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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加利福尼亚北部 十月 上
作者:
玛丽亚·缪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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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雷,我要知道米克在哪里,”我在机场的电话中说,“我刚到旧金山,他正用着我的车,我要他带上我。我向家里和办公室都打了电话,但找不到他。你见过他吗?”

  “昨晚8点左右见过他,后来就再也没见过。”

  “他说过要去哪里吗?”

  “没有,我们只谈了一会儿。他说什么来着……对了,他说他从你的传真机上得到了一些信息,然后就匆匆地走了。”

  “雷,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我想了想说,“请到我办公室去看看米克收到的传真是否还在那儿。”

  她把话筒放下。不一会,那边传来纸张抖动的声音,雷说:“好像就是这一份,至少上面的日期相符。这内容跟一份兵役档案有关。”

  “是锡德·布莱辛吗?”

  “是的。”她读了一些内容,提到锡德·布莱辛在部队当过工兵,是爆破技工。

  她读完后,我说:“你再去看看米克那儿是否有布莱辛的档案,好吗?”

  “好。”她走了,过了一会儿又回来说:“拿到了。”

  “那儿该有一个莫德斯托的地址。”

  纸张翻动的声音。“卡西公寓7—0—4。”

  我驾着从机场租来的车子驶过阿尔特蒙特地区,进入绿色平原,不久便到了莫德斯托镇。这个山城边缘小镇曾经是个平静的地区。廉价房租和小镇生活吸引了许多家庭。现在这里已成为一片城郊住宅区,惊人的发展又带来人们本想逃避的毒品、暴力、卖淫等现象。

  卡西公寓在镇北的老城区内。伊妮德·汤姆查克·布莱辛的房子在一条死胡同里面。

  出来开门的是个肤色苍白的年轻女人,眼睛下面的暗影使她的双眼特别引人注目,椭圆形的脸紧绷着。一看到我,她的手便紧紧握住了门把。

  我说了自己的身分和来意,又递给她一张名片,问她是否可以和我谈谈她丈夫的死。她只是看了看名片,然后把它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你先说说清楚其他的吧,”她说,“前几天一个家伙打电话来,我告诉他我不想和他谈什么,可他亲自来了,还——”

  “米克·萨伯奇来过这儿?”

  “昨天晚上,很晚了。门铃声吵醒了阿里尔,她哭了好几个小时。她刚失去了父亲。”

  该死的米克!“我为我助手的打扰向你道歉。希望他没有给你带来麻烦。”

  “我差点用锡德的猎枪打死他,我没想到枪里没有子弹。”

  我的天哪!如果她开枪打死他,我该怎么向姐姐交待?

  “这是昨天早上被另一个家伙惹的。”

  “另一个?说一下他的样子。”

  “是个瘦小的家伙,看上去真像只老鼠。真是个可恶的家伙。”她撩起自己的手腕,露出半截小臂,上面青一块紫一块。

  “是他干的?”

  她点点头。“你真该重新考虑一下你应当雇佣什么人。”

  休特——对一位年轻妇女施行暴力!

  “他不是我的下属,”我说,“可我认识他。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早晨。我刚让女儿去和隔壁的小孩一起玩。那家伙强行闯了进来,要求见锡德。可锡德早死了。他听说后,又问了我许多问题,我不愿回答他,他就拗我的胳膊。”

  “问了些什么问题?”我问。

  “问锡德死之前干了些什么。”

  “你说了吗?”

  “我说了,他就走了。从那以后,我就拿出锡德的猎枪,并且上了子弹。”

  “后来那人又来找过你吗?”

  她摇摇头。

  “伊妮德,我们可以谈谈锡德吗?”

  “有什么用?他已经死了。”

  “难道你不想让杀死锡德的凶手被抓起来吗?”

  “哼,我想看着他坐在毒气室里。”

  “那为什么不跟我谈谈呢?”

  她犹豫了一下,仍旧抚摸着她的小臂。“可是……我害怕。”

  “怕什么?怕谁?”

  她看着我身后,似乎担心有人偷听。我抓住这个时机建议说:“为什么不到屋里去谈?”

  “好吧。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孩子们到我姐姐家去了。”

  屋里几乎没有什么家具。伊妮德·布莱辛引我走进起居室,来到吃饭的地方,示意我在一张白色塑料桌旁坐下。

  “本来锡德和我订了一套新家具,”她一边说,一边在我对面坐了下来。“他死了,我只好取消订购。有什么办法呢,我有两个小孩要养活,我还没有工作……”

  “听说今年夏天你们得到了很大一笔钱。”

  她眯起双眼。“谁告诉你的?”

  “一位买你们旧家具的朋友对你们的一位老邻居说的。”

  “克雷格?真多嘴!那是我们的事,用不着别人管。”

  “那笔钱是从哪儿来的?”

  “……我不知道”

  “说出来吧,伊妮德。”

  “鬼才晓得!锡德没有告诉……好,你们付信息费吗?”

  “有时是的。”

  “如果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你会给我多少钱?”

  “我不知道你提供的信息值多少钱。”

  她思考着,手指敲打着桌面。我发现她的指甲被咬到了肉根。“好吧,”她最后说道,“这也许不值多少钱,可钱就是钱,我该为两个孩子着想。去年七月的第一个星期天,锡德激动地回到家里,买回来一瓶香按酒,还给两个孩子买了冰淇淋。他在替维斯塔湾的一个人干一件重要的工作,他说我们可以去买一间房子,但不能在维斯塔湾买。”

  “为什么?”

  “我想是因为他干的事吧。我们搬了许多次家,都是因为……”她低头看着双手,“锡德参与了一些事情,你知道吗?”

  “一些事情?”

  “欺诈和毒品。”

  “明白了。于是,你们就买了这所房子……”

  “我姐姐就住在这儿,她熟悉卖房子的人。我马上就喜欢上了这所房子。很快,我们就把房契等暂交第三者保管,八月上旬就办完了一切手续。”

  “可到那个月底你们仍住在太平洋地区,又是为什么?”

  “锡德必须在维斯塔湾留一段时间,他有事要干。所以我决定先给这房子上油漆,还订购了家具,还……噢,天哪!”她低下头,用双手捂住眼睛。

  我很不自在地转过头,直到她平静下来,才问道:“你知道锡德最后几个星期在维斯塔湾干了些什么吗?”

