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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汗王把太子送上了绞架


  舒尔哈齐于万历三十九年(1611年)八月十九日死后,汗位之争的焦点,移向努尔哈赤的长子褚英。
  褚英是努尔哈赤的长子,跟随努尔哈赤南征北战,战功赫赫。
  万历二十六年(1598)褚英十八岁,率兵征讨安楚拉库,得胜归来,被努尔哈赤赐号洪巴图鲁(在满文里“洪巴图鲁”为无敌的勇士)。
  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在乌碣岩之战中立功,又被赐号阿尔哈图土门(在满语里,“阿尔哈图土门”为多谋、广略的意思)。
  以后,又经历几场征战,屡建军功。
  褚英统帅过千军万马,在政治上也有抱负,想有朝一日作一国之王。
  努尔哈赤在统一女真的战场上,连续取得一个又一个胜利。但是,他年岁已高,政事冗繁,时常感到精力不够了。
  在这种情况下,努尔哈赤想找一个助手,也需要确定继承人。那时,建州没有立储以长的历史传统,但是,褚英战功卓著,努尔哈赤便决定选择褚英,授命他执掌国政,代替自己管理政务。
  且说努尔哈赤曾替儿子请了一个武功师傅,名叫赛义德,是蒙古人。
  原在赫图阿拉时,一次南蒙科尔沁贝勒来结盟通好,努尔哈赤万分高兴,让将领们都来陪着喝酒,办了十桌酒席。
  当酒菜上桌后,因为那天天气很热,有人建议说:
  “咱们将酒席搬到院子里去吃罢,房子里太闷热了。喝起酒来,会更热的。”
  努尔哈赤觉得这意见很好,就派侍卫来抬桌子,撤酒菜。
  这时,科尔沁的贝勒随员中走出一人,说:
  “别让他们撤了,那太麻烦了,让俺来端出去罢!”
  那些桌子都是枣木做成的,料又大,本身就很沉重。再加上桌面上的酒菜杯筷等项,粗略估计一下,该有百十斤重吧!
  由室内搬到院子里,起码五六文远,由那人一桌一桌地搬出去,真是不容易啊!
  只见那蒙古人一持衣襟,伸直两手,竟将一桌酒席,平举着端到院子里去了。
  放下时,桌面上的汤和酒,一点也没溢出来。就这样,十桌酒席,那蒙古人硬是用两只手,平举着端到院子里去了。
  在场的将领们,无不鼓掌叫绝,齐声说:
  “大力士,真是大力士!”
  酒席散后,努尔哈赤同那蒙古人谈得很投契,便对他说:
  “俺有十多个儿子,想聘请你担任他们的武功师傅,好不好?”
  那蒙古人便留了下来,他原是科尔沁贝勒的侍卫队长。这蒙古人便是赛义德。
  平日,赛义德教孩子们练拳踢脚,有时与褚英一起去山林打猎,二人处得融洽,变成莫逆之交。
  在练拳的空闲时间,赛义德就讲三国的故事给他们听,引得大家整日围着他转。
  一天,褚英又邀赛义德去打猎。休息时,二人躺在草地上,晒着春天的太阳,浑身舒服极了。
  赛义德说:
  “英子,你要好好干啊!你是汗王家的长子,将来要继承王位的。”
  褚英听了,很不以为然地说:
  “不一定吧?父王早就说过了,建州没有长子承袭的传统。俺祖父兄弟五人,他排行老四。当时太爷爷认为他不光有武艺,还有谋略,就让俺祖父袭位了。”
  赛义德又说道:
  “要是兄弟几人都有武艺,又有谋略,你又是长子,岂不能优先么?”
  “那也要看父王的态度!能被他看中才行。”
  “你又不傻,为什么让你父王不欢喜你呢?”
  褚英两手一摊,觉得为难地说:
  “父王是一个严肃的人,平日,不苟言笑,对咱兄弟们十分严格,俺都怕他呀!”
  赛义德说:
  “英子!你今年是十七岁了吧?论你的功夫,也可以上阵了。”
  褚英说:“父王不让俺去,说太小了,去了很危险。说不定,真去了还要别人照顾呢!”
  赛义德又说:“你一定要想办法让汗王喜欢你,信任你,认为你将来有出息。”
  褚英立即说道:
  “请师傅教俺,将来俺要是当了王,一定封你一个大官,重重地报答师傅的恩情!”
  褚英说完,从草地上一个鱼跃,起来了,然后噗嗵一声跪在地上,连续给师傅叩头。
  赛义德一见,急忙站起来,伸出双手,将褚英扶起,连声说:
  “这又何必呢?俺既关心你,又怎能不替你想办法?不过,这得靠自己!俗话说:不经一番冰霜苦,怎得梅花放清香?”
  褚英急着说道:
  “请师傅说具体些,俺一定牢记心头!”
  赛义德朗声说道:
  “汗王是武将出身。古人说:‘惺惺惜惺惺。’他必然喜欢作战勇敢的人,比如大将额亦都、安费扬古、费英东、扈尔汉等,都是你父王十分喜爱的勇将!你要学习他们,仿效他们,做他们那样的勇将,你父王一定会让你袭位的。”
  褚英说:
  “战场上作战英勇,轻者负伤,重者丧命。俺若战死沙场,不是什么也捞不到了么?”
  “英子,你尽说傻话!打起仗来,要有勇有谋,既要胆大,又要心细。不能乱冲乱撞,盲目地蛮干!另外,也要武艺高强,这是勇猛的基础,没有过得硬的本领,再勇敢,再胆大,也不过是敌人的靶子!”
  褚英接着说道:
  “师傅,从明天开始,你抽时间单独教俺一些武艺,怎么样?”
  赛义德忙说:
  “可以单独教你。只是白天不行,你那些弟弟看到了,不是有意见吗?你要不怕吃苦才行,就在夜里教吧!”
  “可以,俺已下定决心,学好本领。就从今天夜里开始!可好师傅?”
  赛义德见褚英歪着脑袋,一脸正经地问他,心里特别高兴,觉得孺子可教。便说道:
  “行!只要你能吃苦,肯学,俺一定认真教你。不过,有句话你听说没有:‘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关键在你勤学苦练!”
  褚英高兴起来,一跃站起,兴致勃勃地说:
  “走!俺这就回去,今夜就开始学!”
  自此,褚英学习武艺非常刻苦,马上的刀枪功夫练得很熟。
  一天夜里,努尔哈赤回来较迟,他听到前院有兵器撞击声音。
  遂手提一把宝剑,往前院走来。
  努尔哈赤走近一看,原来是赛义德在陪着褚英练武呢!
  他也不吱声,悄悄站一旁观看,见褚英的武艺大有长进,心里非常高兴,就上前说道:
  “快半夜了,还不休息?”
  二人这才停下,赛义德上前说道:
  “英子上进心很强,要俺天天夜里来教他,已经苦练几个月了。论他的本领,也可以跟你去战场走走,一般将领已不是他的对手了!”
  努尔哈赤欣喜地说:
  “那好啊!多亏师傅教得认真。好,咱父子俩走几个回合,看你的功夫到底如何?”
  褚英忙说:
  “俺怎敢与父王交手?俺的功夫还差远呢!”
  赛义德忙对褚英说:
  “俗话说:‘弄斧到班门,比武找高手。’正因为你差得远,才不要放弃这个学习的机会呀!”
  努尔哈赤也笑着说:
  “初生牛犊不怕虎呢!俺未必能胜你,来吧,别像大姑娘似的。”
  褚英手提一杆钢枪,摆开架式,与父王战了起来。
  儿子使枪,父亲使剑,枪来剑往,寒光闪闪,一连打了十几个回合。
  努尔哈赤跳出圈外,说道:
  “真可以走马上阵了!”
  赛义德急忙说道:
  “英子很有出息,不光练武认真,还要俺教他用兵布阵的谋略。”
  努尔哈赤赞赏地点了点头,说:
  “用兵不用谋,是个糊涂虫!孙子说:上兵伐谋。就是要有勇有谋嘛!”
  赛义德笑着说:
  “再学一阵子,俺就不是他的对手了!”
  努尔哈赤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说:
  “那还不至于吧?师傅也太抬高他了。好吧,过两天再出征,就让你也去,先练练胆子,再试试功夫。”
  赛义德忙向褚英说:
  “还不快去谢谢你父王!”
  努尔哈赤笑着说道:
  “算了吧!天也不早了,都该休息了,师傅也辛苦,整日被孩子们缠着,亏得你有耐心!”
  赛义德说:
  “辛苦点没啥,只要他们肯学,俺累点也愉快。今天,汗王亲眼看到了,俺这里已有收获了,而且是很大的收获!”
  赛义德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着褚英。
  努尔哈赤笑得更开心,说道:
  “师傅真会说话,你的心血没有白费,你的勤奋耕耘,必然收获更大的硕果!”
  褚英说道:
  “请父王与师傅都休息吧!俺再练一会,就回去了。”
  努尔哈赤对赛义德一拱手,说:
  “师傅也歇着吧!明天还要早起练功,不要累坏了身子!”
  说罢,努尔哈赤往后院走去。
  赛义德见努尔哈赤走远了,对褚英说;
  “古人说: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这第一关已被你闯过来了。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要过关斩将,实现美好的愿望,你仍要踏实苦练本领,提高作战能力,争取达到智勇齐备,文武双全!”
  褚英赶忙走到赛义德面前,说道:
  “感谢师傅教诲,俺英子决不负师傅的厚望,一定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好!师傅就等这句话呢!今晚就到这里吧,明天再接着练!”
  从这以后,努尔哈赤见了褚英,总是笑眯眯地。一天,他当着赛义德的面,训导代善等小兄弟们说:
  “你们要用心学,能像大阿哥那样,俺就放心了。”
  然后,又让褚英表演了几套枪法,并亲自指点,说道:
  “功夫不负苦心人啊!作为一员武将,平时要多流汗,勤练功,打仗时就少流血,甚至不流血。”
  不久,努尔哈赤真的带着褚英,打了几仗。在讨伐讷殷部时,褚英跟着大将额亦都,参加了攻城战斗,亲手杀伤了许多讷殷部民。
  古勒山战役中,努尔哈赤将褚英带在身边。他亲眼看到了父王用谋略,打败了狂妄的九部联军,受到了极大的教育。
  从十八岁开始,褚英被他父王差遣,多次率兵出征,攻打安楚拉库路,参加乌碣岩之战,攻占乌拉的宜罕山城,等等,诸英屡立战功,深受努尔哈赤的信任。
  万历三十六年的一天,努尔哈赤派侍卫喊来了赛义德,并向他问道:
  “俺战事频繁,无暇管理政务,想让褚英主持国政,师傅意见怎么样?”
