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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半年后。
  阳光灿烂的午后,萧婕漫不经心的在大街上游荡。闲适的步调、优雅的姿态,一如往昔的轻松自若,但,她却失去了从前无所牵挂的写意心境。
  自从寄出了易风住处的钥匙之后,她再也没有跟他联系过。
  而他,也不曾主动找过她。
  也许,因为她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他不再在乎她的离去与否?
  不管真相是什么,她都不想再去在乎了。经过这么长久的一段时间,她不断提醒自己别再当个傻瓜。和他在一起,伤害与日俱增,而她的付出,他从不珍惜。
  仍然自在,仍然悠闲,她还是她,形单影只的萧婕。
  “萧——婕?”
  一个不确定的叫唤声让她停下了脚步。
  真是巧,她竟遇到睽违已久的云志玮。
  “呃……好巧,居然能在这里看到你,听说你离开易风了?”云志玮和易风虽然已互不往来,但他的消息倒是十分灵通。
  “嗯……对了,你那边的工作还好吧?之前易风跟我说了一些关于你跳槽的事。”萧婕忘不了易风当时的眼泪。
  “我已经离开了原本工作的地方,现在打算回来自组工作室。”云志玮也坦然告之。
  “在那里——不如意吗?”她试问着。
  “理念不合吧,我待在那里,后来变得很下快乐,”很保留,却也很真实的回答。
  “也好,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工怍……。”萧婕也没追问原因。
  “我打算自行创业。”云志玮简略的说出自己的计划。
  “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吗?”忆及云志玮当时帮易风那种尽心尽力的样子,萧婕忍不住想帮助像他这样的人。
  “你愿意帮我?”云志玮喜出望外的神情。
  “当然。”爱屋及乌衍生的怜惜,因易风而起。
  “那——一言为定喔!”云志玮再次确认。
  “嗯。”萧婕不愿对方误解她的用心,些许解释意味:“其实,你当初那么帮易风,甚至连擦地板的工作都肯去做,真的让我很感动,如果你可以这么帮你的朋友,为什么我不能同样的帮你呢。”
  “那是不同的……小婕,因为把你当朋友,所以我不想瞒你。那个时候,我跟易风——正在交往。”云志玮紧盯着萧婕的表情,小心翼翼的说。
  萧婕整个人静默了下来。
  “我是同性恋,我不能瞒你这个事实,既然你这么帮我,我想我必须对你諴实;当然,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如果在以前,我一定不会告诉你这些话,但你既然是我的朋友,又愿意帮我,我必须跟你说实话。”
  “你说你是同性恋,我不惊讶,但易风……不可能……。”他曾经那样信誓旦旦的否认过啊。
  “他是,所以他跟我在一起。”云志玮再次强调。
  萧婕仍是一脸不敢相信。
  “其实,当初你应该发现了许多蛛丝马迹,只是你自己一直不肯面对易风是同性恋的事实,所以才会在真相大白时觉得晴天霹雳。”看出她震骇的心情,云志玮洞悉的目光。
  “我以前问过他,但——他跟我说他不是。”知道争辩并无意义,但内心的纠结却让她矛盾的试图挣扎。
  “你认为他会跟你承认?”他不答反问。
  “他应该知道我的……如果他真的是,只要他承认,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接受……他明明知道我一向最痛恨被欺骗,为什么还——”
  “可想而知,他希望你喜欢他,这样你才会倾其所有的帮他。”
  “到头来,他还是骗了我……。”
  “小婕,其实你应该是个可以活得很快乐的女人,但你选择了最不快乐的方式
  “我必须承认一开始曾怀疑过他,但后来还是选择相信,因为他曾跟我郑重否认过,所以我相信……。”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真是个陷溺爱河、单纯无知的蠢女人哪!她忍不住自嘲着。
  “易风明明就是个不老实的人,你为什么还要那么相信他?我当初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失望离开他的。他这个人——实在太不老实了……。”云志玮有感而发。
  “但,我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他怎么可能骗我这么久没被我发现……。”萧婕仍试图找出能推翻对方的理由。
  “这还不简单,他可以在你面前演戏呀!”
  “我跟他在一起一年多的时间,他怎么可能——”
  “那是因为他看出你对他的感情,所以才敢对你孤注一掷。”
  “我不相信有人能作假演戏演这么久……。”
  “易风就是有办法做到。”
  “你跟他——”过去她怀疑过云志玮是同性恋,因为对方的确有那样的气质,但她却完全没想过易风也是同志的可能。
  “我和他交往,其实当时有很多人都知道,说不定就只有你一个人被易风蒙在鼓里而已。”
  “我……从没问过……。”也许是潜意识里不敢问吧?她想。
  “我看得出来——你到现在还是很爱他。”
  “我永远也不会承认。”
  “承不承认又有什么差别呢?事实胜于雄辩不是吗?”
