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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作者:
黑川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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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进地下街,人比刚才多了。二宫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而行,从“南难住宅”到“虹街”,途中他不断地回头张望,没发现坂本追上来。

  在日本电信服务中心楼内的公用电话处,二宫把旅行袋放在脚下,查询了本藏环境开发会社的电话号,刚响了一声电话铃就接通了。

  “喂,这里是本藏环境开发会社。”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拿起电话就大吼大叫,一听就知道是黑社会成员。

  “我找水谷先生。”

  “您是?”

  “我叫二宫。”

  “二宫企划的?”

  “是的,建筑咨询所的二宫。”

  “你现在在哪?”

  “这个你不用问,我只想找水谷有话要说。”

  “常务不在,把你的电话号留下吧!”

  “很不巧,现在我在外面。能把水谷手机的电话号告诉我吗?”接电话的人用手把话筒捂上,好像在请示谁,过了一会又说,“好吧,我告诉你手机号,030·45288。”二宫又重复了一遍后,放下话筒,把磁卡拿下来又重新插进去,按了号码,很快就通了。

  “喂,是水谷吗?”

  “哦,听声音你是二宫吧。”

  “上次蒙你关照啦。”

  “你带着申请材料吧?”

  “是桑原对你说的?”

  “那个家伙嘴很松,问什么就说什么。”

  “材料现全在我手里。”

  “你想让我买下,是吗?”

  “是,你得给500万日元,并且把桑原换回来。”

  “哦,你想救他?”

  “说起来嘛,这事是由我而起的。我虽然没有义务去救他,但是也不能看着不管。”

  “心眼不坏呀,虽然不是黑道上的,却也挺讲义气的呀。”

  “让我跟桑原说几句话。”

  “跟他说什么话?”

  “我想知道他是否平安无事。”

  “你们俩在搞同性恋吧!”

  “那么,他是女的,我是男的。”

  “嗯,挺般配的。”声音断了,电话里传来了开门声,大概是水谷在走动。

  “喂,是我!”突然传来了桑原的声音,“你现在在哪闲逛呢?”

  “我逃走了,看你被打倒之后。”

  “我竟然也有失手的时候,大意了。”

  “你那里是什么地方,是本藏的事务所吗?”

  “不知道,好像是个寝室。等我醒过来时已躺在床上了。”

  “你没被人家用绳子吊起来吗?”

  “胡说,我是二蝶会的头目,要是对我下毒手,二蝶会与白耀会岂不是要大干一场了。水谷也是黑道上的人,这点道理他还懂的。”

  “我从自动存货柜里把材料取出来了,想交给水谷。”

  “胡来,别随便自作主张。”

  “当然得要钱,要500万。”

  “什么,才500万,就算结束这场戏了?”

  “不光500万,此外还得用它把你赎出来。然后,咱们也该收场了。”

  “我操,我可没求你前来救我。”

  “那么,我把你扔下不管才对?”

  “随便吧,有啰啰嗦嗦的工夫,还不如快点把材料拿过来。”这时,电话的那一头又换成了水谷。

  “好啦,就这样决定吧,咱们做一笔交易。”

  “在什么地方?”

  “在神户的东滩,阪神公路主干道的深江车站,从那向北走300米左右,有一个叫深江金属工业的钢铁厂,工厂旁边有一栋公寓,叫驹田之家。”这个地点不错,因为集体住宅区人多,水谷他们不便轻易动手,于是二宫问道:“在几楼,几号房间?”

  “别刨根问底了,到这里来就会知道的,11点到这来。”

  “现在出发,两个小时到不了神户。我没有车,手里又没钱。”

  “你几点能到?”

  “下午1点吧,1点差不多。”

  “别忘了带材料,不许跟我耍花招。”

  “你也别忘了把钱准备好。”放下电话,二宫拿起旅行袋又出发了。

  二宫返回难波车站,坐上地铁御堂街线。他靠在座椅上闭着双眼,真想猛睡上一大觉。我到底有多长时间没睡觉了呢?二宫想。是啊,星期五清晨在小田总业事务所睡了4小时,仅此而已。已过了24小时了,被绑架到舞洲饲料仓库时,虽然躺在地上但没睡觉。我到底干了些什么呢?