  “褚英今年二十八岁,就现在的表现来看,是可以胜任的。”
  赛义德竭力保荐,心里说:只要他能接受意见,以诚待人,加上苦干实干,何愁干不好!
  努尔哈赤对赛义德说:
  “还得请师傅多给他指教,帮助他管理好政事,并能从中受到锻炼提高!”
  赛义德说道:
  “这就请汗王一百二十个放心了!不过俺的能力有限,又没有从政的经验,还得请你经常指点他。”
  于是,努尔哈赤在四大贝勒。五大臣会上宣布了这个决定。从此,褚英便走上了太子的宝座,代替努尔哈赤管理政务。
  褚英兴奋地对赛义德说:
  “过去,羽毛未丰,不能高飞;如今,高飞之势已经形成,当奋翮凌空,一飞冲天而去!”
  看到褚英那得意忘形的样子,赛义德真想泼他一瓢凉水,让他清醒一下。便说道:
  “高空之中也有逆流,若不当心,便会翮断羽落,又怎能高飞?更不能冲天!”
  “师傅!你不要扫俺的兴呢?”褚英一边说着,一边喊道:
  “狄盖特!狄盖特!”
  进来一个武大三粗的侍卫,对褚英说:
  “你不是派狄盖特去请安文子了?”
  “啊!对,对,对!俺倒忘了。那你去准备酒菜吧?尤一夫!”
  这个尤一夫也生得膀大腰圆,与狄盖特二人,都是褚英的贴身侍卫。
  工夫不大,安文子来了。他是大将安费扬古的长子,长得一表人材,白净面皮,衬着两只大眼睛,高挑个儿,显得很文雅,像个读书人似的。
  褚英忙喜笑颜开地对安文子说:
  “今天,咱们好好庆贺一番,让师傅喝个痛痛快快,咱俩也来个一醉方休!”
  安文子笑眯眯地坐在椅子上,说:
  “行啊!只要大哥一声令下,小弟敢不从命!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俺也不在乎的。”
  这场酒,他们一直喝了一天,到傍晚才散。
  再说褚英柄政以后,努尔哈赤解除了政务的冗扰,一心一意地着意于军事,负担真的减轻了许多。
  当了小王爷的褚英,内心充满喜悦,整日乐呵呵的,踌躇满志,决定大干一番。
  一天,赛义德向褚英说:
  “安文子出纰漏了。他前天在山上打猎,遇到了扈尔汉的闺女,名叫扈米拉,安文子在山林里将扈米拉给强奸了。这事情五大臣正在调查,安文子已被他父亲安费扬古绑到牢里关起来了。”
  这一惊可不小!褚英只觉头脑一阵晕弦,幸亏年轻力壮,能顶得住。若是老年人,早跌趴下了。
  原来安文子对扈米拉早就爱慕她的美貌。由于两家住得门连门,安文子长扈米拉三岁,从小在一块长大。但安文子不求上进,喜欢玩弄女孩子的行为,早为扈米拉厌恶。
  前天早晨,她与头天约好的大将何和理、扬古利几家的女孩子,一起去山林打猎。她们身背弓箭,骑着骏马,向南山驰去。
  正是四月天气,温暖的阳光洒在林中的草地上,那些不知名的野花零星地开放在野草中间。红花,绿叶,浑然天成。林中的鸟儿叽叽喳喳,啁啾呜啭,组成优美的合唱。
  几个女孩子打了五六只野兔、野鸡,将马拴在树上,然后躺在草地上,嬉戏喧闹,非常惬意。
  扈米拉不光长得美丽动人,还能歌善舞。这时候,她带头唱起来,大家唱着,不由得围着草地跳起来。
  这歌声、笑声惊飞了周围树上的小鸟,却引来了一只小鹿。它伸着头,好奇地看着这群天真烂漫的女孩子。
  正在跳舞的扈米拉首先发现了小鹿,立即拿起了箭,正想瞄准射击之时,心里又不忍射死它。便对它的后腿射去,心想:射伤以后,捉回家去,留养着玩。
  只听“嗖”地一声,一箭射去,正中小鹿的屁股。那鹿儿“咩”的叫了一声,便往林子跑去。
  扈米拉立即赶了过去,心想:它已受伤,俺不用骑马了,就能将它捉住。
  谁知,那小鹿屁股带着箭,跑得更快。扈米拉在后面紧追不舍,追了一会,看看就要赶上了。
  忽听“嗖”地一声,那小鹿一头栽倒,它被一箭射中头部,倒下就死了。
  扈米拉抬头朝周围一看,一匹白马“唰”地一下子窜到眼前,马上不是别人,正是平时极为讨厌的安文子。
  扈米拉没有搭话,便转头就走。安文子将两腿一夹马肚子,那白马一下冲到扈米拉前面去,拦住她。安文子笑着说:
  “今天,咱们有缘在林子里见面,也算是天赐的良机,怎么不说说话儿,就走了呢?”
  扈米拉红着脸说:
  “俺跟你没有好说的,快让开!”
  安文子跳下马来,笑眯眯地说道:
  “俺有许多话要向你说呢……”
  安文子说着话儿,就想伸手去拉她,扈米拉忙把手一甩,躲开了。
  安文子那天与褚英、赛义德喝完酒回家,父亲安费扬古让他去老家瑚济寨看望祖父亲。第二天便骑马去了南山脚下的瑚济寨,在老家过了一晚,次日上午告别祖父亲,回佛阿拉来。正要穿过这片山林,不意间看到一头山鹿,便拔箭射去。
  事有凑巧,被安文子射死的这只小鹿,便是扈米拉射中屁股的那只小鹿。二人不期而遇,扈米拉惊慌之间,就想及早离开。
  安文子是个好色之徒,斐得利家的女儿辛格沙被他玩弄过,他与死去的总管大臣洛寒的小妾暗中来往。
  去年春节在喇嘛庙会上,与安文子狭路相逢时,安文子用话挑逗,遭到拒绝。因为几个女孩子及时赶到,她才得以脱身。
  想到这里,扈米拉急得满脸胀红,香汗直流,却脱身不得。
  安文子说道:
  “咱们的父亲同在汗王帐下,共列五大臣班内,正是门当户对的。咱俩若能结为百年之好,俺一定好好待你……”
  扈米拉连忙说道:
  “你若真心爱俺,就回去让你父亲托人下聘,为什么要在这山林之中逼俺呢?”
  安文子说:
  “这正说明俺爱你爱得深,爱得急呀!既然你也愿意,迟早咱们都要干那事的,为什么不可以先让俺亲热一番呢?”
  扈米拉说:
  “不行!那边还有几个姑娘,一会她们会找来的。你快些让开,不然,俺要喊了!”
  安文子笑着说:
  “你喊也没有用,她们来了俺也不怕。今天,咱们在这里遇上,这就是缘份。你想走是不行了,咱们还是……”
  安文子说着,就一步蹿过去,搂住扈米拉,几经反抗,扈米拉终被安文子压在身下,扒去了裤子,强行奸污了。
  事毕,安文子说:
  “这事,你不说,俺不说,谁也不知道。说出去了,咱俩都不好看。……”
  未等安文子说完,林子不远处便传来呼喊的声音。安文子急忙整理好衣服,拉过马来,纵马驰去。
  扈米拉哭成个泪人儿,真想望树上一头撞去,但是,那几个女友已找到她跟前了。
  一见扈米拉那付样子,大家都明白了一切。于是,谁也不吱声了。
  扈米拉回到家里,将事情的经过向母亲哭诉一遍。扈尔汉听说后,虽然气得火冒三丈,但是,他对安费扬古非常敬重,平日他们处得不亚于同胞兄弟,内心斗争激烈,怎么办呢?
  他把妻子叫了出来,一起商议,他说:
  “你去问一下,她若愿意与那东西结婚,咱们就好办了。反正木已成舟,让俺怎么办?”
  但是,扈米拉宁死也不愿意。扈尔汉只得去找额亦都,他说:
  “这事让俺怎么办?……”
  额亦都说:
  “最好的办法,还是劝说扈米拉,让他们成亲;安费扬古若是知道此事,非要杀他不可!他就这一个儿子,……”
  正当二人议论之时,扈尔汉的侍卫跑来说:
  “夫人喊你快回去,扈米拉上吊了……”
  扈尔汉听了,两脚一跺,叹了一口气,急忙看了一眼额亦都,就匆匆离去。
  额亦都也随后跟了出去,刚来到扈尔汉家大门里面,便听后院传来了哭声。他急得直搓两手,在院里走来走去。
  不一会工夫,大将何和理,费英东都来看望。听了额亦都的叙述,正在商议着,只见安费扬古也来了。他向大家问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
  大家互相看了看,觉得不好给他讲,知道他不了解内情。何和理只得敷衍地对他说:
  “咱们也才来,还不甚清楚……”
  这时,大将扬古利突然从后院出来,说:
  “俺去向汗王报告,不处理这小东西俺决不答应!”
  额亦都赶忙叫住他说:
  “扬古利!你回来!”
  扬古利急忙转过身来,当他看到安费扬古时,用手指着说:
  “你也在这儿!看你儿子干的好事!”
  安费扬古十分惊奇,连忙“呵”了一声,说:
  “俺儿子干了什么事情?俺还不……”
  扬古利瞪了他一眼,接着吼道:
  “你儿子奸污了……”
  “啊!是……是这样……唉!”
  安费扬古不满地看了一眼额亦都等,意思是:为什么不告诉俺?遂匆匆转过身,往大门走去……
  额亦都、费英东、何和理也接着尾随而去,他们刚进大门,就听到安费扬古喊道:
  “把小孽畜给俺捆上!”
  不一会,侍卫押着安文子来到客厅,只见安费扬古从墙角的兵器架上,“镗啷”一声,抽出一把朴刀,向绑着的安文子走去。
  安费扬古一边走,嘴里一边骂道:
  “小孽畜!今天俺非杀你不可!”
