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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铁岭没能挡住铁蹄


  话说努尔哈赤于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天命四年)六月十日出征,亲率大军四万,一举攻下开原。
  这开原是明朝东北地区一座古城,人口众多,物资雄厚,财产、玉帛多达数百万。后金汗王努尔哈赤为将这些财物运送回国,连续五、六天还运不完。
  在开原城努尔哈赤及其八旗兵马,驻扎三天,从容分财,分俘,最后弃城而去。
  回到赫图阿拉的第二天,努尔哈赤即召开四大贝勒、五大臣,以及范文程、李永芳参加的军事会议。
  努尔哈赤首先讲话,他说:
  “明朝在辽河以东有四大镇,它们是开原、铁岭、沈阳、辽阳。占有四城,等于占有辽东。如今开原已被咱攻破,铁岭距离咱们最近。怎样去攻取铁岭,请诸位发表意见。”
  “前次的萨尔浒之战,咱们打的就是算定战,舍命战,明白战。而明朝的经略杨镐,他打的却是糊涂战。”
  这里讲的算定战,是指得利多,还是得利少的意思;舍命战,是指打起仗来只凭一腔热血去拼杀,平日不知训练,不去提高军队素质等;糊涂战,是指既不知彼,也不知己,如瞎子摸鱼似的。
  五大臣之一的何和理是分管谍报工作的,他向大家说道:
  “据侦探的可靠消息说:铁岭城内将领之间矛盾重重,城防无人过问,基本是空虚的。如今是一个名叫了碧的参将主持铁岭的工作,他与游击喻成名、李克泰等有意见,彼此不和。”
  抚顺降将李永芳说道:
  “铁岭城的原来守将是李如桢,此人是李成梁的第三个儿子。此人虽是将门之后,却不懂军事。他在铁岭时间不长,杨镐就调他去沈阳驻守了。他走时,让了碧主持铁岭城防。此人文过饰非,无大能耐,喜欢说大话。”
  莽古尔泰又说道:
  “在俺的俘虏当中,有一个人名叫王朝新的,他说是铁岭守将丁碧的表弟,此人是否可以利用,让他去做了碧的工作,动员他投顺俺大金国。”
  努尔哈赤听了,点了点头说道:
  “这倒是一个可以利用的人”。
  他说完之后,立即向何和理说道:
  “这得由你来做他的工作了。”
  何和理说道:
  “好的,散会以后,俺就把他领来,问问他的情况再说吧!”
  努尔哈赤又向大家说道:
  “当前,草木茂盛,天气又凉爽,正是练兵牧马的好季节,希望抓住这大好时机,来个厉兵袜马,养精蓄锐吧!”
  且说铁岭守军参将丁碧,抚顺人,其父了大中,原是李成梁麾下将领。丁大中死后,丁碧袭其父荫,在铁岭任参将。
  丁碧年轻时,以胆大闻名远近,在抚顺城东南有个阎王庙,以其显灵和应验而非常有名。又因庙里神像狰狞可怕,庙的四周,古木参天,所以人们即使在白天走进庙中,都会感到毛骨悚然。
  附近的人说:“夜静的时候,经常听到一种声音,由这里传出来。以致经过这个地方的人,往往绕道而行,不得不避而远之。”
  一天,丁碧与几个年轻朋友在一起喝酒,他当着大家的面说道:
  “别看庙里阴森,俺能在晚上去庙里转一圈,即使到阎王像前呆上一会,都不害怕。”
  酒后,那些朋友都怂恿他去。
  次日晚上,朋友们都和丁碧一道前往阎王庙。丁碧约大家在庙门外等着,他自己精神振作地走进了庙门。
  正当了碧在庙廊上走着,突然,他发现有一个人靠着墙壁,站在那里不动。
  丁碧站在那里想了一下,以为那真是鬼,就走过去背在身上,出来了。
  那些朋友在外面看了碧出来,便问道:
  “你在里面看到什么没有?”
  丁碧笑着说道:
  “俺背一个鬼出来了,赶快取火来看一看!”
  等到取火一看,却是一个美女,年龄大约有十七、八岁,穿着整齐,长得貌若仙女,娇态可掬,大家十分惊讶。
  那女郎气息奄奄,宛如昏迷或者喝醉了酒一样。于是,大家围着看守,过了很长时间,那女郎才缓过气来。
  她睁开眼睛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身边的这些人,遂问道:
  “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大家——告诉了她,并且告诉她是从庙里把她背出来。
  这时候,丁碧上前问道:
  “你到底是人还是鬼?是什么地方来的?”
  那女郎说道:
  “俺是沈阳人。今天早上,俺同哥嫂一起上山打猎,被一只老虎衔到这里。”
  姑娘说着,将颈脖伸着给大家看,还有伤呢!
  丁碧又带领众人返身进到庙里,忽然听到有小动物的叫声。
  大家又循声找去,在靠近庙门西北方向,有三只刚生下来的小老虎,连眼睛还未睁开哩。
  丁碧急忙让大家赶快进到庙里,然后他抱起三只小虎,随着进了庙,随手将庙门挂好。
  不一会儿,庙外传来母虎的叫声,大家连忙将门窗检查一遍,每人手里抓块石头,以备老虎扑来时防身之用。
  忽然,母虎来撞门了,它先用头冲撞庙门。由于庙门坚固,母虎冲不进来。
  在庙舍的西面有几扇窗户,也很结实。老虎发怒了,便去冲击庙窗。结果把虎头陷入窗户的木柱中,以致进不得进,出不得出。
  这时候,大家一齐上前,用手中砖石猛砸母虎头部,一会儿,母虎被打死了。
  大家高兴地说道:
  “丁碧还未成家,这是老虎从沈阳给你送来的一个妻子,你们有缘分,应该结为夫妇。”
  于是,丁碧把那女郎带回家中,办了喜事,又双双来到沈阳,找到女方家中。
  女方的家人一见,又惊又喜,这门亲事便被人们称为“虎缘”。
  不久前,他的表弟王朝新到开原去做生意,正赶上后金军队攻打开原,就陷进城里,至今无音讯。
  再说铁岭城里还有一位督判游击李克泰,为人耿直憨厚,能秉公办事。
  此人有一个聪慧能干的夫人,时常帮助他析理案情,处置纠纷,甚为得力。
  一天,有个小商贩雇船外出做生意。傍晚时分,他就背着大包袱上船去了。
  船主一见,顿起谋财念头。遂杀死商贩,夺去钱财,将尸首沉入河底。
  快到半夜时,船主装模作样,来到那商贩家门前,大声喊道:
  “娘子,娘子!你家老板还走不走啊!”
