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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汗王的人头值万金


  话说明朝神宗皇帝朱翊钧,整日在宫里恣情快活,二十多年不上朝,忽然得到消息说:“抚顺、东州、马根丹三城以及周围台堡,全被建州努尔哈赤攻破。抚顺关游击李永芳投降,张承荫、颇廷相、蒲世芳等五十多员将领,全部战死。”
  明神宗大为震惊,京城内外,一片慌乱。二十多年不理朝政的万历皇帝,立刻升殿,召见群臣,问道:“京师内外,有何将帅能够击败建州的努尔哈赤,为朕分忧?”
  皇帝问了好长时间,殿下的文武大臣,一个个张口结舌,没有一个人敢说话的。
  那万历皇帝看到如此情况,非常恼怒,只见他眉头紧皱,正要发作,忽见殿下闪出个人,只听他口称:
  “臣大学士方以哲,启奏陛下:想那建州胡人,入犯俺天朝大国,都因为这些年来关外兵备失修,那努尔哈赤精明狡猾,以致失去许多关隘城堡。为今之计,非要痛剿他一下不可。但出军关外,非寻常战争可比,必定要熟悉关外人情地理,才可前去。据臣所知,有兵部侍郎杨镐,曾任过辽东巡抚,当过朝鲜经略。此人深明关外情形,请陛下再委任他官职。”
  神宗皇帝一听,心里感到宽慰起来,立即召见那杨镐,当殿加封为辽东经略使,赐尚方宝剑一柄,并宣布道:
  “如有不服从命令,或是临阵脱逃的将官,即使是皇亲国戚,也可以先斩后奏,绝不宽恕。”
  万历皇帝的意思,给杨镐这样重的权利,是希望他感激皇恩,去奋不顾身地杀敌。哪知杨镐这人是个朽才,他曾任佥都御史,朝鲜经略等职。他奉命带领几万人马援救朝鲜,谁知竟吃了败仗,弄得无颜见江东父老。
  后来他恐怕皇帝怪罪于他,想出一个法子来。说是打了胜仗,派兵到民间掳掠一些东西,说是缴获来的“战利品”,一路唱着凯旋歌回来。
  当时有人知道这事情的真相,想去告发他。无奈怕他背后有人撑腰,未敢惹他。那皇帝也就被他蒙在鼓里了,如何知道?
  后来他又被调往辽东当巡抚,平日只知掠财,不问政事,弄得边民怨愤,被御史参奏,才调回京师挂职。这次又复任边防,试问如何能取得良好的结果?
  且说杨镐退朝,回到家里。顿时,门口的车马、暖轿,挤得水泄不通。这杨镐新得了要职,志得意满,那些趋炎附势的人,如热锅上的蚂蚁,接二连三地前来拜望,真是应接不暇。
  次日,朝中发下尚方宝剑来,杨镐谢了圣恩,当下点了人马,办齐了兵需粮饷,足足经过九个月,才得凑办成功。
  这一天,杨镐骑上高头大马,来到教场。刘挺早在将台边上候着,当场委任刘挺为先锋官,其他将领各有任职。
  一切准备停当,于是,炮声一响,大军发动,出了京城,便直向关外去了。到了沈阳,人马驻扎下来,这且不提。
  且说努尔哈赤在攻占抚顺等城以后,面临着一个严重的问题,就是急需安定内部。他除了积极备战,防止明朝军队来进剿;在外交上,又缓和与朝鲜王朝的关系,以消除后顾之忧。
  努尔哈赤对明朝也采取缓兵之计,表面上为与朝廷讲和,放回了明朝东厂差役张儒绅等四人,让他们带回“七大恨”多份,以求消除朝廷内部的主战情绪,来争取时间,把主要精力放在稳定内部上面。
  为了稳定汉族民心,努尔哈赤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在抚顺等城堡获得的牛、马、财货、粮食,除去大部分搬运赫图阿拉以外,对于汉族降将,以优厚的物质待遇和联姻办法,进行笼络。抚顺游击李永芳,努尔哈赤想以他作诱饵,来瓦解明朝边将,对他尽力厚待。
  一天,努尔哈赤让侍卫把李永芳喊来,向他问道:
  “你来到后金国一个多月了,有些什么感受?”
  李永芳回答道:
  “由于陛下的关照,俺生活得愉快,比原先的生活还要好。”
  努尔哈赤听了,笑着说:
  “应该表里一致,不要说违心的话。”
  李永芳连忙磕头,接着说:
  “罪臣不敢说假话。陛下对罪臣的厚待,有如日月经天,江河行地,人所共知,神灵共鉴。”
  努尔哈赤又向他问道:
  “你知道俺为什么对你厚待吗?”
  “不知道。不过罪臣当终生不忘陛下的恩德,一定竭忠尽智,以效犬马之劳。”
  努尔哈赤听了,高兴地说道:
  “好!俺要的就是你这两句话,望你以后能言行一致。其实,自古以来,满汉就是一家嘛!咱们都是炎黄子孙,不应该有民族歧视。最近,抚顺城投降过来的汉民,依照俺的命令,单独编组,有一千多户,都给了较为细致地关照。不让他们父子兄弟离散,不使夫妻分离。凡是有兄弟、父子、亲戚、家仆,没有能够相会的,都一一调查出来,令他们各自团聚。凡是财物遗失的,查出来,仍归本人所有。”
  “此外,对这一千多户汉民,又分别给予牛、马、衣服、被褥、食谷等。又配给食用牛一千头,每家分给大母猪两头,犬四只,鸡十只。其他食物,尽量给予满足。”
  “这一千多户的家庭生产与生活方式,不予改变,仍旧依照旧制,设置官吏。”
  努尔哈赤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
  “有两件事,想征求你的同意。”
  李永芳听了,又赶忙磕头说道:
  “有什么指示,陛下就尽管说,罪臣敢不尽心尽力地效命吗!”
  努尔哈赤看了看他,遂说道:
  “这一千多户汉民,已按照明朝旧制,设置了各级官吏,想让你去统管他们,并晋升你为副将。”李永芳当即表示态度道:
  “陛下的命令,罪臣一定遵命,并且按照陛下的要求,认真完成各项任务。”
  努尔哈赤又说道:
  “俺想把第七皇子阿马泰的女儿喇迷拉嫁给你作妻子,不知你可乐意?”
  李永芳有些受宠若惊了,慌忙说道:
  “感谢陛下关怀,罪臣乐意接受。”
  努尔哈赤对待李永芳,确实费尽了良苦用心,他对李永芳的优厚待遇,给明朝的边城显示了姿态,作出了模式。
  在李永芳之后,的确吸引了不少汉人官民主动向后金投降,如修养真、价养性、石廷柱、李思忠、金永和等。
  且说这一年的闰四月初八日,后金为李永芳举行了婚礼。努尔哈赤与众贝勒、各大臣,齐集一堂,大开宴席,热闹非常。
  再说明朝万历皇帝为了配合杨镐的出兵,又诏告天下说:
  “有能斩努尔哈赤的头来献者,赏金千两,并赐给世袭爵位。”
  与此同时,由于抚顺等城失陷后,举朝震骇,群臣神经极度紧张。于是刑科给事中姚若水向皇帝奏请道:“罢内市,慎启闭,清占役,禁穿朝。”并给宫监各发木牌,出入凭牌查验,以防止努尔哈赤的奸细混入大内。
  一天深夜,赫图阿拉内城楼上,灯火通明,远处不时传来清脆的报更声。
  这些日子里,由于明朝皇帝出皇榜,悬赏捉拿努尔哈赤以后,赫图阿拉的警戒加强了。不仅白天对出入内城人员严加盘问诘查外,夜晚的守卫更是严密。
  努尔哈赤派遣五大臣之一的费英东的儿子费格拉哈担任警卫队长。此人自小随父亲学得一身好武功,为人耿直厚道,品德端方,活肖其父,深得努尔哈赤的信任。
  这天夜里,他带着随从,先对内城各处的明岗暗哨检查一遍,然后来到东门楼上坐下。约在三更时分,忽听门外喊道:
  “谁?”
  费格拉哈急忙走出楼门,见不远处的城墙上,有一守城士兵突然倒地。他脑海里马上闪出“有刺客”的信息。
  这时候,城上的士兵连声喊着:
  “有刺客!”“快来捉刺客呀!……”
  一瞬间,喊声四起,锣鼓齐鸣。城上士兵高举火把,还有的人提着灯笼,在四下寻找。
  费格拉哈手提朴刀,正在搜索。忽听耳畔有风声袭来,忙将头一低,来个鱼跃转身。只见几步以外,有一个虬须黑脸的大汉,正舞着大砍刀,向他杀来。
  费格拉哈挥刀前去,使了个“长虹贯日”,向那大汉脸上刺去。
  那大汉忙用大砍刀横里一挡,刀与刀相碰,火星四迸。
  这时候,费格拉哈感到虎口直发麻。那大汉也一惊,看看自己刀上,竟发现有一大缺口。他勃然大怒,又一刀向费格拉哈拦腰一个“斩断蛇腰”。
  费格拉哈将身形一闪,迅若闪电。
  那大汉自恃力大,武功却是平平,一招落空,不由往后退了几步。
  费格拉哈一抖手,一只短剑向大汉刺去。这费格拉哈在赫图阿拉是有名的短剑手,从无虚发。那大汉慌忙用刀来拨,动作稍慢一点,被短剑刺中小腿。大叫一声,差点栽倒,只见那大汉身子一晃,趁势一跃,跳上城墙。
  费格拉哈不慌不忙,也纵身一跳,上了城墙,尾随那大汉追去。
  这时,那大汉已逃入内外城之间。各城门上的守卫人员,听到喊声,都紧闭城门,捉拿刺客。
  原来赫图阿拉是建在一座自然突起的高台上,城的东、南、北三面有门,西面为悬崖。
  再说那大汉正往外城东门逃去,突然被一队守门士兵拦住,并将大汉围在中间。大汉舞动大刀,左劈右刺,兵卒却越逼越紧。
  费格拉哈追到这里,正想上前,只见大汉猛地一跺脚,身子飞起,大刀使了一个“寒鸦展翅”,将一名士兵刺倒,又是一个纵身,跳出人圈,来到外城墙边上。
  这时,费格拉哈也一个纵身,跳到墙边上,大声喊道:“哪里来的强盗,快快投降!不然的话,俺叫你人头落地!”