  他刚把朴刀举起,手臂突然让人拽住了。回头一看,他见是额亦都、费英东、何和理三人,不由得流着泪说:
  “俺只能这么办!俺……”
  额亦都说:
  “你不用杀他!他违法,由法律判他的罪,还是把他关起来,然后再处置吧!”
  安费扬古想了想,说道:
  “也好,俺亲自把他送去!”
  安文子被送进佛阿拉监狱里,五大臣额亦都、何和理、费英东、安费扬古、扈尔汉开始调查这件案子,安费扬古、扈尔汉二人因为涉及到自己的子女问题,便回避了。
  且说褚英听说这事以后,忙把狄盖特喊来对他轻声嘱咐一番,又派尤一夫立刻去准备一些食品,为安文子送去。
  狄盖特去找到监狱长高虎,对他说:
  “安文子是小王爷的好朋友,请让他住条件好的监房,生活上给予照顾。”
  高虎听了狄盖特的话,为难地说:
  “这里所有监房条件都是一样的,让俺到哪里去找条件好的?再说,生活上也无法照顾,俺实在无法办到!”
  狄盖特又说:
  “俺是传小王爷的话,你看着办就是了!”
  高虎立即说:
  “与其让俺照顾他,不如让小王爷把他领出去住,想怎么优待他都可以!”
  狄盖特不高兴地说:
  “你是存心想跟小王爷过不去,是吧?”
  高虎仍然理直气壮地说:
  “不要说是小王爷,就是汗王亲自来了,俺也无法做到那两条!”
  狄盖特悻悻地回来,将高虎的话又添油加醋地学了一遍,气得请英两眼直瞪,说:
  “记下这笔帐,将来到俺登基之日,第一个要杀的人,便是高虎!”
  正在这时,尤一夫回来了,对褚英说:
  “高虎不准送食品进去。他说‘这是汗王的命令’,他让俺带回来了。”
  褚英气得没有办法,只得说道:
  “走!咱们看看去!”
  高虎见褚英带着两个侍卫来了,脸上气呼呼的样子,只得说道:
  “请小王爷谅解俺的难处,俺实在……”
  “别说了!带俺去看看监房!”
  高虎只得领着褚英挨着监房看去,来到安文子的监房,他停住了,转过头来对高虎说:
  “打开锁,俺要进去看看!”
  高虎打开监门后,又对高虎说:
  “你到旁边去,俺要单独跟安文子讲几句话!”
  高虎只得提醒似地说:
  “小王爷,这已经违反了汗王的规定,有了不良的后果你要负责任啊!”
  褚英不耐烦地说:
  “少罗嗦!你快到一边去!”
  高虎没有办法,只得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
  这时,褚英立即将安文子喊出来,对他说:
  “无论谁审问,你都不要承认,只说调戏她,俺好想办法救你!记住啊”
  说罢,褚英让狄盖特将食品交给他,才离开监房。高虎又对他说:
  “小王爷!俺要替你受过了,弄不好,汗王会砍俺的脑壳!”
  褚英听了,却不以为然说:
  “你不怕俺也可能会砍下你的脑壳!”
  高虎十分诚恳地对褚英说:
  “小王爷,你这样做,汗王知道了,怎么办?”
  褚英说:
  “你不告诉汗王,他怎么会知道?俺警告你,若是说出去,俺也饶不了你!”
  高虎立即说道:
  “俺才不那么傻呢?俺自己讲出去,不是自己挖自己的墙角么?不过,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呀!小王爷,别人讲出去,俺可没有办法了。这事,你也得提防着哟!”
  再说安文子将褚英送来的食品,拿回监房以后,那房里还有七、八个犯人,他们大都是偷抢扒拿之类。
  一见到那些好吃的,他们便一哄而上,把食品抢得干干净净。安文子刚骂了一句,就被那些人围上来狠狠地打了一顿,并警告说:
  “你若告诉监狱长,夜里就把你勒死!”
  安文子不敢对高虎讲,但是心里想:有了小王爷的那句话,胆子就壮了。于是,食品被抢的不快感觉,一闪而过,夜里反而睡得很熟,很香甜,还作了一个梦:
  ……汗王病重了,小王爷已正式登上王位。小王爷让那些年龄大的臣子,全部下去,换上一班年轻的。自己被小王爷封作五大臣的头子,当了他的助手。
  一天,小王爷说:
  “安文子还没有妻子,这怎么行?俺把最小的妹妹聪古图公主嫁给你作妻子吧!”
  佛阿拉的人都知道,老汗王一生共有八个女儿,只有聪古图最漂亮。
  安文子心里可高兴了,不仅娶到了一个最美丽的妻子,还是一个公主,又当了额驸!这真是二福齐至,双喜临门!
  于是,在小汗王的操办下,婚事准备得非常隆重,整个佛阿拉的人都来了。锣鼓齐鸣,鞭炮连响,喇叭吹得震天响。
  在迎亲队伍的前头,自己穿一套崭新的大红绸子做的礼服,头上戴着一顶高高的黑貂皮帽,脚登一双黑缎子面的新靰鞡靴,胸前佩戴着一朵大红花,骑着一匹高大的枣红马。
  走在佛阿拉的街道上,两边的人群齐声喝采,鼓掌道贺。
  那聪古图公主身穿红底黄花的结婚礼服,头上戴着的金银珠玉,闪闪发亮。面含微笑,正像盛开的桃花。她端坐在彩轿里,不时地掀起轿帘,向安文子送着媚眼。
  后来,拜了天地,又拜了父母二老,夫妻又对拜,最后被送入洞房。
  这时候,安文子心里真高兴万分。忽然想起古人说的两句话:人生有两种快活事——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想到这里,便急步上前,去揭那红布盖头。嘴里不禁说道:
  “公主,俺来揭下你这盖头,咱们就可以……”说到这里,那红盖头已被揭下,谁知不是那个如花似玉的聪古图公主,而是前日上吊自杀的扈米拉!只见她满脸鲜血,长长的舌头伸出口外,两眼直勾勾的瞪住自己,厉声喊道:
  “还俺的命来!还俺的命来!……”
  那扈米拉一边喊,一边伸出两只手来,乱抓乱舞,吓得安文子想跑,两腿却抬不起来。只得用尽平生之力,猛一转身,只听“噗嗵”一声,栽下床来。
  这时候,安文子才觉浑身被跌得疼痛难忍,方知刚才经历的是一场梦幻!
  同监房的那几个小偷之类的犯人,都用惊奇的目光看着安文子,有人说道:
  “怎么啦,你?是不是梦中想逃跑?……”
  次日天明,同监房的犯人对安文子说:
  “你的脑门子上跌了一个大疙瘩!”
  另一个犯人对他揶揄地说:
  “本来你想在梦中碰一个好运气,结果,却在脑门上碰了一大疙瘩!”
  这句话把大家引得哈哈大笑,安文子虽然笑不出来,但是,内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这句话正是说得一点不差!
  且说五大臣中的额亦都、费英东、何和理对安文子的案于,通过反复调查,又经过多次审问,尽管安文子不承认奸污扈米拉。只认为对她进行了调戏,他们仍然定了死罪。
  五大臣把案情向四大贝勒作了汇报,又将判决意见作了上报。这四大贝勒即是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
  开始,四大贝勒中只有莽古尔泰不同意判死刑。他说:
  “这样的事情咋能判死刑?又不是安文子杀了她,是她自己上吊死的,该她倒霉!干脆放了拉倒吧!”
  以后,经过辩论,莽古尔泰说不过他们,只得说道:
  “随你们怎么处理吧,俺没有意见了。”
  于是,维持五大臣的判处死刑的判决。
  由于政务上的事情交给了小王爷褚英管理,这最后决定权便交给了褚英。
  褚英想了两天两夜,决定找他们谈谈,做一下疏导工作。他先去找大将额亦都,说:
  “安文子不承认强奸她,扈米拉又是自杀,不能判死刑吧?何况安费扬古就这一个儿子,放了安文子吧!”
  额亦都说:
  “是事实,不承认也可以照判!至于说,安费扬古仅这一个儿子,这意见更不能立住脚!”
  褚英有些急躁地说:
  “你们五大臣都有几个儿子,唯有安费扬古就这一个,你能忍心这么做?将心比心,高高手,他就过去了。做事,何必那么绝呢!为人,还是厚道一些为好!”
  额亦都听了,真是哭笑不得。遂说道:
  “俺的小王爷,你不用再说了!你去找费英东、何和理去,他们没意见,俺也没意见了!”
  诸英心想,行了,有了这句话俺就好办了。
  他找到何和理以后,劈头就说:
  “你有几个儿子?”
  一句话问得何和理莫名其妙,心里说:怎么,查户口来了?只得答道:
  “三个儿子。”
  “人家安费扬古不就是那一个儿子么?你们硬是判安文子死刑,不是存心要人家绝后么?”
  “你这话说得不恰当吧?谁存心要人家绝后?安文子致死人命,他不负法律责任么?这法令是汗王亲手制定的。俺有三个儿子,他们若是犯了法令,还不照样判刑?……”
  褚英心想:这人能说会道,俺说不过他,得旁敲侧击才行。于是,他又说道:
  “这个案子是有些活动的余地,安文子不承认有那么一回事,扈米拉又是自杀,安费扬古是咱们的开国勋臣,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这些问题缠在一块儿。不能草草率率地就定了,要多掂量掂量,额亦都已对俺表过态度了,只要你和费英东不坚持判他死刑,他没有意见。”
  何和理立即说道:
  “他能这么说?俺不相信额亦都会这么说!你不能在中间乱传话!”
  “你若不相信,就去问问他,他就是这么对俺说的,也就是他让俺来找你的!”
  褚英这么一说,城府颇深的何和理也有些沉不住气了,遂说道:
  “别再找俺了,由他额亦都定吧!无论怎么定,即使放了安文子,俺也没意见!”
  褚英又去找费英东,他以为:就这一个堡垒了,千方百计,也要把它攻破!
  见了费英东,褚英说:
  “安文子这案子伸缩性很大,俺已同额亦都、何和理都谈妥了,他们也说了,只要你不再坚持判他死刑,他们同意无罪释放!”
  费英东气得脸红脖子粗地说:
  “这成什么话!这案子从一开始俺就不同意判他死刑,他二人坚持要判。如今倒好,全推到俺头上来了。俺跟他们说去,这要是让安家知道,还不记恨俺一辈子么?……”
  费英东说道,就站起来要往外走。
  褚英赶忙上前拦住,劝他说:
  “别躁嘛!他们讲他们的,俺自己心里要明白,何必计较那一言半语呢?”