  听到门外喊声,妻子心想:丈夫早就离家上船去了,现在船主又来催,那妇人可真有些慌了。遂央求左邻右舍,去四处寻找,到天亮时也未找到。
  这时,女人怀疑丈夫被害,便告到了李克泰那儿。
  由于证据不足,他感到难以断案,回到家里仍在苦苦思索,心清闷闷不乐。
  后来,他的夫人了解案情后,经过分析,找出了破绽,于是派人送一张纸条给李克泰。
  他接过纸条一看,上面写着:
  “深夜门外喊娘子,已知其夫不在家。”
  李克泰这才恍然大悟,遂派人去把船主喊来,向他问道:
  “你把商贩的尸体弄到哪去了?”
  船主一听,心里不由诧异起来,便装作无事样子,说道:
  “那商贩的尸体俺怎么知道?……”
  “别装糊涂!你半夜到商贩家中,口喊‘娘子’,分明心中有鬼,还不从实招来?”
  船主见隐瞒不住,只得老实交待,将杀死商贩的经过诉述一遍。
  李克泰又派人将商贩尸体从河中打捞出来,案子才结,终于将那杀人真凶——船主处决了。
  还有一次,他乘马外出,走在铁岭大街上。忽然,远远地看见一群人围在一家米店之前,众口喧嚷得厉害。
  李克泰连忙下马,走到前边询问原因。有一中年汉子向李克泰说道:
  本人是近乡的农民,因为父亲生病,进城来请医生。不小心踩死了店家的一只雏鸡。那老板定要俺赔偿铜钱九百文,俺口袋里只有几百文铜钱,无法偿清,这才与老板争吵起来。
  米店老板说道:
  “俺那雏鸡虽小,种类却特别优异,属于品种优良的一类。只要喂养两三个月,就能长到九斤重。按照市价,一斤鸡值一百文,因此要他赔偿九百文,一点也不过分。”
  李克泰听了,笑着说道:
  “既然是优良品种,你让他赔偿九百文,也不算过分。”
  那农民急忙说道:
  “俺也没有说不赔他,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钱啊!”
  李克泰看了看他的衣服,说道:
  “为什么不把你的衣服当了?如果还不够,本官替你凑足就是了。”
  这时候,围观的群众,都纷纷交头接耳,责骂李克泰昏庸糊涂,袒富欺贫。
  那农民心里虽然愤愤不平,也只得唯唯听命,脱下衣服,交给典当铺,当了三百文铜钱。加上原来口袋里的三百文,也只有六百文。
  于是,李克泰便从自己身上掏出了三百文,凑足九百之数,当即交付店老板。
  米店老板百露喜色,连连称谢,然后棒了铜钱,起身便欲离去。
  那位近乡农民也垂头丧气地告退欲归。
  李克泰忽然喊住二人,说道:
  “等一等,俺还有话说。”
  二人见喊,只得重又回来,李克泰说道:
  “俗话说:‘斗米斤鸡’,也就是说,把鸡喂到一斤重,必须花费一斗米。如今你的雏鸡已经死了,就不需要再喂食了。你不是省下九斗米了吗?你应当把九斗米还给人家,这才是公平合理。”
  米店老板一听,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只得遵照判决,将米如数付给那农民。
  当时,一斗米价值二、三百文铜钱,那农民扛着九斗米走后,围观群众喷喷称赞,都说李克泰“巧断赔鸡案”。
  那米店老板又羞愧,又心疼,连忙溜进店内,以后再不敢胡搅蛮缠了。
  闲话少叙。且说铁岭城里,自从抚顺、清河失守,特别是萨尔浒之战以后,震动很大,有些富商大户,纷纷外逃,人心混乱。
  将领中怯战心理也比较严重。督判游击李克泰多次建议布防问题,丁碧迟迟不予重视。
  一次,李克泰邀约缘事游击喻成名,新兵游击吴贡卿等,一起赴丁碧家,促其研究城防。他们当场作了分工,四人分别负责一门。
  且说李克泰负责东门防守,他先将东门外近城小堡的军民收入城中,安排好他们的生活以后,即组织士兵半天训练,半天搬运礌石、滚木,加强城头防卫能力。
  为了提高守城士兵的作战能力,李克泰向士兵申明了严肃的军纪。在训练中,有一士兵态度不严肃认真,被当场处以鞭刑,事后,训练场上再没有松松垮垮的现象了。
  还有一个士兵逃跑,后被捉回来。李克泰以此事为例,召开守城士兵大会,他说道:
  “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当前,鞑子马虎视耽耽,时刻窥伺咱铁岭城。作为一个军人,怎能阵前脱逃呢?都跑了,铁岭城谁守卫?大明江山谁来保?咱们生是大明朝的人,死是大明朝的鬼。这是毫不含糊的事情。从今日开始,俺不再下城,决心与大家一起同吃、同住、同守卫。努尔哈赤若来攻城,咱要与他拼杀到底,誓与铁岭城共存亡。”
  会后,那个逃兵被砍了头,整个东门振奋了,守城士兵再也不松松散散了。
  再说喻成名与吴贡卿也学着李克泰的样子,认真作了整顿,加强了训练,又搬运许多礌石、滚木,增强了防卫力量。因此南门、西门也紧张起来了。
  但是北门的丁碧,仍无动于衷。喻成名、吴贡卿找到李克泰说道:
  “这四个城门,有一门疏漏,将全城尽失。”
  三个人一起又找到了碧家中,李克泰说道:
  “北门无人过问,呈现混乱状态。请了参将抓紧上城,这是刻不容缓的大事!”
  丁碧立即说道:
  “俺现在患病在身,举步维艰,又怎能去上城呢?”