  一直被桑原牵着鼻子四处转,任凭他的摆布。按自己意愿做的事,只有找到小田,见到坂本,问清了加见泽谷一事,就这些。莫不如干脆把材料还给小田,以后的事随他们折腾,一概不管,自己抽出来该多好。可是,现在还得抱着材料把桑原赎出来。是不是神经出了毛病,不知不觉中走上了邪道,头脑一热,被逼上了危险之路,就像走钢丝一样。

  不,想要退出来的话,曾经有好几次机会可以退出来。这么看来,说不定自己天生就具有一种喜欢冒险的本性。是的,我喜欢赌博。赌博的特点是下一步漆黑一片,向黑暗世界挑战。一张张大票甩出去,即使输得精光也令人高兴。人的命运是生前注定的,有人赢就得有人输,但是,只有在一条腿插进棺材里时,人才能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命。

  到了淀屋桥车站,走出检票口,通过地下道,二宫来到京阪线电车淀屋桥站口。他将旅行袋寄存在自动存货柜里,又在小卖店买了一盒强劲七星香烟,然后拨通了舟越建筑的电话。

  “请找会计科的上谷主任。”

  “请稍等。”话务员也没问二宫是谁,就接通了上谷。

  “喂,我是二宫。”

  “啊,昨天晚上谢谢你的招待。”据说,上谷昨天晚与二宫分手后,又转了两家酒吧,3点钟才回家。

  “喝多了,现在头还发木。”

  “求你的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就是工业垃圾处理委员会成员表吧,今天一大早就来到开发本部,神不知鬼不觉地复印了一份。”

  “我在淀屋桥,现在去你那取,行吧?”

  “什么时候都行,我在办公室。”

  “好,我马上就去。”出了地下街,二宫向北浜方向走去。雨终于快停了,东方的天空透出一线阳光。

  来到钓钟町舟越建筑的大阪本社,从收发室领了一张出入证,走进了一楼大厅里面的接待室。宽广的接待室配有五套接待客人的桌椅,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身穿制服的女服务员问二宫喝什么饮料,二宫要了一杯加冰的咖啡,然后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上一口,吐出一缕白色的烟雾,顿时觉得头脑清醒了许多。

  “噢,久等了。”上谷手里拿着一个印着会社地址的信封,说道,“怎么啦,脸弄得那么狼狈?”

  “比昨天还狼狈吗?”

  “眼睛都塌下去了,太阳穴的肿块倒是比昨天消了些。”

  “实在是睡眠不足啊。”

  “还是少与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交往好啊。”上谷指的当然是桑原。上谷坐在沙发上,从信封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二宫说:“这就是委员会的成员表。”二宫掐灭烟,把表接过来。

  舟越建筑大阪本社建筑垃圾处理研究会委员长:舟越奉典。副委员长:藤田雅规·末吉清宪。委员:中垣安孝、扇木敏之小林育夫、吉泽裕之、伏见纪彦、内山荣三。

  表上只写了这些。关于每个人的官衔、在会内的分工都没写。在成员表后面,写的是该研究会的宗旨和目的——“近年来,由于城市建设的高速发展而产生的建筑垃圾日益增多,必须要投入大量的人力和财力去处理它。特别是1992年,颁布了新的工业垃圾处理法,以及舆论关于保护环境呼声的增高,工业垃圾的处理越来越困难。本研究会为更加有效地处理和再利用工业垃圾,建立一个永久性工业垃圾处理系统,而争取各界人士的合作并共同研究与探讨。”

  “这些委员都是什么官衔?”二宫问。

  “藤田和末吉是领导。藤田是开发本部部长,末吉是营业本部部长。藤田比末吉大两岁,两个人于3年前同时当上了常务董事。两个人互相排挤,好像不把对方踩下去自己就永无出头之日一样,是天生的一对竞争对手。”上谷还补充说,藤田豢养的心腹是开发部长中垣,末吉的心腹就是营业部长扇木。

  “小林是经理,吉泽是材料部长,这两个人与工业垃圾处理业务没有多大关系。”

  “伏见这个人就是FK不动产会社的社长吧?”