  大汉也不搭话,一横大刀,来个“秋风扫落叶”,拦腰砍来。
  费格拉哈身子一闪,躲过那刀,正要反击,黑压压一队土兵蜂拥着,围了上来。
  忽然士兵身后大乱,只见一人冲入士兵群中,手中刀上下翻飞,如砍瓜切菜一般,士兵们纷纷倒下,那人上去拉着大汉往城楼飞跑。
  费格拉哈忙喊道:“快放箭!快放箭!”
  那城墙只有六尺多高,二人跑上城墙,纵身向下跳去。士兵们忙对城下放箭,一连射了几十箭,也不见动静。
  费格拉哈心想:这刺客还有接应的人,说不定城下还有人接应。这时,天已四更,仍是黑咕咙咚的,也就未组织人马去追。
  天亮以后,努尔哈赤才得知消息,费格拉哈说道:
  “那大汉腿已被俺刺伤,因为有人接应,当时未让人去追。”
  努尔哈赤说道:
  “以后城外的几个路口,另设暗哨,形成联防。一旦有事,鸣锣为号,让他有来无回。”
  费格拉哈听了,点了点头,走了出去。他带几个头目,到城外去勘察地形。在每个路口上,修了暗堡,昼夜值班,防卫能力进一步加强了。
  从这以后,努尔哈赤深居简出,夜晚更少出来,内城的警戒更加严密。
  由于刺客的出现,努尔哈赤对明廷更加恼恨,便实行蚕食的方针,即实行试探性的不断向前推进的方针。
  同年五月十九日,努尔哈赤派次子代善领兵三千,攻取抚安堡、花豹冲。又派第五子莽古尔泰带兵五千人,一举攻克三岔儿大小十一堡。二十日,又招服了崔三屯及其周围的四堡。总计攻下十七个堡,并将掠夺来的人、畜、财物、窖谷都运往都城赫图阿拉去。对明朝边境的田间禾谷,都纵马牧放,使之颗粒无收。
  鉴于明朝调将和集兵的缓慢,努尔哈赤立刻进行重大的军事行动,推进占领辽沈的总方针——夺取清河城。
  清河城是努尔哈赤的眼中钉,肉中刺,使他时刻感到是个威胁。
  四年前,明朝巡抚山东都御史翟风翀曾经说过:“努尔哈赤最贪的是清河、抚顺两个市场贸易之利,最害怕的是抚顺、清河两处官军的围剿。”
  这话讲的有道理,因为抚顺、清河两城是后金通向辽沈的门户,离赫图阿拉最近,路途也比较方便。这自然对后金是个最大的威胁。使努尔哈赤时刻不能安枕。
  清河城,位置在赫图阿拉“城西南一百六十里,周围四里零一百八十步,东、南、西、北四门。”战前,辽东经略杨镐曾来视察过,清河城守将邹储贤等陪同,他们登上周围高山,认真观察地形,曾制定了一个清河城的防守作战方案。
  辽东经略杨镐说:
  “清河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它四面高山,左近沈阳,右邻靉阳,南面是辽阳,北边是宽奠。这里只有正东一条路通向鸦骨关(今辽宁省新宾县西南三道关)。因此,鸦骨关是清河城的屏障。”
  邹储贤说道:
  “鸦骨关在清河与赫图阿拉之间,但是它距离赫图阿拉较近,此关易攻难守。”
  杨镐一听,马上说道:
  “能派一员上将守住鸦骨关,清河城就能安然无恙;一旦鸦骨失守,清河城就变为海中的孤岛,飘摇危险了。”
  但邹储贤有他自己的看法,他说道:
  “当前,清河城守兵不到一万人马,再派重兵到鸦骨关去,势必分散兵力……”
  杨镐听了,很不耐烦地说道:
  “鸦骨关守住,清河城才有易守难攻的地利;一旦鸦骨关失陷,清河城就变为易攻难守了。地利的优势,将转变为劣势了。”
  但是,邹储贤却固执己见。此人作战勇猛,是一员难得的猛将。为人耿直,但任起性来,却又有些刚愎自用。他认定了那条路,九条牛也拉不回来的。
  杨镐临走前,又叮咛再三:
  “若是孤守清河城,将面临绝境;若是在鸦骨关以重兵防守,与敌作战,清河城万无一失。”
  但是邹储贤不以为然。杨镐走后,他用四个月时间,对清河城进行认真修筑。在清河城上,布列火炮、枪、铅子、铁弹子等武器。
  杨镐离开清河前,还嘱咐他:
  “敌人若来侵犯,还应设伏于城外的山径小路,或是山间之地,以牵制敌兵,万万不可以拥兵于城内,束手待毙。”
  邹储贤将杨镐的指令置之脑后,给努尔哈赤造成有利的形势。
  七月二十日,努尔哈赤率领众贝勒、各大臣,统兵马二万余人向清河城进发。当天就把鸦骨关围困起来,然后兵马直抵清河城下。
  努尔哈赤对部下说道:
  “明朝的皇帝派这样的人来守城,岂能不败?”
  范文程听了,笑了笑说道:
  “这邹储贤都说他是一员猛将,现在看来,他徒有虚名。他若是把鸦骨关以重兵把守,咱的军队插翅也难飞过。或是在清河城外埋伏一支兵马,对咱也极为不利……”
  努尔哈赤大笑不止,遂说道:
  “在明朝将领中间,像范先生这样的人才,能有几人?”
  范文程听了,脸上腾地红了起来,低下头去,不再说话了。
  努尔哈赤又说道:
  “当年楚汉相争之时,刘邦手下有张良、韩信、萧何、陈平、樊哈、彭越等大将,真是文武兼备,人才济济;项羽只有一个范增谋士,他还不大听从他的建议。终于导致兵败境下,乌江自刎。这是历史的教训!”
  众贝勒与大臣们听得聚精会神。努尔哈赤这时候又想起了张一化老人,这些历史往事,全是跟他学来的,他在心里默默地说:
  “安息吧,张大爷!……”
  范文程听了以后,又说道:
  “古人说:‘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说的就是吸取历史教训,才能万事顺利。”
  努尔哈赤又说道:
  “话又说回来,明朝皇帝能像朱元漳那样,范先生这样的人才怎么会到俺大金国来?俺的势力也不能发展得这么快,这么壮大呀!”
  大家谈历史,摆现实,热热闹闹,欢欢喜喜,不觉天色已晚,遂各自休息。这且不提。
  再说清河城守将邹储贤,看到努尔哈赤的军队,围困了鸦骨关之后,大军沿路西下,直抵清河城下,遂立即命令关闭城门,准备死守。
  邹储贤的副将张筛与守堡宫张云程私下里议论说:
  “鸦骨关且不说,若在城外山间小路上,埋伏两支兵马,拦腰打击后金军队,使他们措手不及,准能取得胜利。这样好的地利却不用,俺真不理解。”
  后金兵马刚到清河城下,张旆向邹储贤请求带兵出城迎战,张旆说:
  “努尔哈赤兵马刚到,在他们立脚未稳之时,打他一下,会取得胜利的。”
  邹储贤听了,拒不听从,不准出战。
  张云程又竭力相劝,说道:
  “兵法上说:‘敌驻,扰之也。’张副将的请求是对的,应该让他出城去打一下。”
  但是,邹储贤仍然不予采纳。甚至连出城砍草的军卒,听到后金兵马来了,急忙奔回城下。邹储贤拒不开城门,不让他们进城。结果数百名士兵无路可走,只得四散奔逃,大部分被后金兵马捉住,砍杀了。
  邹储贤率领守军六千余人,利用城上设置的一千多座大炮,以及大量的滚木、镭石等武器,据城设防,决心死守清河城。
  万历四十六年,天命三年七月二十一日清晨,努尔哈赤立即传令各旗兵马,将清河城包围起来。刹时间,一座偌大的清河城被围得水泄不通。
  努尔哈赤命令士兵喊话,让邹储贤出城说话。喊了好长时间,邹储贤不予理采。最后,他立在城头上,对努尔哈赤说道:
  “咱们水火不相容,誓不两立,有什么好谈的!你想要俺投降,痴心妄想!”
  努尔哈赤说道:
  “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明朝的气数已尽,你还保它,不是死路一条么?”
  邹储贤听了,嘴一撇说道:
  “你是什么东西?俺是泱泱天朝的大将,能向你个野人胡儿屈膝?俺誓与清河城共存亡,你就死了这条心罢!”
  努尔哈赤气得满脸胀红,立刻下令攻城。
  刹那之间,角螺齐鸣,八旗将士争先恐后,有的冲到城下竖云梯,有的放箭,喊声如雷,在山谷间回响。
  邹储贤亲自指挥守城将士,据险守城,并吩咐开炮。于是千炮轰鸣,滚木、礌石一齐打下。石块,箭矢,如暴雨一样,打在后金军中。特别是那千门大炮,一齐燃放出去,威力真不简单。炮弹在八旗兵将当中爆炸,一倒一大片,炸得血肉横飞。
  由于努尔哈赤的督战,八旗将士冒死冲出,那些士兵一向是有进无退的,结果死伤惨重。努尔哈赤看得分明,只得收兵,造成第一次猛攻的失败。
  努尔哈赤首战吃了败仗之后,回到营里,同众贝勒、各位大臣们商议,觉得城防甚严密,一味强攻,只能造成重大伤亡。于是命令全军退出城下,改近攻为远围。
  努尔哈赤命人喊来李永芳问道:
  “你与邹储贤认识吗?有无交情?”