  三人无奈,回来后商议一下,便去找新任游击王文鼎,让他出来主持北门守城的工作。
  王文鼎去了北门,虽然抓得不够紧张,总算有将领在北门了。大家这才安定下来。
  且说赫图阿拉城里,正在积极备战,准备随时出兵去攻打铁岭城。四大贝勒忙于操练,努尔哈赤带着范文程,在训练场上巡视。自从攻下抚顺、清河城,又在萨尔浒击败明军,不久前又攻破了开原城,兵力更加强大。
  再说何和理把王朝新领去,向他问道:
  “你跟了碧是什么关系?”
  “丁碧是俺表兄,他父亲是俺舅。”
  “平日,丁碧对你怎样?”
  “俺从小在舅舅家长大,表兄待俺像亲哥哥一样,表兄最喜欢俺了。”
  何和理听了以后,想了想,又说道:
  “王朝新,你来到大金以后,这边的人没有杀你,也未虐待你,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王朝新立即说道:
  “只要有机会,俺一定报答不杀之恩。”
  原来王朝新被俘获之后,登记的时候,他主动说出自己是铁岭城守将丁碧的表弟,所以受到优待,这是努尔哈赤用人政策——不放过一个有用之材——的体现。
  何和理进一步启发王朝新说:
  “如果汗王给你一个报答的机会,你怎样去完成任务?”
  王朝新当即说道:
  “俺当努力完成任务,否则,不成功,便成仁,以死相报!”
  何和理接着问道:
  “你那表嫂对你怎样?”
  王朝新立即兴奋起来,笑眯眯地说道:
  “俺那表嫂对俺最好了!因为她是被老虎背来,与俺表兄成亲的,前几年,两人感情特好。近一年多来,表兄在外面被一个妓女迷住了,经常不回来,俺表嫂说他也不听。如今……”
  王朝新说到这里,突然打住,看了看何和理,又接着说下去:
  “俺跟你说,你可别笑话俺啊!如今,俺表嫂也想开了!只要表哥不回来,她就让俺去陪她,表嫂把整个身子都给了俺,俺还能有啥说的?”
  “啊!是这么回事!你们两个在一块好上了,你表哥知道了,能饶你么?”
  “没关系!他不会知道的。”
  “如果汗王派你回铁岭去,你愿意去么?”
  王朝新一听说放他回铁岭去,马上高兴得站起来,慌忙说道:
  “汗王真是放俺回去,俺将说服表兄,让他来投降,或是打开城门,让八旗兵马进城。”
  何和理紧跟着问道:
  “你表兄能听你的吗?他愿意来投降么?”
  “俺估计他会愿意投降的。万一他真不愿意的话,俺就杀了他,自己去打开城门!”
  何和理听了,说:
  “勇气可佳,方法不妥。对你表兄,要尽力说服他,让他来投顺,这是光明之路。万一他想不通,也可动员你表嫂,两个人一起劝说嘛!直到他来投顺为止。要做到有利、有节,不能蛮干。”
  王朝新连说:
  “好!好!俺一定照办,俺一定照办!”
  何和理又接着说道:
  “其实,让你表兄来投顺,这对他也有好处。到这边来,仍然做官。你已经看到了,大金国在汗王的领导下,一天天地强大起来。那小小的铁岭城能挡住咱八旗士兵!不久,俺还要打辽阳、攻沈阳,并且打进关内去,把姓朱的皇帝拉下马,让俺的汗王去做皇帝。到了那一天,你和你表兄都能混个一官半职,何乐不为呢?”
  王朝新越听越兴奋起来,忙说道:
  “放心罢!只要汗王一声令下,让俺回去,俺一定不辱使命,让俺表兄打开城门,让汗王不费一兵一卒,把铁岭夺过来!”
  说到这里,何和理觉得任务完成得差不多了。他觉得该讲的,都已经讲过了。心里说:看他的样子,和说话的口气,也许不会让俺失望的,就这么着吧!遂说道:
  “你好好休息,不久之后,汗王会派你回去的,因为汗王信任你!”
  何和理说完,就送王朝新回三贝勒那儿去。
  再说丁碧一年多来,总是心神不安。他见明朝一天比天更加腐败,后金国一天比一天更加强大,心里矛盾极了。
  随着抚顺、清河城被攻破,萨尔浒战的失利,对明朝他已失望。他心里不止一次地说:
  “朱姓王朝的气数已尽,任何人想力挽狂澜于既倒,都是不可能的了。”
  上个月,开原城又被攻破。他一连两夜睡不着觉,怎么办?
  学杜松、刘綎那样,力战而死,又有何用?只不过是多了两个大明王朝的陪葬品!
  像李永芳那样,开门投降,被人们骂为“汉奸”、“卖国贼”,又将如何?
  古人说:良禽择木而楼,良臣择主而事。自古以来,人都像鸟儿那样,往高枝上飞;不像水那样,往低处流。
  据说,汉朝的有名人物张良、韩信、陈平等,原来都曾是楚霸王项羽的部下,只是因为不得重用,一个个离开项羽,投到刘邦麾下,终于遂了心愿,立下赫赫战功,成为一代名将,并在青史上留下辉煌的一笔。
  如今,金国汗王努尔哈赤,虽是女真民族的首领,但是,女真民族也是华夏大地上的炎黄子孙。汉族、女真族,不都是一家人么?
  俗话说:“东方不亮西方亮,谁有奶来谁就是娘!”俺又何必死死抱住大明王朝的僵尸不放,跟着它去当殉葬品?
  想来想去,丁碧觉得,自己绝不能像杜松、刘綎那样傻冒。该灵活的时候,要灵活些。该转弯的时候,要及时转弯。“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但是,在当前,还不能公开地打出投降的旗号,还应该装得一本正经的样子,也就是说,要用韬晦之术。一旦机会到来,再正大光明地站过去。
  想到这里,不由得记起儿时父亲讲过的伯夷、叔齐两兄弟,宁肯饿死在首阳山上,而不愿吃周粟的故事。
  这兄弟俩是典型的大傻瓜!他们也太拘泥,太古板了!何必那么认真呢?……
  这几天,丁碧想通了,想开了。于是精神也好多了。
  一年多来,他对自己的“虎缘”夫人,越来越不满意。连续生了三个孩子,那雪白的皮肤,松驰起来了。
  一天,他百无聊赖,想到街上走走去。这铁岭原本是个经年古城,历来是商贾会集之地。如今虽是战乱之年,这里依然商店如林,人流如织,只不过多了些逃荒要饭的饥民。
  走了两条街,丁碧觉得:大街上的店铺虽不少,但是买卖并不兴旺。
  他正走着,突然听到一阵叫喊:
  “抓住他!抓住他!”