  “他是舟越建筑的原开发部长,人品如何,不太清楚。”

  “这个内山荣三的加入,倒是另有用意。”因为内山是富南市议会的议长。

  “伏见的任务大概就是寻找可以建垃圾场的地盘,让内山加入研究会,我想可能是利用他说服富南市议会吧。”看来,上谷并不知道是内山把加见泽谷介绍给舟越的。

  “把古川桥现场的保卫工作,转给大泽土木的,是营业本部的部长末吉吧?”

  “大概是,因为扇木的主子是末吉嘛。”

  “上谷主任,本藏环境开发这个会社你听说过吗?就是那个由南街白耀会操纵的。”

  “白耀会我听说过,但本藏环境开发可不知道。”上谷摇了摇头说,“本藏怎么了?”

  “本藏环境开发与大泽土木勾结在一起,他们两家都是神户川坂会系统的组织。”

  “我是个正经的职员,黑社会内幕可不清楚。”

  “末吉在黑社会一定认识很多人吧?”

  “也许。因为他是营业本部部长,所以多少应该有些来往。不过直接与黑社会打交道的是总务那帮家伙。”上谷说到这里,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便说,“啊,对啦。七八年前,末吉和川报会系统一个什么帮的会长一起进行过高尔夫球赛,被新闻界曝光了。因为参加那次比赛的还有鸟饲警察署的署长和防范科的科长。”

  “那个黑帮会的会长是谁,还记得吗?”

  鸟饲警察署引起了二宫的注意。

  “名字没记住。”上谷用手摸着下巴说,“不过那个帮会的名字好像很古板的。”

  “是玄地帮,对吗?”

  “哦,对了,是这个名字。”

  “玄地帮在着濑町,是川坂会的直系,打手有50多人。大泽土木会社是玄地帮的公开组织。”

  “原来如此,怪不得把古川桥现场保卫工作转给大泽土木的,是末吉的旨意呀。”脉络已经清楚了,神荣土砂与本藏环境开发,这两个会社都是舟越建筑这条线上的,只是由藤田与未吉这两个冤家对头各牵一条。藤田、中垣(舟越建筑开发本部)十伏见、坂本(FK不动产)一神田、中尾(神荣土砂会社)一仁田(陵南帮),这是一条线。末吉、扇木(舟越建筑营业本部)一大泽土木一水谷(本藏环境开发)一白耀会,这又是一条线。两条线之所以并存,是由于藤田与末吉争名夺利所造成的。他们俩都想方设法地给自己这条线上的单位揽活干。这样分析,就顺理成章了。

  “喂,你笑什么?”上谷皱着眉头问道。

  “狼与狐狸在明争暗斗。”

  这时,加冰的咖啡送来了,二宫一口没喝便说:“对不起,我该走了。”

  “狼和狐狸,是怎么回事?”

  “证据还不足,全搞清楚以后我会告诉你的。”二宫施了一礼,把复印的表放在衣袋里,离开了座位。

  “喂,喝杯咖啡再走吧。”上谷的话还没说完,二宫已离开了接待室。

  来到土佐堀街,雨终于停了。二宫在近畿邮局前面的饭店要了一份咖喱饭。他一点食欲也没有,嘴里像嚼沙子粒一样,喝了两瓶啤酒,好不容易才把饭送下去。他乘出租车到梅田,再从地铁车站乘阪神电车。他喝完啤酒后微微感到一点醉意,如今开始打起吨来。大概在经过野田站的时候,他终于睡着了。

  太阳穴感到有些疼,二宫突然醒了。原来是身旁的一个中年妇女很不耐烦地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可能是二宫睡觉时头靠在了她的肩上。二宫挺直上半身,望着车窗外面。铁路沿线不时地闪出一块块空地,地上长满了杂草。在那些建筑工地上,停着卡车。铲车,既有正在建的楼房,也有倾斜欲倒的旧楼。阪神大地震带来的灾难随处可见。要把城镇建设得与原来相同,不知需要多少年啊。