  “是的……”她把手从眼睛上移开,用手指抹掉眼泪。“有好几个夜晚他都不在家,有一次白天也出去了。我们搬家的那天,他开着装上我们东西的货车到这里,卸完车上的东西,又开着车去了旧金山,一夜未归。他把东西留给我一个人收拾,我简直要发疯了。”

  “我能理解。”我碰了一下她的手。她对这举动吃了一惊,接着变得感动起来。我问:“你们是什么时候搬到这儿来的?”

  “八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是星期二。”

  那晚,休特·戈登在他的公寓里遭到了袭击。“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两天后,锡德再次离家外出,又是一夜未归,而且第二天白天也在外面。大约11点钟才回到家。”

  他外出的那天晚上就是休特、安娜和我一起在月光屋的那个晚上,也就是发生爆炸的前一个晚上。

  “锡德回来时怎么样?是神色不安呢,还是高兴?”

  “我想,他比什么时候都激动。他对我说,他已做完了他该做的最后一件事,可以拿到剩下的那笔钱了。”

  最后一件事。不错,是该死的最后一件事。他结束了安娜·戈登的生命。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问道:“他没有告诉你这是件什么事吗?”

  她摇摇头。“锡德对自己的事情守口如瓶。他说不让我知道才是真正安全的。”

  “看来不一定。剩下的那笔钱锡德拿到了吗?”

  “拿到了,他回来时带了25000美元,听上去是一个大数目,其实……”

  可是,生命的代价远远不止25000美元。

  我说:“你丈夫死的那个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眼里闪烁着泪花。“大约10点钟,他接到一个电话。他说是要他干活的那个人打来的,也许会给我们更多的钱。两小时后,他出去了,再也没有回来。”她朝前摇晃着脑袋,双手紧抓住桌子边沿。

  “他从未对你说过那人的情况,哪怕是最细小的?”

  她摇摇头。一颗眼泪滴到了桌面上。

  我从钱包中拿出一张支票,填上一个不小的数目,然后放在她面前。我这样做,并不是同情这个为了钱财纵容丈夫干坏事的女人,而是为了她两个年幼的女儿。她看也不看一眼。我抚摩了一下她的手臂,站起身,走出了房子。

  看来,凶手锡德的背后还有另一个人,就是这另一个人下令炸掉了月光屋,企图炸死我,目的是让我消失,无人再追究这些事。

  我必须查出这个人来,而且要赶在休特前面。

  18

  维斯塔湾车库里没有了休特的那辆银色科维特。我朝公寓保安队办公室走去,发现休·马奥尼正坐在她的办公桌旁。

  “你想知道什么,麦科恩?”

  “T。J。戈登的车怎么啦?”

  “他把车开走了吧。”

  “他来过维斯塔湾?”

  “星期五下午。男人死了妻子,就会走下坡路。他看上去像鬼一样,乱蓬蓬的头发,发红的眼睛,脸上满是胡茬。身上的衣服肯定穿了好几个星期,真恶心。”

  “你和他谈过话了?”

  “是的。他要我们原先那个看门人锡德·布莱辛现在的地址。我这儿没有,工资科有,我就把戈登领到那儿去了。布莱辛事先没说一声就在八月份一走了之,还厚颜无耻地给工资科打电话,告诉他们寄给他最后一个月工资的地点。”

  这么说来,休特就是这样找到了伊妮德。我转身进楼去查看休特的房间。

  打开顶层休特公寓房门的是乔希·哈登。这位飞行员瘦了,布满雀斑的脸上又增添了几道皱纹。

  “你是从莫诺拉回来的吧?”他说。

  “你怎么知道我去了那儿?”

  “是诺厄·罗曼奇克告诉我的。”乔希闪向一边,让我进去。门厅里地板上的血迹已被擦干净,牌桌和纸张已被整理好,可这屋里还是有一种凄凉的感觉。

  我问:“你见到过T。J。吗?”

  他摇摇头。

  “他星期五到过这幢大楼,和保安队的人讲过话,还开走了他的车子。”

  “那天我一直在这儿。怪了,他为什么不上来呢?”

  “他好像躲起来了。乔希,你为什么还在这儿?”

  “等T。J,跟以往一样。”

  我环视了一下房间。除了阳台上的两张折叠椅以外,乔希没有添什么用具。好像他在尽量模仿休特的生活方式。“暂时住在这儿,很好。”我说。

  他耸耸肩。一我不在乎舒适不舒适。T。J。给我很高的薪水,让我24小时服务。噢,我们为什么不到外边去谈呢?”

  我跟着他来到阳台上,在一张折叠椅上坐下来,双脚搁在栏杆下面的横档上。

  “你在莫诺拉发现有趣的事了?”乔希问。

  “可怕的有趣事。”我说,“我和许多人谈过话,有警署的科尔,一位叫阿莫斯·里特的作家,还有赫布·佩斯,吉姆·斯皮茨。”

  乔希挺直了身体,等着不愉快的、然而总要发生的事发生。

  “当然,这些人你都是认识的。”我说。

  “我不认识里特,其他的嘛——嗯,认识。”

  “你还认识埃德·博丁。”

  “……是的。你也见到他了?我还以为他在监狱里呢。”

  “他逃出来了。”

  “我才不信呢。是什么时候逃出来的?”

  “去年七月。”

  “他没回莫诺拉,是不是?”

  “是的。”

  乔希不再说什么了。我也一声不响。最后,他叹口气说:“这么说来,你知道我们诬陷博丁的事了?”

  “不错。我想听听你对此事的想法。”

  “你想干什么?到科尔那儿去,让她重审此案?你为什么要干预这事?我想你是在为T。J。工作。”

  “科尔是不会重审复杂而又不好解决的政治案件的。因此,说给我听是不会有事的。”

  他犹豫不决,掏出根香烟,然后点着。“好吧,”他终于说,“你知道,博丁是个制造麻烦的人。上面下来命令:要干掉他。我服从了命令。”

  “谁的命令?”

  “拉斯·佐拉。大家都叫他刽子手。”

  “你为什么用毒品来诬陷呢?”

  “诺厄·罗曼奇克和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他以前是个毒品律师,和毒品贩子有着业务关系。就是他贿赂了检察官办公室和被告的律师。”

  “那T。J。呢?”我问。

  乔希耸耸肩。

  “他知道此事吗?”

  “有时,人们尽管视而不见,可实际上也是知道的。大家了解T。J。处理问题的方法,他总是随便地和诺厄、卡罗、拉斯等人谈问题,而和他谈过话的人都采取了行动,只是不告诉T。J,他们干了些什么,怎么干。因为他们相信,一旦他知道了,就会阻止他们。”乔希无所顾忌地扭曲着嘴唇,“至于我,我从不欺骗自己。我于的坏事都是经过T。J。同意的。”

  “许多事都这样吗?”