  一个大汉紧追着一个瘦骨伶汀的小孩。虽是初春,乍暖还寒,这小孩衣不蔽体,两只手正将一个烧饼往嘴里塞。
  那大汉追上来,一伸手抓住小孩,抡起拳头就打,边打边骂道:
  “打死你这贼小子!看你还敢不敢偷?”
  尽管那大汉抡拳猛打,孩子还是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烧饼。
  丁碧也无心观看,见街旁有许多衣衫褴楼的人,跪在地上求乞,一个老汉流着眼泪在喊着说:
  “老爷,收下这个女孩子吧?俺只要两斗米钱,救救俺家的老小吧!”
  看那女孩约摸十四、五岁,满脸泪痕,跪在一旁。看到这些,丁碧不由得心里一振。
  丁碧不忍心再看了。他信步来到一个僻静深巷,见街旁写着:“烟月街”三字,他不禁为之一动,便走了进去。
  原来这里正是妓院集中场所,只见门上悬着“翠云楼”、“夜来香”、“风月庵”之类的匾额。门前张灯结彩,披红挂绿,一些富商大贾,阔老贵少,或骑马,或坐轿,或乘车,来往其间,出出进进。
  这丁碧当年与一帮年轻朋友,也曾是风月场所的常客,自从结下那“虎缘”以来,自然不想再涉足这里。
  今天倒是个难得的机会,便走进名为“消魂坊”的妓院。
  一个龟头见了碧衣饰不俗、气度不凡,是个豪富阔老,便笑嘻嘻地迎了上去:
  “大爷,这里清静舒适,请屋里坐坐,散散心吧。”
  丁碧微微笑着,点了点头,里面的老鸨也已笑吟吟地迎了上来,说道:
  “老爷,请到里面坐。”
  说罢,挑起门帘,将了碧让进一间小屋。这小屋布置得清幽雅致,一色红木桌椅,墙上挂着几幅字画,不外是“粉黛”、“榴裙”等艳词俗语;两幅水墨丹青画——一幅是“贵妃出浴”,另一幅是“秦淮秋月”,都是平庸之作。
  老鸨送上茶来,丁碧问道:
  “这里可有出众的姑娘,俺可不要粗俗的。”
  老鸨笑着说道:
  “老爷,你问问,在这铁岭城里,俺这‘消魂坊’,哪个姑娘不出众?老爷看上去是个有地位的人,俺这里新近来个姑娘,人品出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是脾气有些古怪,不知老爷……”
  丁碧听得很不耐烦,说道:
  “不必啰嗦,就这个姑娘吧,她名字叫——”
  老鸨忙说道:
  “她名叫清荷,这还是她自己取的名字呢!”
  丁碧听了,不觉暗笑起来:这姑娘未免也真是心高气做,自比清荷,倒有些高雅;但是她已身人这污浊之地,怎能做得“清荷”?便对老鸨说道:
  “俺倒要会一会她,就请这位清荷姑娘来吧!”
  不一会儿,老鸨便领进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只见她淡施脂粉,眉清目秀,举止不俗,面带愁容,似乎有些心事。
  丁碧心里十分高兴,对鸨母说道:
  “请摆酒来!”
  老鸨答应一声,不一会儿,酒菜摆好。丁碧看了看姑娘,向她说道:
  “清荷姑娘,能不能唱个曲儿助兴?”
  姑娘点了点头,拿了琵琶,轻拨琴弦,便唱了起来。唱得虽然娓婉动听,但有凄伤之感。曲罢,丁碧不由叫好,遂斟上一杯酒,向那清荷姑娘说道:
  “清荷姑娘,你唱得好,俺敬你一杯。”
  清荷说道:
  “俺初进秦楼,不会喝酒,请老爷不要见怪。”
  丁碧见她谈吐不俗,举止文雅,似大家闺秀,便伸手去拉她道:
  “请姑娘随俺喝一杯!”
  姑娘正色说道:
  “大爷,请不要如此。俺虽流落烟花,但出身清白,只陪唱,不陪酒。”
  丁碧哈哈大笑,说:
  “你既身入烟花,谈什么清白?你又自比清荷,俺怕你难保出污泥而不染啊!”
  姑娘说道:
  “倘要相逼于俺,唯有一死罢了!”
  丁碧心里不由一惊,那股寻欢作乐的兴致,不由得一下子消失殆尽。暗想:这女子竟如此贞烈,待俺用些软工夫磨磨她,也许她会就范的,便表示关切地问道:
  “你是因为什么流落到这烟花巷里?”
  姑娘垂泪说道:
  “俺父亲原是开原城里的朝廷命官,因为城被后金国攻破,俺随母亲跑出来,失散后被人卖到这里。”
  姑娘说罢,只是流泪不止,弄得丁碧心里也不是滋味。他想了想,说道:
  “你在这种地方,想洁身自好,那是办不到的。俺有心救你,不知可否答应?”
  “不知老爷如何救俺?请求明说。”
  “这很简单,只要姑娘愿意出去,给他们钱将你赎出来就是了。”
  “请问老爷尊姓大名,在什么地方任职?”
  “俺是这铁岭城的游击官员。也不瞒你说,只要姑娘一句话,就能让你脱离这人间虎口,去享受天堂生活。”
  清荷姑娘一听这话,“噗嗵”跪下地来,忙给丁碧磕头,说道:
  “感激老爷厚爱,俺当然愿意跟随老爷出去。”
  丁碧遂弯腰扶起姑娘,一边喊道:
  “来人!”
  那鸨儿匆忙走进小屋,问道:
  “老爷,喊俺来有什么吩咐?”
  丁碧看着那鸨儿,说道:
  “俺在城府任职,这清荷姑娘的父亲是俺的朋友,本官想把她接回府里去。”
  丁碧说到此处,从口袋里摸出两根金条,丢在桌子上,说道:
  “这该够了罢?”
  老鸨一见,露出惊喜的表情,伸手就去拿那金条。这时候,丁碧用纸扇抵住她的手说:
  “等一会,俺派人来接清荷姑娘,你答应了没有?”