  “这怎么行?事情很明显,这案子俺再也不问了,随便他们怎么办,俺都没意见。他们不是说了吗?即使放了安文子,他们也没有意见,俺也没有意见!”
  褚英高兴得跳起来,都说没意见,俺真把他放了!于是,次日上午,他让狄盖特将额亦都、何和理、费英东三人找在一起,褚英说:
  “根据案情的特殊性,你们三人都愿意将安文子释放,请各位签上自己的大名。”
  三人也不再说什么,都想早点结束这个麻烦案子,遂各自签名走了。
  出门以后,费英东叫住二人道:
  “请二位留步,到俺家有两句话请教。”
  额亦都、何和理随着费英东来到家里。三人落座后,费向二人问道:
  “俺有一事不明,你们怎么跟褚英说,俺坚持要把安文子判死刑?”
  二人惊愕地互相看了看,何和理将大腿一拍,像是大悟般地说道:
  “咱们都上这小东西的当了!你想了没有,咱俩能那么跟他说?他在咱三人之间,胡编乱扯,戳戳捣捣,千方百计要咱们判安文子无罪,这手段也太损了!”
  额亦都说:
  “当年,俺与安费扬古随他父亲一起攻打图伦城时,他还在襁褓中;如今立储才几天,就不拿咱们当一回事,把咱们放在股掌上玩弄,真是太傲漫无礼了!这以后还怎么敢跟他共事?”
  费英东又说:
  “这案子开始俺就不主张判他死刑,你们坚持要判。现在干脆放了,这以后还能服众么?以后再有案子,咱就别问了,由他一人说了算,咱也落个轻闲。”
  何和理说:
  “等汗王这次进贡回来,跟他讲讲,不然的话,不说俺不负责任么?”
  三人谈了很长时间,方才散去。
  再说褚英,拿到三位大臣的签名之后,他心里说:这四个贝勒都是自己兄弟,该不会有什么麻烦的。为了防止万一,他先去找了莽古尔泰,知道这位兄弟平时还听自己的,想把他当作一个缺口,于是,一见面他就说:
  “安文子这个案子原先判得不当,三位大臣经过重审、重查,觉得安文子仅是调戏,又未构成事实,扈米拉又是自杀,怎能判死刑?如今他们经过慎重考虑,已决定无罪释放了。你一向坚持真理,对这案子的结局,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莽古尔泰说道:
  “俺是不主张判死罪的,安费扬古就这一根独苗苗,还能让他绝种吗?现在又放了,扈家会不会有意见?俺四人,就怕皇太极话难讲,俺是没意见的,你把他说好,就没事了。”
  褚英听了莽古尔泰的话以后,便去找皇太极。他知道这位兄弟虽然年轻,但是他聪敏过人,他是十六个兄弟中唯一会汉文的。
  见到皇太极,褚英问道:
  “安文子的案子,几个大臣已经改判了,你有什么看法?”
  皇太极已听说过了,并了解褚英探监的前前后后的经过,但他故意装作不知道,问道:
  “不知怎么改判的?请大阿哥明说。”
  褚英告诉他:
  “改判成无罪释放了。你有意见吗?”
  “俺听大阿哥的!小弟先听你的看法。”
  皇太极眨着狡黠的两只小眼睛,看着褚英等待着他大阿哥的发言。
  褚英只得说:
  “这案子伸缩性大,主要有两个因素,一是安文子不承认有事实,只说有调戏行为;再一个是扈米拉是自杀。根据这两种情况,案情可轻可重。另外,安费扬古又是咱们的开国功臣,仅这一个儿子,能拉就拉过来,何必硬要推过去呢?俺是倾向放了好。你说呢?”
  皇太极早就琢磨过了,你大阿哥怎么讲,俺也怎么讲的,绝不唱对台戏!于是说道:
  “大阿哥!你只管放心好了,俺是跟定你大阿哥了。你说怎么办,俺都依着。”
  皇太极的态度,使褚英感到出乎意料之外。忽然,他想起了莽古尔泰的谈话,遂又说:
  “听说你对这案子有些看法,所以俺先来听听你的意见。既然你如此爽快,俺也就放心了。明天上午,请你们四位到俺那里,把改判后的意见签署出来,怎么样?他们三人请你招呼一下一块去吧!”
  皇太极爽快地答应了。
  他送走褚英,回到屋里老是平静不下来,心里想:你立储时间不长,胆子就如此之大,不顾父王的命令,在监牢里胡作非为,真是一条“得志便猖狂”的中山狼!
  次日上午,四大贝勒来到褚英处,他直截了当地说道:
  “几位大臣对安文子案子,已作了改判,意见都签署上面。请你们看了以后,也将自己的意见签署在上面。”
  大家看了以后,代善和阿敏不清楚,事前不知道,感到有些奇怪。就问道:
  “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要改判?……”
  未等褚英回答,莽古尔泰先说道:
  “这案子一开始俺就以为不能判得那么重,现在事实证明,还是俺对了!”
  莽古尔泰说着,两眼直瞅皇太极,意思是:怎么样?是你对,还是俺对?……
  皇太极说道:
  “大阿哥已经说过,几位大臣也签署了意见,咱们还能对大阿哥信不过?来吧,咱们也签个意见吧!”
  随着皇太极的带头,阿敏等都签上“同意改判意见,立即释放”十个大字。
  最后,褚英也签署了意见和姓名,然后让狄盖特、尤一夫去监狱把安文子接出来。
  工夫不大,安文子随着两个侍卫来到褚英家里,对褚英深表谢意说:
  “对褚大哥的救命之思,俺当终生不忘!”
  褚英说道:
  “好了,好了!快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有话以后再讲!”
  再说额亦都、费英东、何和理三人,一起来到安费扬古家里。他们将安文子改判的情况,向安费扬古简单叙述一遍,不料安费扬古生气地说道:
  “你们怎能这样做?这不是拿法令当儿戏么?你们明知道:纵容恶人,就是坑害好人!褚英真是胆大包大,他拿感情代替法令,汗王回来,也饶不了他啊!”
  额亦都却说道:
  “放了安文子未必有多大的过失,关键是褚英使用的这种挑拨的手段,是非常恶劣的。”
  说罢,额亦都又把褚英原先跟何和理、费英东他们三人讲的话,叙述给安费扬古听,他气愤地说道:
  “这个小东西倒很会搞阴谋诡计呢!”
  何和理又说道:
  “你们不清楚,还有一件事呢!”
  他又把褚英去监房,给高虎施加压力等事叙述给大家听。费英东说:
  “立储才有多久,就这么不知天高地厚,他将来真当了汗王,这个佛阿拉是横不下他的了。”
  安费扬古沉思似地说:
  “褚英容他,俺可不能容他!”
  费英东连忙劝他说:
  “你可不要干傻事!让他记取教训,也就是了。”
  安费扬古流着泪说:
  “俺这一个馒头也没有蒸熟,真惭愧呀!俺对不起扈尔汉!”
  额亦都三人劝说好长时间,安费扬古才安静下来。他们告辞出来,又去了扈尔汉家。
  扈尔汉主动向三人说道;
  “俺已听说安文子改判的消息,俺从内心里拥护这件事,俺家已经发生了一件不幸,何必再让安家再发生一起不幸呢?何况他就这么一个独生儿子,俺能想得开!”
  大家正说着话儿,扈家的侍卫进来报告说:
  “安文子刚回到家里,两条腿被他父亲打断了,如今正躺在院子里哭哩!”
  由于两家住得近,四人一起来见安费扬古。见到安文子躺在地上流泪,额亦都对他们说:
  “你们去劝劝,俺去找绰尔济医生来!”
  安费扬古见了扈尔汉,立即奔上前去,行拥抱礼,哽咽着说道:
  “俺养了一个不孝儿子,害了扈米拉,给你及全家造成巨大伤痛,俺觉得实在对不起你们全家……”
  扈尔汉劝他说:
  “事情已经过去了,就别提了吧!安文子既已回来,你就不该做这傻事。这岂不是痛上加痛么?”
  原来安文子在褚英家里洗完澡,换上一套褚英的干净衣服,褚英对他说:
  “你先回家吧,老俩口能不惦记着?过两天再来这里,咱们好好叙谈也不迟。”
  谁知安文子刚进家门,安费扬古举起一根木棍,对着两腿打去,只听“暧哟”一声,安文子便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安费扬古气得脸色铁青,骂道:
  “俺将你的两腿打断,让你一辈子躺在床上,看你还能再胡作非为么?”
  不久,额亦都请来了绰尔济医生。
  经过检查,绰尔济说:
  “这是硬伤,骨头断了,打上石膏,要不多久,腿就会好的。”
  额亦都等这才放心,他们又劝了一会安费扬古,才离开安家,各自回去。
  再说褚英这几日非常高兴,自从办成了安文子的事情之后,心里想道:古人说得一点不错,“一登龙门,则身价十倍”!俺不当这小王爷,他们能听么?这小王爷的“权”既要用,也要及时地想办法巩固呀!
  一天,他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菜,把四大贝勒——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请来。
  莽古尔泰进门一见那满桌酒菜,说道:
  “嗬!咱们的大阿哥今非昔比了!丰盛的宴席,是王爷的规格,俺们小小的贝勒是办不起的!”
  褚英笑着说:
  “俺这也是打肿脸充胖子,其实俺的收入还不如你们兄弟四人。就拿你莽古尔泰这次去修复哈达旧城,你从中捞到不少油水吧?”
  莽古尔泰立即低下了头,轻声地说道:
  “小意思!捞不到几个,比他们去虎哈尔部的油水相比,俺那是少得可怜了!”
  皇太极忙说道:
  “你别瞎说!从虎哈尔掠来的财物确实不少,你不了解,那是由父王论功行赏,俺能分得多吗?只不过是水过地皮湿呀!”
  褚英急忙两手一挥,说道:
  “别相互哭穷了,咱们还是来喝酒吧!”
  于是,兄弟五人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喝得热热闹闹。
  褚英借着酒意,向大家说:
  “俺名为立储,实际上只是一个空架子。你们四人各为旗主贝勒,手握军队,拥有权势,又有雄厚的财帛,领着众多的部民,比俺富裕得多!今后,咱们兄弟五人应该有福同享,有事多在一块商量。”
  莽古尔泰醉醺醺地说:
  “大阿哥!你尽管放心,以后俺一定听你的。在俺心目中,除了父王,第二个就是你了!”