  萧婕再度沉默。
  “你以为易风那时候为什么常常北上?说穿了,他就只是为了找我而已。如果我跟他没有关系,他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他上去是为了录音或试镜——”她总觉得哪里不对,硬是要理出个头绪。
  “他住在我那里,你知道吗?”
  “我知道,他有告诉过我。”
  “如果他没跟我交往,为什么他会跟我发生关系?”
  萧婕整个人僵在原地!
  “易风明明就是魔鬼,只有你才会把他当作天使。”云志玮了然的目光。“你以为在这个圈子里的人图的是什么?说到底,不过就是为了满足欲望与冲动的需要。”
  萧婕突然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个骗局,而她,竟像个傻瓜似的被耍得团团转,任易风骗了她这么久的时间。
  “志玮,你跟易风——真的发生过关系?”她再次的确认。
  “嗯。”
  “原来,他真的骗了我!”恍然明白,当时自己为何会对易风和云志玮产生奇怪联想的原因。
  女人的直觉,果然准确!
  “你变了很多,头发也剪了,我刚才差点认不出你……是为了易风吗?”
  “或许吧。当初这么做只是希望能改变心情。”
  “快乐一点!如果你真的为他过得很不好,那你就中了他的计。”
  “我不会过得不好,虽然每次一想起他,我的心情就会非常难过……
  “小婕,你真的很不开朗,你自己知道吗?”
  “那也只是在想起易风的时候,但……时间会冲淡一切,我总会忘记他的。”
  “那就好,我不希望看到你那么不快乐的样子。”
  “我真不懂……为什么他不是好人呢?他告诉我他是,但事实上他并不是。”
  “没有人会说自己是好人……至少我不会。”
  “我真的好希望他是。”
  “所以我看得出你真的很爱他,但——他却没有爱过你……他曾帮我付房租,到机场来接送我……从开始的追求到最后的分手一直都是他对我百般献殷勤,也许在交往当中我为了帮他而损失了一些东西,但至少不像你付出了所有却得不到任何回馈……。”
  “我和他之间,并不完全是我一个人在付出……。”
  “还好你现在离开了他,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如果他不为了面子附和他的朋友在背后一起跟着嘲笑我,让我对他彻底寒透了心,今天就算跟着他再怎么辛苦,我都不会离开他。”
  “为了几句过分的玩笑话失去你,我想易风一定很后悔。”
  “后悔也没有用,他必须为自己的没良心付出代价。”
  “我跟易风不同,我不会这样对你的。”
  云志玮的行动电话此时响了起来。
  萧婕没答腔,只是以眼神示意对方先接电话。
  望着云志玮许多和易风相似的小动作与见解,萧婕陷入一片迷惘与困惑。
  易风……真的是同性恋?
  那么,他的主动亲近,纯粹只是为了利用?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真相终是教人情何以堪!
  云志玮很快的收了线,望着萧婕深受打击的表情,淡道:“我明白你的心情,但很多事实你必须知道,更需要好好的想一想。也许易风将来会再来找你,但决定权还是在你自己手上……不过,如果你跟易风再在一起,我对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看到他,我心里还是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像他那样的为人,我是绝对不会再跟他有任何交集,更别说是事业上的合作。”
  “其实,他曾经因为你固执的态度心里非常难过……。”
  “我知道我当时的态度伤害了他,所以后来我曾主动打电话跟他联络,他不接受就算了……不是我无情,而是他做人处事的方式我实在不能接受,加上他有太多太多让我看不过去的地方,所以我和他分道扬镳本来就是必然的结果。就拿你来说好了,你不会觉得易风不够尊重你吗?”
  “嗯。”她必须承认云志玮的观察入微。
  “人跟人在一起,本来就有很多要互相适应的地方,但,我不认为你单方面的容忍是长久之计。”
  “所以最后我还是受不了而离开了他。”
  “没有人会受得了他那种个性的。你等着看好了,像他那样既好高骛远又不切实际的个性,基本上,他这辈子是不会有什么出息了。也许他不看好我,不过,我同样也不看好他。你认为呢?”