  “当然,这个当然!……”
  丁碧在铁岭较为清静的乌山脚下,找了一处住所,把清荷安排进去。
  自此以后,丁碧每晚到这里来,二人恩爱情浓,如胶似漆,把那个虎缘夫人丢在家里,不再问津了。这且不表。
  再说后金国汗王努尔哈赤听了何和理的汇报,对王朝新的态度比较满意,遂对何和理指示说:
  “对了碧这个人,要送重金给他,争取不费一兵一卒拿下铁岭城。万一不行,也要尽量减少损失。”
  随后,何和理又派了两个谍报人员尤利也和喀拉夫,充当王朝新的侍卫,让他们化装成商人,进了铁岭城。
  来到了碧府里,表嫂惊喜万分,说道:
  “你能活着回来,真是老天有眼啊!这些天,可把俺想死了!”
  王朝新向表嫂问道:
  “表兄未在府里,他上哪里去了?”
  表嫂见问,眼泪像断线的珍珠,落了下来,连续叹着气说道:
  “你表兄在外面迷上了一个妓女,他们住在哪里俺不知道,已经好长时间未回家了。”
  “现在天色已晚,明天再找他吧。这一阵子,俺也想念表嫂哩!”
  “想不想俺全由你,这就看你讲不讲良心了。今晚上俺多做几个菜,算是给你洗尘吧!”
  王朝新将尤利也、喀拉夫安置好以后,便回到表嫂房里。
  这一天,王朝新费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才找到了碧。
  表兄弟俩见面以后,亲热得很。王朝新把后金国的方方面面说得天花乱坠,并对表兄说道:
  “临回铁岭时,大金国汗王努尔哈赤亲自接见了俺,并让俺给你捎些礼物来。”
  他说着,就将那礼单送到了碧手里,又说道:
  “礼物已送到府里,由表嫂收管起来了。”
  丁碧一听说努尔哈赤给他的礼物,先是一愣,后来接过礼单,看了一下,禁不住说道:
  “这么重的礼品!”
  原来礼单上明明写着:黄金二百两,白银一千两,东珠五十颗,貂皮袄两件,人参一百斤,熊掌二十对。
  王朝新见表兄有些震动,遂说道:
  “汗王是个十分珍惜人才的人,他听说表兄在铁岭城威望很高,就让俺……”
  “让你来劝俺投降,是不?”
  王朝新突然振奋起来,说道:
  “汗王是让俺劝你投过去。其实铁岭能守得住么?抚顺、清河、开原,都被八旗军攻破了城,特别是萨尔浒一仗,明朝的败局已定,这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那明朝从皇帝往下数,谁不腐败?……”
  “别讲了,让俺再想想——”
  “还想什么!铁岭城怎么守?要钱没有钱,要粮没有粮,要人没有人。以致士兵无饷,没有饭吃,怎能不逃跑?军马没有草料,只能到城外去放牧。这个仗怎么打?再说,那李永芳现在直接参加汗王召开的高级军事会议,还当他原来的官,又是汗王的额驸——就是咱们说的驸马爷!比过去还威风呢!”
  丁碧听了,不禁问道:
  “李永芳的情况,果真如此?”
  “那当然,俺在赫图阿拉时,他还请俺吃饭喝酒呢!俺那天也见到了他的新福晋——就是咱们说的‘夫人’,长得可俊了!说不定,你要投过去,也准会招你当驸马呢!……”
  王朝新的话还真有吸引力哩!丁碧带着相当严肃的口吻对表弟说:
  “你不能如此大喊大叫的,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被别人听见,咱们的性命都将难保。你得小心啊!”
  “咱在屋里说话,碍什么事。”
  “俗话说:‘隔墙有耳。’这事要相当隐秘,还要从长计议,不是像你说的那样简单。”
  “铁岭城还不是你说了算么?”
  “俺说了算又怎么样?这事复杂着呢!这么办吧,从明天开始,你还去沈阳做你的生意,这事你就不要管了,全由俺来办。”
  王朝新听了以后,心里说:你让俺去沈阳,你那虎夫人谁来陪着?你倒舍得丢下,俺可不忍离开她呢!便说道:
  “俺在铁岭也可以做生意,不一定非去沈阳不行!”
  “当然,你在铁岭也可以做生意,只是俺怕你那嘴不能守住。一旦说了出去,咱们全都会完蛋!”
  “俺不说就是了!”
  “还有一个问题,你不要说自己是被金国放回来的,也不要承认被他们俘虏去了。就说战前你就离开了,在同蒙古人做生意。”
  王朝新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忙说道:
  “还有那两个女真的人怎么办?”
  “都交给俺,让他们住在咱府里吧!”
  且说李克泰等,见了碧对城防事不闻不问,很是不满,若写奏表参他一本,又觉肉脸对肉脸,原来没有什么矛盾,实在不好意思。
  喻成名说道:
  “咱们再去府里找他,若再不问事,就去沈阳一趟。似这般吃着皇帝的俸禄,不干事,还占着个茅坑于什么?”
  几个人带着侍卫,不一会工夫,来到了碧府里。正巧,丁碧也才回来,与王朝新在说话哩。
  丁碧见几个守城的将领全来了,遂吩咐家人准备酒菜。他向大家说道:
  “这一阵子丁某身染疾病,未能上城,全是仰仗各位辛苦,心里过意不去,特备酒菜,权作感激之忧,务望诸位赏光。”
  李克泰说道:
  “恭敬不如从命,咱们都不走了。”
  不一会儿,酒菜备好,大家围起来喝酒。
  喻成名说道:
  “据说,努尔哈赤正在厉兵秣马,准备来攻俺铁岭城。”
  李克泰接着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俺是军人,这是效命的时候。现已七月上旬,正是秋高气爽,草壮马肥之时,努尔哈赤又快要行动了,咱们应该做好准备,千秋成败,在此一搏了。”
  听了二人的讲话,丁碧说道:
  “萨尔浒一战,咱们的军队兵分四路,目的是想分进合击,造成后金顾此失彼,疲于奔命,最后将其被消灭。”
  “但是这个战略方针是建筑在杨镐等人既不知己,也不知彼,指挥无能,将心不一,相互倾轧的基础之上。”
  “结果杜松将军孤军冒进,总兵官马林畏缩不前,李如柏逗留观望,刘綎将军含怨率领弱卒冒雪进军。”
  “于是各军分而不合,相互不顾,正中努尔哈赤的战略意图,即集中优势兵力,一路出击,各个击破,造成全军溃败。”
  “这一仗过去半年了,杨镐未受到处理,李如柏反受到表扬,杜松、刘綎战败身亡,却受到指责,这怎能不令俺这些带兵的将领心寒!”