  “是的。”乔希起身向栏杆走去,掐灭烟蒂,扔出栏杆。

  “你为什么这样?”

  “为什么不呢?我驾驶飞机带着T。J。到处跑,做他要我做的一切事情。作为交换,他付给我很高的薪水,我要买架大飞机。过去我关心的就是这个。”

  “是过去吗?”

  “也许。现在,情况可不同了。”

  “为什么?”

  “我们都有了变化。”

  “是不是因为安娜的死,你才有了变化?”

  他回过头来,吃惊地看我,然后皱起眉头,把头转了回去。“我不想谈安娜。”

  “乔希——”

  “不。你走吧。”他直挺挺地站在那儿。

  “那么,我们下次再谈吧。离开之前,我想打几个电话,可以吗?”

  “电话在T。J。的会客室里。”

  是米克接的电话。我叫他尽快找出八月份休特给我的几个电话号码,立刻读给我听。其中只有一个是家庭电话号码,是纳特·埃文斯的,他就是那位没有履行亨特尔斯波恩特计划的设计师。我记下了这个号码。

  米克说:“锡德·布莱辛的事情,你知道吗?”

  “等我回去后再谈吧。”

  “可是,莎,我去了——”

  “我现在不能谈这个。”我挂掉了电话,拨了纳特·埃文斯的号码。

  我对纳特说有急事,想和他见个面。他犹豫了一下,才答应在今晚8点见我,并告诉了我他位于伍德赛德的地址。

  接着,我把电话打到绝望镇,和治安官员韦斯特卡姆普通话。他说,那具尸体是埃德·博丁的,这从他的牙病记录上得到了证实。沃克和德克还未被逮捕。

  我说:“我一直在考虑关于你们获得沃克电话记录的问题。”

  “是吗?”

  “星期三晚上,在她去看利昂之前,我在屋外监视她,看见她用无绳电话跟人讲话,而那种无绳电话看上去跟我的很像。我的无绳电话上面有个重拨号码,这机器会把打过的最后一个电话号码贮存下来,只要按一下键,它就会自动地把那个号码重拨一遍。”

  “这又能怎样呢?”

  “能知道在她和利昂匆匆离开之前,与她通话的那个人是谁。”

  “是的。”韦斯特卡姆普说,“沃克和住在她家对面的女邮政局长关系很不错,也许那女局长有她家的钥匙。我可以找她谈谈。办完事后你回家吗?”

  “要到7点半左右。”

  “如果有什么的话,我会打电话给你的。”

  我走进自己家的起居室,看见花猫爱丽丝正爬到椅子上,伸出一只爪子去抓鹦鹉尾巴。“滚开!”我大声喝道。

  爱丽丝跳下来,跑了一段路,回过头来愤愤不平地叫了一声。

  我把背包扔在地板上,我真正应该发怒的对象正好从通往浴室的走廊上走出来,湿头发滑顺地梳向脑后,面庞干净红润。见我一脸怒气,他停住了脚步。

  “我们终于又见面了。”我说。

  米克走进起居室,双臂交叉着,等着我训话。

  我问:“昨晚你几乎被伊妮德开枪打中后,又到什么鬼地方去了?”

  “……那枪里有子弹?”

  “该死的,没错。”我从口袋里掏出出租车钥匙,扔给他,“我要你把那辆停在门口的车送回到机场去。回来后请打点好行李吧。”

  “莎——”

  “米克,你聪明、能干。可我不能让类似伊妮德·布莱辛的事件发生。”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从她那儿知道的。你不仅使自己处境危险,还给调查带来麻烦。如果她告你一状怎么办?”

  他咬着嘴唇,看着地板,嘴巴里咕哝着。

  “啰嗦什么?”

  “我是说,我只是想尽力帮助你。”

  “这我知道,可我要你在办公室里,电话机旁,或在机算机旁帮我。”

  “对不起。”他说。

  听上去他很羞愧,我有些不忍心了。“好吧,可以原谅你一次,”我对他说,“现在,我在伍德赛德有个约会,你穿好衣服去把车子还掉吧。”

  19

  伍德赛德是个富人社区,至今还保留着一种乡村风味,房屋之间相距很远,惹人注目的式样显示它们的主人不仅有钱,而且懂艺术。纳特·埃文斯的家就在其中。

  那是一幢坐落在人行道旁、由灰色木材和玻璃构成的三层楼建筑。我把自己的车远远地停在一所房子的信箱旁,然后爬上坡,走上了台阶。

  门打开了,朝外张望的是一位金发碧眼、穿着皮茄克和牛仔裤的年轻女子。她说:“他在起居室,进来吧。”然后匆匆从我身旁走过,把汽车钥匙弄得叮当响,留下一股奇特的香水味。

  我走进用花砖装饰的门厅,关上门。起居室里铺着白色的地毯,摆着丛林式的家具。一个男人从壁炉前一张长沙发上站起来,向我走过来。

  他说:“如果你还没犯错误的话,请不要生孩子。”

  “对不起,我不明白。”

  “青少年真叫人头痛,刚才我女儿抓到了我的一个弱点,借去了我的车钥匙,然后跑出去做一件天真幼稚的事。是麦科恩女士吗?”

  “是的。你是埃文斯先生?”

  他点点头,示意我在长沙发上坐下。我一边坐下,一边打量着他。高个,强壮,灰白的头发下是一张年轻的脸。

  “你有一个可爱的家,”我说,“是你设计的吗?”

  他摇摇头。“是一位能干的朋友帮了我的忙。要喝点什么吗?咖啡?还是酒?”

  “不用了,谢谢。我从T。J。戈登那儿得知,你是美国最好的海洋设施设计师之一。”

  “他过奖了。”可他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因此,当你不履行他的亨特尔斯波恩特计划时,他就感到不安了。”

  他皱着眉头,从衬衣口袋中的一包香烟里拿出一根烟。“他不是派你来让我重新考虑的吧?为此事他犯不着雇一位私人侦探。”

  “是的。戈登先生八月份雇我来调查那件让人烦恼的事。”

  他点燃烟,说道:“你能说得具体点吗?”

  我作了一番解释,特别强调了他和另外两个人在同一天毁约的那部分细节。

  埃文斯掐灭了烟,坐到沙发上,陷入了沉思。“你知道,自从戈登的妻子被炸死以后,我一直为没有履行计划而感到难过。我早该把我的理由说给他听了。”

  “能具体说说你的理由吗?”