  李永芳与邹储贤同是铁岭人,而且是本家。因为他母亲改嫁李成梁后,“邹永芳”才改为“李永芳”的。他们是同宗、同乡,又是同学,后来又同在李成梁麾下所用。论交情,也互有往来。只是现在身处敌对营垒,自己又叛明降金,李永芳顾虑重重。但是,努尔哈赤让他去招降邹储贤又怎敢不去哩!
  李永芳只得向努尔哈赤说道:
  “咱们不光认识,还有些交情,让罪臣去说说看,尽力说服吧!”
  努尔哈赤非常高兴,并寄予很大希望,出发前,他又对李永芳叮咛说:
  “你用现身说法,感召力就大了。”
  李永芳听了,诺诺连声,骑上马,来到城下。他见邹储贤立于城头,便喊道:
  “储贤老弟!别来无恙,永芳这里有礼了!”
  邹储贤见是李永芳,立刻大怒起来,用手指着他喊道:
  “你是叛臣贼子,不忠不义之人!没有资格同俺说话。往日,咱们同宗、同学,又是同事;你母亲改嫁了,不姓邹,姓李了。这些俺都不怪你。可是,你既已投降了努尔哈赤,成了叛明的贼子贰臣,也抛弃了朋友间的情义。咱们各为其主,没有什么可说的,只有兵戎相见!俺劝你快些回去,不然的话,俺要放箭了!”
  李永芳听了,流着泪说道:
  “储贤老弟!你有所不知……”
  未等李永芳说完,邹储贤大声喊道:
  “你不要再说了!若是不走,俺可放箭了!”
  李永芳抹了抹眼泪,再看看城头上的邹储贤,只见他瞪眉立目,拉着弓,搭上箭,准备就要往自己射来。遂转过身来,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对邹储贤喊道:
  “老弟啊!你不听永芳之言,可要后悔的呀!”李永芳说完,只得尴尬地勒马回营。忽听背后传来邹储贤那洪亮的喊声:
  “你李永芳贪生怕死,叛国投敌,是民族的败类,将遗臭万年!遗臭万年!”
  再说努尔哈赤见李永芳招降不成,非常生气地说道:
  “邹储贤这人真不识抬举!看来,他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
  皇太极接口说道:“他是大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啊!”
  后金的各贝勒、大臣都十分气愤,纷纷要求再次攻城,并建议环城猛攻。
  努尔哈赤随即对八旗将士动员说:
  “邹储贤不投降,就叫他灭亡!小小的清河城,挡不住咱的八旗健儿!因为咱们是奉着上天的旨意,去讨伐有罪的人。咱们将无往而不胜!八旗健儿是不可战胜的!”
  努尔哈赤的鼓动,极有效力。八旗士兵奋不顾身地冲去,他们在隆隆炮火中竖云梯。前边的人倒下去了,后面的士兵又跟上去。城上的抵抗,也非常顽强,炮声震天,火光闪闪,八旗士兵成批地倒下。城下的尸首,满地都是,后金兵马死伤太多,努尔哈赤见此情景,只得再次命令:“全军退兵,暂时停止攻城!”
  且说城里邹储贤等将领,由于后金兵马攻势凌厉,从清晨连续强攻,全体守城将士顽强反击,已八进入退,这时已是星斗满天,打了整整一天了。邹储贤见后金兵马又撤回去,在这难得的喘息时间里,他及时召开头目会议,他在会议上说道:
  “咱们今天从清晨打到天黑,已是八次打退努尔哈赤的进攻,他们的八旗士兵已被咱们打死好几千人了。这是一个鼓舞人心的胜利。大家都很疲劳,但是,夜里可不能睡大觉!努尔哈赤一向用兵奸诈,他们必然趁着夜色,来继续攻城。一旦大意,就要前功尽弃,就要城破人亡!俗话说: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咱们可不能学李永芳!咱们是大明朝的臣民,死了也要当大明朝的鬼!除此以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邹储贤说到这里,又接着说道:
  “现在,请各位与咱一起宣誓!”大家随着邹储贤站起来,举起右臂,齐声宣誓说:
  “人在,清河城在!誓与清河城共存亡!誓死不做叛臣贼子!誓死捍卫清河城!……”
  宣誓完了,邹储贤要求各人回去,组织士卒一起宣誓,并做到人自为战,全城为战!
  最后,邹储贤又派几个人到城里居民中宣传,要求每个人都要积极投人守城战斗,积极支持守城战斗,决不做叛臣贼子!
  再说努尔哈赤再次命令退兵,心里多少有些沮丧。这时,范文程说道:
  “邹储贤能够暂时阻止咱进攻的,他依仗的并不是大炮、弓箭、礌石和滚木,他靠的是那一圈城墙!依臣之见,咱趁着夜色掩护,把那城墙弄开一个缺口,他能挡得住咱八旗健儿的冲击吗?……”
  努尔哈赤听了,一拍脑门,兴奋地说道:
  “范先生可真高明,你这一说,朕心里也亮堂起来了。像那套马一样,马头一套住,它跑不了了;捉牛也是如此,抓住了牛鼻子,它再也没劲了。只要把城墙弄开,咱那旋风般的八旗兵马,一下子冲进去了!”
  于是,各旗的贝勒和大臣们,都在积极地思考,寻找推倒城墙的好办法……
  努尔哈赤的八皇子皇太极,头脑聪敏,文武全才,深得努尔哈赤的喜爱。他又提出了简便可行的方案。他说道:
  “俺用木板顶在头上,既可挡箭矢,滚木、礌石,也可避大炮的铅子,来到城墙脚下,把墙根挖出来,或是掏洞,何愁城墙不倒,或是进不去人呢?”
  大家一听,都认为切实可行。努尔哈赤也说道:
  “也可以用板车,推着前去,人躲在木板后面,既安全,又便当。”
  于是,各自准备木板、板车、铁锹等工具。
  当夜三更多天,努尔哈赤命令八旗兵马,选出精干士卒,从城的东北角开始。因为这里地势平坦、开阔,便于行动,也利于兵马驰骋。
  再说城里的将土,虽然邹储贤一再动员,以至宣誓,表示了决心,但一天的顽强抵抗,也确实疲劳了。他们见上半夜后金兵马没有攻城,也就麻痹起来,有的竟然睡大觉了。这就给八旗兵将良好的机会。他们借着木板的掩护,趁着夜色,悄悄地来到东北角城墙下面,开始了挖掘。他们挖呀,挖呀,……
  大约在四更多天,后金兵士终于把东北角的城墙根部挖通了,随即一齐用力,竟然把那一片城墙推倒了。只听“轰”!一声巨响,东北角的城墙倒下多大一片!
  这一下可惊坏了城上的守卫将士,他们慌忙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努尔哈赤指挥八旗健儿,闪电般地冲进城去!他们的战马,如狂飙,似巨风,从城墙缺口冲进城去!谁能阻止得住?他们手举大刀,一阵乱砍乱杀,城上的守卫士卒,慌乱之中,被砍杀得四下奔逃,溃不成军,……
  这时候,邹储贤知道再守也没有希望了,随即跑回城里,将衙门点起火来,连同房屋、妻子等,一火焚之。然后又亲自披甲上阵,杀入冲进城里的八旗士兵中。
  再说邹储贤一路砍杀过去,八旗士兵被他杀得纷纷倒地。突然,他见到李永芳也在举刀砍杀,又泼口大骂道:
  “你这叛臣贼子,必将遗臭万年!……”
  大贝勒代善见了,遂命令兵士放箭,邹储贤终于寡不敌众,死于乱箭之下。
  守城副将张筛,也在与八旗兵马厮杀中,战死城上。守堡官张云程,领着残余士卒,与后金兵马拼杀中丧生。
  二十二日清晨,清河城被攻破。此时,城内尚有明朝官兵四千多人,居民五百多家。八旗兵人城后,又展开了巷战,直杀得尸积塞道,血流满街。全城被杀军民近万人。而八旗士兵伤亡了也有七、八千人。
  为了防止明朝军队再次占领清河城,努尔哈赤发布命令说:
  把清河城全部拆毁。
  把三岔堡到孤山堡一带所有的房屋尽行焚毁。
  把一堵墙、碱场二城拆毁。
  由于努尔哈赤采取这种拆毁、焚烧的政策,从清河城到抚顺关一带,明朝军队再无存身之地。然后,收取各地窖中谷物,全部运回都城赫图阿拉。凡是田中青苗,都纵马牧放,造成五六十里之内,不见人烟。
  清河城一战,是后金与明朝两军攻守战中第一次激战。
  尽管努尔哈赤出动了八旗劲旅,仍然损失相当惨重;明朝军队所表现出来的战斗力,使努尔哈赤及其部下众贝勒、大臣们极为震惊,特别是在八旗士卒中产生了重大影响。
  清河守城有法,官兵抗战志坚,竟没有一兵一卒投降。连后金的一般八旗士卒也由衷地称赞。
  且说努尔哈赤攻占抚顺、清河二城以后,全辽东震动,京师也惊吓异常。这时明廷的征兵尽管缓慢,但也初具规模了。为了鼓舞士气,征伐后金,万历皇帝不惜以二十万金,犒赏官兵。为了配合出征之师,又提高赏格,明廷大行悬赏捉拿活动。万历皇帝诏告天下说:
  若能有生擒努尔哈赤或斩头来献的,赏给白银万两,晋升为都指挥。
  对于努尔哈赤的亲子、亲孙等,所谓八十个总管,有能擒、斩的,赏给白银二千两,并晋升为指挥。
  对于努尔哈赤伯、叔、弟、侄等所谓十二亲属,有能擒、斩的,赏给白银一千两,并晋升为指挥同知。
  对于其中军、前锋、书记、大汉女婿等,所谓领兵十二个大头目,有能擒斩的,赏给白银七百两,并晋升为指挥佥事。
  对于努尔哈赤的亲信,中外用事的人,所谓八十名小头目,有能擒斩的,赏给白银六百两,并晋升为正千户。以上各官都世袭不替。
  凡是降附后金的明朝官员,李永芳、佟养性等,若能绑架献出努尔哈赤或作为内应的,免去死罪,并酌情升赏。
  在赏格提高以后,原叶赫部锦台石长于得尔格台,于这年的十月份,纠合百余人,趁着夜色,偷袭了后金的一个村寨,共杀死男女七十多人。
  前来边关上报,受到颁赏黄金,白银二千两,彩缎二十匹。
  一天,沈阳经略府总兵官向杨镐报告说:“长白四大侠已到,是否让他们进来?”