  喻成名听了丁碧的话,觉得话里有音,遂说道:
  “处理不处理,是皇上的事,咱就不必操这分心了。作为一个军人,是以服从为天职。守城拒敌,是咱们当前的中心任务。任何的旁骛他顾,都是失职的表现。”
  这些话丁碧听了,心里自然不快活,只得向大家说道:
  “今天王文鼎将军未来,明天俺去找他,将北门的守卫问题再研究、落实下去。请各位放心,俺了碧一定不会拖大家的后腿。”
  酒席散后,李克泰、喻成名等各自回去。丁碧与尤利也、喀拉夫见了面,让他俩安心住在这里,不要在城里乱跑,免得惊动他人,打草惊蛇。
  次日早上,丁碧来到新兵游击王文鼎家中。这王文鼎的舅父是辽东经略杨镐的侄孙。通过杨镐的关系,花了三千两银子,才买到了一个游击官员,被分到铁岭任新兵游击。
  丁碧与王文鼎谈了一些守城的事情,临走时,他丢下五百两银子,对王文鼎说道:
  “听说将军手头拮据,俺家里有现成的银子,你就留着用吧!”
  王文鼎为了买这个游击官员,差点搞得倾家荡产,这时候,正是缺钱用呢!见丁碧给他这么多银子,自然感激万分,真是千恩万谢。
  送丁碧出门时,王文鼎说道:
  “丁大人以后有用得着俺王文鼎的时候,请尽管吩咐就是了。”
  丁碧听了,也很高兴,心里说:俺就等你这句话呢。但他嘴上却说道:
  “以后手头有困难,俺还可以支援你,可不要见外哟!”
  丁碧走了之后,王文鼎回到家里,看那五百两白银,对家里人说:
  “这可是雪中送炭啊!丁大人的恩情,俺终身不能忘!”
  且说丁碧回到府里,把尤利也、喀拉夫找来,对二人说道:
  “事情基本上已办妥了,你们二人谁先回去送个信儿,让汗王放心。”
  尤利也说:
  “俺留下来,让喀拉夫回去送信吧!”
  丁碧又对喀拉夫说道:
  “只能用口头传达,不能用书面文字,一旦被搜出来,前功尽弃。只要用一句话即可,那就是:事情已经办成。多说也没有用,只不过是说大话罢了!”
  喀拉夫问道:
  “到时候,可需要暗号联络?”
  丁碧说道:
  “到那时,俺可以及时射出箭信,让他们留心就好了。”
  喀拉夫遂从铁岭出发,回赫图阿拉去了。
  一天,丁碧来到北门城楼,见王文鼎在指挥守城士兵搬运礌石、滚木,做加固城防的事情。看了一会,丁碧对王文鼎说:
  “再坚固的城防,建筑在腐败的基础上,都是无用的。”
  开始听了,王文鼎不领会话中含义,过了一会,他才懂得,便说道:
  “心到神知,良心不得受谴责。”
  丁碧听后,耸了耸肩膀,临走时又问道:
  “可有钱花了?那点银子用完了,别不好意思,还去到俺那里去拿些来,不要客气嘛!”
  王文鼎送走了丁碧,心里说:他的意思是不支持俺搞备防事。想了好久,他想不通了碧为什么要这样
  自此,王文鼎对守城的事更放松了,那些守城士兵见主将不大积极,也乐得轻闲,北门的防务更差了。
  且说喀拉夫回到赫图阿拉,何和理带他向汗王努尔哈赤回报以后,汗王说道:
  “铁岭城易守难攻,若无内应,他们又有火炮,咱们攻进去会有很多伤亡的。现在行了,北门是丁碧和王文鼎负责。那个王文鼎该不会有变化吧!”
  喀拉夫赶忙回答道:
  “不会的。王文鼎第一次受了了碧五百两银子。俺离开铁岭时,丁碧还准备给他再送去五百两去。”
  努尔哈赤听了,很高兴地说道:
  “丁碧这人很有本事,不把金钱看得太重。他能主动把送给他的钱,又拿出来去为大金国办事,这就不容易做到。可见是一个人才啊!难得、难得!人才难得啊!”
  万历四十七年(公元1619年,天命四年)七月二十三日,后金国汗王努尔哈赤,亲自率领四大贝勒,诸位大臣、将领等五、六万兵马,向铁岭进发。
  后金兵马到达三岔堡,人老边十四、五里时,铁岭守将李克泰接到探马报告说:
  “努尔哈赤带兵近十万人马,来攻铁岭城,兵已到老边了。”
  李克泰听完报告,又立即派侍卫骑上快马,去沈阳报信,并请求急发救兵,前来支援。
  那沈阳总兵官李如帧得报后,顾虑重重,又畏缩不前,本来一昼夜的时间,就可以到达铁岭,他徘徊观望。他的副将张章建议道:
  “这救兵如救火,如此慢慢吞吞,等俺到达铁岭,努尔哈赤早把城攻下来了。”
  李如桢听了,竟说道:
  “你操的心太多了,管的事也太宽了!”
  仍然行军迟缓,直到二十五日,李如桢的军队还在途中,不愿前去支援。
  再说铁岭城里,李克泰、喻成名等,急忙通知守门士卒,将城门紧闭,加强防备,以待迎击后金兵马。
  借着后金兵马未到之时,李克泰与喻成名商议一下,东、南、西三门的守备力量都得到了增强,西门的吴贡卿也很认真。他们最不放心的就是北门。
  李克泰对喻成名说:
  “有人向俺报告,丁碧府里有两个女真人,俺也不便去问,更不好去查。难道他想……”
  喻成名说道:
  “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衣。这个人难说啊!那个王文鼎跟他怪紧的,说不定他们之间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这样吧,俺这里有一个人名叫汤山,为人很有心计,武功也不错,让他到北门去,协助王文鼎守城。”
  说完之后,喻成名又小声告诉他说:
  “汤山去北门两个任务,一是督促守城,另一个任务,发现有人开城门投降,立即杀死,不问是什么人。要让他与守城士兵同甘共苦,一致对敌。”
  且说丁碧听到王文鼎派来侍卫的报告,知道后金兵马已经进发了,遂带了尤利也一起来到北门城头。
  走前,丁碧对尤利也说道:
  “关键时刻,看俺的眼色行事,行动要迅速,防身兵器要准备好……”
  二人来到北门城楼,见王文鼎在同一个五大三粗的人谈话。
  王文鼎指着汤山对丁碧说道:
  “此人名叫汤山,是李、喻二将军派来帮俺守北门的。”
  丁碧听了,心里很不高兴,说道:
  “这北门已有将领负责,不需要他们关心了。咱们各自负责也就行了,何劳他们挂心!”