  他身体前倾,双肘搁在膝盖上,眼里露出阴郁的神色。“我是见到一封信后,开始对这个计划表示怀疑的。信上说金门航运公司的挽救情形很坏;戈登经济负担过重,资金短缺,还有私人问题。我感到犹豫不决,因为写信人没有留下姓名,而我不能轻信谣言。于是,我把此信搁在一边,也没对T。J。提起过。后来,一位我尊敬的风险银行家打给我一个电话。”

  我说出了那位毁约的投资者的姓名。

  埃文斯点点头。“他在俱乐部也听到了相同的说法。他问我是否知道。我们一致同意不理睬那些谣言。但谣言还是不断。我遇见了杰克·伦敦终点站的经理迪克·法利,他还说戈登的行为很奇怪。我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我后退了。”

  “我觉得你那位风险银行家和戈登想雇佣的终点站经理都是在同一天退场的,这太巧了。”

  “我不想骗你,我们是商量过的。”

  “但那些谣言,你们没告诉戈登。”

  “当我们把那些谣言当作事实时,T。J。已经患了多疑症,动不动大发雷霆,而且满口脏话。他妻子被炸死后,我还以为……上帝啊。”他摇摇头。

  “你以为是他杀了她?”

  “许多人都是这么想的。而且现在还是有人这么认为。”

  “在匿名信和谣言背后,有什么人在活动?”

  他想了片刻。“那只能是对金门航运公司情况非常熟悉的人。”

  “如果戈登能振作起来,并且想重新复兴亨特尔斯波恩特计划的话,你会合作吗?”

  “我现在已接受另一个长远计划,可是……至少我可以考虑一下。”

  “我可以告诉T。J。吗?”

  “当然可以。”

  “那好,不打扰了。”

  夜色很黑、空气更冷。我从纳特·埃文斯家中出来,向台阶下面走去。海岸上的雾已漫进山坳。我双手插在茄克衫口袋中,沿着人行道朝我的车子走去。一辆小车疾驶而来,我自动闪到路边。

  车灯向我直射而来。

  顷刻间,我一动不动,等那驾驶员看见我,改变方向。可车灯还是冲我而来,而且加快了车速。刹那间,我意识到:他是想撞倒我!

  顿时,我纵身向旁边一跃,整个身子失去了平衡。一股气流朝我扑来,飞弹而起的砾石打在我的背上。汽车的保险杆从我腿肚上擦过,我感到火辣辣的疼痛。

  我重重地摔倒在地,在散落的松针上向坡下滑去。

  我挣扎着爬起来,咬紧牙关忍着疼痛。一阵车轮的尖叫声和排档的撞击声响过之后,车头灯的光柱闪烁在我上方的树枝上。

  小车又开回来了。

  我猫着腰,摸索着钻入一簇火棘丛中。火棘的刺勾住了我的衣服,划破了我的脸。我用双臂护着头部,拼命朝深处钻去,心脏狂乱地跳着。

  路面上的车子停住了。

  我小心缓慢地拨开火棘丛的枝条,看到那辆车是淡颜色的,车身很低。过了一会儿,发动机熄了火,车头灯也灭了。

  步行跟踪我。

  这儿很容易被发现,我赶紧跳出棘丛,不顾腿肚的疼痛,在车道下方沿着车道向前跑去,向一座有昏暗灯光的房子跑去。那儿有人,就有电话。

  我一边跑,一边扫视着地面,想找样能当武器的东西。可只有一排火棘丛,还有周围的雾和黑暗。

  车道上传来了追踪而来的脚步声。

  我跑进一个车库前面的停车场,绕过车库,穿过一个桥面式的过道,朝房子正面跑去。刚才看到的灯光是由装在门外的灯射出的,房子里一片漆黑。

  我还是按响了门铃,敲打着门板。屋内毫无反应。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已到停车场了。我突然一转身,看到屋子旁有一排通向一个大桥面的台阶。我一次跨下两级台阶,一边抓住栏杆保持身体平衡。

  桥面很大,被聚光灯照得通亮。旁边,一个水池也很明亮。我离开台阶,滑下一个斜坡,来到一根支撑桥面的桥梁旁,然后钻到木板下面。只有四英尺的空间,我弓着身子,使自己淹没在黑暗中。

  我听到了台阶上的脚步声。

  血液在我耳中吼叫,双腿颤抖,恐惧攫住了我。我几乎想喊出声来。我紧咬住双唇,屏住呼吸。

  追我的人停止奔跑,走上桥面。又停住脚步,然后蹑手蹑脚地朝桥边缘走来。

  我一动不动,后背被凸出的部位顶住,很疼,双腿抖得更厉害了。这儿的地势很陡,我不得不使身体往后倾,使鞋跟陷入泥中,以保持不滑下去。我的眼睛已适应黑暗;我像乌龟一样探出头去,窥视着四周:支撑的桥梁,一根排水管,还有一卷东西看上去像喷水管子。还有,在最外面的桥梁旁是一排铁栅栏。

  我被困住了。

  他还在上面走动着。是个男人,我可以从他的脚步声中听出来。他朝我过来了。更近了。嗒、嗒、嗒……

  就在我头顶上。停住了。

  别呼吸。我叮嘱自己。

  他呼吸着。轻轻地。

  别动。我对自己说。

  他动了。寻找目标。

  别抬头。我控制住自己。

  他向四处张望。很仔细。

  我再也憋不住气了。身体也不能保持平衡了;随时会滑下去,暴露自己。真想抬起头,看看是谁。但,不能冒这个险。

  那人又开始走动了。

  穿过桥面。停住。转身。

  朝我走回来。在我头顶上停住。然后朝台阶方向走去。

  我慢慢掉过头,看到一双穿着运动鞋的脚。双腿裹在牛仔裤中。

  根据鞋子的大小来判断,此人很高大。

  带武器了吗?很难判断。

  该死,我为什么不带枪呢!

  上面路上传来了发动机声,有辆车子拐上了车道。是屋里的主人回家了吗?