  褚英立即向门外的狄盖特、尤一夫喊道:
  “把香案摆上,俺兄弟五人来对天盟誓吧!”
  皇太极立即向褚英问道:
  “大阿哥!要咱们立什么誓呀!”
  诸英看了看他,说道: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走,咱们到院里去!”
  四人只得随着褚英,来到院中香案前。褚英跪下了,他们四人也挨着一溜儿跪下来。
  褚英捻香对天祝告说:
  “自今而后,俺褚英一定善待四个弟弟,信任四个弟弟,请老大爷为证吧!有朝一日,俺褚英接了王位,一定要将兄弟们的财产拿出来重新分配,体现出亲疏远近来。要杀死反对俺的人,没收他的财产。请老天爷支持俺的行动!”
  褚英立誓之后,四个兄弟不知怎么立誓,皇太极问褚英说:
  “大阿哥!咱们四人如何说,请你告诉俺。”
  褚英走过来,对着四个兄弟说:
  “这样吧,俺说一句,你们跟着说一句,好不好?”
  莽古尔泰说:
  “行!你大阿哥怎么说,俺也怎么说。”
  只听四兄弟跟着褚英说道:
  请老天爷为证——请老天爷为证。
  从今以后,大阿哥怎么说,咱就怎么办,一定听从大阿哥的指示——从今以后,大阿哥怎么说,咱就怎么办,一定听从大阿哥的指示。
  立誓结束,五兄弟又继续喝酒。
  褚英又接着说道:
  “父王老了,兄弟们有什么话,有什么事,不要去跟父王说,咱们自己商量着办就行了。该隐瞒的,一定要隐瞒,连父王也不能说!自古以来,都是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谁反对俺,俺绝不饶他!谁支持俺,俺忘不了他!”
  这天酒席散后,四人心中都有些想法,特别是皇太极,他以为:这种背着父王,向天发誓的行为,实有贰心之嫌!
  不久,努尔哈赤第七次去北京朝贡归来。没有几天,安文于一案的详细情况,努尔哈赤全都知道了。
  这时候,军师张一化因病卧床,努尔哈赤亲自登门看望。张军师说:
  “俺来建州二十年了,变化可真大啊!遗憾的是俺不能再随你去打辽沈,叩关攻明了!你也年过半百,虽然雄心不减当年,但是,也应当意识到年岁不饶人,注意爱护自己的身体。”
  努尔哈赤听着老人的嘱咐,不由得泪光闪闪地回忆着往事,想着这位张大爷曾经给自己多么大的帮助啊!
  自从听到褚英这段日子的所作所为,努尔哈赤深感苦恼。觉得这首次的立储,很有可能是失败的。于是,他向老人说道:
  “就当前形势看,内部的危机大于外部。从这立储来说,本想让他出来经受锻炼,考验一番。他却胡作非为,不走正道!使俺非常失望,也十分苦恼。”
  张一化说:
  “俺已听额亦都来说了。古人云:‘创业难,守业更难’!确实是这样,如果秦始皇当年让扶苏作储君,也许秦朝不会灭亡得那么快!这立储之事不慎重不行啊!李渊若是早立李世民为太子,怎能发生骨肉相残的玄武门之变?‘前事不忘后世之师也’,这是有道理的。”
  努尔哈赤不无忧虑说:
  “舒尔哈齐的事情刚刚过去,褚英的贰心又露端倪。这连续的王位风波,使俺伤透脑筋。俺越来越感觉到:那外部的攻城夺隘,反倒容易;这内部的争权夺利,更加棘手1”
  张一化又劝说道:
  “褚英还年轻,找他谈谈,也许能翻然省悟,改正罪错,也是好事。”
  二人谈了好长时间,努尔哈赤才告辞出来。第二天,他喊来褚英,对他说道:
  “今天俺给你讲一条为官之道——‘公生明,廉生威’的道理。古人说:‘吏不畏吾严,而畏吾廉;民不畏吾能,而畏吾公。公则民不敢慢,廉则吏不敢欺。’这几句话的意思是说:当官的想树立威信,不能光靠着严厉的法令,还要自己廉洁;自己光有本领不行,还要办事公道。这样,你的下级官吏就敬重你,老百姓也拥护你了。为什么呢?这是因为你办事公道了,老百姓不敢懒惰了;你自己廉洁了,官吏也不敢欺骗你了。俗话说:打铁全靠自身硬,身正不怕影子邪。就是这个意思。希望你能记住。”
  褚英说:
  “父王讲的这些,俺记得了。”
  努尔哈赤说道:
  “记得了很好,还要在行动中做到。就拿监牢的制度来说,不能因为私人感情有意去违犯。办什么事情,都要公道。心术不正派的人,就不可能办公道事情。办事情不公道,部下不支持,百姓不拥护。上上下下都反对,你还能干下去吗?自然没有威信了。”
  诸英当面唯唯诺诺,不声不吭儿,内心并不服气,回去以后与狄盖特、尤一夫说怪话,发牢骚,把怨气迁延到四个贝勒和五大臣身上,以为都是他们在父王面前说他的坏话造成。
  他的师傅赛义德自那次与安文子在褚英那里喝酒之后,几乎很少来。后来见他为安文子的事到处张罗,便不来了。
  褚英自被父亲教训之后,心里总是不快活。一天,他遇见莽古尔泰,遂问道:
  “你怎背着誓言,到父王面前说俺的坏话?”
  莽古尔泰当即告诉他:
  “那是皇太极,阿敏去讲的,俺没有讲你。”
  褚英满脸气得胀红,咬牙切齿地说:
  “莽古尔泰!你好好听着,等俺登上王位,俺一定先杀他二人祭旗!”
  没过两天,皇太极和阿敏便将这话告诉了努尔哈赤。汗王听了,冷笑几声,一言不发。
  一次,阿拜、德格类等几个兄弟在褚英那儿,他又扬言说:
  “别看皇太极,阿敏他们神气,仗着父王给他们撑腰。将来俺登了王位,一定将他们的财产拿出来分给你们。现在反对俺的大臣、贝勒到那时,全部将他们杀死。”
  努尔哈赤听了阿拜、德格类的叙述,内心十分恼怒,但是,当他们的面他隐而未发。
  次日,努尔哈赤找来了五大臣,与他们谈到了褚英的问题。
  费英东首先说道:
  “这孩子心术不正,专干戳戳捣捣的事情。前次,他为给安文子改判,在咱们之间任意编造谎话,挑拨离间。若不是咱们相互了解,差点产生矛盾。将来谁敢跟他共事?”
  何和理是专干情报工作的,掌握的材料更多,一套一套的,他说:
  “褚英人小心大,为了达到个人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前次,他到监狱里胡作非为,高虎不听,他竟说:‘你怕汗王砍了你的头,不怕将来的汗王也会砍你的头?’这次改判事件,褚英作了精彩的表演,不能低估了他。说句重话,这孩子有野心,请汗王及早防备。”
  努尔哈赤点了点头说:
  “他为了达到目的,俺定的法令他任意违犯!对几个兄弟常用威胁方式,进行利诱。”
  额亦都说:
  “这孩子在咱们眼皮子下面长大,咋变得这么傲漫?可以说句掏心的话:他不是理想的储君!不过,再等一段时间,也许他能有所悔悟。败子回头金不换啊!”
  安费扬古也说道:
  “褚英与俺那小孽种是臭味相投。他曾经当着俺的面允诺过:‘俺要当上汗王,一定重用安文子!’当时俺就警告他:‘你若重用他,你的汗工就当不长了’!”
  扈尔汉说:
  “在乌碣岩大战时,他当着代善的面骂俺和费英东二人,说俺俩眼里只有汗王,没有他了。当时,代善制止他,说道:‘你没有权利杀他们,他俩都是咱们建州的开国功臣。’褚英竟说:‘管它是什么功臣,现在杀了,将来少两个反对俺的!’这话代善听到,费英东也在。”
  努尔哈赤越听,心里越窝着火儿,后悔当初考虑太仓促,未能广泛征求意见,造成这首次立储的失败!
  万历四十年九月,努尔哈赤统领大军第一次征讨乌拉,褚英向父王请求出征,努尔哈赤说道:
  “都城不留人监国怎么行?你留下来吧!”
  这意味着父王不给他立功的机会,也就不能增加财物。
  在当时的建州,每个人的生活必需品——粮食、牛羊、布正、金银,以至部民等,全靠从战争掠取来的财物中获得。
  每次战斗一结束,便论功行赏,凡参战者均能获得物质奖励。
  褚英闷闷不乐,在家长吁短叹,生怕父王将他的储位取消。
  他又想起叔父舒尔哈齐的下场,也是从不让他出征开始,渐渐夺去兵权,以致下狱,处死。想到这里,内心更加恐慌与不安。
  怎么办?俺该怎么办?他在屋里东走走,西溜溜,像一头困兽,焦躁不安。
  这时候,侍卫狄盖特对他说:
  “城门口有一个算卦的先生,据说能预知吉凶祸福,算得很准。小王爷不妨去打它一卦,也可以借此出去散散心。”
  褚英听了,不觉眼睛一亮,去算一下未来的命运,也可以及早防范呀!
  于是,随着狄盖特往城门口走去。
  这算卦先生是蒙古人,原是蒙古王公府的一名管家。平时自称善卜未来,并精通巫蛊术,能咒人生死,非常灵验。后得罪王公,被凿瞎一只眼,赶出蒙古,来到建州,到处招摇。
  来到佛阿拉,因为他善于察颜观色,见风使舵,又会吹捧奉承,满口胡言乱语,赢得一些愚昧部民的相信,哄动一时。说他是“活菩萨”、“二神仙”,相面、看卦的人络绎不绝。
  这天,褚英随着狄盖特,来找那活菩萨。老远就看见那里围着许多人。当褚英来到近前时,算命的人中,有的小声说:
  “小王爷来了,小王爷也来算命了!”
  那算卦先生给人算命,相面时,虽然口中念念有词,却能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那人说话的声音尽管不大,算卦先生还是听到了。不一会儿,褚英站到他面前了。
  只见睨着一只独眼,面色虔诚地看着褚英,又从头到脚细看了装束,忽然,双膝跪在褚英面前,嘴里连声说道:
  “该死,该死!得罪,得罪!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迎迓,特给王爷赔罪,赔罪!”