  说罢,他扭过脸来,对汤山说道:
  “你可以回去了,这里由本官在此负责。你转告二位将军:北门不需他们操心,各人守住自己的城门就行了。”
  汤山听完之后,没有走,却说道:
  “俺是李、喻二将军派来的。大人若让俺回去,请大人自己向他们说去。俺在这里不便擅离职守,请大人原谅。”
  丁碧见他话里有话,不便硬叫他走,心里说:你也不过是“阴沟里的泥鳅——翻不了大浪的”。也就不再说什么。
  且说努尔哈赤的兵马,昼夜兼行,至二十四日深夜,进抵铁岭城下。
  正当后金兵马停下,各旗安营之时,忽听喊杀声骤起。
  原来城内李克泰、喻成名、吴贡卿三人商议,当后金兵马立脚未稳之时,三将各带兵马一千人,前去劫营,先挫努尔哈赤的锐气。
  这时候,城里兵马在李克泰等带领下,冲击后金的八旗军队。由于事前没有准备,加上行军劳苦,八旗人马伤亡不少。他们来不及上马,有的就死于明军的刀下。
  努尔哈赤得到消息后,立即命令各军上马迎击,但是已经迟了,李克泰等已将八旗军冲得乱七八糟,杀得尸横满地。
  天将亮时,城内兵马早已撤进铁岭城里了,努尔哈赤非常生气,查点人数后,死伤数千人。
  再说李克泰等回到城里,喻成名兴奋地说:
  “这一仗给努尔哈赤一个下马威!这也说明努尔哈赤是可以打败的,八旗军队也是可以消灭的。”
  李克泰说道:
  “这叫作以攻为守,先打掉努尔哈赤的锐气,咱们以后还要瞅机会,再去袭击它。”
  为了报复城里的偷营行动,二十五日早饭后,努尔哈赤就命令兵马开始攻城。
  努尔哈赤接受前次攻打开原时,全面开展攻城的策略不当,造成重大伤亡。这次他命令先集中兵力攻打东门。
  八旗兵士奋勇上前,抬着云梯,蜂涌而上。城上守将李克泰指挥守块士卒,将礌石、滚木、箭矢,一齐打下;又让炮手发炮。
  双方战斗激烈,尽管八旗兵士连续攻击,且攻势凌厉,由于明军的炮火显示出极强的威力,使后金兵马损失严重,伤亡人数急剧增加。
  再说北门的丁碧见东门战斗激烈,忙吩咐王文鼎与汤山说:
  “这里由本官在此负责,你们快去东门迎敌。一旦东门失守,全城将陷。”
  王文鼎正准备赴东门去,汤山阻止说;
  “咱们去了东门,如果后金再来攻打北门,咱们再回来不成?何况东门有东门的守将,还是不动为好。”
  王文鼎听了,看看了碧,说道:
  “这话也有道理,还是不去了吧!”
  丁碧满肚子不高兴,也不便于发作,只得耐心等待机会。
  忽然,城楼下面城门处吵嚷声起,汤山急忙过去询问,原来是尤利也在城门前窜来窜去,守门士卒盘问于他,被他毒打,引起其他士卒的不满,大家群起围攻,所以吵嚷声传到城楼上面。
  不一会,守门士卒将尤利也捆绑着,带到城楼上。丁碧一见,忙说道:
  “他是俺的亲戚,跟俺来的,把他放了。”
  汤山走过来说:
  “此人外表长得像女真人,又到城门处绕来绕去,似有可疑之处。暂时不能放,等打退后金的攻城军队以后再说吧!”
  丁碧实再听不下去了,遂说道:
  “你也大目无尊长了!他是俺的亲戚,你偏说他长得像女真人,难道对俺怀疑不成!……”
  王文鼎见丁碧发怒,遂向守城士卒说:
  “放了他,再不让他乱跑了。”
  丁碧与尤利也走进城楼里面去了,见身边无人,遂向尤利也说道:
  “你不要性急,弄不好反而让他们生疑心。等天黑以后再说罢!”
  正说着汤山进来了,二人随即闭口,不言语了。丁碧心里说:
  “这人想跟俺作对了,天黑以后,得先把他干掉,搬走这块绊脚石,才好行事。”
  再说东门拼杀厉害,由于城上明军反击及时,加上炮火发挥了威力,八旗士兵死伤严重。
  努尔哈赤向何和理说道:
  “北门为什么还不行动?难道有什么情况变化不成?”
  何和理随即答道:
  “等天黑了再说,丁碧沉稳老练,不会有异常事件发生的。”
  于是,努尔哈赤又与四大贝勒研究,决定天黑前全面出击,对四门展开全面攻击,争取夜里攻下全城。
  汗王一声令下,四大贝勒分别带兵攻向四门。一时之间,喊杀声如春雷滚滚,震动得山鸣谷应。
  攻城战斗打得火热。眼看夕阳西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趁着士兵吃饭的工夫,皇太极来到汗王跟前,说道:
  “铁岭城墙坚固,城上守兵抵抗顽强,不如借着夜色,咱们还用挖墙脚的办法吧!”
  这时,大贝勒代善来了,他建议说:
  “挖墙脚的办法太慢了,俺想利用夜色掩护,把尸体堆积起来,作为梯子,然后登城拼杀,反正咱们人多势众,还是可以收效的。”
  努尔哈赤听了两个儿子的建议,略一思索,向他们说道:
  “挖墙脚的办法暂时不要进行,堆尸体作梯子的方法可以试试。另外,北门丁碧夜里也许要行动了,要派专人注意动向。届时,城门一开,兵马立刻冲进城去。”
  且说城里东门守将李克泰,整整一天鏖战,他与士兵都累得够呛,但是,在这生命攸关的时刻,怎能疏忽大意呢?