  “其实,我也不看好他……虽然他有许多成功的特质,但往往功亏一篑。”
  “那是他的盲点,他自己不自知的盲点。”
  “他太固执,没有人能劝得动他。”
  “呃……我待会儿还有个约,不能跟你多聊了。”云志玮望了望表,显然有些着急。
  “没关系,你忙你的,需要帮忙的时候再打电话给我。”萧婕转身准备离去。
  “一定。”
  萧婕笑了笑,不再赘言,转身离去。
  “小婕!”云志玮叫住她。
  “还有事吗?”萧婕没有回过身,只是停下脚步。
  “小婕,你来帮我,我不希望反而造成你的困扰。就算真帮不上我的忙,你也不需要内疚,这并不是我应得的;你的帮忙是我额外的收获,如果你觉得有一点点勉强,不想帮也没关系,不必耿耿于怀。我这样说,你明白吗?”云志玮话中有着若干的澄清意味。
  “我知道,你跟易风——是不一样的。”黯了声音,萧婕抛下结论,头也不回的加快了脚步。
  渐行渐远,她的心情极度复杂。
   
         ☆        ☆        ☆
   
  和云志玮偶遇交谈之后,萧婕一连几日的情绪低落不已,但范语姗密集的造访,无形中分散了萧婕难过的心情,两人无言的相处模式给了萧婕许多支持与安慰。
  “小姗,我们交往看看好不好?”某一天,萧婕接送范语姗上下班之际,一时兴起,突发奇想的对她提出了要求。
  “嗯。”范语姗竟也没有异议,欣然的点头应允。
  “那你以后就是我女朋友了!”宣誓式的重申,似是承诺守护者的身分。
  范诏姗笑得一脸甜蜜。
  见对方愉快的回应,萧婕突然可以体会易风和同性交往进而相恋的心情了。
  她不会因自己一时的冲动所提出的要求而后悔,她想了解易风与同性相恋的感受,因为爱他太深,所以想了解、想谅解、想接受。
  以身试法,或许方式愚昧,但她还是决定一试。
  就这样,萧婕和范语姗之间的感情,跃进了另一境地。
   
         ☆        ☆        ☆
   
  一个月后。
  萧婕接受云志玮之请,一同忙于工作室的成立工作。
  两人一起组合DIY的柜子,合谐的气氛,让萧婕有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曾经,她跟易风也置身于类似的场景中,只是当时两人之间投契的感觉,对萧婕而言,却是前所未有的。
  “小婕,其实你是个有帮夫运的女人。”忙碌之中,云志玮突然有感而发。
  同样的话,易风也曾经说过。
  是不是每个男人在需要帮助的时候,都会有同样的台词?
  “志玮,我最近交了一个女朋友。”萧婕手边忙着整理柜子,随口说着。
  “小孩子玩什么家家酒!”云志玮对她的说法不以为然,玩笑式的轻斥道。
  “什么小孩子!我不小了,我跟我女朋友提出交往的决定,后来她告诉我——每当她一想起我向她提议交往的画面时,心里就会觉得甜甜的,有一种很幸福的感觉。”想起范语姗笑得一脸甜腻,萧婕也为之开怀。
  “你不会是认真的吧?”云志玮有些不敢置信。
  “我当然是认真的。”
  云志玮沉默了下来。
  “我只是想要感受易风和同性相恋的心情嘛!”萧婕忍不住解释自己的动机。
  “我是没办法了,可是你不同,你根本没必要——”
  “其实喜欢一个人,只喜欢他的优点是很不公平的。如果易风一开始就告诉我他是同性恋,只要我认定他,不管他是什么倾向,我还是不会改变对他的心意。但,他不该骗我的,尤其在我问他的时候……”
  “也许,他就是认为只要他承认,你就不会尽全力帮他——”
  “我是怎么样的人难道他会不了解吗?我最恨人家骗我,他应该非常清楚这一点。”
  “所以说他这个人非常不老实。”
  “我真不懂,如果他是同性恋,为什么私底下他还会常常嘲笑那些同性恋的人?那不是自打耳光吗?”
  “我就是讨厌他这一点——不敢面对自己。”云志玮一哼。“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他对所有人的谎言都变得理所当然。”
  “骗人骗久了,连自己也被骗了。”萧婕也笑,悲哀的自嘲着爱上这样的一个男人。
  “听说他最近快开店了。”
  “是吗?”
  “也许,他又找到了一个对他无怨无悔付出的人……。”
  “那好,我会衷心祝福他。”
  “你还会看好他吗?”