  这时,杨镐正与几个姨太太打牌,说道:
  “这事儿,你自己安排着办吧!你到库里领取四百两白银,交给他们,让他们务必用心,将那事办好。”
  这长白四大侠,武功超群,闻名辽东。老大擎天手——吴华人,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子。此人年幼习武,年轻时就遍访名师,钻习武艺,练就一手“朱砂神掌”,功力惊人,威震关内外。一次因事发怒,单手劈墙,竟将砖墙劈坍一截,房屋受震欲坠。在这紧急情况下,他忙用手托住大梁。从此,江湖上称他为“擎天手”。平日,他行快仗义,扶危济困,在辽东一带听到他的大名,都敬仰万分。
  老二神弹手胡大义,比吴华人小一些,年约三十多岁,长得浓眉大眼,膀阔腰圆。由于他省力过人,从小学得一身武功,善用铁弹子袭击飞鸟等,故人们称他“神弹手”。
  一天,胡大义与几个朋友在河边散步,只见芦苇丛中一群野鸭子在游来游去。一个朋友手指野鸭子向胡大义说:
  “请神弹手表演一下你的工夫。”
  胡大义听了,也不搭话,随手从口袋里摸出铁弹子一枚,向野鸭子投去。只见水中的野鸭子扑喇喇一声飞走了。有一只歪着头儿,浮在水面。那朋友走去拾来一看,脑袋被打碎了。
  这些铁弹子全是他自己铸造,用黄泥制成模子,将熔化了的铁水倒进模子里,便成一个个弹子。天上的飞鸟,他每投必中。
  老三铁腿——武治中,年龄三十岁刚出头,五短身材,性格憨厚,从小跟他父亲学武艺,七岁就学会了形意连环拳,十一岁时就能将五十斤重的石锁,一脚踢出一丈开外。
  一次,屯里来了一个恶叫化,对老百姓强讨恶要,经常手端一个一百多斤重的石臼,坐在别人的门口,不给钱就耍赖不走,并将石臼放在门坎上,不让走。
  一天,恶叫化讨到武治中家里来了。他听说武治中也会武艺,便将石臼故意放在桌子上。并对武治中说:“只要能将石臼搬走,俺就不找你麻烦了。”
  听了恶叫化的话,武治中也不作声,他用脚朝那石臼踢去。只见他轻轻巧巧,像踢毽子一样,石臼从恶叫化的头顶飞了过去,跌落在门外的空地上。自此,“铁腿”之名传开了。
  老四倒肘王——耿有何,不到三十岁,长得高挑个儿,干瘦如猴,却一身武艺。从小学会少林拳,以后又学会了三十六手“倒肘”。
  耿有何的倒肘打得出神入化。每手倒肘,都有其独特之处,招式和技击各不相同。倒肘主要运用于出其不意以制胜。近攻时,发挥的作用最大,对打时,常露破绽诱敌靠近,或故弄玄虚,进行突袭。
  由于倒肘发劲比拳掌力重,很容易使对手不伤则残。又因“倒肘三十六手”专攻人体穴位,因此,非遵守武德的人不传,门派观念森严。
  一次,镇上逢会,耿有何也去会上看看。他正在观看会上的热闹情景,突然间,见人群慌乱,四散奔逃。原来会上跑来一条发狂的黄牛,逢人便牴,一连牴伤了十几人,无人制服。
  耿有何一看,见那黄牛狂奔乱窜。遂排开众人,一步上前,冷不防对准红了眼的黄牛,一倒肘,那黄牛一个趔趄倒在地上。然后,他用脚踩住牛头,用绳子将牛鼻子吊牢,交给黄牛的主人说:“好好看住,免得再伤人。”
  自此以后,耿有何被喊作“倒肘王”了。
  这长白四大侠闻名辽东辽西,享誉关内关外。杨镐到任以后,曾让总兵官去长白山下“三顾茅庐”,四次求见,终于出山。做了经略府的棍棒师爷。前次,去赫图阿拉想刺杀努尔哈赤的黑脸大汉,是经略府杨镐的保镖黄思琅——由于他武功高强,拳法精熟,又擅长腾跃纵跳的轻功,故外号“黄鼠狼”。
  “黄鼠狼”上次是奉杨镐之命,初探赫图阿拉,结果未能得手,碰上费格拉哈,小腿中了一剑,差点送了性命。他跳出城墙,幸亏他表兄伍胡里接应,才逃了出来。
  这伍胡里是沈阳人氏,从小在建州长大,跟着他姑父亚东在抚顺做生意。他与表弟黄思琅在关内闯荡几年,学了些武功,后来被沈阳府的总兵官看中,请到府中做了师爷。
  杨镐到任以后,他留下黄思琅当贴身保镖,派伍胡里以卖杂货的“货郎”为掩护,到赫图阿拉附近落脚,一方面刺探努尔哈赤的军事行动,一方面伺机刺杀。
  长白四快来到经略府后,杨镐已多次接见,让他们伺机行动,争取早日把努尔哈赤刺死。
  不久前,伍胡里送来消息:努尔哈赤准备去喇嘛庙烧香。杨镐遂吩咐总兵官,让“四快”行动。经过周密策划,让擎天手——吴华人扮作喇嘛;神弹手——胡大义,铁腿——武治中二人扮作补锅碗、修刀剪的;倒肘王——耿有何充当要饭叫花子。
  四大侠从总兵官那里接过银子,各自去准备,分头上路往赫图阿拉去,这且不提。
  一天,努尔哈赤正听范文程讲唐太宗李世民“三面宝镜”的故事,侍卫进来报告说:
  “喇嘛寺的大喇嘛干禄打儿罕囊素前来拜见陛下。”
  努尔哈赤听了,忙说道:
  “请他进来。”
  不一会儿,大喇嘛进来了。这大喇嘛是西藏人,先到蒙古传教,以后又到辽阳,努尔哈赤迎请至赫图阿拉,让他担任新落成的喇嘛寺里住主持。
  大喇嘛对努尔哈赤说道:
  “承蒙陛下关心,喇嘛寺已落成,各项设备都已齐备,想请陛下到寺里巡视,以光寺荣,不知陛下可有闲暇?”
  努尔哈赤听了,非常高兴,说道:
  “喇嘛寺落成以后,朕因忙于军务,一直未去敬香,大喇嘛既已前来邀请,朕改日就去。”
  大喇嘛见努尔哈赤欣然接受邀请,自然高兴,遂向努尔哈赤告辞,回寺里去了。
  一日早上,努尔哈赤用过早饭,带着费格拉哈,还有几个侍卫,一起往新的喇嘛寺走去。
  这喇嘛寺于万历四十三年四月,在努尔哈赤的授意下,在赫图阿拉城东高地上,经过三年时间建成。
  努尔哈赤一行人,出了赫图阿拉城南门,往东一拐,不到一里路远,便是喇嘛寺。
  平时,戎马控偬的努尔哈赤,没有时间到郊外来,今日算是偷闲了。此时正是阳春三月天气。田里的麦苗青青,路两旁的树木仍是葱绿欲滴。那苍劲挺拔的杉树,直冲云宵。高龄松柏,依然是青春活力。
  看着郊野的景色,努尔哈赤心请更加舒畅。不一会儿,他们便来到了喇嘛寺。
  来到寺门前,大家不由得肃然起敬,那庄严的山门,以古铜为色,上面一块横匾,上写“喇嘛寺”三个大字。三字看去,笔划浑圆,不露锋芒,尽用銮金。两旁围墙,涂以杏黄颜色。
  这时候,大喇嘛干禄打几罕囊素带着几个小喇嘛,迎候在寺门前。大喇嘛向努尔哈赤施礼后,即引着他往寺里走去,暂且不提。
  再说“长白四侠”经过化妆以后,分头行动,各自往赫图阿拉行进。由于前次的刺杀行动,沿路的警戒大大加强,白天有时不准走,只能在夜间出发。这样一来,途中耽搁的时间太长。
  那伍胡里以货郎作掩护,整日在赫图阿拉城内外居民中间串卖。努尔哈赤去喇嘛寺烧香的消息,是伍胡里从几个小喇嘛叙话中听来的。
  这一日,伍胡里正在喇嘛寺外林子里纳凉,突然看见一行往寺里走来,他立即将货郎担儿往林里一放,自己躲在大树后面瞧着。等那群人来到近来,才知道是努尔哈赤到寺里去。他一时急得满身冒汗,心里想:这机会多好啊!就那么几个人跟着,真是千载难逢!
  转而一想,自己去干吧!但是又觉得一人势单力孤,弄不好会打草惊蛇,妨碍“四侠”的行动,打乱杨经略的部署。于是,他左思右想,没有好办法。
  中午了,努尔哈赤一行人才回赫图阿拉城。伍胡里在林子里眼巴巴地看着他们走过去,他才担起货郎担子,无精打采地回到住处。直到第三天夜里,“四侠”才陆续来到,但是,机会已错过了,只得另想办法吧!