  他让守城士兵分批休息。见天色已暗下来,他将夜里值班的士兵分好班,反复讲明夜里后金偷袭城的可能,要求全体守城士兵,兵器不离身,盔甲不离身,人不离开岗位,做到随时能参加战斗,随时能杀伤来犯敌兵。
  他鼓励士兵们说:
  “今夜能平安过去,明天沈阳的救兵就要到了。咱们可以内外夹击,把后金兵马打败。”
  在李克泰讲话鼓舞下,守城士兵士气高昂,斗志更坚,决心也更大。
  南门与西门只在午后发生战事,努尔哈赤虽然投入大量兵力,由于城上反击得厉害,始终未能得手,却丢下成百上千尸体,退回去了。
  再说北门了碧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转来转去,摆脱不掉汤山的盯睄。对于王文鼎的不敏感、不得力深感愤怒。
  午后,当北门攻战激烈时,他有意让王文鼎放松一点,八旗兵便登城了。可是王文鼎却命令炮手,“轰轰”连续几炮,攻城的八旗士兵成群地倒下,终于打退了进攻。
  利用解大便的机会,他对尤利也说:
  “你只有向汤山下手,俺才有机会打开城门,否则,今夜也难有方便之时了。”
  当夜幕降临,城上城下暂时稳定之时,丁碧有意将汤山引来说话。此时,尤利也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走近汤山身后,对准他的助下,猛扎一刀。
  汤山大叫一声,猛然弹起,一拳打击,正中尤利也的面门,当即倒地毙命。
  只见汤山打了一个踉跄,仰面倒在地上。由于事情发生的突然,周围几个士兵吓愣了。丁碧见汤山倒地,遂大步走到他身旁,准备去摸摸他可有气了。当他刚一伸手,不料汤山顺手抓住他的手腕,两脚对准了碧的小腹,用力一蹬。
  只听丁碧“唉哟”一声,被汤山连蹬带甩,腾空飞起有五尺多高,摔下来时,正落在城墙的谍垛上,只听“叭喳”一声,掉到城外去了。
  这时候,汤山又一个鹞子翻身,稳稳地站在那里。士兵们围上来,问长问短,只听汤山微笑着说道:
  “他俩是想把俺治死,好去打开城门,让努尔哈赤进城的。却未料到俺早有防备。”
  说着,汤山捋起衣襟,露出明亮的护身铁甲。士兵们个个佩服,都说汤山武功不凡,要是旁人,早就被尤利也攮死了。
  王文鼎来了,问明情况以后,他叹息着说: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哩!”
  乘此机会,汤山向士兵们说道:
  “刚才是大浪淘沙。如今咱们没有后顾之忧了,大家可以一心一意地守好城,跟八旗兵马拼个高低!”
  士兵们的劲又被鼓起来了,汤山走到王文鼎面前,二人小声地议论着夜里的守城事情。
  且说后金汗王努尔哈赤,夜里一直等到二更多天,也不见北门有什么动静,知道了碧可能出事了,遂下达了攻城命令。
  四大贝勒带领八旗兵马,借着夜色掩护,悄悄来到城下,将云梯靠上城墙,慢慢朝城上爬去。城上的守城士兵突然发现,大声喊道:
  “攻城了!努尔哈赤攻城了!八旗兵杀来了!”
  这一喊,城上的守城士兵全都振奋起来,于是双方的拼杀又开始了。
  转眼之间,城上城下,一片喊杀声。这时,火把也点起来了,照得城头有如白昼。
  八旗兵马冒着如雨的箭矢,加上礌石滚木的打击,顽强地登上云梯,前面的人倒下去,后面的跟上来,真是前赴后继,永不停息。
  在八旗兵士凌厉的攻势下,加上夜色的原因,炮火的威力明显地减小了。后金军人多势众,尽管死伤惨重,但是有进无退的八旗作风,越战越勇,毫不退缩。
  城上的守军,死伤也很严重,终因人少势弱,抵抗力明显降低。
  再说东门守将李克泰指挥守军奋力抵抗,由于拼杀了一天,二千守军已死伤过半,加上疲劳饥渴,渐渐地力有不支了。
  在那蜂涌而上的八旗子弟的攻势面前,稍一松劲,他们便跃上城头,沿城冲杀起来。
  东门已破,八旗的骑兵从城门一泄而入。疾如狂风般的铁骑,进入城中真像绞龙入海,虎入平川一般,纵横驰突,右劈左砍,杀得人头乱滚,血流成渠。
  城上的守军退下城来,与城里的居民一起,又与八旗兵马开始了巷战。因为抵抗的顽强,更激起后金军的仇视,他们见人便杀,无论老幼男女。
  守城将领李克泰、喻成名、吴贡卿等先后战死。那武功高强的汤山,在杀死好几十个八旗士兵以后,也中箭身亡。
  全城战死军丁计五千余人,城内居民男女被杀的,被俘的近一万余人。
  且说沈阳总兵李如桢,接到李克泰的情报时,若能及时增援,二十五日完全可以解铁岭之围。当铁岭城被攻破以后,李如桢带着兵马姗姗而来。
  后金汗王努尔哈赤得知李如帧带兵来援的消息,整队准备迎击。
  李如桢却畏敌如虎,距城十五里以外扎营,不敢靠近铁岭城。
  为了回去邀功领赏,李如桢竟命令士兵在攻打铁岭城战死的八旗士兵的死尸上,割取首级一百七十多个后,慌忙地溜走了。
  李如桢的怯阵无能,在后金的八旗军中传为笑谈。
  努尔哈赤攻克铁岭后,明朝在关外尽管还有七万多人,但对后金国的进攻,仍是阻挡不力。努尔哈赤的兵马一到,沿边各城军民都望风奔溃,辽东一带城堡都相继陷落。
  明朝政府无法认识和改变腐败的现实,而只能将丢城败阵的罪错,扣在边将的头上。
  鉴于辽东经略杨镐非但不能立功自赎,反而使开原、铁岭相继失陷,弄得辽东的战事愈加不可收拾,遂逮捕杨镐入京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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