  列车广播报道,下一站是声屋车站。芦屋是深江的前一站,说明自己并没有睡过站。二宫想,如果坐的不是一站一停的慢车的话,现在早已过了三宫站,该到须磨一带了。二宫把手伸进裤兜,摸了一下自动存货柜的钥匙。红色的钥匙牌上只写着“0221”,看不出它是京阪淀屋桥车站存货柜的钥匙。他把钥匙藏到烟盒的二层隔里,再把烟装进夹克的内衣袋中。

  电车开出芦屋,很快就到了深江站。看了一眼站台上的时钟,正好12点。

  二宫急匆匆地走出站口,沿公共汽车线路向北走去,过了人行横道后,在拐角的一家小店买了口香糖,然后向服务员打听“深江金属工业”在什么地方。

  “深江金属,就在前面。顺这条马路一直走,在下一个信号灯的对面,有一个全是灰色的楼房的很大的工厂,那就是。”

  “工厂旁边有个叫驹田之家的公寓吗?”

  “有,是座细长形楼,大约有五六层吧。”

  “里面大约能有多少个房间?”

  “嗯,有多少呢?楼不很大,每一层就四五个房间吧。”头发染成茶色的服务员非常热心地说明着,因为除二宫外再没有其他的顾客。

  “有管理员吗?”

  “那么小的楼,恐怕没有吧。”服务员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了看二宫,说,“那栋楼里有你的熟人吗?”

  “不,没有熟人。”

  “那座楼,让那场地震给震歪了,现在没有人住在里面。”二宫丝毫没有料到,桑原被监禁在一座无人居住的公寓里。

  “去那一看就明白了,不过,大门及窗户都挡上了帘子,恐怕进不到里边去。”

  “噢,多谢了。”二宫离开了小卖店,向北走了200米左右,果然有一个很大的工厂,大门上写着“深江金属工业”。一辆满载废铁的卡车正开进院内。紧挨工场的北面,有一座贴着淡绿色瓷砖的楼,好像就是“驹田之家。”

  怎么办,从正门进?不行,水谷的人埋伏在那儿。二宫又返回来,向南走了50米左右。他穿过人行道后,沿着深江金属工业工厂的墙根再重新向北,走过大门,来到工厂的院内。卡车库里一个人影也没有,空旷的院子里不断地传出轰隆隆的机器声,可能是在轧钢吧。二宫穿过卡车车库,跑到北墙角,那里堆放着十几个集装箱,成为无人光顾的一个死角。二宫靠着集装箱点燃一支烟,感到呼吸有些急促,这当然不光是跑着过来的缘故。

  “启哥,别干冒险的事了。”悠纪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唉,我这是何苦呢,桑原自作自受,关我何事。二宫把烟头扔在地上,爬到集装箱的顶端。站在上面可清楚地看到大墙外的公寓“驹田之家”。楼表面贴的瓷砖已一大片一大片地脱落,从一楼到五楼横七竖八地到处都是裂缝。后面是铺着柏油的停车场,那里正停着三辆车,有水谷的卡迪莱克、桑原的宝马,还有一辆在本藏环境开发事务所曾见过的灰绿色的外国车。车旁一个人也没有。

  工厂的围墙就在二宫的眼下,比二宫所站的地方大约低2米左右。集装箱与墙的间隔只有30厘米,所以两手搭在集装箱上脚可以触到墙头。墙那边就是公寓院墙里的小树。二宫把双手搭在集装箱的边缘,先将身体一点点地往下滑,再把腿伸直,脚尖终于够到墙头了。松开手王宫站在大墙上,再转过身,朝公寓后面树丛中跳下去,然后迅速跑到公寓墙角,蹲在窗户底下。

  头上的窗户响了一声,好像有人打开了窗户,探出头向外张望。二宫在窗户底下紧贴着墙,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窗户又关上了。二宫紧贴着墙一步一步地向停车场方向挪动。楼的后面还有一个安全门,二宫转了一下铁门的把手,发现门并没上锁。他轻轻打开铁门向里面窥视一番,走廊一直连着正门的门厅,从外面射进来一丝光线。