  一天,伍胡里兴冲冲地回来了。他见只有擎天手一人回来,便将消息告诉了这位大侠:
  后金为了适应战争发展的需要,鉴于内地兵,尤其是东部兵马路途遥远,往返太疲劳,决定在界几造城驻守。这样,可以随时向明朝境内放牧,扰害其耕种和收获,又减少兵马往返的麻烦,是两全其美的举措。据可靠消息说,最近,努尔哈赤准备亲自去界凡选择城址。
  二人小声商议了一会儿,各自休息。次日天还未亮,擎天手——吴华人这位“喇嘛”,就上路了。根据伍胡里提供的地理情况,他随身带了一些干粮,就去山上潜伏下来。
  再说努尔哈赤已决定在界凡重造新城。他打算亲自去选择城址。
  去界几前,皇太极来劝说道:
  “那里山道狭隘,悬崖又多;离明朝边境太近,一旦有什么不测,臣儿等鞭长莫及,请父王三思。”
  努尔哈赤听了,笑着说道:
  “别以为你父王老了,朕还可以挥刀跃马,在千军万马之中取上将首领,如探囊取物哩!造界几城,是百年大计。俗话说:建千秋伟业,立万代根基。朕能不去吗?……”
  努尔哈赤与费格拉哈,以及二十名随从,骑上他的白龙马,一同往界几方向驰去。
  再说努尔哈赤与费格拉哈等,一行人沿着崎岖的山路奔驰着。费格拉哈见前面的路更狭窄,不由得喊了一声:
  “老爷,前面的路狭,请留点儿神!”
  努尔哈赤曾向他吩咐过:“出了城门,就喊‘老爷’,不准再喊‘陛下’了。”这是为了混淆视听。
  费格拉哈说罢之后,也拍马紧紧跟了上去。
  努尔哈赤仍然驱马走在前面,他们绕过一个山弯,那路边的山林深处突然传来一声狼曝。那声音冗长、尖厉,尤其在这寂静的山林里,显得格外恐怖。
  他们继续驱马奔驰着。
  忽然山上传来一声巨响,一块巨石从山坡上向他们滚来,并且带着“轰轰”的声音。
  费格拉哈一见,大惊失色,慌忙叫道:
  “老爷!小心啊!”
  这时,努尔哈赤对山上一看,觉得要退已来不及了;要进,也太危险。只得喊道:
  “快,下马!”
  他们都一齐跳下马来。努尔哈赤在慌乱中竟然被马镫一绊,跌在路边。
  且说那巨石带着风声,“轰轰隆隆”地径直向努尔哈赤的头上砸来,他不由得惊慌失措起来。正在此刻,费格拉哈纵身一跳,来到努尔哈赤面前,往下一蹲,伸出双手,运足内功,把他抱在怀里,大喝一声,跳有一丈多远。
  就在努尔哈赤他俩刚离开地面的一刹那之间,那巨石砸下来了,正撞在白马身上。只听白马惨叫一声,随着轰隆隆的响声,一起滚下山崖。那轰隆隆巨响与白马的惨叫声,混在一块,在山谷中回响。
  努尔哈赤惊魂未定,费格拉哈拍了拍身上的灰沙,关切地说道:
  “老爷受惊了!”
  费格拉哈对山坡上一看,他发现峭石之间有个人影一闪,忍不住高声喝道:
  “有种的出来!不要暗中伤人嘛!”
  话音未落,只听见一声大笑,从山坡上跳下一个身穿玄色紧身衣裤,身材高大的汉子。
  费格拉哈问道:
  “朋友,是哪路英雄?请报上名字来。”
  那大汉说道:
  “在下区区小辈,不值得一提。”
  他说着,把脸转向努尔哈赤,遂问道:
  “如果不是俺认错的话,这位大概就是努尔哈赤大王罢?”
  努尔哈赤听了,便说道:
  “你既然知道是朕,为什么不下拜?”
  那大汉嘿嘿冷笑道:
  “你又不是俺的大王,凭啥叫俺下拜?”
  努尔哈赤听了,非常生气,大声喝道:
  “又是明朝派来的刺客!今天,朕跟你拼了!”努尔哈赤一边说着,一边迅速拔出腰中佩剑,上前使一个“仙人指路”,向大汉刺去。
  大汉见剑随人到,不慌不忙,轻轻往旁一跃,让过剑锋,伸手就往努尔哈赤腋下“期门穴”点去。
  费格拉哈在旁忙喊道:
  “老爷留神!那刺客点穴了。”
  努尔哈赤一惊,忙向旁门去,顺势又一个“玉龙探水”,向那大汉胸前刺去。
  大汉初以为努尔哈赤年事已高,根本未把他放在心上,不料这老东西身手灵活,出招迅捷。眼看这一剑又来势迅猛,即将刺到自己胸脯,遂向旁一跃。
  那山路原本狭小,大汉又猝不及防,一脚踏在崖边上,随着山石粉碎,人也向山崖下滑去。这时候,大家不禁一声惊叫,只见那大汉虽已失去平衡,但心神不乱,身手矫健。人向下滑时,他赶快将脚踩在山崖边一块突出的山石上,轻轻一点,一个“鹞子翻身”,向上一提,再一跃,又稳稳地落在山路上。这一滑,一提,一跃,看得出此人轻功非凡。
  当时,连努尔哈赤也不由得喊一声“好”。
  那大汉落地后,“哗啦”一声,从腰间拉出一条九节软鞭,用手一抖,宛若一条银龙,向努尔哈赤面门扫来。
  努尔哈赤赶快使一个“西施焚香”势,用剑一挡,那软鞭竟然如蛇盘一样,将剑紧紧缠住。
  这时候,努尔哈赤慌忙收剑。
  只见那大汉高声喝道:
  “起”!
  一个“无常收索”,将鞭一抖,努尔哈赤的剑便脱手飞起,在空中转了一圈,便向山崖下落去。那大汉见努尔哈赤剑已离手,便趁势一鞭向他腰部扫来,这一招叫“玉带围腰”,疾如流星,厉害无比。
  努尔哈赤见到剑被卷走,又脱手飞去,正当惊吓不已的时候,那鞭又迅捷地的扫来,不由得慌了手脚,乱了方寸。
  说时迟,那时快,忽听费格拉哈大喝一声,喊道:
  “老爷闪开!”
  费格拉哈急忙用手中马鞭,向那软鞭迎去,只见两条软鞭缠在一起,大汉忽然又大喝一声,费格拉哈感受到虎口一阵疼痛,定眼看时,那马鞭已被卷去大半截,手中只留下一段鞭杆。此时,费格拉哈不由大吃一惊,说道:
  “来者莫非是擎天手的吴华人吗?”
  那大汉哈哈大笑道:
  “不敢当,正是在下,你的眼力倒是不差。”
  费格拉哈说道:
  “你们长白四侠,一向行快仗义,为什么干这勾当?假如吴大侠需要钱花,在下虽不是百万富翁,千儿八百银子倒还是拿得出的。这样吧,吴大侠,咱们交个朋友吧!怎样?”
  吴华人说道:
  “承情了。咱们长白四侠一向光明磊落,从不干罪恶勾当。只是因为俺是大明臣民,在这民族危亡之秋,只想贡献一点绵薄之力罢!”
  费格拉哈又说道:
  “吴大侠技高艺深,在下仰名已久,也早想求教一二。只是这里山高路狭,展不开招儿。再者,咱们还有急事在身,等到闲暇时日,约会个日期,咱再向吴大侠求教,如何?”
  吴华人说道:
  “俺千里迢迢赶来,是为了请那老不死的,你若有事,请留下那老不死的,你就请便罢!”
  费格拉哈一听,非常气愤地说:
  “看样子,吴大侠是敬酒不吃,一定要吃那杯罚酒喽!”
  努尔哈赤听了,不由得气直往上撞,猛喝道:
  “费格拉哈!莫与这小子斗什么嘴,废了他!”
  吴华人听了,微微一笑,说道:
  “承情了。”
  说罢将软鞭一抖,一个“蚊龙出海”,就向费格拉哈面门飞来。
  费格拉哈刚才已领教过吴华人软鞭的厉害,他再不敢用自己的七星刀去硬碰,只是把身子往下一沉,躲过了软鞭,顺势将刀向下三路砍去。
  吴华人将软鞭一收,飞身一跃,又一个“金鹰击兔”,挥臂向费格拉哈顶门抖去。
  费格拉哈一个翻身,跃到吴华人左侧,等他身子刚一落地,便用“鸳鸯连环腿”向吴华人腿上扫去。
  吴华人对“铁扫腿”不敢轻视,慌忙使一个“旱地拔葱”向上一跃,同时又一鞭向费格拉哈腿上扫去。
  其实,费格拉哈这一腿虽用了“铁扫腿”功,但还只是虚招,所以当吴华人用这“跃身采月”一招后,他就赶快将腿一收,吴华人的软鞭一下砸在山石上,打得山石火星迸射,乱石纷飞。
  费格拉哈一见,不由得叫一声“好”,又趁吴华人立脚不稳时,再运足功力,一腿扫去。吴华人一惊,未敢落地,在空中一个“星丸跳跃”,向旁跳开。
  那费格拉哈收势不住,一腿扫在崖边的一棵小树上,只听“咔嚓”一声,那小树断为两截,向崖下落去。
  吴华人不由一惊,方知此人的腿功确实不寻常。于是,格外小心。
  二人刀来鞭去,银光耀眼,一连斗了几十个回合。看那费格拉哈渐有不支之势。努尔哈赤看着,心里不由暗暗着起急来。
  那吴华人杀得性起,把软鞭挥得铮铮作响,紧追着费格拉哈的七星刀,不离左右。
  费格拉哈依恃着身子矫捷,不敢用兵刃硬碰,只是乘机用刀对着吴华人“左右披红”,横砍竖劈,避其锋芒,虚虚实地接招,并时时施出那“铁扫腿”的硬功。
  吴华人也不敢轻敌,用软鞭紧逼着费格拉哈,不让他有出招的机会。
  正当吴华人用“毒蛇吐蕊”向费格拉哈抖去时,忽觉耳旁有风声,知是暗器,慌忙后仰,不料费格拉哈的那七星刀锋已经跟进,只听“嚓”地一声,那吴华人左边衣襟被削去半截。他不由得吃了一惊。身手一慢,那左肩立刻感到一阵酥麻,自知已中了暗器。
  再说吴华人自知被暗器击中,急忙纵身跳出圈外,叫道:
  “想不到你们竟用暗器伤人!那好吧,俺吴华人算是领教了,后会有期!”