  当时,给褚英弄得不知如何是好,连忙向他摇手。那算卦先生也确实乖巧,赶忙站起来,将褚英领进城墙下的茅屋里。
  褚英在屋里刚一坐下,他又急忙跑到褚英面前,双膝跪下,说道:
  “王爷定当大贵、大福!”
  这一句话可把褚英乐坏了。他向算卦先生看了两眼,连又问道:
  “这大福、大贵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来?”
  那算卦的瞎眼一翻,那只好眼盯着褚英看了一会,沉思似地说:
  “不远,不远!这大福、大贵的日子不远了!但是,眼前王爷还有些小麻烦,正是黑云压城头,滚雷响顶上的时候。”
  说到这儿,算卦的突然停下不说了,像是卖个关子,又像在思索的样子。
  褚英正想听他的下面有什么话说,只得催促道:
  “快说下去呀!为什么不说呀?”
  算卦的两手一拍,极神秘地轻声说道:
  “天机不可泄露!”
  请英以为他是想要银子,遂喊狄盖特道:
  “把银子给他!快把银子给他!”
  只见算卦先生将双手一拢,说道:
  “你给俺再多的银子,俺也不敢接受!”
  “为什么?”
  “因为……因为王爷眼前还……还有血光之灾哩!”
  算卦的说完之后,那只独眼在瞅着褚英的反映。褚英听说“血光之灾”这四个字以后,不由得浑身一震,脸色陡然变黄了,心想:果真父王想对俺下毒手么?……
  想到这儿,褚英急忙问道:
  “请问大师,这……这灾能避了吗?”
  算卦的见这位小王爷先是变了脸色,现在又喊他“大师”,心中有了谱儿,顺口说道:
  “天变俺也变,地变俺也变,人变俺也变,万变不离其宗。事在人谋,谋到祸除!”
  褚英听了这一段似懂非懂的话语,觉得这人还真有些功底,说的话里带有一股玄味,便更显急切地向他问道:
  “请大师指点迷津,俺将重谢!”
  算卦的听了,又说道:
  “打卦相面,不求有赏,只想替人消灾免祸,达到逢凶化吉,铲邪除恶罢了!”
  褚英朝前一扑,抬起头来说道:
  “请问大师,是否要弟子参拜以后,再来帮助于俺?请指教。”
  这时候,狄盖特凑到算卦的耳边,向他轻声说了一会,只见他高兴地说道:
  “让俺略施小计,管叫他们一个个命归西天,那王位不就是小王爷的了?”
  褚英兴奋得忘记了身份,急忙跪下连磕了几个头,说道:
  “请大师帮助俺登上王位,将终生侍奉大师,以报答大师的恩德!”
  这时,那算卦的先生才扶起褚英说:
  “莫急,莫急!你明早派人来取,俺随后就为你准备!”
  褚英站起来刚要走,他又忙轻声说:
  “此事属于天机,不可泄露于他人;否则,不仅没有灵验,还将遭遇灭顶之灾!”
  褚英让狄盖特给那算卦的一百两银子,然后二人便回府了。
  俗话说:“大路上讲话,草棵里有人。”褚英的这些举动,全被赛义德看在眼里。
  这几天,赛义德见出征乌拉,汗王未让褚英随军,又见他心神不宁的样子,知道他遇到了麻烦。
  今天早晨,他见褚英与狄盖特找那人去算卦,便躲在茅屋外面窃听。从他们谈话中,他知道算卦的将用巫蛊术,来帮助褚英得到王位。
  赛义德是蒙古人,他知道这是骗人的把戏。于是,当晚便去见褚英。二人说了一些闲话之后,赛义德说:
  “城门口来了一个算卦的独眼先生,有人说他能预卜未来,并能帮助人除邪铲恶,避难呈祥。这都是欺人之谈,不可信的。”
  褚英却说道:
  “据说这人有法术,还能咒人生死!”
  赛义德说道:
  “太荒唐了!他真有这本领,汗王也不用带几万人马去攻打乌拉了,就让他去咒吧!”
  褚英不以为然地说:
  “俗话说:真人不露面!说不定那算卦的真有这个本领哩!”
  赛义德说:
  “你也相信这个?眼睛不亮,会上当的!”
  说完,赛义德便走了,心里说:他已中了邪了,不久他会招祸的。这里俺今后不再来了。他心胸偏狭,气量又小,怎能承继王位啊!
  次日,狄盖特去算卦先生那里,将那咒诅用的东西带回来,并按照算卦的嘱咐,全部安置完毕。
  褚英心里仿佛掉下一块石头,顿时感到轻松多了。他心里想:果能将他们一网打尽,让他们命归西天,俺不就是汗王了么?……
  褚英迷迷糊糊地想着,想着,不知道怎么竟骑上一匹大红马,飞一般驰骋而去,越过了山林,飞过了河川,那马停了下来。
  褚英睁眼一看,见面前矗立着一处所在,仔细一看,见大门楣上书着四个大字:佟家庄园。他不觉心里格登一下,这不就是外祖父家么?不由得心里一阵高兴,这是童年生活的地方!他心里又不禁想到:好多年随父出征,东奔西杀,真有些想念母亲了。如今,马已到了门前,该下马进去瞧看一下她老人家!
  褚英径直走进小时候随母亲住的那三间上房,喊道:
  “母亲!你儿子褚英来看你老人家了!”
  随着叫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走了出来。褚英仔细一看,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母亲!
  于是,他一头扑进母亲的怀里,嘴里不停地喊着:母亲,母亲!俺是褚英呀!……
  母亲抚摸着褚英的头,脸,身子,嘴里絮絮叨叨地说道:
  “都长这么大了!都长这么大了!”
  褚英抬着一看,母亲的两眼全都瞎了!顿时,两行热泪流了下来,哽咽着问道:
  “母亲!你的眼怎么……怎么看不见了?”
  母亲用颤抖的手掌为褚英擦去眼泪,说:
  “自从你们随父出征以后,俺在家日日盼,夜夜想,天长日久,这眼就有了毛病,以后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褚英禁不住又哭了,向母亲说:
  “俺也十分想念母亲,只是鞍马劳碌,没有工夫回来了看望母亲,孩儿真是不孝啊!”
  母亲说:“不能那么说,自古以来,家国不能两顾啊!”
  母亲说着,忽然象想起了什么似地说道:
  “你看,俺都高兴糊涂了。你吃饭了没有?”
  母亲一边说,一边走进屋里,说道:
  “你从小喜欢吃鸡蛋,俺去替你煮几个。”
  褚英急忙上前,拉住母亲的手,说:
  “俺吃过了,母亲,你先坐着,咱母子俩说说话吧!”
  母亲重又回到椅子前坐下,问道:
  “你父亲身体怎样?他今年五十四岁了!还能上马杀敌吗?”
  “是的,父亲身体好着呢!他还能上马打仗。”
  “俺也听说了,你父亲当了汗王,把你立了储。英子!要好好干!别惹你父亲生气,你父亲这一生可不易啊!从小吃了那么多的苦,到处流浪,到了这佟家庄园,他才立起了腰,过上了人的生活。可不能让你父亲失望啊!”
  母亲正说着,忽听院子喊道:
  “英子回来么?”
  还未等褚英反映过来,母亲忙说:
  “英子!是你父亲回来了!没错,是他的声音,快去看看!”
  母子俩还未走出院子,只见努尔哈赤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老俩口多年不见,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过了一会,父亲向褚英瞪了一眼说:
  “你这个不讲良心的东西,竟然请巫师想咒死俺,真是狼子野心啊!”
  母亲一听,急忙问道:
  “什么?他请巫师咒你?果有这事?”
  父亲气愤地对母亲说:
  “俺还能赖他!你若不信,亲自问他去!”
  母亲探索着来到褚英跟前,用颤抖的声音向褚英问道:
  “英子!你父亲说的,可是真的?……你说!跟母亲说!”
  褚英只是不吱声儿。
  母亲拉着褚英,另一只手,哆哆嗦嗦地举起,“啪”地一掌,正打在褚英的脸上,他感到脸上热辣辣地疼痛,……
  这时,褚英一翻身,坐在床上,似乎觉得脸还在热辣辣地疼痛!他仔细一想,啊,刚才经历的这一段情景,原是一场梦啊!
  褚英醒来之后,心潮涌动,久久平静不下来。他只得走到香案前面,燃上一柱香,嘴里说道:
  “母亲,请你老人家原谅儿子,俺也是不得不这样做,俺是被逼得万般无奈啊!”
  焚香祝告以后,褚英又似乎觉得心情平静了,他以为这是母亲已经原谅他了……
  当晚,征讨乌拉的大军凯旋归来,褚英只得强颜欢笑,去迎接父王努尔哈赤以及诸贝勒、将领们。
  第二天,又召开了热热闹闹的庆功会,大家都高高兴兴地去领赏,褚英又陪着坐了大半天,心里说:你们高兴得太早了!到时候,有你们想哭却哭不出声来的时候!
  不久,军师张一化病死,努尔哈赤为老人举行了隆重的葬礼。
  佛阿拉全城的人为老人举哀、戴孝,一连忙碌了七八天,将他葬在鸡鸣山上。
  坟前一块高大的石碑上,镌刻着“懿范长存”四个大字。坟墓周围,栽上成排的松柏。
  努尔哈赤说道:
  “让老人睡在松柏丛中,象征着老人一生的人品、精神,如长青的松柏,永不衰老!”
  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正月,春节刚过,努尔哈赤又亲率八旗兵马,二次征伐乌拉。
  出征前,褚英又找父王请求随军出征,努尔哈赤对他说:
  “都城需要留人监国,你还是留下来罢!”
  褚英无奈,只得服从。但是心里恨恨不已,他招呼狄盖特再去算卦先生处,问道:
  “为什么至今不显灵,没有效验?”
  算卦的说:
  “别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俺还有第二方案,这一次他注定难逃法网!”
  说罢,那算卦的走到褚英跟前,在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褚英听着,点着头,说道:
  “这一次该能奏效了吧?”
  算卦的却说道:
  “你未听说过:磨道里逮鸡,多转两圈子就是了,迟早是跑不脱的。”
  锗英得了算卦的几句牙慧,便奉为金箍神咒,意色扬扬地往回走,忽然身后传来喊声:
  “大阿哥,你也去打卦了?”