  我那追赶者的脚转动了一下。他在朝斜坡上方张望。

  那车在车道上停下。车库的门开始升起。

  那男人再次转过身,快速朝坡下跑去。我瞥见一个不完整的黑影融合在铁栅栏旁的夜色中。他脚步很轻,很熟练。他以前一定干过类似的事情,这就使他显得更加可怕了。

  那辆车开进了车库。车库门又关上了。周围恢复了宁静。

  不一会儿,传来了另一辆车子的发动机声,是追赶我那个人开的车。车子转了个弯,朝坡下开去。

  我想离开躲藏处,可双腿抖得厉害,一只脚在岩石上滑了一下,便一屁股坐了下来。我用拳头敲打着坚硬的地面,咒骂着那个使我蜷缩在这儿的男人。

  然后,我悄悄来到桥边,观察着那所房子。除了楼上有些微光外,一片漆黑;外面的那盏聚光灯也灭了。我费力地爬上斜坡,上了我的车。

  夜晚又恢复了平静。纳特·埃文斯的屋子里,只有那盏门灯还亮着。碰巧的是,这位设计师没有注意到刚才车轮的尖叫声和排档的撞击声。难道是他告诉那个追赶我的人,今晚我要到这地方来?我坐在方向盘后,直到觉得体力和情绪完全恢复后才发动了车子。

  20

  在驶上我家的车道之前,我在附近兜了几圈,寻找那辆要撞我的车子。我发现了几辆低车身、淡颜色的车子,可由于离得远,看不清。最后,我还是把车开进了车库,然后匆匆进入屋内,打开电灯,看看是否有人闯进来过。屋里没有一个人,连米克也不在。电话铃响了。我急忙拿起听筒,心想也许是盖奇·伦肖,刚才在车上,我拨通了伦肖——凯塞尔国际公司总部的紧急电话号码。

  传来的是治安官韦斯特卡姆普的声音:“谢谢你提醒我们沃克失踪之前用过无绳电话。”

  几秒钟后,我才明白他所说的话。“你到布伦达·沃克的屋里去了?”

  “是的,我录下了拨号音,号码属于你那个区号,我问过太平洋贝尔电话公司了,猜猜是谁的电话?你的委托人。”

  我吃了一惊。“是什么号码?”

  韦斯特卡姆普背了那个号码。“地址是你那个城市的恩巴卡德罗。”

  “他的公寓?可是,沃克不可能和他通过话。戈登已经很久不在那儿了。”

  “不管怎么说,她想和他取得联系,因为她的无绳电话上留下了那个号码。”

  “那么,没有再见到她和利昂吗?”

  “是的,可我们一定要找到他们。”

  在以后的10分钟里,我装好公文包,拿出旅行包中的脏衣服,换进一些干净的。从壁橱的保险柜中取出那枝0.38口径手枪,放入小提包中。米克还没回来,使我又生气又烦躁。我来到会客室里,也替他往旅行包中装了些衣服。

  电话铃响了,这次是老熟人盖奇·伦肖打来的。“你是不是要找海诺?”他说,“他已回牧场了。”

  “我要找的是你。我需要一些帮助。”

  “我早就说过,假如你需要什么,只管开口。”

  看来他说话还算数,并记着去年春天说过的话(故事见同辑系列小说《阴影中的狼》)。

  “谢谢,盖奇,”我说,“你曾经说过你们为发生安全问题的委托人开了一所社交活动室,就在格林街你们大楼的顶层,现在还开放吗?”

  “你想把什么人藏到那儿去吧?”

  “不,是把我自己。”

  “莎,莎,你陷入什么困境了?”听上去他很开心。

  “不是很严重,只是暂时不能抛头露面。”

  “你那独立侦探生活过得很火热,是不是?”

  “没有什么爆炸性的事件。”我真是这样希望的。

  “好吧,我会给你答复的。”

  “谢谢。”我又说了一遍,同时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我放下电话,米克走了进来。“你上哪儿去了?”我问。

  “还你的出租车呀。”

  我看看手表。“还车需要五个小时吗?”

  “我和一个女朋友在一起。”

  “今晚刚遇上?”

  “上个月。”

  “你没说过。”

  “你没问过。你……太忙了。”

  我正要问那是位什么样的女朋友,可是米克走近我时,我闻到了一股酒味。“你喝酒了?”

  “吃饭时喝了杯,跟我在家喝的一样多。玛吉在她别墅里为我做的饭。”

  “她的别墅?那么,玛吉多大了?”

  “45岁。”

  “什么?”

  他诡秘地笑着:“吃不消你。她19岁。其实那是她父母的别墅;他们搬到棕榈泉去了,那别墅就归她了。”他犹豫着,在兴奋地等待着什么。“莎,等她同室的人找到新地方,我就搬过去和她一起住。”

  “你们……”

  他认真地点点头。“你不想让我留在侦探所里和你住在一起,可我不想回家。住在一个老是有人看着我会做出什么荒唐事来的地方,对我学会作出正确判断是没有什么帮助的,这是你说的。”

  “所以你想和一个女人住在一起?”

  他又笑了。“你的口气听上去有点像外婆了。我希望你不要说是‘堕落’。”

  “可你只有17岁。”

  “你那时有多大?当你和游泳队队长——”

  “够了!你说得有道理。那么,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是一种家庭传奇。”

  “噢,不!米克,你不具备——”

  “不必来教训我,”他以讽刺的口吻说道,“从15岁开始我就有性能力了。”

  “嗯。”

  “还是回到你的问题上来吧。不错,和我喜欢的人住在一起,找一个工作,尽我的一份力量,或许抽出时间到学校去学习,这些有助于我学会作出正确的判断,而且可以丰富我的生活。”

  我突然为他感到骄傲,真想亲吻他一下,可我没有这样做。我说:“你听上去是个很成熟的青年人了。你不用找工作,暂时还是住在这儿吧。”

  他眨眨眼睛,低下头掩饰他的高兴。“谢谢,莎。”他又用脚轻轻碰了碰我的旅行包。“出什么事了?”

  “有许多事,现在没时间解释,今晚我们不住在这儿。”

  “为什么?上哪儿去?”

  “有人……跟踪我,我们住在这儿不安全。你到众生法律事务所去,就睡在办公室或杰克的老房间里。”

  “我可以住在玛吉家。”

  “米克,记住,要干我们这一行,你必须不能让你喜欢的人受到什么危险。永远不能。”

  他点点头。

  我接着说:“我要装出准备离开这儿的样子;你可以过来给两只猫喂食,拿好邮件,检查一下回电,就像我真正离开时特德所做的一样。”

  米克脸上露出关切的神情。“莎,有人伤了你吗?”