  二宫把门开一个小缝,侧着身子钻了进去。右面是电梯,左面是楼梯,积满灰尘的方砖地板上留有许多脚印,这肯定是水谷他们留下的。二宫在楼梯前站了一会,立刻意识到现在已到12点20分前后,再过半个小时水谷他们就会下到一楼,已经没多少时间了,必须赶紧行动。

  他顺着脚印向楼上走去,拐弯上二楼,再上三楼。脚印从三楼走廊向右伸延,消失在面向公路一侧的1号房间和2号房间,看来他们是在这里。可是,桑原能在哪个屋呢?是眼前这个,还是对面那个?想来想去仍无法查对。桑原肯定被监禁在这两个房间中的一间里,但是又不能打开门看。

  要么等到1点钟?二宫想。再过一会儿,水谷他们一定会下到一楼。等无人看守的时候,再伺机采取行动。可是,等到1点钟,情况就能变得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吗?如果在这座已化为废墟的公寓里和他们讨价还价,那简直是光着身子捅马蜂窝——自找倒霉。二宫又上到四楼。走廊两旁共有六个房间,二宫一个一个地转动把手,三号房间的门打开了。他穿着鞋一直走到里面,这是一个套房,屋里既没有家具也没有任何照明设备,墙壁到处都是用红笔做的记号和写的数字,大概是有关部门做的地震受灾情况调查。撬开后阳台窗户,他来到外面。

  现在该怎么办呢?二宫想用手抓着栏杆跳到三楼阳台,可是太难了。脚根本够不到三楼阳台,比刚才跳墙难多了。万一失手掉在水泥地上必死无疑。就在这时,他发现左侧栏杆外面的排水管从楼顶一直伸到地面。虽然不粗,但看上去却很结实,上面涂着白漆。排水管用金属牢牢地固定在墙上,就在阳台栏杆旁边,靠上前用手拍了拍,非常牢靠,纹丝不动。

  看来我与高处有缘份呀。二宫想起了从饲料仓库往大海里跳的情景。二宫双手抓住排水管站在阳台栏杆上,吓出了一身冷汗。别往下看,只盯着墙壁——二宫命令自己。他双脚离开栏杆,夹住排水管,全身重量全都集中在两只手和两只脚上,一步一步往下挪,终于下到三楼的阳台上。一到三楼阳台,他顿时软成一团,缩在地上好久不能活动。他点上一支烟,吸完以后才站起来。

  他轻手轻脚地向右移动。右面与2号房间相连,与2号房间隔一道矮矮的防火墙。它是用石膏做的,用身体一撞就会倒塌。若是那样,打手们立刻就会跑出来。

  二宫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又站到栏杆上面。跨过防火墙,他把右腿从原来的阳台朝二号房间的阳台伸过来,逐渐地移动身体重心,松开一只手,再把重心从左腿移向右腿,再松开另一只手,跳到二号房间的阳台上了。他立即在阳台上找个能藏身的地方先藏起来。这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那个穿红色条纹衬衫的光头男人来到阳台上,扶着栏杆向下面看了看,嘟囔几句后又回到了屋里。二宫一动不动地暗暗数着数,数到300时又开始活动。

  他从藏身的地方出来,趴在地上从窗帘的底缝向屋里看。这是一间客厅,地上铺着地毯。光头男人坐在中间的沙发上,桑原被反绑着手,躺在稍离开一点的长条椅子上。光头背朝阳台用鼻子哼着歌,桑原望着天棚一动也不动。

  喂,往这边看,往外边看,二宫心里喊着,只活动嘴唇却没出声,桑原当然也听不到。

  这时,客厅的门开了,一个穿藏蓝色夹克白衬衫的人走了进来,此人正是宫本。

  光头立刻起身相迎。宫本小声对光头下了些什么指示,又匆匆走出去,光头重新坐到沙发上打着哈欠。

  “怎么,我的搭档来了吧?”桑原坐起来,向光头问道。只见他额头和嘴角贴着橡皮膏,西服染上了一片片黑色污点。“快到1点了,你也该去迎一下了。”

  “讨厌,用不着你多嘴多舌!”光头吼叫着。

  “想撒尿,我要上厕所!”桑原大声嚷着。

  “不是刚去过吗?”