  说罢,一声唿哨,向山林中逃去。眨眼之间,已不见踪影了。
  这时候,努尔哈赤还余怒未息,便说道:
  “便宜了这小子!可惜朕的白龙驹被这小子给废了!”
  费格拉哈说道:
  “老爷,请你骑俺这匹马吧!”
  二人正在说着,忽见身后来了一队人马,走近一看,原来是皇太极领着一队人马赶来。
  努尔哈赤笑道:
  “可惜来迟一步,不然,那小子难逃活命。”
  努尔哈赤这时才感到倦累,毕竟是六十岁的人了,经历了一场紧张的格斗,已是精疲力竭。费格拉哈扶着他上了马,继续向界凡赶去。
  且说吴华人运用“轻功提纵术”,往山林深处遁去。见后面无人追赶,也放心了。他来到一个背风向阳的地方,从周围捡了一些干柴,点着了火。他脱去衣服,见左肩被暗器削去一块皮肉。他将匕首放进火里炙烧,就用那通红的刀尖挖去伤处周围的皮肉,发生嗤嗤的声音,冒着一股一股的白烟。只见他咬着牙,忍着疼痛,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葫芦,把那解毒药粉敷上,然后包扎好,穿上衣服。顿觉左臂轻松。这才举步下山……
  再说努尔哈赤、皇太极、费格拉哈等来到界凡的城址上,经过认真勘察,选好城址,直至太阳西下,才回到赫图阿拉城。自此以后,努尔哈赤更加谨慎,他已看到万历皇帝的悬赏提高了的“诏书”,他笑着对大家说:
  “看来,朕的头已够值钱了!万历朱翊钧不惜用万两白银悬赏,难怪一次又一次有刺客光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嘛!”
  这一席话,众贝勒、大臣们听了,都不禁笑了起来。
  停了一下,努尔哈赤又说道:
  “各位也得当心啊!从朕以下,皇子皇孙,各大臣、大小将领等,人人有分啊!那朱翊钧妄想用这种卑鄙的暗杀手段,来得到他在战场上所得不到的东西,到头来也不过是黄粱美梦一场空呀!”
  皇太极听了,随即说道:
  “自古以来,这种鬼蜮的伎俩,从来也没有成功过。只要咱上下一心,众志成城,形成铜墙铁壁,任何邪恶势力,必将碰得头破血流,自取灭亡!”
  大臣费英东听了以后,也说道:
  “俗话说:‘吃饭防噎,走路防跌。’这是让人事事谨慎为上。警惕性高些,就会万事顺利。”
  他说到这里,又转头教训他的儿子费格拉哈说道:
  “你要知道肩上担子的沉重,可不能毛手毛脚、麻痹大意啊!比如这次到界几去,你为何不跟八皇子先打个招呼,就随随便便地出发了?一旦发生意外,你能承担这责任么?……”
  努尔哈赤笑着说道:
  “这不能怪他,是朕自己坚持要——”
  自此以后,对努尔哈赤的保卫更加强了,赫图阿拉城不仅白天警卫森严,夜里又增多了巡逻队伍。皇太极白天负责警戒,费格拉哈整夜不休息,在内城里值班。努尔哈赤的行动更加隐蔽了。
  且说努尔哈赤正式妻子十六人,庶妃钮祜禄氏生子二人,汤古岱和塔拜。汤古岱是努尔哈赤排行第四个儿子。此人憨厚耿直,生性嗜酒,容易酒后生事。俗话说:知子莫若父。努尔哈赤常常嘱咐于他,不让他多喝酒,对他管束得比较严厉。
  再说钮祜禄氏庶妃有个弟弟,名叫伊拉喀。性格顽劣,好与人斗殴。一次,将大臣安费扬古的小儿子打成重伤。努尔哈赤知道后,罚以答刑。——把犯者按在地上,扒下裤子,由刑者用藤条抽打屁股。那次,伊拉喀被打五十下,结果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直在床上躺了近半年才愈。
  且说伊拉喀伤愈后,常与汤古岱一起喝酒。汤古岱每喝必醉,每醉必然闹事。多少次,因为酒醉,被努尔哈赤当面训斥。久而久之,父子俩的距离更加疏远。
  俗话说:“鱼恋鱼,虾恋虾。”汤古岱从父王那里得不到好气,理解不了努尔哈赤的良苦用心,便常到年龄与他差不多大小的舅舅——伊拉喀那里去。于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二人都有遇到知音的感慨。每次,总是喝得醉熏熏地走了。每次回去,不是咒天骂地,就是拿妻于儿女出气,打得大哭小喊,闹得鸡飞狗跳。
  一次,二人又在一起喝酒,相互倾诉着烦闷与不满,牢骚来牢骚去,后来竟扯到了带兵的事上。伊拉喀说道:
  “常言道:‘有了后妈就有后爹。’你倒好,亲妈健在,后爹却有了。就拿带兵来说罢,八旗兵马,有的带两旗,有的带一旗,还有的侄子、孙子都能带,偏是你这个正经儿子连一旗也不让带,真是人心不公啊!”
  伊拉喀说的一点不假。汤古岱心里说:二哥代善带两红旗,五弟莽古尔泰领正蓝旗,八弟皇太极领镶白旗,大哥的儿子杜预领正白旗,叔叔的儿子阿敏领镶蓝旗;还有两黄旗,由父王自己领带。汤古岱越想心里越生气,最后总结出一句话:“父王太偏心了!”
  再说汤古岱只顾埋头生闷气,伊拉喀又劝他喝了几杯。汤古岱啧了啧嘴说道:
  “今天怎么搞的,这酒如此苦味,俺真是喝不下去了!”
  伊拉喀听了,笑着,意味深长地说道:
  “今天的酒,还是好酒,一点也不苦;恐怕不是酒苦,而是你的——”
  “是俺的命苦,是吧?”
  汤古岱不等这位舅父说完,便将那后半句话说了出来。
  伊拉喀听了,又赶忙改口说:
  “俺不是那个意思,俺是讲你的嘴苦,也许你染了风寒,头脑有些发热,嘴里才有些苦味,连喝到嘴里的酒也苦了。”
  汤古岱将酒杯一推,站起来,走了出去。他踉踉跄跄地走着,嘴里不停地叨咕着:
  “俺的命——苦啊!俺的命——苦啊!……”汤古岱嘴里不停地喊着,迷迷糊糊,不知不觉竟来到母亲钮祜禄氏的屋里。
  真是无巧不成书。努尔哈赤今晚却来到钮祜禄氏的房里,因为久不见面,二人正在亲热着,忽听有人喊着:
  “俺的命苦啊!俺的命——苦啊!俺的……”
  两个人侧耳一听,相互交换一下眼色,接着,房门被推开了,汤古岱进屋一看:他的父王在这里,头脑立刻清醒了许多。
  努尔哈赤尽量压住火气,说道:
  “又在伊拉喀那里喝酒了?你的命怎么苦法?你说说看,俺和你妈都在这里。”
  此时,汤古岱已经酒醒了,他了解父亲的脾气,不说清楚怕是过不了关的,于是嗫嚅着,把那些牢骚话,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了……
  努尔哈赤听着,气得浑身直打颤,哆嗦着嘴唇,用颤抖的手指,指着汤古岱骂道:
  “不争气的东西!……俺是恨铁不成钢啊!”
  汤古岱跪在那里,连头也不敢抬,知道自己惹了祸,但是,现在已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次日上午,正是议论政事的日子。努尔哈赤让汤古岱把昨晚说的那些话,再向大家说一遍。之后,他又将往日伊拉喀与汤古岱之间酒肉关系,向大家作了介绍。他让侍卫去把伊拉喀喊来,然后交给专管诉讼的十名扎尔固齐说:
  “伊拉喀犯了什么罪错,由你们审查处置。”
  按照后金国的审判程序,十名扎尔团齐负责初审,将处置意见上报五大臣复审,再上报众贝勒。若是一般琐事,不是生杀予夺等重要案件,众贝勒均可结案。凡是重大案件,必须上报给努尔哈赤审批。
  且说伊拉喀的案子,经过逐层调查审判,以挑拨离间努尔哈赤与皇四子汤古岱的关系,被定成死罪,并立即执行。对汤古岱处以答刑,重打四十。这件事以后,起了“杀鸡儆猴”的作用。
  再说擎天手——吴华人等天黑以后,才回到伍胡里住处,见到了神弹手——胡大义,铁腿——武治中,倒肘王——耿有何,三人都是由于途中被阻,无法脱身,以致错失了良机。
  武治中说道:
  “现在白天行动越来越困难,只能利用夜晚了。再等机会吧!”