  我犹豫不决。不过他有权知道,我简单地说了在伍德赛德发生的一切,最后说:“谋害我的方式和谋杀锡德·布莱辛一样:在荒僻的地方,用一辆小车撞受害者。我不想让你遇到危险,也不能让他监视我。”

  “我和你一起去好吗?我能帮——”

  “不,我要你留在办公室,有事要你去做。”

  电话铃又响了,是伦肖。“房间安排好了,”他说,“大厅警卫会给你‘参观者’牌证、门和车库的钥匙牌。锁的暗码每天都要变换,你每天早晨会在门底下看到一块钥匙牌。你说过需要一些帮助,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能找个电脑技工为我用计算机干活吗?”我看了看米克,他坐得笔直,满怀兴趣。“不。”我告诫他。

  “什么?”伦肖说。

  “对不起,我在和另一个人说话。”

  “用计算机查别人的信用卡?没问题。找二楼的夏洛特·凯姆,她会安排的。”

  “谢谢你,伦肖。”

  我放下电话。

  米克思考着,说:“刚才电话铃响之前你准备要我干什么?”

  “我需要一张休特的近照。打电话问问金门航运公司,看看他们是否有,如果没有,存档的报纸上可能有。搞到手后,明天我们约个地方碰头。另外,好好干这枯燥的工作。必须记住:无论是谁来问,都说我外出了。你不知道我去哪儿。”

  “要是戈登打电话来问呢?我怎么对他说?”

  “他不会的。万一他来问,尽量查出他的所在地,或者设法让他到办公室来,使他留下来。有必要的话,可用强制措施。”我拿过一张便笺,写下伦肖——凯塞尔国际公司所在的城市号码。“这是我要去的地方,以防万一。”

  米克把纸条放进口袋。

  当我驱车朝南向旧金山方向驶去时,我没有掩饰我的行动,我把车子停在派克街和弗莱街之间的停车场沿街路面上,然后坐短途公共汽车到美国航空终点站。车子把我带到一个岛上,我下了车,一边走,一边警觉地寻找着矮车身、淡颜色小轿车。至少有三辆,没有一辆像是要伤害我的,而且,它们车头灯的强光使我无法看清驾驶员的脸。当然,那人现在没有必要跟踪我,可我怀疑他在跟踪我。

  祝你好运,朋友。我这样想着,一边穿过自动门,来到了大厅,做出去安全检查站的样子,然后向右拐进书籍礼品商店。随后我急急穿过两排精装书柜,又来到外面,再进来上了自动扶梯,来到行李招认处。随后我又回到自动扶梯上,一次往下跨两个台阶,穿过梯下的门厅,来到门外的出租汽车站。晚上这个时候,没有人排队等候出租车,我跳进第一辆等在那儿的汽车,把格林街伦肖—凯塞尔国际公司的地址交给驾驶员。

  希望我的尾巴跟踪到了机场,希望他现在正在找出口的门。希望他回到自己的车上时,会发现一张违章通知单。

  伦肖—凯塞尔国际公司大楼原先是个仓库,现在作了一番整修,坐落在思巴卡德罗附近的电报山脚下。外表不起眼,里面非常现代化。一位警卫坐在大厅门口电视控制台旁。他看了看我的身分证,又查看了一下带弹簧夹的写字板,然后接过我的背包、旅行包和公文包,让我走过一扇安全门,——我上次来没见过这玩意儿。

  “我得检查一下你的枪,女士。”检查完我的随带物品后,他说。

  “没问题。”我说。

  警卫给了我一块钥匙牌子,替我照了一张快照,把照片贴在我的‘参观者’牌证上。

  “当心,刚做好。”他一边说,一边把牌证给了我。“你的钥匙牌上有电梯钥匙。我们把你安排在三楼c套房,就在走廊的末端。你有车子吗?”

  “要到明天。”

  “伦肖先生吩咐说,你要什么只管开口好了。”

  谢过他后,我向电梯走去。

  c套房很高档,这在我的预料之中。伦肖—凯塞尔国际公司的一切都是一流的:最新式的电脑,最新的有监控系统的移动设备;该公司在国内外有46个办事处,名气很大。他们专门对突发性意外事件提供服务,诸如营救人质、解决绑架案等反恐怖活动,但手段常常是非法的,甚至为罪犯提供安全保护,只要能赚钱。

  我严重缺乏睡眠,但由于心情紧张,睡不着觉,因此查寻了走廊、电梯、大厅门口和车库入口处的监视器和监听装置,但什么也没发现,隐蔽得太高明了。房间设施也一应俱全,连浴室和大壁橱内都装有应急电话机。除了客房用餐服务菜单外,假如我给楼下打电话要一份佳肴的话,一小时内他们准会送来。

  即使如此,我仍有一种不幸甚至是绝望的感觉,不知有多少人曾违背自己的意愿住在这奢侈的牢房里,像我一样为了躲避危险。

  我从公文包里取出关于休特挽救危局和他同伙的资料,这些资料我看过无数遍了,但我还是看了起来,希望能发现被我忽视的内容。3点钟了,没有什么收获,于是我就上床睡觉。

  关灯之前,我对着看不见的监控器,轻轻地道了声晚安。

  21

  伦肖—凯塞尔国际公司为我安排的女电脑技工夏洛特·凯姆,很年轻也很漂亮。早上,我把凯姆留在房间里摆弄计算机,下楼到安全台要回了自己的0.38口径手枪,然后走出公司大楼。我打量了一下四周,没发现可疑的人。为了再证实一下,我来到蒙哥马利街上的美国银行支行,把九月份以来我从休特那儿得到的支票存入我的商业账户。随后,我招了一辆出租车,朝机场附近的停车场驶去。在那儿,我把停在车场上的自己的车子开出来,一边驶回市区,一边用车载电话给办公室打电话。

  “一切顺利吗?”我问米克。

  “还可以。我让金门航运公司寄来了戈登的照片。”

  “他们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莎,有人打电话来找你。我说你外出了,他就挂了电话。不多久又有人打来电话问你在不在。他说了声‘没事’就挂掉了电话。听上去是同一个人,只是把声音伪装了一下。”

  跟踪我的人——也许是休特?无法断定。“好,不要紧的。”我告诉米克在赛夫威停车场和我碰头,把照片交给我。

  “你叫我查的这个人喜欢赊账,”电脑技工凯姆告诉我,“看这个,”她指着桌子上打印材料说,“我敢打赌,发出去的每张信用卡他都用过了。”她用食指从上往下指着账目的数据,每个数据下都打着“最后付款日期”几个字。

  在加利福尼亚,私人侦探检查公民信用卡是违法的,但伦肖—凯塞尔国际公司却有办法直接从信用卡公司得到资料,而且不让发给我们执照的州局怀疑我们。我不知道他们是怎样做的,我也不想知道。

  凯姆从折页器里拉出一卷纸头,然后把它摊开在桌子上。“这能帮助你了解那家伙的行动。最近几天里,他一直在买东西。看这儿,美国运通信用卡。这是在莫德斯托的谢尔·奥艾尔,星期六。星期天在贝恩鲍的契龙。同一天又是在伦巴德街的谢尔。”

  伦巴德街是汽车旅馆街区。“有住宿记账吗?”