  “我会非常希望他能有很好的发展,但说真的,我知道他仍会功亏一篑。”
  “嗯。”云志玮点点头。
  “他常说:‘小婕,你什么我不知道’,那就对了,他什么我会不知道——”突然意识到话中有引人遐思之嫌,她连忙追加:“我指的是想法啦!”
  云志玮再度陷入沉默。
  “易风最近拍了一支广告,你知道吗?”
  “不奇怪呀,他一年总会拍上那么一支。”
  云志玮点头,不再赘言,弯腰拾起地上的工具。
  不经意间,萧婕瞥见对方因动作而不小心露出内裤腰带上的LOGO,这和当初她在易风寝室拾起的那件一模一样,她心中顿时掀起一阵不堪的联想。
  恶心的感觉一涌而上,她竭力压抑了下来。
  滴滴滴滴……
  云志玮的行动电话此时突然响起。
  萧婕静默着,而云志玮迳自接听来电。
  面对云志玮,萧婕内心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矛盾与挣扎,仿佛芒刺在背,他的存在,不断提醒着易风背叛她的事实。
  触景伤情的证据活生生的摆在眼前,心明明在滴血,她仍能笑得若无其事。
  她知道自己无法恨云志玮,因为错不在他,易风才是始作俑者。当初若不是易风招惹对方在先,又岂会有云志玮接受他追求之说?
  越是钻牛角尖,她的心头越是莫名的恨了起来。
  “每次一想起他的欺骗和没良心,我真想拿刀捅死他。”萧婕喃喃自语。
  “没必要这样吧?”很快收了线,云志玮淡然答道。
  “说是这么说,但我也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就算真狠得下心,到时候他一哭,我一定又会心软而舍不得对他动手。”
  “所以说女人哪……。”
  “我知道自己真的很不理智,但,就是没办法说忘就忘。”
  “如果一直喜欢易风能让你觉得开心的话,那我也不能说什么。”
  “我没办法像你这么果决理智,能说不想就不想。行动上我能说离开就离开,但心里却无法真正放得下……或许,时间会冲淡一切吧。”
  “你会想回去找他吗?”
  “不会。我怕我会心软。很多时候,眼不见为净反而好。”
  云志玮没再说什么,萧婕看不出他问句里的用意——是刺探,抑是防范?她分辨不清。
  爱情,让她不能再理智看透事实背后的真相。
  这——也算是退化的一种吧?她想。
   
         ☆        ☆        ☆
   
  两个月后。
  “小婕,我上班之后,你一个人逛街会不会太闷?”范语姗撒娇似的噘着嘴说。
  “不会啦,一个人逛可以慢慢看,步调比较悠闲。”
  “真的不找人陪?”不忠于她孤单寂寞的背影,她问。
  因为曾不小心瞥见过萧婕皮夹内一张俊朗男子的大头照,所以隐约明白那是萧婕的伤痛所在。
  “不用啦!”
  “那……好吧。”
  范语姗下了车,同萧婕轻快的挥挥手,身影隐没在入口处。
  萧婕又转了一圈,停了车,缓缓踱进人潮汹涌的百货公司。
  走进大门,一个不经意的抬眼,远远的,易风的形貌赫然映入眼帘内。
  萧婕心中猛然一动!反射动作便是立即背过身去。
  乍见易风,她脑海中一片空白,整个人僵在原地,无法思考。
  专注于笼络友伴的易风,并没有发现萧婕的存在。
  望着易风的身影逐渐远去,萧婕的心剧烈的揪痛着。
  她以为时间能冲淡所有深刻的感觉,那样的惊悸,从第一眼开始,至今时今日,竟不曾褪减半分。
  突如其来的巧遇,让她明白当时受伤离去的心情一直未曾平复。
  失去了逛街的兴致,萧婕郁郁寡欢的回到家中。
  心底那股震荡久久不能平息,她满脑子全是关于易风的点点滴滴。
  还是爱他,那样的心情,从来没有一刻停止过。
  即使他打从一开始便是存心利用,她还是没有办法不爱他。
  不相信爱情,却陷溺于爱情,注定她必须饱受情伤之苦。
  他的真心,渺小得教人难以相信,太多太多美丽的谎言,一次又一次的伤害着她。她要的只是他的真心相待,为什么他连这最简单的东西都给不起呢?
  她恨他!
  “啊!”
  萧婕凄厉的大喊,希望把自己满腔的痛苦宣泄而出。
  心,仍在揪痛,感情的巨创,难以平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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