  胡大义看了看吴华人的伤臂,说:
  “不知大哥的伤臂几日才能痊愈,咱兄弟四人老是凑不到一起,真是不巧哇。”
  吴华人说道:
  “俺这伤问题不大,过几天就会好的。俺以为外面风声较紧,咱们暂时不要出去乱撞了,就在屋里休息。让伍兄弟一人出去就好,一旦有了机会,咱再行动不迟。”
  大家只得同意,也就住在伍胡里小屋下面的地窖里。这且不提。
  一日晚上,伍胡里回来以后,对“四侠”说:
  “这几天一直刮东风,而且风力甚大。俺想——”他凑在四人跟前,小声说了一会,四人十分高兴,接着便分头行动。开始,伍胡里要去,四人坚持不同意,吴华人说:
  “老伍不能去,你若暴露了,咱连一个窝也没有了。”
  伍胡里不再坚持,他就走到附近几户女真人家里打牌去了。事后有人怀疑他时,也有人证明,这是他几年来的经验。
  再说擎天手——吴华人,经几天的疗养,加上及时治疗,臂伤已好了。四个人商议妥当,让倒肘王——耿有何去粮仓行事,吴华人等三人去赫图阿拉城里。这且不提。
  再说赫图阿拉城的东门外,有一座粮仓。整个建筑范围不小,周围是一个大围墙,墙里是四合院,中间是一垛垛的粮囤,囤子大小不等,约有几百个,全用高粱秸编集起来的簾子围起来,顶上盖着草,压上泥,周围屋里住着守卫人员,约有二百多人。粮仓的头目名叫阿骨里,是努尔哈赤的远门叔父,此人勤奋负责,踏实苦干,深得努尔哈赤的信任。但是阿骨里武功差,年岁已五十开外。
  平时粮仓管理很认真。一次,有一守卫人员躲在墙角里抽烟,被阿骨里发现后,送到努尔哈赤那里,满嘴的牙被打掉,上嘴唇被切去,又绑在粮仓院里示众三天,差一点被整死。从那以后,粮仓里谁也不敢再抽烟了。
  这天夜里,东北风刮得呼呼响,快进腊月了,天将下大雪,外面冷得厉害。关外的冬天来得早,进了十月,就结冰了。夜里,更是冷得厉害。粮仓的值班人员,冷得在屋里烤火。过一会出来看看,负责任的去转一圈于,再回去;马虎的人,伸头看看,就回去了。
  其实,这粮仓已建好多年了,一直平安无事,守卫人员宽心,努尔哈赤也放心。
  且说倒肘王——耿有何,打扮成叫化子一样,沿路讨饭,来到粮仓附近,找一个背风隐蔽的角落里蹲下了。约在二更多天,估计粮仓守卫人员大部分已经熟睡,他开始行动了。
  耿有何先悄悄地来到东门边上,见大门已经锁上。他伸手摸到那把大铁锁,猛吸一口气,用劲一拧,那锁便开了。
  他走进院里,见每间屋里都有灯光,遂运用轻功,走着猫步,来到东南边的几个囤子边上。用手摸了一下,见顶上盖的全是干草,心里不觉大喜。
  突然,朝北的屋子里走出四五个人来,他们手里提着防风的马灯,在囤子周围转了一圈,其中有个人说:
  “现在这么冷,谁来偷粮食,真是自找麻烦!”
  另一个年岁大些的说道:
  “俺当这个头目,真是‘老鼠钻进风箱里——两头受气’。不来查看,阿骨里要训俺;出来吧,你们又跟俺呕气。真难为死俺了!”
  他们一边走着,说着,不一会儿,转一圈儿,便回屋里去了,还把门“咣当”一下关上了。
  这时候,倒肘王——耿有何胆子大了,选好目标,从怀里掏出火种,把囤子上面的干草抓了两把下来,点着后,再挨着去点。
  因为耿有何是从东北拐的囤子点火,那呼呼的东北风,把那火吹得呜呜地响,眨眼之间,囤连囤地烧了起来。
  这工夫,风助火势,火乘风威,烧得囤里的谷物叭叭炸响。在火光映照下,四合院里红光闪闪,通明透亮。
  突然间,屋里的守卫人员发现了,首先是一片叫喊声:
  “失火了!失火了!失火了!”
  接着,屋子里跑出人了,又喊道:
  “快来救火啊!快来救火!快来救火啊!”
  于是,四合院里人跑着,火烧着,喊声,风声,火烧谷物的叭叭声,混在一起,奏成一曲乱七八糟的交响乐。
  这时候,有人突然看见了耿有何,一见他那一身叫化子的打扮,急忙喊道:
  “这里有贼呀!快来抓贼呀!……”
  耿有何抬头一看,哗啦一下子,围上来好几十人。他朝周围扫了一眼,见围上来的都是赤手空拳,有的举拳就打。他一闪身躲过。就跳到那人跟前,对准那人的右胁,一倒肘打去,只听“噗嗵”一声,那人便倒在地上,喊娘去了。
  耿有何腾身向右一个筋斗,落在后面那人的后侧,只见他含胸缩腹,一倒肘击中那人的腰椎,再补一钩腿,那人扑倒在地,啃了一嘴的泥。
  左右两边的人一哄而上,嘴里还大声喊着:
  “抓住他!抓活的呀!”
  耿有何突然伏地,翻滚扫腿,“噗嗵,哗啦”,倒地一大片。
  守卫人员见这个叫化子好厉害,只在周围叫喊,再不敢上前了。
  耿有何心想,俺的任务已经完成,何必跟这些人磨时间,不如来个鞋底抹油——溜之大吉吧!
  只见他一纵身,跳过两个人,来到房檐下边。又一纵身,登上房顶。那些人不会轻功,只在下面喊着:
  “贼上房顶了!快放箭呀!……”
  耿有何在屋顶上,心想:为什么不把这屋了点着呢?于是他弯下腰来,又把那草房点着火。他见火已着旺了,院里的人又在乱放箭,就跳下房子,往林子里一跑,不见了。
  耿有何已走了好远,转回头一见,粮仓那里的大火还在烧着,因为是在夜里,看得更清楚,通红的火光映红了半个天空。
  不一会儿,赫图阿拉出来黑鸦鸦一大队兵马,往粮仓方向跑去。那是去救火的呢?还是去捉放火的人呢?……
  耿有何心里想:俺的任务完成了!
  再说努尔哈赤这些大以来,精神一直处于紧张状态,明朝皇帝提高了悬赏捉拿他的价格,刺客两次出现,又加上伊拉喀离间他们父子的关系等,使他极为恼怒。
  今天晚上,他来到爱妃乌拉氏房里,正迷迷糊糊地刚睡着,侍卫来喊他起来,说有急事报告。
  他立即穿好衣服,侍卫忙走过来报告:
  “粮仓失火了!”
  他一听,头脑嗡地一下,差点栽倒。随口问道:“是贼人放的火,还是内部……?”
  侍卫急忙回答道:
  “不清楚。”
  努尔哈赤正准备出门到前厅去,费格拉哈进来了。他对努尔哈赤说:
  “现在夜已深了,去也无用。俺已知道一些情况,可能是刺客点的火。几个贝勒都带兵去了,老爷还是在家休息吧!”
  努尔哈赤就回到屋里,心里想:
  这些刺客也真可恶!一旦把粮仓毁了,这冬天怎么过啊!
  他正想着,想着,朦胧之中,忽听得屋顶上有踏瓦之声。
  努尔哈赤立刻起身,走近窗口,从窗缝向外窥望:
  在月色迷茫中,只见对面屋顶上,有一个蒙面人的身影矫捷如飞,向前窜跃而来。然后一招手,轻轻一个“燕子抄水”落到院子里,竟毫无声息。
  他看此人身手不凡,定是一个武林高手。莫非又是为自己而来。
  那人又一招手,只见另一蒙面人也用一个“平沙落雁”势轻轻跳下,他用手向自己屋子一指,那人便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屋顶上又出现一人,那人飞身跃上屋顶,也不知和那二人叮嘱些什么,又轻轻地跃下。
  这三人正是“四侠”中的擎天手——吴华人,神弹手——胡大义,铁腿——武治中。他们分手后,各自设法混到赫图阿拉城附近,隐藏起来。天一黑,他们便展开活动,等到粮仓火起,他们知道倒肘王——耿有何已经得手,遂用“轻功提纵术”,窜墙跳院,翻窗登房,利用城里出兵救火的混乱,他们来到内城里面。
  且说擎天手——吴华人,他进入内城以后,在路口见到一个值班兵卒,遂纵步上前,先用点穴术将其制服。后从他嘴里知道努尔哈赤的住处,然后来到乌拉氏的院子里。
  吴华人刚停下,便见二弟神弹手——胡大义来到。不一会工夫,三弟神腿——武治中也来到了。三人交换意见后,见有侍卫进屋,心想:努尔哈赤只要一出屋子,三人便一齐动手。
  后来,吴华人见到又来一人,细看知是费格拉哈,遂叮嘱胡大义,让他与武治中一起对付费格拉哈,自己去刺杀努尔哈赤。
  谁知他们刚一进来,努尔哈赤便在屋里全部看到。费格拉哈本未睡,他在隔壁屋里守住,一步也不离开。
  这时候,费格拉哈已知刺客又来了,他身贴墙壁,刚用刀将窗户打开,谁知“嗖嗖”飞进两把匕首,直插地下,只露出一段刀把,可见来者决非庸碌之辈。
  费格拉哈猛喝一声,挥手射出几支神箭,随着纵身飞出窗户之外。还未等他落地,房顶上跳下一人,斜刺里一刀向他砍来。
  他见那人刀法迅捷,发力很沉,很有些内家功底,便不敢轻视了。
  这时,他已作好准备,便施展出“怨鬼夺命刀”的绝招,向那蒙面人逼去。
  那蒙面人见他刀法精奇,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这“怨鬼夺命刀”,原本有七七四十九刀,刀刀取人要害。五年前,费格拉哈向他师父南恒道人学此刀法,整整三年方得其精髓。后来,费格拉哈又学习了其他各门刀法,并将它们融进其内,化为八八六十四刀。为了出奇制胜,除非强敌,轻易不用此招。
  由于费格拉哈施展“怨鬼夺命刀”法,接连几刀砍去,已逼得那蒙面人只能招架,仅能封住门户,无法进招。
  这蒙面人正是神弹手——胡大义。初遇费格拉哈的“怨鬼夺命刀”,被逼得无法还手。他心里想,先跟他应付着,等瞅准机会再说。
  且说努尔哈赤此时却被两个蒙面人夹在中间。两人中一人使的是虎头双钩,一人使的是三节棍。这二人正是神腿——武治中和擎天手——吴华人。那使三节棍的便是吴华人,为了免得费格拉哈他们认出,就未使那神鞭。
  努尔哈赤的佩剑那日已被吴华人的神鞭卷落崖下,所以仓猝之间,从屋里将一根铁棍拿来对敌,但总觉得棍不顺手,而那两人左劈右钩,招招都是夺命功法,势猛力沉,似乎急于置他于死地。
  再说努尔哈赤的棍法虽不如剑法熟练,好在年轻时对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这些年虽不常练,到底是功底不薄,所谓老姜犹辣三分。那铁棍被他舞得上下翻飞,左右逢源,好生厉害。
  吴华人与武治中见不能取胜,便发一声吼叫,那一棍二钩更疾如行云般向努尔哈赤的几处要害打来。
  且说努尔哈赤毕竟年龄大了,且连日来的心神不宁,渐渐便有些支持不住。
  吴华人与武治中见他棍法已乱,心里说:
  “这老不死的,你的死期快到了!”