  “有一家:莫德斯托的红狮旅馆,星期五晚上。从待付的账单上看,我想他也是在这儿吃的饭。星期六,他在克洛维德尔吃过饭;星期天,在佩特洛马吃过饭。”

  佩特洛马,克洛维德尔,贝恩鲍:都在这个城市北部的101公路上。

  凯姆又说:“天哪,他买日用品也是记账的。星期天在石镇的佩特林尼商店。同一天,在同一个购物中心,在一个大型运动器具陈列室内他用了威世信用卡。”

  运动器具?他到底在干什么?在我忙于追踪他的时候,他却在打高尔夫球?“他在那儿买了什么?”

  “不知道,如果你需要知道的话,我可以把账单拉出来,不过要等中饭之后,我现在有件事要办。”

  我谢过她后便下了楼。我想我的道德界线又向错误推进了几英尺。

  我坐在停在汽车房内的车子上,打开了该州的公路地图。沿着101公路向北到佩特洛马,穿过索诺马县来到克洛维德尔,再穿过门多西诺县,沿着这路线进入洪堡。就在加白维尔南面不远的地方,前一天休特在那儿买过汽油。我拿起车上的电话听筒,给休特的公寓打电话。

  乔希接的电话,昨天不欢而散,现在这么快就接到我的电话,他感到吃惊。

  我问:“在加白维尔办了个毒品农场的那人叫什么?”

  “格里·巴特勒。”

  “还住在那儿吗?”

  “是的,可那儿不再是毒品农场了,政府查封农场后,格里就洗手不干了。他现在是个乡绅,靠休特给他的钱过活。”他虚伪地哈哈笑道。

  “你有他的电话号码吗?”

  “这儿肯定有的。”他翻找之后,就读给我听。“你为什么要找格里谈话?”

  “为了一件小事。”不等乔希多问,我就挂掉了电话。

  当我向格里·巴特勒报上自己的姓名时,他想了起来,说:“星期六,休特到我这儿来时说起过你,你曾为他工作过一段时间。”

  “看来,他去看过你了。”

  “嗯,是顺路,就像他以前来时一样。住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我还没起床他就离开了。”

  “他来干什么?”

  “只是逗留吧,我想。我们闲坐着,回忆着往事,谈论安娜和乔希,还有诺厄。”

  “他看上去怎么样?”

  “一开始很紧张。要是我不认识休特,我一定认为他出了什么事。抽过几根烟后,他放松了一些,在我安排他去睡觉时,他已是完全放松了。他认为安娜的死是他的责任。得罪了那么多人,才会发生那样的不幸。”

  “他有没有说知道是谁5!爆炸药的?”

  “没有。”

  “他是不是说到要报复?”

  “呃,说了。可当时我以为只是说说而已。我劝告他报复不能使安娜复活,还是算了吧。”

  “他被你说服了吗?”

  “难说。不过,第二天早晨他的情绪好多了,因为他留下一张纸条,感谢我为他解决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要知道就好了。”巴特勒迟疑着说,“既然安娜死了,你不觉得你和休特可以和好如初了吗?”

  “什么?”

  听到我严厉的口气,巴特勒吃了一惊。“是这样的,在安娜之前,你就是他生活中的爱。我只是想——”

  “我永远不会是他生活中的爱。”我告诉他说。

  当我来到米兰达码头餐馆时,吃饭的人已经不多了。我在柜台旁坐下,向女服务员要了一块牛肉饼和一杯咖啡。我碰到了卡门的眼光,他正在把肉饼放在烤架上。“你好,”他说,“这一阵你到哪儿去了?”

  “一会这儿,一会那儿。有空吗?”

  他向我打了个手势,要我到他已擦干净的车厢座那儿去。我坐下时,问他:“你见到T。J。了吗?”

  “星期五下午见到过他。大约4点半他来了,吃他常吃的菜。”

  “有没有说他在干什么,住在哪儿?”

  “没有。他沉默不语。”卡门的脸色显得凝重起来。“他妻子死了,我尽量安慰他,可他挥挥手说不想谈她。”

  “那你们说了些什么?”

  卡门眼睛看着别处,小心地说:“天气。他问我雨季是否就要开始了。”

  “还有呢?”

  “嗯,他问他那位飞行员是否来过,我说没有。”

  “然后呢?”

  卡门朝车厢座旁的窗于仔细看了看,拿出一块餐巾,又从窗格角落里拿出一根调味番茄酱涂棒。

  “喂,”我说,“我是T。J。的人,知道吗?”

  “是的,我知道。”他迟疑着说,“告诉你吧,他到这儿来是打听哪儿能买到枪。我让他到豪伊·聪那儿去。”

  “天哪,卡门!’繁伊·聪是北加利福尼亚最大的武器贩于,近年来联邦政府一直在收集他的罪证,可聪和他的爪牙很狡猾。

  “卡门,”我说,“你能安排我和聪见上一面吗?”

  “你想知道T。J。向他买了什么?他是不会告诉你的。”

  “可我还是想问问。”

  “好吧,我可以试试。过后再给我打电话。”后房间传来女招待的叫喊声,卡门站了起来。

  “等一等,”我说,“最后一个问题。T。J。在海湾喝醉酒被人推下海的那天晚上,有个老头和他说过话,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靠运货为生,据说是个有趣的家伙,在他的货车上过夜。这人当过马特森航运公司的船长,因为会讲精彩的故事,常常被人请去吃饭。可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那货车——你见过吗?”

  “是白色的,新的,”他耸耸肩,“除了牌子和型号外,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我开车在码头上兜了一圈,并没发现白色新货车。在另一个被烧毁的码头对面,有一块杂草丛生的空地,那里停着几辆破车子,里面似乎住着人。我把车子开了过去,穿过锈迹斑斑的铁轨。一辆装满箱子和物品的老式小轿车内,一位妇女正躺在前排座位上,旁边有两个小孩在玩耍。这情景使我想起了大萧条时期出现的游民。

  我朝四周望去,发现在铁栅栏外面,有三个男人在一条沉船残骸上钓鱼。

  当我开着车靠近他们时,其中一个人站了起来,把鱼竿递给了旁边的人。他面对着我,伸出双手表示车子不能再开过去。

  “小姐,”他说,“再过来就有危险了。”

  “我不过来了。”我从车窗探出头,伸手指了指水面,“钓到鱼了吗?”