  “你替我把鸡巴拿出来、”

  “小心我打死你,就站那尿吧。”

  “嘿,这倒挺好玩儿。”桑原被反绑手站起来说,“喂,给我开门。”

  “混蛋!”光头也站起来,打开门,用手推着桑原,自己也跟着走出去。

  好,机会来了,不可错过。二宫钻进了客厅,想找个藏身的地方,可是大一点的家具只有沙发和长条椅子。他打开门旁的衣柜,里面挂了一排衣服挂,下面虽然正好能藏一个人,但是藏在这儿外面就什么也看不见了。这儿的房间如果和四楼一样的话,旁边应该是卧室和厨房,对面是厕所和洗澡间,于是,他把耳朵贴在厕所门上听了听,里面传来桑原的声音,接着便是放水冲厕所的声音。不能磨蹭了,光头马上就要回来。好,就这么办,二宫钻到衣柜里,蹲下去又关好门,眼前顿时一片漆黑。里面热气憋得人喘不上气来,就在这时,卫生间的门打开,接着传来了脚步声。

  “呀,这么臭,什么味?”光头说。

  “是你的腋臭味儿。”桑原的声音。

  “不对,这是樟脑味儿。”听了他的话,二宫也发现了,衣柜里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卫生球味儿。这时桑原又说:“你的鼻子倒挺好使,用你那个猪一样的大鼻子去闻女人的屁股吧!”

  “你要是把我惹火了,小心我把你的鼻子打回去,叫你的脸变成一马平川。”

  “噢,是吗?你知道我现在动不了手,就在那使劲说大话。”

  “你给我坐下!别想扑上来。”光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二宫非常紧张。突然,一道光线照进衣柜,光头打开了衣柜门。

  “啊?”四目相对,光头惊得说不出话来。二宫猛地扑上去,用头撞他。光头一躲,二宫扑了个空撞到对面墙上,一转身正好趴在地上。

  “这个混蛋!”光头一脚踢在他的太阳穴上。二宫摇摇晃晃刚要站起来,又倒下了。光头骑在他身上,用手掐他的脖子。二宫抽不出手来,头发涨,嗓子也热,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扭动着身体。这时,只听一个非常沉闷的声传来,然后光头便倒在地上不能动了。二宫喘着粗气,靠着墙站了起来。光头蜷着身子蹲在沙发旁边,虽然睁着眼睛却什么也不看,只是呻吟着。

  “房门,把房门锁上!”桑原说着,又猛踢了光头一脚,光头倒下了。二宫从里面把房门反锁上,再挂上铁链,又返回客厅。

  “别发呆,快解绳子!”桑原把后背转向二宫,一条细绳子深深地卡在桑原的手腕上。

  “快点,水谷马上就要来了。”桑原说。绳子系得很紧,怎么也解不开,桑原出了很多汗,绳子已润湿了。

  “用刀,那儿有刀!”沙发上放着一把匕首,二宫拾起来割断桑原的绳子。桑原一边搓着手一边说:“你也会打架了。”

  “这都是跟你学的。”二宫把匕首扔在地上,桑原又把它踢到沙发底下,这时传来了敲门声。

  “老实点!”桑原朝晃晃悠悠要站起来的光头鼻梁上猛击一拳,光头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桑原把手伸进他那条纹衬衫兜里,掏出自己的汽车钥匙。

  “这边来!”二宫先跑到阳台上,用身体猛撞防火墙,防火墙倒了,泥土散落一地。

  “干什么?”桑原问。

  “那就是梯子。”二宫用手指着排水管说。

  “开玩笑,从那能爬下去吗?”

  “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二宫先越过栏杆,抓住排水管,溜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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