  褚英扭头一看,原是德格类与几个小兄弟去南山打猎,便顺口说道:
  “小心啊,可别被老虎吃了!”
  “不会的,咱人多,又有兵器!”
  说完,他们一夹马肚,那马四蹄蹬开,只听哒哒哒,一股尘土飞起,奔驰走了。
  再说褚英按照算卦的吩咐,为了不泄露天机,全府人等,只有他自己与狄盖特知道。
  另一个贴身侍卫尤一夫,平日不会阿谀奉承,褚英本不喜欢他。这些日子,更不让尤一夫沾边,有时连屋子都不让进。
  这样一来,尤一夫更感到不解,每天看到英褚与狄盖特背着他,在一起嘀嘀咕咕,那鬼鬼崇崇的行动,使他顿生怀疑。
  这一天的正午,温暖的阳光普照着大地,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正是春光二月,尤一夫躺在房顶上,晒着太阳。
  猛然间,他听到院子里有轻微的响声,夹杂着细小的说话声。他昂起头来,向院子里一瞅,只见褚英双膝跪在香案前面,先叩了几个头,拿着一张写满字的白纸,口中小声地念着,然后对天焚烧。之后,又叩了几个头,站起身来,象办完了一件大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对狄盖特说道:
  “这一次让父王和他爱如心肝的四贝勒、以及与他同甘共苦的五大臣们,一起见鬼去罢!”
  狄盖特忙摆手示意,轻声说:
  “别大声说话,尤一夫就在屋子后面。”
  “怕什么?他不敢去报告的!”
  褚英大大咧咧地说。
  狄盖特小声地说道:
  “不能大意,这几天他老是觑着咱们!”
  “噢!他若是跟咱不一条心,就先把他干了,免得碍手碍脚的!”
  褚英的这句话,使尤一夫吓得心里一紧张急忙把头缩回来,生怕被他俩发现。
  这时,褚英又说道:
  “看老天爷可能睁开眼,让俺来个扬眉吐气!这次出兵乌拉,最好是打个大败仗,能被打得全军覆没最好!到时候,咱就不让父王和弟弟们入城!……”
  尤一夫听了这些话,吓得浑身抖作一团,心里说:这二人是想作乱,造反哩!
  当晚,尤一夫趁他们睡熟以后,便悄悄起来,跑到赛义德那儿,将白天的情况向他叙述一遍。
  赛义德听了,心里也有些紧张,就对他说:
  “你一定要沉住气,可不能冒失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自己也要当心,不要让他们怀疑你,弄不好会丢掉性命的!”
  十天后,努尔哈赤率领大军胜利返回。出乎褚英的意料之外,他的父王这次出兵乌拉,大获全胜,安然返回佛阿拉。
  当晚,赛义德走进内宫,向努尔哈赤作了回报,并建议去找两个人。一是城门口的算卦先生,一是褚英身边的尤一夫。
  努尔哈赤听了不动声色,一方面派人将那算命先生抓来,又把尤一夫保护起来。另外派人暗中监视褚英和狄盖特的行动。
  这案子先由管理行政和司法的十个都堂审理,然后上达五大臣;五大臣进一步核实,再上达四大贝勒;最后,上达努尔哈赤。
  再说城门口那个算卦的先生,被抓来以后,老老实实地说出了事情的经过;狄盖特也不敢抵赖,做了证实;又从屋里地板下面的泥土里,掘出十几个木头人儿。其中最大的一个木头人是努尔哈赤,身上钉满钉儿、针儿之类。还有四大贝勒、五大臣等,尽在中间。
  努尔哈赤一看,怒不可遏,立即下命令说:
  “将褚英监禁起来!”
  这是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三月二十六日,褚英由于犯了诅咒罪,被他父王努尔哈赤监禁起来。
  有很长一段时间,努尔哈赤为了褚英的事件,恼得茶水不想喝,饭食不想吃,寝卧不能安,美色不愿近。整日足不出户,独自一人在屋里走来走去……
  努尔哈赤陷入了深深苦思之中。在他众多子女里面唯有褚英、代善是他的第一妻子——佟氏春秀所生。
  努尔哈赤在众多妻妾面前,在戎马倥偬之间,从没有忘记对佟氏春秀的一片感激和怀念之情!
  在努尔哈赤的眼里,佟氏春秀不仅是他的第一个妻子,也是他的救命恩人!
  在内心深处,努尔哈赤埋藏着一句少为人知的话语:没有佟氏春秀,怎么能有俺努尔哈赤的今天!
  因此,努尔哈赤对佟氏春秀生的两个儿子,褚英和代善,便爱有独钟,一切事情都优于那些庶母所生的儿子。
  迁都佛阿拉,那次分配财产,褚英和代善每人分得部民五千家,牧群八百,白银一万两,敕书八十道。其余子侄的分配数目,至多不超过褚英、代善的一半。
  但是,褚英目光短浅,胸无大志。他反对努尔哈赤的四处征讨,积极主战的方针。
  努尔哈赤从起兵的那一天开始,就决定以征战统一女真各部,用武力推翻明王朝的统治。
  因此,父子二人的矛盾是根深蒂固的。
  褚英立储后,由于心胸狭窄,处事不公,又与兄弟四大贝勒,五大臣发生矛盾。
  努尔哈赤在权衡褚英与四贝勒、五大臣两方力量对比之后,决定疏远褚英,两次出兵乌拉故意不让褚英出征。意在观察褚英的动态,气量狭小的褚英,竟丧心病狂,妄图运用诅咒的巫蛊邪术达到目的,实现其早登王位的野心。结果,事情败泄,被幽禁于四室之中。
  且说安文子腿伤愈之后,父亲看管严格,不准他随意出门。但是安费扬古身任五大臣之一,忙于政务和军旅之事,怎能看得住?
  于是,父亲一出门,安文子便获得了自由,如鸟儿飞出牢笼,他又恢复了原来的安文子模样,整日与一帮小哥们嬉戏乐闹。
  褚英被监禁以后,安文子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
  他与那帮朋友中的几个铁哥们商议,没有其他解救的办法,只有去劫牢反狱。
  至于后果,他们没有考虑多远,认为救出褚英以后,他们就逃往蒙古,远走高飞。
  这些铁哥们中,有大将额亦都的次子龙辛伍,何和理的小儿子何其儿,扈尔汉的四子扈拉山,还有几个将领的儿子,他们是兀西,路约齐,正旦儿等,共十二人。
  一天,他们开会商讨劫牢办法,安文子说:
  “这间囚室是过去关二王爷舒尔哈齐的地方,囚室虽不大,但坚固得很。囚室前面防守严密,有五六个士兵看守。后面无人看守,后墙有两丈高,难于攀援。”
  何其儿说:
  “那地方俺随父亲去过。后墙虽高,但是墙外是空地。若是深夜无人,爬梯子上去,从房顶将他救出,人不知,鬼不觉。”
  龙辛伍说道:
  “救出以后,怎么跑?这是不能马虎的。每人需要一匹马,还要带一些干粮,这都得事前准备停当。”
  扈拉山说:
  “马匹容易,军马棚里有俺的好朋友红雷四在那儿。咱先去跟他讲好,需要几匹牵几匹。那棚里几万匹军马,牵走十匹、二十匹马,像苏子河里舀走几碗水,根本发现不了。”
  安文子笑着说:
  “干粮的问题好解决,让正旦儿到奶酪场去偷两袋子,就解决问题了。”
  龙辛伍又说道:
  “内城墙不高,咱们可以翻出去。外城门经常不关,即使关了,也无人把守,容易出去。”
  最后,安文子与何其儿说完,一起去救褚英,后天夜里三更天行动,到外城北门外会齐,并约定:不齐不走。
  且说褚英被囚禁在那小屋里,真是度日如年。他从小诞生在佟家庄园,也是娇生惯养。成人后,随同父亲南征北讨,历尽风霜之苦,但是,跟这小屋里的恶劣环境,粗糙的食物,窒息人的孤寂比较起来,仍有天堂地狱之差!
  这些日子,褚英对自己三十多年短暂的足迹,作了认真地回顾。
  佟家庄园的童年生活固然幸福,但养成了贪图享受,害怕艰苦生活的习惯。后来跟随父亲过上军旅生活,整日拼杀,逐渐对战争产生厌恶,渴望过安定的和平日子。
  在统一建州之后,自己曾向父亲提出过罢兵休战的建议,当即受到他严厉的训斥,说道:
  “要弃燕雀之小志,慕鸿鹄而高翔。不能鼠目寸光。咱们的小目标,是统一女真各部;大目标是打进关内去,推翻明朝天下。”
  当时,俺表面上接受了父亲的训导,但是内心里却隐藏着不满,仍然对父亲的好战情绪有意见。
  有一次,在攻打哈达途中,俺跟在父亲后面,徒涉兀伦河时,由于河水较深,父亲的盔甲里浸了水,谁知他盔甲里的虮虱成团地飘出来,在他身后的河面上,一团团、一片片地流过。当时,俺差点流出泪来。
  这是他长年征战,甲不离身,所造成的。涉河之后,俺又向父亲提出休战一段时间的建议。父亲压着火气,对俺说:
  “咱们休战,敌人有了准备的工夫。再去攻打,咱们的伤亡不是更大吗?吃点苦怕什么!没有苦中苦,哪来甜上甜呢!一个人不能吃苦,就没有出息呀……”
  褚英想着那些难忘的往事,怎么也睡不着。他又想到叔父舒尔哈齐的死。在他被监禁期间,自己也曾向父亲建议过:
  “把他放出来,他一无将,二无兵,又能奈何咱?还显示出你气量大,能宽厚待人……”
  未等俺说完,父亲就说:
  “懦夫庸人之见!你现在还不懂,等你承继汗王之后就懂了。”
  如今,这小屋——当年关押叔父的地方,又成了俺的囚室,父亲真的会处死俺吗?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哩!难道他……
  转而一想,俺也实在让父亲寒心,那诅咒之事,打击面也太大了!即使父亲原谅了俺,四贝勒、五大臣也不会饶了俺!
  回想起来,自己也太幼稚,怎么能相信一个算卦的呢?当初真是鬼使神差,若不是那个该死的狄盖特,也不至于去打卦,……
  古人说:“一失足成千古恨”。如今,大错铸成,身陷这间囚室,呼天不应,喊地不灵,只有等死罢了!