  他迟疑了一下、看看坐在那儿的同伴,他们正默默地观察着水面。我把头转向身后的草地,说:“你们就住在那儿吗?”

  “怎么,想赶我们走?”

  “你们住在哪儿跟我无关。我在找一个老头,他在这码头地区运货,开的是一辆白色新货车。”

  “你找凯普干什么?”

  “听说他讲的故事很好听。”

  “真是胡说八道。”那人看了看他的同伴,大笑了起来。“你们这些富婆,一定是为凯普和他的故事发疯了。”其他两个也跟着笑了起来。“好吧,我们不想剥夺凯普的这顿兔费餐,你要找他,就到水上公园去找。”

  在等待通过中国盆地的吊桥时,我给夏洛特·凯姆打了个电话。凯姆告诉我,她弄到了我要的材料。休特在运动器具陈列室买了一只睡袋,一个充气床垫,一块防水帆布,一套餐具,还有科尔曼牌炉子和提灯。

  “你那家伙好像要去野营似的。”她评论道。

  如果我不知道休特已非法购买枪支的话,我也会有这种想法的。刚挂上电话,后面的汽车按响了喇叭,我立刻踩下离合器,向前开去。

  我取道北角,穿过这个城镇向水上公园进发,绕过39号码头和渔船码头的拥挤区域,然后在吉拉尔德利广场转弯下坡。

  还是没发现那辆白色货车。我查看了海滩路一端的停车场,又在吉拉尔德利广场兜了一圈,然后沿着北角来到万纳斯脚下钓鱼墩附近的大停车场。仍然没看到那辆货车。

  是那钓鱼人骗我?还是那老头还没来?不管属于哪种情况,我急于要找到休特的想法使我紧张不安。

  我把车子开进一个停车场,思忖着要做的事情,然后给卡门打了个电话。他说,豪伊·聪同意跟我见面,可要到七点钟。

  “在哪儿?”

  “就在我这儿。豪伊说他很想吃我的炸牛排。”

  “七点钟见。’哦对卡门说。

  现在干什么?还不到4点。

  这时电话铃响了,我拿起听筒。是米克打来的。

  他说:“加利福尼亚医疗中心的一位护士打来电话,说诺厄·罗曼奇克正在接受重病特别护理,他想见你。”

  “他怎么啦?”休特和这位律师之间发生过严重冲突,这一念头在我头脑中一闪而过。

  “心脏病发作。听护士的口气,病情很严重。”

  我匆匆倒车,掉头来到费尔街,然后快速穿过金门公园、基萨体育场。到达阿格娄后,我把车子停在威利·惠兰的行车道上。威利是雷原先的情人,他在医疗中心停车场的旁边有一幢房子。我给威利写了张纸条,压在汽车挡风玻璃的擦拭杆下,将一把备用钥匙塞进他的信箱中。然后我奔上斜坡来到弗雷德里克街上的停车库,乘电梯到达帕纳苏斯一层楼面。最后,在几个病人的帮助下,我终于找到了重病特护区。

  罗曼奇克躺在一间单人病房中,右手臂挂着一只静脉滴注袋,左臂扎着心脏监视器的皮管。他脸色灰白,比我记忆中的更为瘦削。我走进病房时他正闭着眼睛,可当我在他床边犹豫不决地走动时,他睁开了双眼。

  他费力地说:“谢谢你能来。”

  “你感觉怎么样?”

  “不好。”他的嘴巴扭曲着,“他们不会让你呆在这儿,我们……快……谈,

  “好的。”我靠他更近些,等待着。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发生这一切,在农场……”

  “加白维尔?”

  “T。J。的第一个错误。安娜……从没爱过……但他总是心神不宁。”

  “为了安娜?”

  他点点头。“危险……担忧。在莫诺拉……另一个错误。T。J。那时没有明白。”

  “明白什么?”

  罗曼奇克没有回答。他很疲乏,上气不接下气。

  我说:“你是不是说诬陷博丁的事?我查出博丁跟踪T。J。到了绝望镇,他一直在跟踪他。”

  “不……安娜”

  “博丁跟踪安娜?”

  “不,另一个……他早就想为她做些什么了。绝望镇……一定是他……作出决定的时候——”

  一位护士进来,看着我,皱皱眉头,然后说:“出去。”

  我退到走廊里,仍然注视着罗曼奇克。他的脸色更加灰白,嘴唇发青,双眼焦急地看着我,似乎挣扎着要说完他要说的话。另一位护士匆匆跑进病房,然后是一位医生。罗曼奇克的心脏监视器一定在护士办公室发出了鸣叫声。他们关上房门,一位护理员对我指了指来访者休息室。

  我走进去,坐了下来。我反复思考着罗曼奇克的话,想尽量悟出些意思来。

  安娜从未爱过休特。也许不是一开始,而是后来?在她死去的前一个晚上?她死去的那一天?

  “危险……担忧。”他们夫妇中谁担忧?是休特?他的性格中没有这成分。更有可能是安娜,她曾告诉过我她不是个天生愉快的女人。可这为什么是危险的呢?

  危险是指休特不知道对博丁的诬陷?那也不能令人信服。根据乔希昨天对我说的,休特不可能不知道他手下人干的事。难道在莫诺拉发生了另一件事而他却不知道?

  毫无疑问,对博丁的诬陷是罗曼奇克所指的第二个错误。而且我相信,还有第三个错误:当那位前工会领导跟踪安娜到绝望镇后,休特杀死了博丁。

  绝望镇,真是个绝望镇。

  我和罗曼奇克之间不连贯的谈话与其说是回答了疑问,还不如说是提出了更多的疑问。

  快6点时,一位医生走进休息室。她大概把我当作罗曼奇克的家属了,遗憾地告诉我,罗曼奇克先生死了。

  我站在那儿,说不出话来。愣了片刻,我才告诉医生,请他和洛杉矶的多蒂·科利尔联系,并提供了电话号码。我经过医生身边向门口走去时,他拦住我:“不管怎么说,他在跟你谈话前几小时就该死去的,他强调跟你交谈对他来说很重要。”

  我向他点点头,便出门向电梯走去。

  对罗曼奇克来说,我们的谈话很重要,可我不能明白其中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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