  于是更猛烈地连连进招,步步紧逼。
  忽然一声叫喊,努尔哈赤的长辫被虎头钩咬住。武治中看得分明,急忙将钧一收,努尔哈赤不由踉跄几步。这时,吴华人又趁势向他顶门扫去。
  再说努尔哈赤此时眼看性命难保,费格拉哈在那边看得分明,不由大叫一声:
  “老爷小心!”
  说罢,跃身而起,想去相救。蒙面人——胡大义见后,趁机伸手投去一弹。说时迟,那时快,费格拉哈见那人手一扬,知有暗器袭来。遂将刀一挡,只听“叭”发一声脆响,刀上冒出火星,只得又与那人厮杀起来。
  且说努尔哈赤见自己长辫被钩住,情急之下,用手把辫子扯住,右手用棍子去顶住三节棍的进攻。忽听使虎头钩的人猛喝一声,努尔哈赤的辫子已被卷去半截。若不是自己用手扯牢,恐怕连头皮也会一起被撕下来。
  这时候,努尔哈赤感觉一阵疼痛,不由得脚下一个踉跄。吴华人使起三节棍来,趁势一个“泰山压顶”,向他顶门砸来。
  努尔哈赤见那三节棍来得迅猛,慌忙一退,因脚下不稳,向后跌倒。于是,吴华人与武治中如“饿虎扑食”一般,同时用棍和钩向他打去。眼看努尔哈赤难逃这杀身之祸,突然,从大树上飞下一人,立即用剑挡住双钩一棍,“噹啷啷”火星四迸。
  且说那大树上跳下的人,用剑向上一挑,三节棍和双钩几乎脱手。由于吴华人和武治中猝不及防,那人又力大无比,二人踉跄着退后几步,十人惊愕地望着来人。
  再说来人身材魁梧,黑色衣裤,一柄宝剑,紧握手中,仿佛一座铁塔,立在那里。费格拉哈一见,不由大喜过望,忙说道:
  “父亲,你老来得好!”
  刚才吴华人和武治中见努尔哈赤本来已必死无疑,谁知半路上杀出这个黑大汉来,一时怒从心起,两人大喝一声,挥起双钩一棍,又一起扑向费英东。
  努尔哈赤一看,正要上前,费英东急忙摆手说道:
  “请老爷闪开,让俺来对付他们!”
  只见费英东任凭两人猛砸狠劈,身子兀然不动,只是用剑轻轻一拨。说也奇怪,吴华人和武治中尽管招招都很迅猛,招招都往要害处打来,但是都被费英东用剑“柔如流云”般拨开,竟然不费大力,便已化去他们的招法。
  不一会儿,费英东见二人锐气渐消,劲用得差不多了,便一声大喊,长剑一抖,宛如银蚊出洞,长虹贯日,一道白光向二人逼去。
  吴华人与武治中二人从来未见过这样奇妙迅捷的剑法,吓得连连后退。只听费英东一声大喊:
  “起!”
  吴华人的三节棍被折断,腾空飞脱,落到几丈之外。武治中低头一看,双钩的钩头已被削去一截。二人一见,无名火起。只见吴华人从腰间一拽,拉出软鞭,凭空一抖,照费英东打来。那武治中也从腰间拨出佩剑,上去便劈,三人又杀到一处。
  且说三人约斗了三十多个回合,费英东虽然剑法精奇,毕竟年龄大了,越斗越觉体力不支。越斗下去,破绽也就显露出来。
  突然,吴华人的软鞭把费英东的宝剑绕在一块,二人正各自用力拉扯之时,武治中见时机已到,遂窜上一步,用他那铁腿,一腿扫去,正扫在费英东的小腿之上。
  只听“噗嗵”一声,费英东倒在地上,吴华人与武治中一见,正要上前砍杀,忽听喊杀声四起,许多兵士拿着火把,杀进院里。
  吴华人收鞭在手,向武治中点了点头,二人纵身跃上房去,眨眼之间,跑得无影无踪。
  再说费格拉哈与胡大义正在斗得难分难解之时,忽见兵士们举着火把杀来了。胡大义已见大哥吴华人和三弟武治中撤走。无心恋战,遂虚晃一刀,跳出圈外,又一纵身,窜上房檐。
  费格拉哈一见,哪里舍得,随后也施展轻功术,追上房去。
  胡大义见有人追来,伸手投去一弹。费格拉哈侧身躲过,谁知胡大义又投一弹,正中右手腕上,只听“噹啷”一声响,那刀便跌落下地。
  此时,皇太极已带领兵马进院,忙喊:
  “快放箭!别让他跑了!……”
  胡大义也无心恋战,只得飞身窜过墙去,顺着来路,一气跑出城外。
  天亮之前,三人回到伍胡里屋里。吴华人对大家说:
  “现在这里不能久住,趁天亮前,咱们赶快上路,有可能的话,咱们先回沈阳,伺机再来!”
  “四侠”随即向伍胡里告辞,从女真居民处牵来四匹马奔驰而去。
  且说天亮之前,赫图阿拉城里一片混乱。先是粮仓失火,代善与皇太极忙着领兵去救火。到了粮仓,方知是刺客所为,皇太极才恍然大悟,后悔中了刺客的“调虎离山”计。立即让代善留在粮仓救火,自己赶忙领兵回城。
  再说五大臣之一的费英东,年岁大了,夜里睡得迟。他今晚刚睡下,听到兵马叫声,急忙起来去看,方知粮仓失火。他又一想,别是刺客的“调虎离山”计吧?知道儿子费格拉哈在努尔哈赤身边,但是俗话说:“一人难敌二虎。”他担心刺客多了,努尔哈赤会有危险的。
  费英东考虑再三,就提了宝剑,窜过好多层院落,才来到拼斗的现场。由于夜色膝陇,他在大树上瞅了好长时间,才认出双方人员。当他看到努尔哈赤向后跌倒,两个蒙面人正要扑向于他的时候,急忙从树上跳下,顶住二人救了努尔哈赤一条生命。
  努尔哈赤见到父子二人一齐负伤,甚觉过意不去,随即吩咐道:
  “快让绰而济医生来!”
  努尔哈赤向“当代华伦”——绰尔济问道:
  “他们父子二人的伤势如何?”
  绰尔济微微一笑,说道:
  “幸亏二位将军功夫深厚,若是一般人,必然伤残,俺要用特种疗法医治,请陛下准予俺用黑牛。”
  因为黑牛是用来祭天的礼品,一般不准随便杀用。没有努尔哈赤的批准,谁也不敢擅用。
  为了给费家父子治伤,努尔哈赤当然批准。遂让侍卫拉来两头黑牛。只见全身黑如焦炭,浑身连一根杂毛也没有,在阳光下闪着油光黑亮的光。
  再说那绰而济的治法也别出心裁。他让人把黑牛四肢拴牢,自己从手术箱里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用手摸了一下牛的肚子,举匕首飞快地刺进去,再把匕首抽出,用手伸进牛的肚里,摸了一会,然后让费英东把受伤左腿插进黑牛的肚子里。他又摸了摸,看位置可对,便向侍卫说:
  “只给黑牛草料吃,不准饮水。三至五天腿伤便好了。”
  绰尔济又用此法,为费格拉哈治手腕伤,他高兴地对费格拉哈说:
  “因为你年轻力壮,阳刚气更足,恢复的能力更强,只要两至三天即愈。”
  且说粮仓被焚之后,经过抢救,大部分的囤子已被焚烧殆尽,仅余下一小部分谷物。那四合院已被烧光。当时与倒肘王打斗时,有二十多人被打伤。其中有的肋骨被倒断,有的腿被扫断,大部分受的是轻伤。
  努尔哈赤命令说:
  “立即重建粮仓,并派重兵防守。”
  他又笑着对大臣们说:
  “俗话说:‘羊毛出在羊身上。’它给俺烧了,将来咱再从它那儿取来!其实,这些粮食本来就是从抚顺。清河等地方运来的。”
  且说努尔哈赤经过这两次的刺客扰搅,被弄得心疲神劳,特别是头皮疼得厉害。经过绰尔济多次按摩,才觉好转。
  这些天,内城的防御担子,全部落在皇太极肩上。在努尔哈赤住处周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真是岗哨林立,水泼不进,土撤不入。而且昼夜值班,天天如此。
  为了加强治安,防止明朝间谍、刺客入境,努尔哈赤颁布命令:
  严令国中,不许任何人私自外出或与外界人员擅自往来;不许泄露消息;未经允许,不准出入国界等。
  这命令发布之后,努尔哈赤又派皇太极组织清查组,分头到后金国各地方的屯寨等处,认真清查,对所有可疑人员,全部关押审讯,决心不让明朝间谍、刺客等,有藏身之地。对那些无业游民,也采取集中管理,编户入籍。不愿入籍的人,限期出境,或押送出界。
  命令发布之后,又经过短期整顿,内部安定了,努尔哈赤又把目光投向明朝,积极备战,准备迎击明朝军队的“天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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