  褚英躺在那间小监房里,整日坠入冥思苦想之中。他忽然想起安文子,如今,几个月过去了,他的腿伤该治好了吧?为了替他改判,俺得罪了五大臣,连四贝勒也不高兴俺!
  褚英心里想:安文子的伤肯定未好,不然他会拼着命要来看俺的,或是想办法救俺。
  这天夜里,褚英仍在胡思乱想,迷迷糊糊地似睡非睡。
  忽然,他听到房上传来轻微的响声。于是,他翻身坐起,反起耳朵细听,是有人在房顶上揭瓦呢!
  一时之间,他激动万分,心想:可能是安文子来搭救俺出监的!
  可是,他又一想,即使把俺救出去,又怎么办?能躲到什么地方?到头来还不是抓住,又关在这间囚室里?……
  猛然间,房顶苇箔“哧啦”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借着室内的微弱的灯光,举头望去,那苇箔已撕开一个大洞,从那洞里垂下一根绳子来。
  这时,只听上面说道:
  “小王爷!你抓牢绳子,上来吧!”
  褚英也顾不得多想,随即站起身来。紧紧腰带,抓牢绳子,用上吃奶的气力,一截一截地往上爬去……
  且说褚英被安文子、何其儿救出监房,来到外城北门处时,扈拉山将几匹军马牵来了。
  不一会儿,龙辛伍也陪着正旦儿,背着几口袋干奶酪等食品,匆匆赶来。
  安文子一点数,八个人全到了,于是安文子当即对大家说:
  “趁着离天亮的时间还早,咱们抓紧上马走吧!再耽搁时间,一旦被人发现,麻烦就大了。”
  于是,各人翻身上马,沿着去蒙古的大道,疾驰而去。
  且说看管监房的几个士兵,他们心想:过去关押二王爷时,从未出过差错。这小王爷开始关押时,天天哭,有时夜里也哭。如今,关伏了,还怪安稳的,也就放心了。
  于是,夜里也就自动取消了值班的规矩,几个人一觉睡到大天亮。
  次日,他们起床后未去监房查铺,直到送早饭时,才发现囚室里褚英不见了。朝房顶上一看,屋笆漏出一个大口子!几个士兵当时吓瘫了!
  努尔哈赤得到消息之后,立即召开四大贝勒、五大臣会议。
  未等努尔哈赤说话,安费扬古就说道:
  “俺家的小孽种一夜未回家,这事肯定是他干的!”
  额亦都、扈尔汉、何和理都说昨夜有一个儿子未回家。努尔哈赤听了,不由得笑了起来。他向大家说:
  “别小看了褚英!他的能量还不小呢!被关进监狱里,居然还有这些人去救他。”
  额亦都说:
  “他们能往什么地方去呢?是不是派人去马棚问一下,看马匹少了没有?”
  四贝勒皇太极说:
  “他们不会往明朝方面跑的,可能去蒙古了。俺愿意带二百骑兵去追赶他们!”
  努尔哈赤说:
  “你与费英东一起去吧,最好不要杀他们,带他们回来再说!”
  皇太极与费英东立即带领二百骑兵,向着蒙古方向,沿着大道,飞驰般地追去。
  努尔哈赤又说道:
  “他们这一跑,倒给咱们敲响了一次警钟。咱们的外城门无人把守,都城与边境没有联络信号,这哪成?”
  努尔哈赤说完之后,对何和理说:
  “这事交给你了,把这两件事抓紧布置下去,越快越好。”
  且说安文子等一行八人,飞马疾驰,那马蹄扬起的尘土,窜有一丈多高。
  褚英被关了半个多月,身体虽然消瘦了许多,但他毕竟年轻力壮,加上刚被解救出狱,精神处在亢奋状态,以致马上颠簸,并未出现晕弦之感。
  天亮时,他们离开佛阿拉已经一百多里路了。前面有一个寨子,安文子对大家说:
  “咱们下马吃点东西,喝点水,然后再走。”
  于是大家在寨前的一个水井边停下马来,安文子对大家说:
  “再往北不远,就到乌拉了。过了乌拉就是南蒙的科尔沁,然后咱们再往北,就可以到达北蒙,能到北蒙,咱们就安全了。”
  大家吃过饭,喝了水,又骑上马,继续奔驰。很显然,这支队伍的领头人,便是安文子了。只见他一马当先,在前面带路,又不时地回转身子同紧跟身后的褚英说话。
  再说皇太极与费英东,二人领着两百骑兵,在后面一路追赶。途中,他们又下马对路上的行人作了打听,知道褚英等人正是往蒙古方向逃跑。于是,紧催座下马,向前拼命追赶。
  俗话说:“一顿饭,十里半。”这是说的步行,骑马跑起来,可就不止“十里半”了。就这一顿饭的工夫,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二、三十里路!
  安文子等已接近乌拉境内,这地方尘沙比较严重。那八匹马一路驰去,尘头冲天而起,老远便能看到。
  快到中午时分,皇太极、费英东的追兵,已能见到那黄色的尘土,像一条长龙,往北窜去。
  这时候,那战马似乎通了人性,跑得更加迅疾,眼看就追上了。
  皇太极向费英东丢了个眼色,二人各自亮出了兵器。他们身后的八旗士兵,也随着抽出了大刀。
  且说安文子、褚英等,见后面的追兵赶上来了,便有些惊慌失措,安文子问大家:
  “追上来了,怎么办?”
  褚英说道:
  “俺宁肯死在这里,也不回佛阿拉了。”
  安文子也说道:
  “俺也是这样想的。给你一把剑,俺还有一把,跟他拼死算了!”
  他俩正在说话的工夫,皇太极已喊着追上来了。只听他喊道:
  “别跑了!父王让你们回去!”
  由于皇太极的那匹名马,跑得特别快,说话之间,他已冲到安文子、褚英的前头!
  只见皇太极将马头一勒,拦住去路,手握大刀,厉声说道:
  “你们再不停下,俺就不客气了!”
  这工夫,费英东也赶到前头。那些骑兵都是经历战阵的八旗精锐,只听哗啦一下子将八人围在中间。
  安文子手举宝剑,喊道:
  “跟他们拼啊!”
  他一边喊,一边举剑向皇太极砍去。二人便杀到一处。
  褚英也不搭话,举剑劈向费英东,二人也战到一起。这褚英在那小屋里关了半个多月,又一路马上颠来,怎是费英东的对手?战不几合,只见费英东用力一挡,把诸英的宝剑隔开。然后,轻舒猿臂,一把将褚英的腰带抓住,大声喝道:
  “还不给俺过来?”
  费英东用力一提,褚英的身子便离开了战马,被费英东提了过来,往地上一撂,说道:
  “捆起来!”
  他的话音未落,蹿上去三、四个骑兵,七手八脚,很快把褚英捆上。
  再说安文子与褚英和皇太极、费英东拼杀时,龙辛伍等六人,未敢动手,他们只是骑在马上观战。
  见到褚英被捆时,龙辛伍、何其儿等,也翻身下马,来到褚英跟前。
  且说皇太极与安文子拼杀中,二人斗了七、八回合,安文子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便虚晃一剑,急忙把宝剑收回来,往自己颈上抹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费英东伸手取出短剑,向安文子的宝剑掷去。
  只听噹啷一声,安文子的宝剑便从手中跌落,掉到地上。
  这时,那些骑兵抢上去几个,将安文子拉下马来,随手捆了。
  皇太极向费英东问道:
  “他们几个不用捆了吧?”
  费英东点了点头,指挥二百名骑兵说道:
  “先回去两人送信,要快马加鞭!其余的人护着他们,往回走!”
  这时,太阳已经错午,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非常惬意。可是,褚英和安文子等人,都已汗湿衣衫,热不可耐了。
  至晚,才返回佛阿拉。全城的男女老少都出来围观,大部分人都认识褚英。有的人说:
  “你当了太子,还要杀害父王,真是狼心狗肺!死有余辜!”
  褚英、安文子等八人,被送进了监狱。
  次日,努尔哈赤召集负责管理行政和司法的十位都堂,对他们说:
  “抓紧审理这次劫牢反狱的事件,希望你们从重、从快处理好这一案子。”
  由于案犯全部抓回来了,案情也比较明朗,所以审理起来也比较容易,几天工夫,十位都堂便审理清楚,将判决意见逐层上报,最后,由努尔哈赤裁决。
  他手拿判决文书,看上面写着:
  褚英犯诅咒罪,又越狱逃跑,判死刑;
  安文子策划、领导这次劫狱行动,判死刑;
  龙辛伍、扈拉山、何其儿、兀西、路约齐、正旦儿,参与劫牢事件,又盗窃军马、奶酪,各人罚白银二百两。
  另外,又判算卦先生和褚英侍卫狄盖特也是死刑。
  努尔哈赤手拿判决文书,深感这次劫狱事件的严重性。八个人全是大臣的后代,他们小小的年纪,竟目无法令,公然向自己的长辈挑战,真是胆大妄为!
  老子们在前方浴血拼杀,后方的子女们缺乏教育。他们娇生惯养,贪图享受,甚至胡作非为。这一班年轻后代,将来怎么承继咱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江山!
  教育啊,需要及时地教育!
  这次事件要让全城人受到教育,要公开审判他们!
  于是努尔哈赤下达命令:
  “召开公判大会,让全城军民都参加!”
  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八月二十二日,佛阿拉城内的教练场上,人山人海,高高的点将台的右侧,树着高高的绞刑架,绞素无声的挂在架子下面。那圆形的套环,活象张开的虎口,随时准备着吞噬。
  太阳升到半空中,开会的时刻到了,努尔哈赤率领着四大贝勒、五大臣,一起进入会场,登上台去。
  大会开始以后,何和理宣读了判决文书,随着一声行刑命令,那绞索慢慢下滑。
  褚英和安文子被带到绞架下面,两人的脸色苍白,两腿站立不住,由行刑人员搀扶着,才没有倒下。
  台上、台下,气氛严肃,都在注视着绞架这边。努尔哈赤没有朝绞架这边看,他神情严峻、庄重,仰首望着无际的天空。
  这时,绞环套住了褚英和安文子的脖子,然后,那绞绳慢慢拉紧,二人的脚渐渐离开地面……
  佛阿拉全体军民,亲眼目睹了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行刑场面,给人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根据努尔哈赤的命令,两具尸体悬示两天,以儆效尤。
  这一年,褚英三十六岁,安文子三十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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