十两买个女娃儿,给本姑娘我吃盘黄鱼都不够呢!”
  上霸王望着花夭微掩在红色轻纱下的绝灵容颜,不禁贼兮兮地一笑,松开了揪紧小弱女的淫手,道:“好好,不成就不成,只不过就拿小娘子你来抵帐,也是挺好的。”说着,他一双淫手就要往花夭染指而去。
  突然之间,一道银色的光影护在花夭面前,惜娃反持一把透寒的银刃,直指土霸王很亵的嘴脸。
  “不许放肆!”惜娃冷声喝道。
  花夭愣了一下,微皱起精致的眉心,一丝异样的感觉泛过心头。被兰哥哥的小妾所保护,教她哭笑不得,心窝儿里……仍旧痛着。
  看见惜娃手中那把仿佛不具任何威胁性的轻薄银刃,土霸王仰首笑翻天,对他这身粗皮厚肉而言,这根本是朴姓子的玩意儿嘛!
  然而,他的武功浅薄,徒有一身蛮力,自然没有瞧出她手中那把银刃足以削金断玉,更没眼光瞧出惜娃的身形诡魅,如一道幽影般地飘列花夭面前,动静之间,悄声无息。
  土霸王笑得好开心,仿佛见到了天大的笑话,花夭也冷冷地笑了,泛出一丝妖野的气息,就在此时,一颗小小的黑豆弹进了土霸王大张的嘴里,他瞪大了双眼,没有防备地一吞而下。
  “你……你给我吃了什么?”他急声地问道。
  花夭绽出一抹稚气的笑容,细小的声音却足以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见,可爱的神情仿佛在与人分享秘密,她将一双纤手背在身后,笑村觑着土霸王略显惊慌的丑脸。
  “蛊呀!你没听过吗?那可是本姑娘我精心培育的干年臭虫,放入剧毒之中七七四十九天,再揉制成丹丸,一过津化,那臭虫又会再度复活,啃蚀掉那个人的肚子,我可是很费工夫做的呢!用在你身上,算是便宜你了!”
  “那、那我会……会怎么样?”土霸王的脸色灰败。
  “你现在的肚子是不是有些疼呀?”花夭娇笑问道。
  土霸王揉了揉肥肚,大吃了一惊,慌道:“还……还真的有一点疼,哎呀!越来越疼,好像真有只臭虫在肚子里吃我的肉啊!”
  “那就是了!谁教你要为韭作歹,让千年臭虫当饲料吃掉算了。”说完,花夭兀自地坐回长条凳上,怡然自得地喝着茶水。
  “姑奶奶,求你饶了我吧!”上霸王急忙地跪至花夭面前,不停地叩头,冷汗直冒,捂着越来越疼的肚子。
  “不要!”花夭一口回绝。
  “这……这……我保证下回不再犯了,姑奶奶,就求你饶了我吧!”他满脸发青,似乎疼得厉害。
  “真的?”花夭脱了他一眼。
  “我吴老三在这里对天发誓,以后再也不敢强抢良家妇女,如有违背誓言,就……就……”他冷汗淋淋的,脑袋中有若一团浆糊,那一小颗怕死的鼠心也不敢让自己讲出什么无地不容的死咒。
  “就被你肚子里的千年臭虫咬死好了!”花夭从怀里拿出一小瓶丹药,倒出了一颗小小的黑色药丸,“先吃下去,可保你一个月不死,要是你有心改邪归正,那只千年臭虫没有坏心肉可吃,自然就会死掉了。”
  “这……这么邪门?”吴老三双手发颤地接下丹丸。
  “嗯。”花夭笑哼了声,一双水灵的瞳眸之中闪烁着妖气。
  客栈中的人掩嘴讪笑他的狗熊模样,不复方才地头蛇的威风煞煞,而花夭的邪美风采,更是教他们开了眼界。
  突然,吴老三的浆糊脑开了窍。他心想,要是一颗丹丸可保他一个月不死,那只要抢到她手里那一整瓶药,搞不好他可以继续为非作歹,撑到他找到一个比她更厉害的降盅师,解了这个干年臭虫蛊!
  闪眼之间,他冲上前去,抢下花夭手中那小瓶丹药,一脸得意地奔出清观客栈,留下身后一屋子错愕的人。
  “让我去追回来!”惜娃气冲冲地要追上去。那个恶人竟然敢在她眼前抢花夭的东西。
  “不用,让他去吧!”花夭的小脸贼笑兮兮,极是诡异,“敢抢本姑娘的东西,他死定了!”
  “可是……”惜娃不解她话中的意思。
  花夭觑了兴趣盎然的众人一眼,偏不让他们听到,小脸亲眼地凑近惜娃的耳边,细声道:“不要说你也被我骗了,哪有什么千年臭虫蛊,刚刚给他服一卜的不过是肚痛药,说也奇怪,那种药可让人腹痛如绞,却没有什么大碍,而他刚刚抢去的那一整瓶呀……其实是泻药,本来想让他大泻三天,以示惩戒,谁知他死性不改,硬是要抢一瓶,这样的人,就让他泻到脱水而亡好了!”说完,她笑颜灿灿,好不快乐。
  惜娃却是愣了半晌,有些佩服、有些欣赏,却也确些心惊地紧瞅着花夭绝美的小脸,这样诡谲的心思,竟不着一丝她们初次相见时的泪眼迷离,那时的花夭柔弱而且委屈。
  一瞬间,惜娃想到了方兰生阴邪的俊脸,或许大下问唯一能克花夭的天敌,就只有他了。
  就在惜娃出神的刹那间,一名男子冲了出来,出其不意地跪在花夭面前,叩头大声地说道:“请师父收梁聪为徒!救救罗生门!”
  顿时,清规客栈之中,为之哗然喧动!
  “盟主,朱某不出面,真的行吗?”
  客栈的二楼厢房中,一只男性修长的手掌微撩起垂帘一角,侧露出邪美的俊脸,黑眸府视着客栈大堂中的一切动静,目光的焦点锁住了花夭。
  “让她去玩吧!这些都还只是小事而已。”方兰生的语气平静含笑,“这些日子她在恶人谷里闷慌了,不会就此罢休的。”
  喧闹的大堂中,花夭圆睁的水眸透出质疑,讶异地望着跪拜在地上的梁聪,娇悦的嗓音甜道:“奇怪,我觉得你有些面善,我们在哪里见过?”
  “方才在客钱外,师父差点骑马撞到了徒弟,难道师父忘了?”梁聪抬起头,望着花夭,为她透出薄纱的美貌迷炫了一会儿。
  “等等,我又没有要收你为徒,你不要满嘴师父来师父去的,我受不起。原来,你就是刚才那个……男人。”她小声地说了个“笨”字。
  “是的,请师父收我为徒,救救罗生门,否则它就要被人彻底毁灭了!”梁聪说着,险些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可怜兮兮地瞧着花夭。
  “喔?”花夭佣着小脸,双眸绽笑。
  方兰生俯视着花夭因感兴趣而发亮的小脸,心里暗叫不妙,冷声吩咐身后的男人,“去查查那个男人与罗生门的底细。”
  “是。”清观朱爷揖手告退。
  此时,一直静立在旁的恋娃瞧见方兰生的脸色不对,好奇地问道:“有什么不对劲吗?”
  “难道,我没有告诉过你,夭儿有一个很要不得的外号,常教我头痛。”方兰生目不转睛地瞅着花夭满是顽黠的小脸,忍不住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
  “恋娃洗耳恭听。”她微微一笑。
  方兰生似乎想起了什么,无奈地摇头笑道:“惹祸精,她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惹祸精,无祸不惹!”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